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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词类的动态网络研究

2019-12-24陈炫宇

北方文学 2019年35期
关键词:词类

陈炫宇

摘要:本文从认知语法出发分析多义词“把”灵活的词类现象,强调以使用为基础的语言学观点,提出名词是“把”的基本词类,和其衍生出的其它词类具有抽象以及半抽象词汇之间的相互范畴化的网络关系,认为多义词“把”只有一个基本义,而其延伸义(extension)则是在使用的过程中,其基本义在不同情景中激活语言使用者大脑中的不同认知域(cognitive domain)而形成的不同识解(construal),是一个动态网络。在此基础上,探讨“把”字多义形成的认知机制,并由此对“把”字的意义潜势做出推测。

关键词:“把”;认知语法;范畴化;词类;动态网络

一、引言

多义词反映了语言中形式语义之间的复杂关系,汉语中对多义词的研究可追溯至先秦时期。先秦时期的词义辨析中已经反映出了多义词现象,《墨子·经下》一书中,对多义词作了详细论述,并指出六类多义词:同音异义、同字异义、同构异义、一词多义、同字异词和义素异同。一词多义的研究,一直是语言学界关注的焦点。本文以多义词“把”为例,共时和历时相结合,在历时层面,梳理多义词“把”多义的发展历程,找出其原始义,主要在共时层面分析其动态词类网络。

本文第二部分介绍了汉语词类划分的讨论,第三部分首先从历时角度梳理了“把”的意义发展历程,接着从共时层面,分析了现代汉语中“把”的动态词类网络。第四部分从认知语法角度探讨了“把”多义形成的认知机制,并对“把”可能发展出的潜在意义做出预测。第五部分为结语。

二、词类划分

有关词类的划分,传统语法将词类划分为十大类,用其分析汉语词汇的词类时,有一定的解释力,但同时也会产生许多问题,像其理论依据不统一,有的依据性质,有的依据功能;词类划分好像不是以语言理解为目的的,而像是纯为作词类分析、写语法书而为(王寅,2006:38)。

认知语法则从以使用为基础的语言观出发,提出了新的划分方法。Langacker根据词汇突显(profile)的侧面将词汇会分为两大类:事物(Thing)和关系(Relation)。他认为词类是由突显侧面的本质决定的,而不是由其概念内容决定的(Word class is determined by the nature of its profile,not by its conceptual content overall.)(王寅,2006:39)。袁毓林(1995)指出汉语词类是一种原型范畴,是人们根据词语词之间在分布上的家族相似性而聚集成类的。并提出属于同一词类的词有典型成员和非典型成员之别,典型成员是一类词的原型,是非典型成员归类时的参照标准。张韧(2009)在分析汉语词类的灵活现象时,从以使用为基础的认知语法模式出发,认为一个词类实际上囊括了具体词目、抽象词汇范畴、半抽象以及抽象构式之间的相互范畴化网络关系。并指出词类可以在不同抽象化层次上建立,而词类的灵活用法常常可以直接被低层次单位范畴化,其心理地位取决于该用法的使用频率。汉语词汇的词类具有模糊性,很多时候,一个词会兼有不同的词类,词类的变化呈现为一个动态的网络,而认知语法基于人们的认知,是一个以使用为基础的动态模式(Kemmer and Barlow 2000;Tomasello 2003;Diessel 2004;Delorawska 2004;张韧 2006),对汉语中同一个词汇的词类变化更具解释力。

三、“把”字的不同词类

“把”在汉语中,最常见的是“把”字。在日常使用中,“把”字句出现的频率最高。“把”在使用中,可以作为名词、动词、介词、量词和形容词。首先,我们对“把”的不同词类下的意义做出分析。“把”字作为名词时,释义为“物体上便于手拿的部分”(汉辞网《汉语大辞典》hydcd.com),“杯把”,在人们的约定俗成的认识中(convention),“把”的形状一般为半圆形或者半椭圆形,固定在物体(器皿为多)上,便于人们端起物体。这就是“把”的名词义,也是其基本义。根据Langacker 的1986年的《认知语法简介》,名词凸显的是事物(thing),事物是指一个范围的区域(region in some domain)。据此,“把”就凸显了物体(器皿)上便于手拿的部分。{另,如果用Talmy的视窗理论(windowing)来说明的话,可以解释为,整体视窗关闭,部分视窗开启}从其形状和可承受作用力方面即器物上供手执握之处,形成词汇“刀把”、“车把”,虽然在这两个词中,“把”的形状发生了改变,由半圆形或者半椭圆形变成了直的,但其可承受作用力,提供了一个力的支撑点这一方面没有改变。从对其施力可使物体发生移动层面来看,可引申为“通过它可握住、操纵或移动某物的常见的拉手”,金属把手,门把手,从该“操纵、掌控”义来说,“把手”是其所在物体的重要部分,据此引申为“掌控某一地方或某一行业的重要人物”,政府部门一把手,银行部门二把手。由“把手”从其在物体上,是人们便于人们施力的地方,即把柄,通过隐喻,喻指进行交涉或要挟的凭证“给人抓住把柄”,或是被人说笑的言行“话把儿”。上述部分即“把”作为名词,其基本义在不同的情境中激活了语言使用者脑海中相应的认知域,从而在相应的认知域中结合百科知识与该基本义的一些特征发生概念重合(conceptual overlapping),进而形成了“把”在不同认知域中的延伸义。

“把”字亦可作为量词,即名词在不同认知域合成的结果。在具体层面上,(1)“把东西扎在一起的小捆儿,指一手抓起的数量”,如“一把米”、“一把菜”、“一把土”;(2)用于表示有柄的器具:“一把椅子”、“一把刀子”;在抽象层面上,用于某些抽象的事物,“加把劲”、“出把力”;用于受的动作,“拉他一把”、“帮她一把”、“往右打一把(方向盘)(开车时的话语)”等。

“把”在其作为名词的功能方面看,即上文中所述的“可承受作用力”,作用力施加到“把”上时,必须有一个施力者(agent)和一个受力者(patient),而且力在作用到“把”上之后,物体会发生改变(位置,形态),这是一个过程。在《认知语法简介》(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Grammar,1986)中,Langacker 认为,动词凸显过程(process)和时间关系(temporal relation),所以“把”可以作为动词使用。(1)从其名词义中“器物上供手执握之处”,可延伸为“拿、握”之义,“把酒临风(宋·范仲淹《岳阳楼记》)”、“把酒话桑麻(唐·孟浩然《过故人庄》)”、“把其袖(《战国策·燕策》)”、“把玩”、“把碗(把住手腕)”、“把脉”。(2)从“通过它可握住、操纵或移动某物的常见的拉手”,该义涉及到了动作,完成该动作时需要一个过程的,所以可延伸为“控制、掌握”之义,“把脚不住,翻筋斗跌倒(明·冯梦龙《醒世恒言》)”、“把舵”、“把持局面”、“把持大权”等。该义又可延伸出第(3)中动词义,即“看守,守卫”,“把门”、“把风”、“把守關口”,“看守”时需要谨慎小心,通过概念隐喻,释义为“按标准检查,防止出错”,“层层把好质量关”。(4)由“物体上便于手拿的部分”延伸为“从后托起小孩两腿使其大小便”义,“把尿”。总结来说,“把”的这几种动词义都是来自于其基本图示,可在其上施加作用力,使物体发生改变这一特征在不同情境中,激活相应的认知域后,与语言使用者在该认知域中的语言知识(Linguistic knowledge)发生概念重合(conceptual overlapping)的结果。

“把”也可以放在直接宾语之前,用作介词,此时,“把”的实词义就被弱化了,即被语法化了。其作为介词有以下意义:(1)表示处置。“把头一扭”;(2)表示致使,“把她羞哭了”;(3)表示动作行为的结果,“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4)引进凭借的工具、材料、方法等,相当于“拿”、“用”(可以和英语中的with作比较),“生来不读半行书,只把黄金买身贵——唐·李贺《嘲少年》”;(5)引进对象,相当于“对”,“吓怕了,所以把二哥哥的事也疑惑起来。——《红楼梦》”;(6)表示经过,用在处所词前面,相当于“从”(可与英语中的from对应),军师言:夏侯惇败了必把你手内过也。“——《三国志平话》”;(7)在被动式里引进行为的主动者,相当于“被”,“谁想走到人市处,把梅香迷了。——元·杨景声《刘行首》”。

“把”亦可作为形容词。其作为形容词时从特点和属性关系两方面释义的,从其可作为量词,描述某种事物的数量可延伸出“大约”之义,用在数词(如百、千、万)和度量单位(如公斤、公里、个)的后面表示数量近似于这个单位数,“起来又走了里把多路——《儒林外史》”、“个把月”、“千把块钱”、“百把公斤”;从属性关系方面来看,释义为“朋友结为异姓兄弟等关系的”,其源自“把”和其所在器物之间的关系,把 和 器物 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不可分离的比较亲密的关系,据此延伸为“比较亲密的,铁的”,“把兄弟”、“拜把子”。如果把亲密关系量化,即从scale上来描述,亲密关系会有程度上的差异,会不会产生这样的话语“我俩很把(我俩关系非常铁)”或者这样的句子“我和小辉最把,和小明就没有和小辉那么把了,虽然我们三个拜过把子”呢?如果从scale方面解释的话,是可以解释的通的,亲密关系也会由程度的高低,这有可能是一种 descriptive potential,“把”具有成为程度形容词的潜势,但其作为表示程度的形容词还未被人们接受。从认知语法中“基于使用”(usage-based)认知语言学观来看,是有这样一种使用潜势的。

概括来说,“把”字多义是语言使用者基于自身体验,在不同情景中的使用,通过对其基本义延伸而来的。

四、“把”多义的形成机制

上一小节将“把”作为名词,量词,动词,介词,形容词时的不同意义进行了说明和举例。本小节从认知语法的角度探讨“把”字的概念化过程以及“把”字多义形成的认知机制。

(一)“把”的概念化过程

在《认知语法简介》(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Gra mmar,1986)中,Langacker 认为,意义等于概念化。概念化就是高度的抽象,概念化的过程就是对实体(entity)进行的一系列抽象过程,最终形成了我们输出的语言。首先,当语言使用者在看到图一的杯子时,他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杯子”映像出现在语言使用者的脑海中,这是初步的抽象,此时“杯子”的形象在语言使用者的脑海中还是比较具象的,“杯子”的图式(image)就和图一一样,“被子”是蓝色的,不透明的,由杯身和杯把组成,杯身是圆柱形的,杯把是半椭圆形的,杯身上没有图案,非常普通的一个“杯子”,接下来,语言使用者会把注意力放在“杯子”的特点上,即可以盛放液体,有把便于给它施力,此时,语言使用者脑海中由对”杯子“具象的意象(image)转变便成为抽象图式(schema),最后一步就是产出过程,即将具有”盛饮料或其他液體的器具,多为圆柱状或下部略细,一般容积不大,这些特点的物体叫做“杯子”。至此,盛饮料或其他液体的器具,多为圆柱状或下部略细,一般容积不大的实体(entity)就概念化为“杯子”。对“把”的识解离不开“杯子”,如图二,“杯子”是识解“把”的基础(base),当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杯身以外的那个实体(entity)上时,“把”就凸显出来了(也可以是对杯身的视窗关闭,对 把 的注意视窗开启),其成为一个语言符号(Linguistic symbol),在对其特征进行延伸(extension)时,通过其基本义在不同的情景中激活不同的认知域,在相应的认知域被激活后,与语言使用者在该认知域中的语言知识(Linguistic knowledge)发生概念重合(conceptual overlapping)后,“把”的各种延伸义便产生了。

(二)“把”字各种词类的动态变化网络

基于认知语法的基于使用(usage-based)的语言观,Langacker(1987a;1987b)的认知基础在抽象概念层次上的普遍性,把词类看作是词汇范型。通常认为的“把”可以作的词类,经过上文的分析,多义词“把”的基本词性是名词,其突显了一种事物,即杯把,通过杯子与杯把的关系以及人在使用过程中的施力作用,以及对动词“把”的所展示的动作的心智模拟(牛保义,2010),就得到量词“把”。

“把”在一个句子中可充当不同的词类,像这样的句子“一把把车把把住了”,这句话中,有四个“把”,第一个“把”是量词,第二个“把”是介词,而第三个“把”为名词,最后一个“把”为动词。

五、结语

一词多义在汉语中是很常见的现象,且一直都备受关注。本文从范畴化及认知语法的角度分析了多义词“把”,我们认为“把”的基本词类是名词,在认知语法以使用为基础的语言观和动态网络思想的基础上,对“把”的各种词类进行分析,提出“把”多义的形成是一个动态的网络,它的其延伸义是在名词的基础上,对名词所突显的事物的内部联系或者是该事物与外部的联系的抽象化。在此基础上,我们大胆推测“把”具有表程度关系的潜势,“把”极有可能发展为表示亲密关系的副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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