金陵大学国学研究中的文学活动考察
——以校园期刊中的文学研究为例
2019-12-27马淑君
马淑君
金陵大学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基督教教会大学,近年来引起了越来越多海内外学者的高度关注。随着学术思想的日趋解放,人们对此展开了多方面的研究,取得了可观的成果,而金陵大学作为一所教会大学,却积极开展国学研究,这一点格外引起学者们的注意。
一、金陵大学国学研究的历史文化背景
五四期间,随着救亡意识与民族主义思潮的发展,不少学者意识到了国学的重要性,晚清国粹派的贡献尤为突出。国学由此再次成为热门学科,整理国故运动逐渐兴起。胡适首先提出“整理国故”的口号。1919年11月,胡适发表《新思潮的意义》一文,明确提出“评判的态度”,并强调“整理国故”是为了能“重新估定一切价值”,并系统地提出“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的口号。在胡适提出“整理国故”后不久,民国知识界便激起了阵阵热潮。学者们围绕着是否需要提倡“整理国故”,凭借自己的理解,纷纷发表意见进行讨论,诚可谓褒贬各异、众说纷纭。时人曾观察到:“新思想与白话文学发生不一两年,国学运动就隐隐地抬起头来了。到现在,国学运动的声浪一天高似一天。”[1]
20世纪20年代年兴起的非基督教运动与收回教育权运动也进一步促进了教会大学的中国化进程。金陵大学为适应这股大兴国学的潮流,逐步增强国学研究,创办国学刊物,如《金陵学报》便由金陵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承办,纯文学刊物《斯文》也在第一期就标明宗旨:“本刊旨在研究学术,阐扬文化。”
二、校园期刊中的文学研究
金陵大学为了开展文学活动,给教师、学生提供发表自己作品的机会,丰富学生们的精神生活,创办了不少校园刊物。当研究国学的潮流兴起后,不仅金陵大学原有的校园刊物,如《金陵光》《金陵学报》等纷纷刊载有关国学研究的文章,还出现了《斯文》《金声》等纯文学刊物。这些校园期刊中的文学作品都十分出众,其中有关国学研究的篇章,更是独树一帜,作者见解独特,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以下列举金陵大学刊物中的名篇进行分析。
著名词学家、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家唐圭璋提及《人间词话》时曾说:“余谓此书精义固多,但亦有片面性,如强调北宋,忽视南宋;强调小令,忽视慢词;强调自然景色,忽视真情流露,皆其偏见。余因写《评人间词话》,以供学者商讨。”[2]《评人间词话》由唐圭璋于《斯文》1914年第1卷第21期发表,与其他评论家不同,他对其并不大肆赞扬,更多是对其中的论述观点进行批驳。如其所言:
王氏尝言境非独景物,然王氏所举之例,如:“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黄河落日圆”,“红杏枝头春意闹”,“绿杨楼外出秋千”,“一一风荷举”,“柳昏花暝,夜深千帐灯”,“独鸟冲波去意闲”等,皆重在描写景物,何能尽词之能事?即就描写景物言,亦有非一二语所能描写尽致者:如于湖月夜泛洞庭与白石雪夜泛垂虹之作,皆集合眼前许多见闻感触,而构成一空灵壮阔之境界。若举一二句,何足明其所处之真境及其胸襟之浩荡?[3]
唐圭璋认为王国维的《人间词话》议论精到,但其首推的“境界”二字在他看来却有些过于片面。“境界”固然是词中极其重要的一点,但是决不可舍情韵而专倡境界。好的作品一定需要情景交融。
《春秋左氏疑义答问》是国学大师章太炎晚年重要的经学著作,专门探索《春秋》和《左传》的主张和理论。黄侃作为其弟子,多次缮写这本书,并为其作后序。黄侃于金陵大学国学研究会所出版的《金声》第1期发表了《春秋左氏疑义答问后序》,专门针对当时的疑古时论进行了辩驳:
不知孔子有所治定,则云春秋不经笔削,纯录鲁史原文,而修经之意泯;不知作传之旨皆本孔子,则经违本事,与褒讳挹损之文辞屈于时君而不得申者,竟无匡救证明之道。[4]
黄侃力证孔子修《春秋》,而《左传》《春秋》皆出自孔子,这其中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师傅章太炎发声,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维护《春秋》《左传》的信史价值,保证国学不被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之中。
曾任金陵大学中文系主任的佘贤勋对于古典诗词一向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于1938年在《金陵学报》第8卷第1期发表《李义山七律诗研究》,不同于其他诗词研究者注重整体诗作研究,他对李商隐的作品进行了分类,用自己独特的视角作出阐释。在他看来,李商隐的七律诗是其毕生致力之作:
义山六百首诗中,细玩之,其致力处,每在七绝及七律。韩碑是大题目,故经心作意为之,见其工力,其他五言长篇,不过叙事逞学而已,未见其章法有何变化。至如七绝,叶星期原诗云:“七言绝句,古今推李白王昌龄,李俊爽,王含蓄,两人辞调意俱不同,各有至处。李商隐七绝,寄托深而措辞婉,可空百代无其匹也。”星期虽不免推之过甚,惟能窥见义山致力处。而义山七律,以余观之,尤为其毕生致力之作,如大将临敌,部勒严明;又如衣冠相对,高坐堂皇,精神专注,开口便不同也。[5]
佘贤勋分析李商隐的七律诗时,并不盲目从众,而是坚持发表自己独特的观点,从“章法”及“用事”两方面出发细致分析。例如,在“章法”中,他指出:“义山七律学杜最似者,通常皆举其‘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以为得杜之髓。然以全篇精神血络论,大抵典重者皆学杜之诸将咏怀古迹等作。”
黄侃遗著《略论汉书纲领》刊载于1942年《斯文》第2卷第19期,开篇编者即写道:“此文曾揭载于金陵大学砥柱文艺社社刊,外间流传不多,各方函索者颇众,因重载于此。”这说明,黄侃遗著《略论汉书纲领》在当时便广受学术界推崇,属于国学研究中的佼佼者。《汉书》本身好用古字,喜爱通假,因此艰难晦涩,很难解读,但从古至今便是学者关注的重点。黄侃写所说“始自汉末,讫陈氏,为其注解凡二十五家”,便证实了这一点。在《略论汉书纲领》中,黄侃提到许多通假字,并举例说明:
供張,汉书作共張(此形存声);伺察,汉书作司察(此形存声);發踨,汉书作發縦(此同声通段);藏匿,汉书作臧匿(古无藏字);東厢,汉书作東箱(古无厢字之义);慰荐,汉书作尉荐(古无慰字);屡空,汉书作娄空(古无屡字);嗜好,汉书作耆好(省形存声);屍骸,汉书作死骸(省形存声);揖让,汉书作揖攘(此用本字)。[6]
除此以外,金陵大学校园期刊中有关国学作品研究的文章难以计数,如蒋彝潜于1926年发表于《金陵光》第15卷第3期的《四溟诗话述评》,段熙仲1924年发表于《金陵光》夏季特刊号上的《杜诗中之文学批评》,徐复于1938年发表于《金陵学报》第8卷第1期中的《黄补文心雕龙隐秀篇笺注》等,都是国学研究中的经典名篇。
三、金陵大学国学研究的影响
金陵大学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产物,随着中国近代民族主义意识的觉醒,其面临的重要挑战之一是如何适应中国的国情。近代以来,中国出现了一批优秀的学者,如黄侃、刘国钧、胡小石等,这些学者绝大多数曾经在金陵大学担任专兼职教师,或者多次在金陵大学校园刊物发表学术成果,因而对金陵大学学术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不仅向他们传授中国传统文化,而且鼓励他们进行国学研究,培养了徐复、佘贤勋等一批优秀学者。除了中国传统教师,还有热爱中国文化,积极进行国学研究的外国学者,如赛珍珠、贝德士等。他们中的不少人在金陵大学承担了国学研究项目,并发表了研究成果。
金陵大学作为教会大学,却注重开展国学研究,不仅可以促进金陵大学的“中国化”进程,而且在培养国学人才和促进中国学术转型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在现代中国学术薪火的传承过程中占有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