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当代文学经典化的路径及其内涵
——以《团泊洼的秋天》为例

2019-12-21付祥喜

文艺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郭小川当代文学文学史

付祥喜

文学作品的经典化,主要指作家、作品在动态演变过程中获得经典的地位。一般说来,这一动态演变的历史过程越长,就越能检验其价值。许多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经过时间的筛选成为经典,而现当代文学作品由于距离没有充分拉开,再加上不少学者持续质疑、批判“十七年文学”“文革文学”,因此除小说外,其他文体(如诗歌、散文)的经典化程度明显不够。这种状况虽然制约了对当代文学,尤其诗歌的整体认识与评价,但并不影响一些作家、作品成为当代文学经典,也没有阻碍相关研究的进展。事实上,对当代文学“经典化”和“去经典化”的争议从未停止。争议的焦点之一,即如何确立当代文学经典的标准。由于该命题本身具有丰富而复杂的内涵与外延,又在历史与文学之间有着交叉和融合,故而众说纷纭、常说常新。笔者认为,对当代文学经典化问题的研究,应返回具体的历史情境,落实到微观的作家、作品、文学现象的“经典”认知上,运用文学社会学、文本分析等方法,仔细梳理影响作家、作品经典化的重要因素究竟有哪些。本文以“战士诗人”郭小川写于“文革”后期的《团泊洼的秋天》为例,拟探讨的问题是:在“文革”语境下创作的《团泊洼的秋天》,如何被建构为当代诗歌经典?这一经典化路径的背后蕴含着怎样的内涵?

在文学作品经典化的过程中,传播媒介的作用不可忽视。试想,如果文学作品不经过发表、出版等大范围传播,如何进入公众视野?如何引起文学批评界的注意?1975年9月,郭小川在天津静海五七干校写下《团泊洼的秋天》一诗后,寄给曾在干校“学习”的刘小珊。此后,该诗一直存于私箧,直到1976年10月“四人帮”垮台,才由刘小珊拿出来,发表在《诗刊》1976年第11期。该诗一发表就受到广泛关注,“不久,在粉碎‘四人帮’以后的第一次文艺晚会上,演员瞿弦和朗诵了这首诗,全场轰动;又过了不久,在工人体育馆举行的一次‘悼念周总理,讨伐“四人帮”大型诗歌朗诵会’上,诗朗诵《团泊洼的秋天》再次引发全场轰动,万余人掀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第二年,《团泊洼的秋天》被编入北京市中学语文课本”①;此外,还被选入《文选》(吉林师大中文系文选写作教研室编,1977年版)、《心潮集》(成都市大弯中学校五·七印刷厂1977年版)、《郭小川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版)等诗集。据笔者粗略统计,1978年后,《团泊洼的秋天》作为郭小川的代表作,入选近两百种选本,仅1980年至1989年间,就有60种选本②。直到2017年初,《团泊洼的秋天》仍被诗刊杂志社推许为创刊60年来“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二十首经典作品”之一③。

刘小珊拿出保存的郭小川诗稿交给《诗刊》发表,无疑是《团泊洼的秋天》走出小范围的私人传播、进入公众视野并成为经典的关键一环。如果没有这一环,后来的经典化就无从谈起。因此,有必要了解刘小珊公开这首诗的动机。刘小珊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动机,她在回忆郭小川的文章《走进团泊洼的秋天》里说,1976年春,“敏感到形势紧张”的郭小川要求她将往来通信全部烧毁,后者烧毁了信件,但保留了诗稿,因为:

《团泊洼的秋天》却是一位伟大诗人的创作,它代表着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一个特殊的人的抗争、呐喊和呼唤,它是诗,这不是信,我可以不烧,可以理直气壮地将它保存下来。④

这不但是当年刘小珊没有烧毁诗稿的原因,也应该是她后来公开披露这首诗的缘由。她交代了这首诗初次发表的过程:

一九七六年十月里的一天,我把劫后余生的诗歌《团泊洼的秋天》交给冯牧同志……他展开信纸,仅读了数行,就转身进屋,惊喜地问:“这是从哪里来的?诗写得很好!”之后,这首诗很快就在《诗刊》上发表了。⑤

刘小珊在刚刚粉碎“四人帮”的时候,把诗稿交给冯牧,这个时间的选择,大有深意。在她看来,《团泊洼的秋天》不但反映了“文革”“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而且记录了郭小川这一时期的“抗争、呐喊和呼唤”,这是其重要价值所在。拿到诗稿的冯牧及《诗刊》编辑部很可能也看到了这点,因而很快就发表了该诗。

从1976年第11期《诗刊》的篇目来看,编者把这一期做成“庆祝粉碎‘四人帮’专辑”的意图十分明显。该期目录由四部分组成,依次是:卷首“华国锋主席像”、标语“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篡党夺权阴谋的伟大胜利”、转载重要讲话和《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社论、诗歌专栏和短论。诗歌专栏的前半部分以欢庆粉碎“四人帮”为主题,如贺敬之《中国的十月》、臧克家《欢呼,再欢呼》、柯岩《我站在天安门前》等;后半部分主要是揭露、批判“四人帮”的诗作。郭小川的《秋歌二首》(《团泊洼的秋天》和《秋歌》)被排在诗歌专栏的最后。这种编排,给读者造成一种强烈印象,即《秋歌二首》是揭露、批判“四人帮”的压卷之作。

当然,单从编排方面营造氛围是不够的,主要应看内容。笔者比较《诗刊》发表的《团泊洼的秋天》和依据手稿的《郭小川全集》第2卷所录《团泊洼的秋天》,发现《诗刊》版对手稿作了一些删改⑥。例如,手稿中的“这里的《共产党宣言》,并没有掩盖在尘埃之下;/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在这里照样有最真挚的回答。//这里的《水浒》,已经开始受到众人的唾骂;/反对投降主义的声浪,正惊退了贼头贼脑的鱼虾”⑦,在《诗刊》发表时改为:“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在这里照样有最真挚的回答;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在战士的心头放射光华。”⑧就这样,手稿中的“异声”被删除,而反对“四人帮”的声音被放大、加强。从此,《诗刊》版就作为揭露、批判“四人帮”的代表性作品被传诵并选入各种选集。1977年选入《心潮集》时,诗前还引录了“《解放军报》编者”的一段话:

郭小川同志是深受群众欢迎的著名诗人。“四人帮”曾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对他进行排斥打击。他始终不屈不挠,坚持斗争。这是他在毛主席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伟大思想和批评“四人帮”的关于电影《创业》的重要批示鼓舞下,写的一首慷慨激昂的战歌。⑨

这段话虽然交代的是这首诗的写作背景,但其实也定下了总体评价的基调。这一点,不但与刘小珊的相关说法一致,而且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各种该诗选本及解读的共同基调。例如,1978年广西民族学院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组编印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讲》分析道:“这首诗从描绘眼前团泊洼的秋景入手,抒发了革命者奋力抗争‘四人帮’的战斗激情和革命情操。”⑩

就粗略统计结果看,《团泊洼的秋天》进入选本的情况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选本的数量在1980年至1989年间为高峰期,平均每年有六种,此后仅2003年(10种)和2009年(13种)超过这个数量,而2010年以来,这首诗入选选本的频率大致呈现递减趋势,数量最多的2011年只有五种,有的年份比如2014年和2015年都只有一种;二是1977年至1987年间,对该诗的评价侧重于政治思想方面(反对“四人帮”),从1988年开始,越来越多的选本强调其艺术构思和语言特色等文学审美方面的成就⑪。

选家从浩如烟海的文学作品中做出遴选,指出哪些作品是“最好”的,于是人们阅读选家筛拣、指认的作品,形成初步的经典意识。因此,选本可谓无声的文学评论,蕴含着造就经典的力量。不同时代的选本,体现着不同时代的文学观念、文学评价标准以及对文学经典的想象。1987年以前,《团泊洼的秋天》不但进入选本的次数较多,传播广、影响大,而且在《诗刊》上发表后迅速确立起反对、批判“四人帮”的“战斗之歌”的经典形象。这一形象的建构过程,包括该诗的发表、朗诵和各种选本对它的评析、介绍。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是人们痛恨“四人帮”的社会心理,而该诗作在此期间的经典化,正是这种社会心理在文学上的反映。1980年出版的十六院校编《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讲》直言不讳道:“(《团泊洼的秋天》)第二部分(7—14节)揭示团泊洼人们心中无穷的怒火,表达了革命战士对‘四人帮’的无比仇恨。”⑫1987年以后,随着“文革”历史的远去,痛恨“四人帮”不再构成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因而该诗在诗学艺术上的成就更多地引起了选家注意。关于这点,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子是,1987年之后的不少选本,故意略去《团泊洼的秋天》一诗中移植政治术语的诗行。比如,刘复生、张宏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仅选录其叙述团泊洼秋景和后面剖析战士豪情的诗行,而以省略号代替第11节至第14节。分析该诗时,也主要讨论其艺术构思、语言和风格,极少提到反思“文革”和批判“四人帮”等政治思想内涵⑬。采取节选的办法,毕竟给读者留下不能阅读全诗的遗憾,且无法遮蔽《团泊洼的秋天》移植政治术语的事实。然而,在坚持以文学审美为标准的编选者和读者看来,那些移植政治术语的诗句,显然有损这首诗的经典地位,也容易招致对其经典性的质疑。鉴于此,采取的处理办法有两种:一是老办法,即直接删去移植政治术语的诗句;二是新办法,即要求读者予以“同情之了解”。2017年初,《团泊洼的秋天》被诗刊杂志社推许为创刊60年来“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二十首经典作品”之一,并由新诗研究专家罗振亚撰写了“重读感受”,文章分析该诗时认为:“当然,任何诗歌都难以超越时代的限制,所以对《团泊洼的秋天》中的‘战争思维’、浮浅诗意以及政治术语的直接嵌入,读者不能完全抽离历史语境进行过度的指责。”⑭这样,既从诗学艺术上维护了《团泊洼的秋天》的经典地位,又对其与艺术性相悖的诗句做出了“同情之了解”的结论。

2010年以来,《团泊洼的秋天》进入选本的次数大致逐年递减,反映出该诗经典地位减弱的趋势。以“百年新诗经典”命名的选本,多数选录郭小川的《望星空》,如谢冕主编的《百年新诗·人生卷上》(2013)、张德明编著的《百年新诗经典导读》(2015);有的即使选录《团泊洼的秋天》,也往往排在《望星空》之后,如马超、雪潇主编的《百年新诗百篇导读》(2011)就将其列为“扩展阅读”作品。

文学作品的经典化,离不开批评家的参与。通常,文学批评总是走在文学选本和文学史研究的前面,担负着初步确认“优秀作品”和“优秀作家”名单的特殊任务,使文学作品的文本内涵不断丰富、扩大影响。回溯《团泊洼的秋天》的经典化历程,可以发现,在20世纪70年代末,批评界主要从政治思想的角度对其加以肯定并推崇;从80年代初开始,批评家更多地揭示这首诗在诗学艺术层面的成就,但也有一些异议,因此这一时期对该诗的解读呈现出众声喧哗的特点。正是在此态势下,一方面《团泊洼的秋天》得以保持其经典地位,另一方面,相关专题研究则较为沉寂⑮。

较早分析这首诗的是1977年的两篇评论:一是左辉的《革命战士的性格、抱负和胆识——读郭小川的遗作〈团泊洼的秋天〉》,二是张景超的《大抒无产阶级革命激情——从〈团泊洼的秋天〉谈起》。他们都从政治思想的角度对其进行剖析。左文肯定该诗“是诗人射向四人帮的一排子弹”⑯;张文则从阶级斗争的角度进行解读,认为该诗“抒发了无产阶级革命激情”⑰。当时这两篇文章之所以从政治思想的角度对该诗予以肯定,除了其本身具有强烈的时代特色,可能也与《诗刊》发表该诗时对其进行精心编排所营造的语境有关。接下来,农学冠发表《激动心弦的诗篇——读〈团泊洼的秋天〉》,他因为诗中“字里行间喷涌出来的火一般的感情”而“心潮起伏,激动难已”,认定“它是阶级斗争激流中的咆哮,奋力抗争‘四人帮’的呐喊,向修正主义进攻的鼓角,革命战士捍卫真理的慷慨高歌”⑱。1979年,林春分的《英勇的战士 战斗的诗篇——读〈团泊洼的秋天〉》也认为:“这首诗以真挚的感情赞颂了毛主席的无产阶级文艺路线,以含蓄的笔法愤怒地控诉了‘四人帮’疯狂推行资产阶级文化专制主义的罪恶,表达了广大文艺战士顽强不屈的斗争精神和对前途充满必胜的信心。”⑲

就时代风气而言,针对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国家对文学的过度干预,寻求文学自主的“纯文学”观念在80年代成为主线,因而人们开始以“纯文学”的眼光审视文学作品。从1980年开始,出现了一些从诗学艺术角度评价《团泊洼的秋天》的文章。1980年春,沈阳师范学院中文系七七级学生杨志和发表《诗画合璧 情景交融——读〈团泊洼的秋天〉》,分析该诗的艺术特色,认为这首诗真正达到了“诗画合璧,情景交融”的境界⑳。需要特别提出来的是钟来因的《矛盾重重的诗篇》。该文认为,“在小川最成熟、最优秀的诗《团泊洼的秋天》中……矛盾重重”。钟来因从诗学角度出发,首先肯定“《团泊注的秋天》第一部分六节,显示了小川同志作为一流诗人的杰出才华”,然后指出,“诗的第二部分七节是写团泊洼五七干校的生活的。只要是细心阅读与思考的读者,不难发现,这七节的内容充满了矛盾”。他语气尖锐地质疑道:

团泊洼干校里,“人人都在枪炮齐发”,“日夜都在攻打厮杀”,试问:这些炮弹不是射向无数像小川同志一样的无辜者的身上的吗?“四人帮”要打要杀的不也是郭小川式的战士吗?“四人帮”抛出的胡言乱说,“在这里照样有最真挚的回答”吗?难道整个中华民族在“四人帮”闹得最厉害的时候,都丧失是非判断力了吗?难道五·七干校中最善于思考的一批干部、知识分子,竟会幼稚到这种地步吗?张春桥胡诌的“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用时髦的语言,阐述的所谓“全面专政”,跟秦始皇“焚书坑儒”式专政不是一路货吗?这种理论竟能“在战士的心头放射光华”?㉑

钟文引来朱景仙的批评,他认为这是一首“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洞察形势、反映现实、预见未来、饱和(含)着战斗激情,艺术又极精美的诗篇”㉒,并就《团泊洼的秋天》诗句,逐一索隐其与现实政治的关联。钟来因随即发表《危险的索隐和歪曲决非科学的争鸣——评朱景仙同志关于〈团泊洼的秋天〉的赏析》一文予以反驳㉓。

钟、朱的分歧,在于前者主要从诗学艺术的角度评析《团泊洼的秋天》,而后者则为该诗承载的政治思想辩护。由于资料缺乏,目前尚不清楚这一论争在当时产生多大影响,可以肯定的是,此后虽然这首诗仍被视为经典,但对它的讨论,逐渐呈现出三种表现形态:一是对其采取完全肯定的态度;二是认为其第二部分以社论入诗,让人不忍卒读;三是介乎两者之间,既不褒也不贬,站在相对客观的角度审视这首诗,既指出优点,也点明缺点。值得思考的是这三种表现形态背后的内涵。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因为洋溢着政治斗争的激情,该诗被视为“文革”后期批判“四人帮”的经典文本。换言之,《团泊洼的秋天》的经典化成了特殊时期政治斗争的历史见证。80年代中期之后,中国社会摆脱了“文革”的阴影,步入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正轨,文学作品的审美要求得到凸显,因而在政治和艺术上同时肯定《团泊洼的秋天》成为主流。1986年出版的《当代诗歌名篇欣赏》一书在评析该诗时认为,“这首诗不仅思想深刻,而且在艺术上也独具特色”,“不愧为当代诗坛之杰作”㉔。“思想深刻”大抵与以政治术语入诗营造的“战斗豪情”有关,这一评价难免为该诗经典化历程注入引发争议的因素,尤其是以政治思想为标准的文学批评,往往随着历史发展而给相反的批评立场留下空间。

批评界对《团泊洼的秋天》的态度无论褒贬,都涉及一个问题,即该诗乃至郭小川的政治抒情诗是否可以成为被长期效仿的经典。进入新时期后,对当代作家、作品的重新认识,导致郭小川和《团泊洼的秋天》等“十七年”和“文革”时期的重要作家、作品遭遇文学史定位的危机。例如,小说《艳阳天》引发了新时期关于浩然的两次争论㉕,《红旗谱》甚至被论者指斥为“每一页都是虚假和拙劣的”㉖。即便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作家、作品,也有一些遭遇了否定性的评价,例如贾平凹的《废都》、张承志的《心灵史》等。这种否定在一定时期导致部分作品的文学史地位下降。当代文学经典化历程出现反复、经典地位发生动摇,往往可归咎于不同语境产生的颠覆性批评。

《团泊洼的秋天》在传媒界和批评界的经典化,最终都要落实到文学史书写。文学史对文学作品的书写,既是后者确立经典地位的标志,也是其经典化过程中的重要一环。《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讲》收录了徐昌启撰写的《〈团泊洼的秋天〉分析》。作者虽然指出“《团泊洼的秋天》是郭小川同志战斗性最强的政治抒情诗之一,它充分反映了坚强的无产阶级战士对现实阶级斗争的深刻认识,同时表达了诗人对革命的无限忠贞以及他对共产主义未来的坚定信念”,但没有像当时多数文学史书写那样专注于在诗中寻找政治斗争的证据,而是以一节的篇幅分析写作特色,甚至还指出该诗“具有一种音乐美”㉗。当然,这种有限的审美眼光,早在1980年出版的公仲、徐润润、汪义生编著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纲要》、冯刚等编著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里就有所体现。冯刚等编著的文学史著作甚至以一章专门介绍郭小川,排在当代诗人的第一位(其后依次是贺敬之、毛泽东),并把《团泊洼的秋天》推许为郭小川后期重要的代表作。这部著作的出版,意味着郭小川和这首诗作取得了相当重要的文学史地位。

20世纪80年代,《团泊洼的秋天》发表几年后就被纳入文学史,不仅体现出文学史家的独到眼光,更能从侧面反映出该诗具备文学史价值与地位。至于其夹杂不少政治术语或思想上的不合时宜,在一些文学史家那里不但没有被忽略,反而认为是凸显了郭小川的“战斗精神”,这背后是一种看重政治思想意识、欣赏“斗争美学”的态度。

历史的发展从来都是充满曲折的。在20世纪90年代,郭小川及其《团泊洼的秋天》的经典化过程出现了曲折,使得该诗的经典性存在争议,其地位也一度出现反复。这一时期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著作,对郭小川的政治抒情诗及《团泊洼的秋天》的评价出现微妙的摇摆。不同的文学史编撰者对这首诗的评价莫衷一是,有的肯定该诗达到了郭小川晚期诗歌创作的新高度㉘,有的从“潜在写作”“地下文学”等角度肯定其经典性㉙,有的则同时肯定其思想意义和艺术特色㉚。当然,更有一些文学史书写对这首诗不置一词,1999年出版的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便是如此。作为90年代具有代表性的当代文学史教材,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比较分析政治抒情诗人贺敬之与郭小川,认为“在郭小川那些值得重视的作品那里,个体实现‘本质化’过程的矛盾,得到关注”㉛。而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也突出以《望星空》为代表的“典型地体现了个人与历史的复杂关系的政治抒情诗”㉜。这种对郭小川在诗歌创作中“主体抒情”的关注,与“重写文学史”浪潮对政治的疏离、对“文学性”的重视有关。洪子诚在“前言”中谈“编写原则和若干具体问题”时说:“尽管‘文学性’(或‘审美性’)的含义难以确定,但是,‘审美尺度’,即对作品的‘独特经验’和表达上的‘独创性’的衡量,仍首先应被考虑。”㉝陈思和也认为“对于本教材来说,突出的是对具体作品的把握和理解”㉞。依据这种“去政治化”的“纯文学”标准,强调“战士本色”“战斗精神”的《团泊洼的秋天》自然不属于文学史书写的对象。

进入21世纪,海内外学人对以“现代”为目标的“重写文学史”思潮提出质疑,认为“重写文学史”把文学从政治中解放出来,又把文学还给纯粹的审美,甚至走向过度追求“纯文学”的极端。在文学史写作追求多元化的形势下,《团泊洼的秋天》作为郭小川诗歌创作丰富性的一个典型案例,被文学史家提及。朱栋霖、朱晓进、吴义勤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2)》将该诗列为郭小川诗歌“两个抒情方向”之一的代表,不但节录该诗,还指出:“在这些诗里,坚持革命尊严、战士情操、战斗精神的表现,使郭小川重新和第二阶段探求个性主义、人性本位的政治抒情诗接上了轨。”㉟

郭小川及其诗歌文本,不仅生动地说明了现代知识分子在政治运动中的复杂心理,而且满足了文学批评界重新审视“十七年”和“文革”诗歌的期待心理。作为政治抒情诗,《团泊洼的秋天》难免在“重写文学史”“再解读”浪潮中受到一些尖锐评判。1989年,《上海文论》第4期发表了《“战士诗人”的创作悲剧——郭小川诗歌新论》一文。该文认为,郭小川以革命观念伤害了诗,一再提高作品的调门而强调追求“强烈的战斗风格”,写出的都是“斗争的文学”。文章甚至质疑这首诗出于诗人本意,认为是“四人帮”的逼迫才使郭小川写出“最后的大作《团泊洼的秋天》”㊱。林贤治则在题为《“战士诗人”为谁而战?》的文章中,指责郭小川“一面配合政治运动写作”,“一面努力贬抑自己,改造自己”,“于是,在他的同时代人大体已然沉默下来的时候,他继续大写他的颂歌和战歌,其中包括《团泊洼的秋天》和《秋歌》”。这位评论家甚至彻底否认郭小川及其政治抒情诗的文学史地位㊲。类似的评价,也出现在对小说的重评中。张钟的《中国当代文学概观》(1980)、郭志纲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1981)等,都对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给予否定评价。相反,王蒙、汪曾祺等作家及其作品在被历史湮没多年后,高调“重返”文学史。这种文学史地位的起伏,反映了文学史观嬗变的曲折历程,也从侧面展示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多重意蕴、多层面相。

尽管如此,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当代文学史著作中,《团泊洼的秋天》的经典性仍然稳固下来,并且成为奠定郭小川政治抒情诗的文学史地位的关键作品。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这个时期有关《团泊洼的秋天》的文学史书写,开始把郭小川创作该诗置于“文革”时期“潜在写作”的范畴。这自然要归功于陈思和提出的“潜在写作”概念㊳,以及《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中以一章的篇幅介绍“文革”期间的“地下”文学活动。由于郭小川《团泊洼的秋天》写于“文革”后期,诗末有“不管怎样,且把这矛盾重重的诗篇埋在坝下”之句,又特别告诉别人该诗“属于参考消息一类,万勿外传”,这首诗就有充足的理由被视为“潜在写作”。后来,王尧在撰写1975年的文学纪事时,也把穆旦的《苍蝇》、郭小川的《团泊洼的秋天》《秋歌》视为“‘潜在写作’的重要文本”㊴。从《团泊洼的秋天》的写作状态来考察其文学史地位,这显然是一个创举,揭开了该诗经典化历程的新一页。在经过“重写文学史”的喧嚣之后,一批文学史家对“多层面”文学的整体观照,也体现了一种逐渐流行的看重非主流、“去中心化”的文化思潮。

更多的文学史书写强调郭小川及其《团泊洼的秋天》的历史意义,具体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思想情感层面的意义。黄修己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中说:“郭小川的诗之所以在今天仍有相当的魅力,在于他作为革命战士之外,还表现出了一个真正的诗人的气质……他的诗……字里行间饱含着真诚。”㊵孟繁华认为,郭小川的“真诚”,使他的文学创作呈现出“独特景观”:“一方面他唯恐落后于时代,有辱自己的历史和时代使命,因此他必须努力在主旋律的高音区捕捉并突现自己的声音;一方面,他对‘作者的创见’又有深刻的觉醒,对‘现成的流行的政治语言的翻版’有特别的警觉。”㊶洪子诚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强调,由于郭小川在情感上对个体价值的依恋,对人的生活和情感的复杂性的尊重,他的诗更具有某种感情的丰富性,“使人的心理矛盾、困惑,他经受的磨难、焦虑、欢欣、不安,获得审美上的价值”㊷。郭小川情感上的苦闷、矛盾及其在诗歌中的反映,成为那个时代许多作家心路历程的代表性见证。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文学史家看来,“一个诗人的复杂性和丰富性是相当重要的,尤其是在重新审视十七年诗歌和文革诗歌时,这种个体的复杂性和诗歌文本的复杂性正反映了一代知识分子在政治与生存之间的矛盾的灵魂史,也更能符合史家的文学史期待心理”㊸。“郭小川的诗作,则是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一个个案。”㊹

第二,写作范式层面的意义。文学史家在谈到郭小川及其《团泊洼的秋天》时,几乎无一例外肯定他在构思、语言和风格等方面具有的写作范式意义。孔范今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在指出郭小川诗歌中思想情感的真诚后,肯定了诗人“奔放热情”的诗歌风格,认为:“在当代诗人中,郭小川在诗歌内容与形式的创新上是最富有探索精神的。”㊺此外,文学史编撰者具体指出《团泊洼的秋天》及其同类作品在写作上值得借鉴的地方时,一般还会强调,由于郭小川在“文革”后期对文艺政策、文艺理论等一系列问题进行重新思考,使其后期作品没有成为“时文”,“相反,它们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越来越显出自己的分量。《团泊洼的秋天》就是这些作品里一个杰出代表”㊻。必须指出,《团泊洼的秋天》被打造成写作范式层面的经典,包含了丰富而复杂的原因。一方面,人们肯定该诗可以作为学习、借鉴的对象;另一方面则指出,“他(郭小川——引者注)的诗不是没有一点虚浮与空泛的地方,那是历史的局限妨碍了他对现实的正确判断,而不是因为他缺乏真诚”㊼。也就是说,读者需要辨识郭小川写诗的方法、技巧,既要看到其“历史的局限”,也要注意到“真诚”的主体情感。显然,这对于郭小川及其《团泊洼的秋天》在文学史书写中的重新定位,具有启示意义,从新的层面推动其经典化进程。

上文以《团泊洼的秋天》为例总结了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几个重要路径。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例如,有学者指出,既然“国际化语境已经进入建构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历史进程”,那么当代文学作品能否成为经典“不能再由我们自己说了算”㊽。尽管影响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因素众多,而且不同时期对文学经典的认可程度不尽相同,但总体上影响当代文学经典化进程的因素呈现扩展趋势,除了出版传媒,批评家、文学史家甚至普通民众也踊跃加入这一行列。因此,对《团泊洼的秋天》等经典的解读和确立其经典地位的准则,可以总结为政治思想、诗学艺术和文学史意义等三层维度。

从政治思想层面把《团泊洼的秋天》打造为批判“四人帮”的“正确典范”的过程,由诗稿保存者、《诗刊》编辑部、朗诵者及读者、听众共同参与,其中《诗刊》编辑部的作用尤为显著。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作为中国作家协会主管、全国唯一的国家级诗歌刊物,《诗刊》立即出版“庆祝粉碎‘四人帮’专辑”,这既是对重大政治举措明确表态,也符合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当时的人们不仅需要借助文学作品倾诉苦难、控诉“四人帮”,也期待弘扬浩然正气,推崇“文革”期间勇于反抗“四人帮”的英雄。郭小川写于“文革”结束前夕的《团泊洼的秋天》,因其激烈慷慨的情绪和明确的“战士意识”,极大地满足了这种文化需求,故而被公认为批判“四人帮”的典范。在当时,这种经典化及其接受过程不仅十分迅速,而且其范围几乎包括所有社会阶层。

《团泊洼的秋天》在诗学层面的经典化,主要得力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批评界。尽管这一时期出现了像朱景仙那样以“索隐法”将诗句与现实政治对接的“批评”,但绝大多数还是在诗学层面推崇其构思、语言和风格。80年代末开始的“重写文学史”思潮对文学经典的解读向有解释深度的细读方向发展。从《团泊洼的秋天》经典化进程来看,这是有积极意义的:人们开始重视对其诗学成就的研究,从诗歌创作与鉴赏的角度去细读和评点。因此,真正把这首诗作为当代诗歌经典加以阐述是从90代开始的,在此之前,它虽被认可为经典,却只是比较笼统的评价,极少从诗学的角度认真分析。

少数批评者指出《团泊洼的秋天》第二部分在语言和思想情感方面“矛盾重重”㊾。平心而论,这首诗第二部分与第一部分相比,在艺术上有一定的距离。前一部分句句有优美的形象和新颖、活泼的思想,后一部分却以空洞的理论和口号为主,如“伟大号召”“专政理论”“对修正主义口诛笔伐”等,实际上是以政治术语入诗,缺乏诗意。这一不足,经常被理解为历史局限。其实,这一局限也同该诗的优点一样,具有见证历史、提供借鉴的意义。因此,在远离“文革”的今天,重读《团泊洼的秋天》这样的作品,动人心魄的不是这些作品达到的思想与艺术高度,而是诗人“突破重围”时的内心矛盾与斗争。出于这种考虑,有人呼吁:“第二段中,社论口号式的诗句太多,读起来是不舒服;即使这样,我们也不必去改,因为我们要把真实的遗产交给后人。”㊿至于对郭小川及其《团泊洼的秋天》的其他批评、指摘,无论从诗学艺术还是文学史意义维度展开,由其“反经典”行为引发的对这首诗的反思式的解读,都不失为一种促进该诗经典化的行为。因此,文学作品的经典化进程本来就是戴着镣铐跳舞,这一过程中的否定、指责以及摇摆不定也是有意义的,虽然经典化路径复杂而曲折,但是并不意味着经典的消解,恰恰相反,这一方面表明经典化是持续的过程,另一方面则反映了经典化必须经受社会实践的历史检验。

文学经典化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标准,这些标准与一定时期的政治文化息息相关。对当代文学经典化路径的考察,实际是我们对当代文学与政治文化之关系的历史审视和考量。当代文学经典化是不同时期、不同领域人们的多种政治文化需求与文学参与共同促成的,这一路径背后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政治、文化内涵。《团泊洼的秋天》的经典之旅就是其政治思想价值、诗学艺术价值和文学史价值被不断阐释的过程:从最初因具有强烈时代特色的政治思想价值而迅速迈入经典殿堂,到集诗学艺术经典和文学史经典于一身。其间虽然不断有人提出质疑,对它的评判时有褒贬,相关专题研究也较少,显得有些沉寂,但陆续出现的评论、选本、文学史著述也在不断维护其经典地位。

近年来,文学经典不断被解构,“去经典化”成为一种势不可挡的潮流。在这一语境中,传统的那种以选本、文学批评、文学史书写为中心的经典化路径,已经发生了变化,今后甚至可能无效或收效甚微。我们今天称之为经典的文学作品,或许将丧失其经典地位,最终掩埋于时间的尘埃之下。《团泊洼的秋天》也不例外,作为当代诗歌经典,多年来被学院派、专业读者、批评家反复提及,然而在数字化阅读的时代,有多少人读过这首诗?它的经典化旅程还能持续多久?

① 刘仰东:《〈团泊洼的秋天〉留传的故事》,载《炎黄春秋》2005年第4期。

②⑪ 此数据系笔者在超星读秀学术搜索检索图书目次“团泊洼的秋天”所得,检索日期为2019年1月10日。

③ 参见《诗刊》2017年1月上半月刊封面。

④⑤ 刘小珊:《走进团泊洼的秋天》,《一个人和一个时代:郭小川纪念文集》,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53页,第151页。

⑥2017年6月16日上午,郭小川之女郭晓惠接受笔者访问时说,郭小川夫人杜惠及其子女从未删改《团泊洼的秋天》一诗手稿。那么,当年删改《团泊洼的秋天》手稿的是谁?坊间有两种说法,有的说是冯牧,有的说是郭小川生前好友贺敬之,但均无证据。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既然该诗刊载于《诗刊》是第一次公开发表,那么《诗刊》编辑部必定对于删改手稿是知情、认同的。

⑦ 郭小川:《团泊洼的秋天》,《郭小川全集》第2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99页。

⑧ 郭小川:《秋歌二首·团泊洼的秋天》,载《诗刊》1976年第11期。

⑨ 《心潮集》,成都市大弯中学校五·七印刷厂1977年版,第144页。

⑩ 广西民族学院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组编《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讲》,1978年,第297页。

⑫㉗ 十六所高等院校编《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讲》上,广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91页,第89、94页。

⑬ 参见刘复生、张宏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蓝天出版社2008年版,第167—168页。

⑭ 罗振亚:《重读〈团泊洼的秋天〉》,载《诗刊》2017年第1期。

⑮ 笔者在中国知网检索篇名“团泊洼的秋天”,1978年至2018年间仅有17篇文章,其中专题评论文章只有七篇,检索日期为2019年1月10日。

⑯ 左辉:《革命战士的性格、抱负和胆识——读郭小川的遗作〈团泊洼的秋天〉》,载《诗刊》1977年第3期。

⑰ 张景超:《大抒无产阶级革命激情——从〈团泊洼的秋天〉谈起》,载《黑龙江文艺》1977年第8期。

⑱ 农学冠:《激动心弦的诗篇——读〈团泊洼的秋天〉》,载《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78年第1期。

⑲ 林春分:《英勇的战士 战斗的诗篇——读〈团泊洼的秋天〉》,载《中学语文》1979年第1期。

⑳ 杨志和:《诗画合璧 情景交融——读〈团泊洼的秋天〉》,载《沈阳师范学院学报》1980年第2期。

㉑㊾ 钟来因:《矛盾重重的诗篇》,载《诗探索》1981年第2期。

㉒ 朱景仙:《粉碎“四人帮”的前奏曲 报晓新时期的启明星——郭小川〈团泊洼的秋天〉赏析兼与谢冕、钟来因同志商榷》,载《南充师院学报》1984年第1期。

㉓㊿ 钟来因:《危险的索隐和歪曲决非科学的争鸣——评朱景仙同志关于〈团泊洼的秋天〉的赏析》,载《南充师院学报》1984年第4期。

㉔ 王传斌:《时代的战歌,激情如火——谈〈祝酒歌〉和〈团泊洼的秋天〉》,吴开晋、王传斌主编《当代诗歌名篇赏析》,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396页。

㉕ 参见周文慧《几度风雨艳阳天——〈艳阳天〉创作、影响史话》,樊星主编《永远的红色经典——红色经典创作影响史话》,长江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382—390页。

㉖ 王彬彬:《〈红旗谱〉:每一页都是虚假和拙劣的——“十七年文学”艺术分析之一》,载《当代作家评论》2010年第3期。

㉘ 参见朱宝清主编《中国文学史》,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579页。

㉙ 参见杨健《1966—1976的地下文学》,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年版,第197—200页。

㉚ 参见陈其光《中国当代文学二百题》,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160—162页。

㉛㉝㊷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6页,第IV页,第76—77页。

㉜㉞ 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01页,“前言”第6页。

㉟ 朱栋霖、朱晓进、吴义勤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2)》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7页。

㊱ 周志宏、周德芬:《“战士诗人”的创作悲剧——郭小川诗歌新论》,载《上海文论》1989年第4期。

㊲ 林贤治:《“战士诗人”为谁而战?》,《文学与自由》,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39、143、147—148页。

㊳ 陈思和:《试论当代文学史(1949—1976)的“潜在写作”》,载《文学评论》1999年第6期。

㊴ 王尧:《“文化大革命文学”纪事》,林建法主编《百年中国文学纪事》,辽宁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0页。

㊵ 黄修己主编《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下,中山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7页。

㊶ 孟繁华:《“突围”欲望与重返起点——郭小川创作道路再评价》,载《人文杂志》1996年第5期。

㊸ 霍俊明:《新诗史叙述中郭小川与贺敬之的经典化变动》,《“中国当代文学史:历史观念与方法”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7年,第42页。

㊹ 程光炜:《中国当代诗歌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3页。

㊺㊼ 孔范今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下,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1088页,第1086页。

㊻ 刘复生、张宏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第168页。

㊽ 王国平、毕玉才:《当代文学别急着“颁经典证书”》,载《光明日报》2016年12月15日。

猜你喜欢

郭小川当代文学文学史
蓄势中的西藏当代文学——西藏和平解放70年以来文学成就
平静下的沸腾、白日中的流光(评论)
——郭小川访辽诗歌评论
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建构的海外因素
当代诗词怎样才能写入文学史
作品选评是写好文学史的前提——谈20世纪诗词写入文学史问题
现代视域中文学史著对《红楼梦》经典化的推进(1900—1949)
如何认识中国当代文学?
文学自觉与当代文学发展趋势——从昭通作家群说开去
郭小川与杜惠:红色年代的纯真恋人
郭小川在人民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