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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齐国服饰色彩观之流变

2019-12-23宋玉立

人文天下 2019年16期
关键词:五色齐国紫色

宋玉立

在服装的三大构成要素——款式、色彩、面料中,色彩是进入人视觉的第一印象,也是视觉元素中最简单直接的元素。色彩的感觉,在一般的美感中,是最容易被感受到的形式美形态。在我国古代,服装色彩被当做文化的象征符号,一个特定时期色彩观念的流变往往会受到这一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地域等多方面的影响,是一种可以被解读的视觉符号。

一、“从周”趋时之主旋律

西周初建,周武王分封诸先圣王之后和有功之臣到各领地,《史记·周本纪》记载:“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曰齐”。在齐国建国之前,齐地文化主要为东夷文化,流行“被发左衽”。齐国建国之后,作为周代的诸侯方国,对周代有隶属关系,其服装形制、色彩自然要遵从周代的要求。

周代社会,最重要的核心就是“礼”。相传周文王制礼作乐,礼乐制度影响下的周代服装,无论是在服装用料、款式、色彩还是着装礼仪上都有严格的要求。孔子曾说,治国之道应“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可见周代通过服装来调整当时社会各方面的行为规范,具有浓厚的礼仪性和等级性。而最能体现其等级意味的着装无疑就是冕服。正所谓“冕服采章,对被发左衽,则为有光华也”[1](382)。可见冕服完备的形制、色彩设计的强大影响力。

冕服由冕冠、玄衣、纁裳组成。对于玄衣、纁裳色彩的获得,先秦时期齐国最著名的工艺文献《考工记》中有专门的记载。《考工记》中包括有当时的六个工艺部门,其中“设色之工”有五:画、繢、锺、筐、幌,在《锺氏染羽》一篇中关于染色有:“三入为纁,五入为緅,七入为緇。”就是将所染的物品浸入染浆中,次数越多,颜色越深。浸入三次,就可得到纁色。“黄帝、尧、舜垂衣裳,盖取诸乾坤。乾为天,其色玄,坤为地,其色黄。但土无正位,托於南方,火赤色,赤与黄既是纁色,故以纁为名也。”[2](1477)冕服上衣下裳的服装形制,是依据上天下地来建构的,天尊地卑、上尊下卑,故衣尊裳卑、衣正色裳间色。所以纁色不是正色,应该是介于赤和黄之间的橙红色。以纁色为底色,浸入七次就变成浓黑的緇色。在这个过程中,“玄色在緅緇之间”[1](149),即玄色在紫色和黑色之间,是一种浓黑中带有赤、紫色的颜色,厚重而富有神秘感,象征着未明之天,因此“采色之中,玄最贵者”[3](801),玄色也成为周代最高等级的颜色。据《周礼·春官·司服》记载,周代凡有祭祀之礼,帝王皆穿冕服,根据被祭祀对象的不同确定典礼轻重以分别应着冕服的类别。其他如天子接受朝觐,也着冕服以待诸侯的来朝。但是无论何种类别,冕服都是玄衣纁裳,冕冠都是玄上朱里。从此即可看出玄、纁二色在周代服饰文化中的重要地位。

周代的冕服除了天子穿着之外,公、候、伯、子、男、孤、卿、大夫在从王祭祀、朝聘天子等场合也着冕服,只是冕服形制降天子一等而服,因此在《荀子·富国》中有“诸侯玄衣冕”的记载。平民阶层是绝对不能穿用的,故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有“冕,大夫以上冠也”的解释。齐国作为周天子分封的最早一批的诸侯国,建国之后,随着社会环境和统治秩序的渐趋稳定,宗法制度也逐渐完备,服装作为“分贵贱,别等威”的工具,《管子·立政》有云:“度爵而制服,衣服有制,虽有贤身贵体,毋其爵不敢服其服”,根据爵位高低来选择服装的形制、质料、纹饰、色彩,因此齐国贵族内部必以能穿着冕服为荣,因此也会激发对冕服代表色的崇尚。

二、“尚紫”求变之插曲

姜太公封齐建国后,根据齐地的实际情况,采取了“因其俗,简其礼”的国策,“修道术,尊贤智,赏有功”,对于周礼制度,既遵循,又根据本地习俗灵活变通,这就为齐国服装在造型、色彩方面的创新提供了可能性。最终在齐国建立400 年之后,作为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虽然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却破除了礼制对于着装色彩的限定,创造性的把紫色运用到齐国服装中。

东汉刘熙在《释名·释采帛》中有:“紫,疵也,非正色,五色之瑕疵,以惑人者也”,意思是说相比代表水、火、土、金、木这五种构成宇宙基本物质的颜色黑、红、黄、白、青而言,这五种颜色的色调纯度明朗、简单清晰,紫色这种介于冷色和非冷色之间的混合色就显得充满神秘和魅惑感,理应是不被重视的。但是“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使得紫色成为当时齐国从上层统治者到下层百姓都喜好追逐的一种颜色,价格无比昂贵,甚至到了“桓公患之”的地步。虽然后来齐桓公接受管仲的建议,不仅自己不再穿紫色衣裳,还“谓左右曰:‘吾甚恶紫之臭’。……于是日,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国中莫衣紫;三日,境内莫衣紫也”。但是结合《左传》记载鲁哀公十七年时,卫国浑良夫“紫衣狐裘,至,袒裘,不释剑而食。大子使牵以退,数之以三罪而杀之。”谓浑良夫招来杀身之祸的三大罪状之一就是着“紫衣”,可见齐桓公的尚紫可谓开当时风气之先,虽然其后来有过禁紫举措,但对紫色的喜爱后来波及到了邻国鲁国以及卫国。和齐国的国人皆可服紫不同,在卫国服紫已是僭越杀头之罪。但由此也可看出春秋时期紫色随后在诸侯国君中的流行。这对当时的以色彩代表维护的正统着装秩序是非常严重的破坏,这也导致孔子对于春秋乱世有了“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的言论。

齐桓公能首开尚紫风气之先,并非偶然。究其原因,主要与齐地高超的织物染色技术有关。春秋时期,齐国就已经成为我国最早的丝织业中心[4]。其发达的织物染色技术,不仅使齐地“人民多文采布帛”,还作为商品大量输出,使得“天下之人冠带衣履皆仰齐地”。前文所述《考工记》中记载的齐国手工业部门中专设“设色之工”即可为证。

对于当时的染色,正色是符合染色规范的,能够准确区别穿戴人的身份地位的颜色,除此之外的就是间色。[5]相比正色的染色,间色的染色更为复杂。尤其是紫色。一般认为“齐紫”的获得是借助了动物染料。《荀子·王制》篇有:“东海则有紫蚨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这种紫蚨可能就是一种用于染色的骨螺[5](285)。由于这种骨螺只有鳃下腺可分泌用于染色的物质,一只骨螺只能染极少的织物,物以稀为贵,因此染色成本非常高。无有独偶,在西方将紫色衣服提升为高贵的王权象征的古罗马,其紫色染料的来源也是动物染料,是从地中海沿岸腓尼基特产的荔枝骨螺中制取的[6](19),并由腓尼基人的后代在叙利亚完成。也是由于其染色加工工艺非常困难,制作起来费时务工。据说奥古斯都大帝时一磅紫色染料要花费相当于今天的一万美元,一磅紫色毛织物需要花费相当于今天的150 美元。

三、“尚五采、杂五色”的搭配观

齐国服装的装饰风格追求的是“错彩镂金、雕绘满眼”之美,[7](165)体现在服装的色彩追求上,则十分注重衣服色彩的华丽、鲜艳以及色彩之间的搭配。《晏子春秋·内篇谏下》记载齐景公“衣黼黻之衣,素绣之裳,一衣而五采具焉”,说明景公的着装五彩俱全,色彩鲜艳无比。《考工记·画缋之事》开篇就点明了画缋的职务和工作,“画缋之事,杂五色”,即将五色相搭配,用来在服装上描绘纹饰。五色指的是青、黄、赤、白、黑五种。根据色彩饱和度的不同,明确在布采色相之第次关系上,“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从今天色彩搭配学的角度来看,因为这几种颜色都是纯度很高的颜色,高纯度颜色搭配在一起,如果色彩分配过于平均,没有重点,很容易造成观者的视觉疲劳,因此《考工记》记载的色彩搭配方法十分合理。按照《考工记》的要求,“杂四时五色之位以章之,谓之巧”,就是负责画缋的工匠,要合理安排、杂错配合四时五色和各种形象,构成纹章,才能算作技巧高超。

从临淄、章丘等地战国墓葬出土的彩绘乐舞陶俑服饰上,也可以一窥当时齐国的服装用色追求。几组陶俑中男性演奏俑多着黑色长袍,双肩搭配红色带状饰物;女性舞俑所着服装颜色主要有红色、黄色、淡青色等,并且以红地白点或灰地红点做搭配,色彩主次分明、搭配和谐,深衣下部露出的黄色彩条、黄色红点内搭曳地长裙,更是点睛之笔,在整体搭配典雅的风格上多了一丝变化。

结语

齐国“冠带衣履天下”之美誉,足见其在中国服装史上的重要地位。作为人的第二皮肤,服装从其特有的角度,反映出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物质、精神面貌,而附丽于服装的色彩,更是鲜明、强烈的给人视觉以第一印象。先秦时期齐国服装的色彩观念,在遵从周礼服装色彩要求的主流趋势之下,开创性地引领了“尚紫”的风潮,并在“尚五色”理念下追求色彩的和谐搭配,表现了独特的服装色彩的审美因素和审美愉悦原则,正是《管子》中所谓“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同俗化”之体现。通过对先秦时期齐国服色观的梳理,对于更好地把握民族服装色彩的文化内质,并运用到现代服装色彩设计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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