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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玫瑰之歌
——从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王娇蕊”的形象看张爱玲的女性意识

2019-12-26黄晓宁王育红

文化学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红玫瑰张爱玲层面

黄晓宁 王育红

张爱玲,这个富有独特个性魅力的女人用一杆笔为我们留下了数不尽的悲喜,讲不完的故事。杨义[1]认为,张爱玲具有鲜明的“才子+浪子”的真正艺术家品格,是“海派最有成就的作家之一”。可见,张爱玲这个名字,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注定是浓重的一笔。近几年来,随着影视剧作品对张爱玲作品的翻拍,更是让这一位民国时期的奇女子穿越了时空,更加鲜活地来到我们眼前。在张爱玲众多描写情爱的小说当中,有一部篇幅不算长但影响却不可谓不大的作品——《红玫瑰与白玫瑰》,这部作品被艺人们唱进歌中,也被许多人带入到对婚姻和爱情的大讨论中,张爱玲在作品中对女性意识的把握,在小说人物娇蕊身上可寻踪迹,值得推敲。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这部小说当中,张爱玲借由“娇蕊”这一朵“红玫瑰”,将女性意识所包含的“社会层面”“自然层面”和“文化层面”这三个维度的觉醒都呈现在读者眼前,这种独特的“张氏解读”,从细微处着眼,显现出当时中国女性的真实生存状态,“公正地揭示和描绘妇女所面对的外部和内部的两个世界”[2]。

一、“红玫瑰”在社会层面之觉醒

在“娇蕊”身上,我们能够看到她爱慕虚荣、市侩精明的一面,这是由当时的社会大环境所影响和决定的。在新旧观念交替但封建思想残余的时代,女性仍然面对着天生弱势、缺乏安全感的现状,不得不依附于男性获得物质上的稳定与富足,这是张爱玲笔下许多女性的共通之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娇蕊”的形象又区别于那些低眉顺眼、三从四德的女性形象,具体表现如下。

(一)妩媚出场先声夺人

“娇蕊”在小说中一出场便有别于传统的中国女人形象,她穿着浴衣,“堆着一头的肥皂沫子,高高砌出云石塑像似的雪白的波鬈”[3],却又偏偏指挥着自己的丈夫布置家具,就连吃饭的时候“她做主人的并不曾换件衣服上桌子吃饭,依然穿着方才那件浴衣,头上头发没有干透,胡乱缠了一条白毛巾,毛巾底下间或滴下水来,亮晶晶缀在眉心。她这不拘束的程度,非但一向在乡间的笃保深以为异,便是振保也觉稀罕”[4]。在福开森路的这家公寓,张爱玲让“娇蕊”一出场便以一种平等的地位同王士洪(娇蕊的丈夫)、佟振保、佟笃保站立在一起,她不是男性的附属品,她有地位,有话语权,更有自己的个性和思想。

(二)自报家门扬眉吐气

她对振保说:“佟先生,别尽自叫我王太太。”并且,“把一张纸条子送到他(振保)跟前,笑道:‘哪,我也有个名字。’”“振保一看,纸上歪歪斜斜写着‘王娇蕊’三个字”[5]。张爱玲在这里特意安排了娇蕊介绍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一定是名字而非旁的呢?为什么“歪歪扭扭”却依旧要写出来呢?这正反映出张爱玲希望通过“娇蕊”这一系列的动作反映出女性社会意识的觉醒。中国古代女性,未嫁时随父姓,嫁后随夫姓,一般称为某某氏,前一个父姓后一个夫姓,名字基本上都被略去。在这一段的处理上,张爱玲赋予了娇蕊“姓名权”,让她摆脱男权主导标志的称谓——“王太太”,使得娇蕊真正有了名字,也有了自身的社会属性。

二、“红玫瑰”在自然层面之觉醒

我们看到张爱玲描写“娇蕊”毫不掩饰对于欲望的追逐,她与佟振保的对话、调情,延续了张爱玲小说一贯直面人性欲望的态度,这有别于传统文学作品中对于女性压抑自身的描述。张爱玲也曾一度受到世人的冷眼,但从女性意识的觉醒这一角度来看,我们必须要承认,这样的描写恰恰说明张爱玲认识到了一条写实又科学的定律,即要想挖掘女性真实的自我,既要对其心灵进行追问与描画,也要对于女性的自然需求采取正视的态度,这并不以作者的主观意志为转移,这是基于“将女性作为独立的人来看待”这一前提条件所必然得出的结论。

张爱玲写“娇蕊”,没有简单赋予其“交际花”的身份,反而随着故事的发展赋予她另一种生命的张力,即承担责任和追求爱情的勇气以及最终毅然放手、甘于平淡的决心。在发觉自己爱上振保后,娇蕊并没有如烟鹂(振保的妻子)一般试图向丈夫掩盖出轨的事实,而是“写了航空信去,把一切都告诉了士洪,要他给她自由”[6]。从这点上我们可以发现,娇蕊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随后,在娇蕊听到振保残酷无情的“劝解”后,她的反应出人意料,却让人不得不再次重新认识这位奇女子,“娇蕊抬起红肿的脸来,定睛看着他,飞快地一下,她已经站直了身子,好像很诧异刚才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她找到她的皮包,取出小镜子来,侧着头左右一照,草草把头发往后掠两下,用手帕擦眼睛,擤鼻子,正眼都不朝他看,就此走了”[7]。这两句话里一共出现了十一个动词,紧凑迅速,干净利落,把娇蕊的表现贴切干脆地呈现在读者眼前,一句“就此走了”,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结束得干干净净。当我们回过头来再看这一段,不禁为张爱玲精彩的描写拍案叫绝,娇蕊的爱浓郁而热烈,她愿意跟振保在一起,这是毫无疑问的;振保的反应漫不经心,畏首畏尾,缺乏担当,也是毫无疑问的。当娇蕊意识到第二点时,她被爱情冲昏了的头脑渐渐清醒了,眼前的男人不可能同她一起抛下世俗的偏见,远走高飞,她亦明白再多的痛哭和挽留都是徒劳,于是她选择离开,彻底地离开,一如张爱玲放弃胡兰成,尽管痛苦,却走得决绝。

三、“红玫瑰”在文化层面之觉醒

从文化层面来看,《红玫瑰与白玫瑰》这部小说,塑造了“娇蕊”“烟鹂”“玫瑰”等鲜明的女性角色,但同时不断地拿“佟振保”“王士洪”“佟笃保”等男性角色与之对比,以这些男性形象为参照,才愈发显现出“娇蕊”等女性形象的独特处境,这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女性边缘文化”,这种文化区别于主流文化,但又无时无刻不受其影响,使得女性角色形成了“在挣脱与依附男性之间游离徘徊”的非主流价值观。

张爱玲并没有把“娇蕊”当成一个配角来写,她描写娇蕊的情感体验、心灵挣扎、生活状态以及对命运的抗争,尽管着墨不多,却让读者看到了较为完整的人物形象。娇蕊人如其名,少时便精通许多爱情之技巧,美艳活泼,明丽动人,而这些资本,无疑决定了她能在当时男权当道的社会背景下具备天然的资本,但娇蕊与多数女人一样,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想过什么样的人生,起先并不具备十分清楚理性的思考。在遇见佟振保之前,她就像是大海上随波逐流的小船,随着生活的波涛起伏,遇见了家境殷实的王士洪,并没有多少挣扎便与之结婚。婚后红杏出墙,之前安稳的、波澜不惊的生活第一次因为心仪对象佟振保的出现而开始挣扎。她的表现烂漫幼稚,缺乏理性,冲到丈夫面前,要求自由,任性而又自信。如果说小说前半部分的娇蕊带着幼稚和天真的一面,那么小说的后半部分娇蕊的出场无疑蒙上了一层岁月洗礼后的光辉。“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所以……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是的,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去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8]这样的话,有着许多平和的沉淀,我们似乎也隐隐约约看到了张爱玲自己的影子。女性的命运似乎总逃不开男人的影响,就连汉朝权倾朝野的吕后、唐朝贵为女皇的武则天亦是如此,区别只在于,张爱玲笔下的“娇蕊”,起初“以爱为职业”却不懂爱,几多苦楚,几多不甘,最终明白了何为爱,融入了平淡的生活,最后甚至明白“总还有别的”。其实“娇蕊”这一人物要比“振保”“烟鹂”幸运得多,张爱玲没有让她如“振保”一般沉沦下去,也没有让她如“烟鹂”一样懵懂不察,浑浑噩噩,娇蕊如落红化春泥般再次出现,完成了人性的升华。

四、结语

张爱玲小说当中所表现出来的女性意识数量之多、强度之高、层次之丰富,在中国作家当中是非常罕见的,这与她自身女性的身份是分不开的。张爱玲的这种女性意识,决定了她能够将女性的身份、女性的细致感受、女性的价值观全部展现在作品当中。她的小说和散文就是经由这种方法所搭建起来的女性世界。不过,我们必须承认,张爱玲虽然在小说当中着力突显女性自我意识,但她对于女性的缺点却并不是熟视无睹;相反,她总是用一种敏锐独到的眼光来对女性自身进行剖析和审视,一针见血地指出在男权社会女人依附男人的劣根性尚存,这才是引发女性种种不幸的罪魁祸首。难能可贵的是,她并不惧怕坦露女性的心理痼疾,并且作为一名作家,站在了相对较高的层面对女性进行自审自查,这一点在同时代的作家身上是找不到的,这种难能可贵的自审眼光,给人以启迪,更能引导女性去更为客观地认识自身,把握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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