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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武则天封禅活动中的碑刻媒介探析

2019-12-25汪鹏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22期
关键词:嵩山封禅碑刻

汪鹏

(郑州师范学院,河南郑州 450044)

作为中国古代的传播媒介之一,碑刻曾经在传播活动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在纸张没有发明之前,碑刻由于其取材便利、表意特征厚重、能够传之久远等独特传播特性,曾一度成为社会的重要媒介之一,是人们保存记忆,交流文化、传播思想的重要载体。在唐代武则天时期,造纸技术已经比较发达,纸张同竹木简、绢帛等媒介都被广泛应用于社会生活,但武则天在嵩山封禅活动中仍然使用了大量碑刻,告天地以成功,彰显其女王政权的丰功伟绩。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在嵩山举行封禅大典的女皇帝,在嵩山留下了丰厚的封禅文化。随着历史的变迁,武则天嵩山封禅的威仪和隆重的礼仪都已烟云消散,我们今天要想了解武则天在嵩山举行的封禅活动,就只有从典籍和碑刻方面去着手。然而,正史如两唐书等对武则天嵩山封禅活动记载异常简略,细节阙载,唯有碑刻历经风雨剥蚀,记载着其当时封禅活动的盛况。

1 武则天嵩山封禅活动中的碑刻

武则天跟随其丈夫高宗皇帝东封泰山之后,曾多次建议高宗举行中岳封禅祭祀大典。高宗去世后,武则天为了却高宗嵩山封禅的心愿,也为了证明大周政权的天命神授,增强政权的稳固性,武则天决定封禅嵩山。为了让历史记住这一重大事件,武则天敕命树立了《升中述志碑》《大周封祀坛碑》《大周降禅碑》《朝觐坛碑》《周封中岳碑》等巨制丰碑。这些封禅活动中遗留下来的碑刻大都形体高大,造型优美、书法精湛,从不同方面记述了嵩山封禅盛况。

清人景日昣在《说嵩》“古迹”部分说:“封祀坛在县西岭上,有薛曜书碑,额曰:‘大周封祀坛’……降禅坛在太室顶上。旧有李峤碑,今亡……后人恶其不经,辄为废坏之,诚无谓也。”[1]对此,清人叶封《嵩山志》也有记载:“封祀坛……有唐武后封禅坛碑,下截由于离地面近,已剥落不能见其字迹,上截尚历历可视。”[2]从上述清人景日昣和叶封所言看,清朝学者对武则天嵩山封禅所留碑刻已难以说清。景日昣所言李峤撰写的《大周降禅碑》在太室顶上,又引《纲目》和时人所言,山上还有崔融所作崔融纪碑,宋时犹在。叶封认为李峤所作《大周降禅碑》是封祀少室建坛所立碑刻,至于少室坛建在何处?他也说不清。但二人都认定:登封坛前立有二碑:《大周升中述志碑》《大周降禅碑》。封祀坛前也立有二碑:《大周封祀坛碑》《大周封中岳碑》,这也确实从记载嵩山的史料中可求得证明。武则天嵩山封禅祭祀所留下的诸多碑刻虽多被毁,但《大周封祀坛碑》和登封坛、封祀坛遗迹尚存,高高祭台,巍巍巨碑,至今仍在彰显着武周王朝和女皇的威仪和盛荣,也无声地言说着碑刻媒介对嵩山已消失的封禅文化的传承。

2 武则天嵩山封禅的碑刻传播观念

在武则天的嵩山封禅活动中,武则天青睐碑刻媒介,是由碑刻媒介的传播特性所决定的。武则天是一个极其重视宣传的政治家,凡有利于自己的正面宣传,必亲自参与以扩大其影响。在嵩山封禅活动中,她不惜花费时间,耗费精力,在嵩山刻了那么多的石碑,其用意都是为稳固政权所做的政治宣传,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政治行动,显现了武则天在媒介选择上的媒介特性与传播目相契合。

第一,充分彰显帝王的神圣和威势。碑刻作为一种媒介,它的魅力远远超越一般媒介的特性,古碑多为青石,具有很强的观瞻性,造像符号多以龙盘首、龟跌座,具有神圣性,更能显示武则天帝王身份,表现出与权力相连接的神圣威势。哪怕是时隔数千年之后,受众只要站在这些高大的御制碑前,尚未阅读其承载的文化信息,就会被皇权的权势、威严和神圣所震慑,充分彰显着帝王的神圣和权威。如 《大周封祀坛碑并序》,高4.45m、宽 1.50m、厚 0.625m,碑座长 2.27m,宽 1.37m、厚0.82m。竖立在太室顶峰登封坛前的《升中述志碑》,毁于宋代,北宋名士谢绛等人都曾见过此碑,称赞其“尊美甚盛”。宋赵明诚在《金石录》中称“武后《升中述志碑》在嵩山。后自撰,睿宗书,极峻伟。政和间,河南守臣上言,请碎其碑,诏从之。”[3]清代景日昣在《说岳》中说:“今碎碑在府店西,或曰即《升中述志碑》……与嵩阳纪圣德碑相类,其高大亦相仿。”[4]由此不难推断《升中述志碑》的丰碑巨制气象。

第二,碑刻兼具时空特性,能够传之久远。伊尼斯曾将媒介分为两大类:有利于时间上延续的媒介和有利于空间上延伸的媒介,不同类型的媒介对于其所处的文化具有时间或空间上的偏向。依照伊尼斯的媒介偏向理论划分,碑刻当属于偏向时间的媒介,但从中国碑刻对文化传播的具体情况看,它既有偏向时间媒介的特点,在拓印术发明之后,它又拥有偏向空间媒介的优长。如武则天撰文并书丹的《升仙太子碑》,虽竖立在缑山之巅,有固定之缺陷,但该碑拓片却多次在国外展出,其传播中华文化和书法艺术的功能甚至超过书籍。我们仅从嵩山现存的汉唐碑刻看,历时一千多年,风雨剥蚀,至今尚完好如初,很多名碑都借助于拓片或印刷品传播海内外,发挥着极大的传播功能。这充分说明,碑刻作为文化传播的媒介,兼具时空传播优势,既可以跨越时代,历千年而不磨灭,又可以借助拓印冲破空间距离与书籍传播比翼双飞,具有同等传播功效。这是碑刻媒介的独特和神奇之处。

第三,碑刻竖于广袤原野,能够开放传播。碑刻由于是石质,不怕风吹日晒,多竖立在广袤荒野之处,露天存放,人迹所至,皆可观瞻、阅读、临摹,具有开放传播的特性。简牍、绢帛、纸张与石头相比,虽然轻便,方便书写,但竹木简牍、绢帛、纸张只能存放在室内,记载历史和传播信息也只是在少数贵族中使用,平民百姓很难接触到。“汉朝图籍所在,有石渠、石室、延阁、广内,贮之于外府。又有御史中丞居殿中,掌兰台秘典,及麒麟、天禄二阁,藏之于内禁。”[5]任何一种传播媒介,一旦被统治者所垄断,不能走向民间,成为大众所需,就必然妨碍自身的发展,最终走向衰落。嵩山出土的武则天除罪金简,价值昂贵,精美无比,虽未藏诸兰台密室,但却投诸山崖,埋没深山,谁能见到。1982年被当地一农民偶尔发现,出山之后便又被放入河南省博物馆珍藏,仍受时间、空间限制,也并不是可以随意阅读的。而武则天在嵩山或封禅、或参禅、或修道留下的诸多碑刻,则是露天而立,游人云集,千年不息地传播着武周时代的文化信息。

3 武则天封禅活动中碑刻的传播效果

在武则天封禅活动中,碑刻作为一种告天地、告民众的媒介,以其坚固、耐久、开放等特性,在一千多年中,不间断地传递着武周王朝的历史信息。这些封禅活动中所刻碑刻,如武三思所撰的 《大周封祀坛碑》,崔融、李峤等撰写的《大周降禅碑》《朝觐坛碑》《周封中岳碑》等,是武则天展示其政权的合法性和神圣性的重要媒介。如武则天亲自撰写的《大周升中述志碑》,顾名思义,这是武则天自述志向和抱负的宣言。碑刻成后,竖立于嵩山之巅武周封禅坛前,这是武则天呕心沥血之作,但此碑在北宋政和年间(1111—1118年),河南郡守向宋徽宗建议,打碎《升中述志碑》,使后人无法窥其雄姿。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通尊美甚盛的巨碑呢?说明武则天所述之志击中了以男性为中心的世俗理念。立碑的政治目的鲜明,传播效果突出,为宋儒所不容,必毁之而后快。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其影响之大。虽然巨碑被毁,但它给后世留下的深思,却久久不灭,说明武则天所述之志击中了以男性为中心的假道学先生的要害。再如《大周封祀坛碑》,主要是颂扬武则天的功德及其执政时期的升平景象。此碑经一千多年的风雨刷蚀,早已伏倒在地。碑下截文字脱落严重已不能辨识,上截字亦多难以句读,但赞颂武则天丰功伟绩的传播目的已经实现。在嵩山封禅坛前的《大周降神碑》,不仅盛赞了武则天的文治武功,歌颂武周盛世,而且从多处论述大周君权天授,女权统治的合理性,是对社会传统观念的引导。从武则天嵩山活动中所立碑刻看,距今已有1300多年,处于露天之所,风刮、日晒、雨淋,除一些人为破坏外,大部分碑版仍有留存,字迹尚清晰可辨。碑刻使讯息变成了坚固久长的存在物,虽经风雨剥蚀,日曝寒袭,也远远超越了时代变迁及人类个体生命的寿限。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人的文化认同,积淀和丰富了武则天嵩山封禅活动的文化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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