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酒歌》 ：举国欢庆纵情唱

史真

当历史的车轮和时代的步伐前进到20世纪70年代末时，一首反映全国人民为粉碎“四人帮”而欢欣鼓舞的《祝酒歌》  于1979年躋身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歌曲播出后顿时轰动神州大地。这首歌曲由著名音乐家施光南创作于1976年10月，它因充分表达了时代的声音，凝聚了全国人民的心声，成为反映这一历史事件最具代表性的歌。《祝酒歌》  的歌词意味深长，特别是“杯中洒满幸福泪”更能勾起人们无限的联想和感慨。

一

1976年，金秋十月，凉风习习吹拂，神州大地欢腾。一件大快人心事降临——党中央一举粉碎祸国殃民的“四人帮”，全国人民又体会到久违的酣畅淋漓、扬眉吐气，到处呈现出一派节日景象。此前，在这个多事之年中，全国人民接连承受了周恩来、朱德与毛泽东三位开国领袖相继逝世的巨大悲痛，又意外遭遇了唐山大地震等天灾……

同全国各地一样，位于天津市沈阳道3号的天津歌舞剧院一改往日的沉静，喧嚣到快要沸腾。在那个隐匿于老城小巷的食堂里，师傅们干劲十足地忙活了一天，摆出十几桌酒菜庆祝粉碎“四人帮”……

时年31岁的韩伟是天津歌舞剧院创作室的一名词作者。在十年“文化大革命”批判一切“封资修”的形势下，文艺工作者首当其冲，韩伟也受到了影响，事业处于停滞阶段。好在这段长久的阴霾，终于在1976年10月被彻底打散了。

这天一上班，剧院领导便急匆匆说要大家守在收音机旁，等待收听一份重要的中央文件。韩伟跟几个同事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张与疑惑、猜测与期盼等心情复杂呈生，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韩伟在这之前已经听到一些传闻，说“那四人”被抓了。韩伟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希望传闻是真的，又害怕希望落空。办公室里，天津歌舞剧院的同志们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中央广播，生怕漏掉一个字，当听到中央文件中“粉碎四人帮”这几个字，寂静又持续了几秒，然后，不知谁大胆起头情不自禁鼓掌欢呼起来，带动所有人都跳起来疯狂欢呼鼓掌。当有人提议上街游行时，立即得到响应，剧院里顷刻之间热闹起来，糊小旗的，写标语的，找锣鼓的……韩伟也兴高采烈地参与进去。到处都是欢天喜地奔走相告的人们。

下午两三点，歌舞剧院上百人组成的游行队伍高喊着庆祝粉碎“四人帮”的口号，浩浩荡荡从沈阳道3号出发，沿和平路前往中心广场（今天津火车站一带），足足游行了一个多钟头。据统计，当日天津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共有200多万群众不约而同涌上街头，尽情狂欢。

大家兴奋异常地游行回来后，食堂已经准备了酒菜。当时歌舞剧院所在地沈阳道3号是个封闭式的大院，四周由三层楼房围定，本来就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院，那晚尤其热闹，破旧的食堂挤得满满当当。食堂师傅们在物资供应紧张的情况下变戏法般做出许多菜肴，每桌还配备了一瓶白酒。

大家激动难捺，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回味下午的游行，整个食堂大厅内欢声笑语，那种热烈的气氛几乎掀翻屋顶。

在这种蓬勃昂扬的情绪感染下，平时滴酒不沾的韩伟，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举起了酒杯。在这场兴奋与激动爆棚的聚餐中，韩伟兴之所至，对酒当歌，几杯热酒下肚后，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禁不住感慨万千地脱口吟出：“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请你干一杯！”

同事们听到后，深有同感，都觉得韩正道出了他们共同的心声，当即连忙夸奖他说：“这两句好，应该编成歌词。”在这一即兴的提议之下，韩伟当晚乘着这股子亢奋劲儿，一气呵成，酝酿出了歌词腹稿。这份歌词热情洋溢，丰满生动，阅读后的人都赞不绝口。

二

歌词写好后，韩伟给正在北京探亲的老搭档施光南写去一封信，请他谱曲。施光南，祖籍浙江金华，1940年8月生于四川重庆南岸，是新中国成立后我国自己培养的新一代作曲家，被称为“时代歌手”。父亲施复亮，即施存统，系中国青年运动早期领袖、团中央第一任书记;母亲钟复光，曾是赵一曼的老师。施光南从小喜欢音乐，1957年中学毕业后，被中央音乐学院破格录取，1959年转入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学习。1964年，被分配到天津歌舞剧院任创作员。其间，他创作了《最美的赞歌献给党》  《赶着马儿走山乡》  《打起手鼓唱起歌》  等歌曲，尤其是《打起手鼓唱起歌》  等，旋律优美，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1978年7月，他被调入原中央乐团，创作热情迸发，接连创作出《月光下的凤尾竹》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在希望的田野上》  《周总理，你在哪里》  《洁白的羽毛寄深情》  等上百首歌曲，他的歌表现了他的爱国之心，作品里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歌颂、对祖国的热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弘扬以及对重振民族精神的企盼，深受亿万人民喜爱。他是一位高产作曲家，能一整天坐在钢琴前不挪一步，一天最多写过四五个曲子。他曾任全国青联副主席、中国音协副主席、中共十三大代表。1990年因病逝世。施光南被文化部授予“人民音乐家”称号，是新中国建立后唯一一位被国家授予“人民音乐家”称号的艺术家。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表彰的100名改革先锋中，他是唯一的音乐家代表……

音乐才子施光南动作很快，没几天就把曲谱寄了回来——

美酒飘香歌声飞，

朋友啊请你干一杯，

请你干一杯，

胜利的十月永难忘，

杯中洒满幸福泪，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十月里，响春雷，

八亿神州举金杯，

舒心的酒啊浓又美，

千杯万盏也不醉。

手捧美酒望北京，

豪情啊胜过长江水，

胜过长江水，

锦绣前程党指引，

万里山河尽朝晖，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瞻未来，无限美，

人人胸中春风吹，

美酒浇旺心头火，

燃得斗志永不退。

今天啊畅饮胜利酒，

明日啊上阵劲百倍，

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

愿洒热血和汗水，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征途上，战鼓擂，

条条战线捷报飞，

待到理想化宏图，

咱重摆美酒再相会，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咱重摆美酒再相会。

韩伟深知老搭档的才华，可是一拿到曲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哎呀，写得真好！用的是热情奔放的新疆音调，节奏特别欢快，让人感觉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施光南也跟韩伟一样滴酒不沾，可他怀着一腔喜悦的心情谱写出的《祝酒歌》  ，却是如此地醉人，一直令人忘情地醉到心田里。《祝酒歌》  的曲调活泼流畅，形象地描绘出粉碎“四人帮”后人民欢悦的心情和对未来的憧憬，一经传唱便陶醉了亿万中国人民。这是因为，对祖国和生活的热爱，是施光南永恒的创作主题。1940年，在日本帝国主义飞机狂轰滥炸的重庆，施光南降生了。或许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里就埋下了爱国的红色因子。他曾说：“爱国是我创作永恒的主题。”

施光南后来曾跟韩伟提到创作时的心境，他说收到歌词后太喜欢这段歌词了，即刻进入一种如醉如痴的创作情境与状态，并在短短几天内就将曲谱定稿。

韩伟非常理解这种心情，“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俩都受到了冲击，尤其施光南，写的歌不让唱，挨批斗，自己还被发配到农村劳动。也许，只有经历过被禁锢之痛苦的人，才能够体会自由降临时的巨大喜悦。所以，阴霾消散时，滴酒不沾的韩伟和施光南才会“醉”于喜悦，写出传唱数十载的《祝酒歌》  。歌曲中“八亿神州举金杯”固然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却着实生动反映了当时举国欢腾的情景。

在《祝酒歌》  中，施光南选用热情奔放而又富于舞蹈韵律的新疆音调为素材，歌曲节奏则使人感受到响彻四方的锣鼓。歌曲的高潮更是别具匠心，既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又使人热血沸腾和激情澎拜，荡气回肠的旋律让听众久久难以忘怀。

词曲作家郭兆胜也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他后来回忆道：“粉碎‘四人帮消息传来那天，我也参加了游行，回来的路上一些要好的同事买了白酒熟食，围坐在单位会议室畅饮狂欢，普通群众也都在家中摆酒放鞭炮，整座城市热闹得像过年一样。”他记忆深刻的是，“大家压抑得太久了，多年的苦闷一朝得以宣泄，热情便如火山一般爆发”。

在当时，因为群众都买熟食庆祝，白酒、花生米等副食品一度售罄。曾就职于天津市糖烟酒连锁总公司的曲先生至今对那段往事难以忘怀：“天津那时执行凭本供应副食品制度，好的烟酒仅在节日期间供应，每户限购两条两瓶。为了满足群众买酒庆祝的需求，天津市糖烟酒局决定补充供给，消息一发布，群众蜂拥而至，出现了夜间排队抢购、民兵站岗维持秩序的场景。”

三

《祝酒歌》  创作于1976年深秋，但真正流传开来却是1979年初，被著名男高音歌唱家、享有“歌坛常青树”美誉的李光羲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之后。李光羲还半开玩笑又带着些许自豪地回忆说：“这首歌，是我抢来的！”

原来，施光南先是把这首歌曲推荐给了中国歌剧院的女中音歌唱家苏凤娟。一次偶然的机会，同一单位的李光羲跟苏凤娟一起排戏时，无意间看到她总是翻看这首《祝酒歌》  的歌片儿。

怀着几分好奇，李光羲上前借看了一下歌片，拿过来试着唱。没想到，这一哼唱，便立即点燃心中的激情之火，一下子就喜欢上它了，感觉这首歌曲感情层层递进，唱起来特别顺畅欢快。便情不自禁地夸奖说：“哎呀，这个歌太好了！”爱不释手，萦绕于怀。最后，他鼓起勇气对苏凤娟说：“你要不唱，就给我吧。”

就这样，苏凤娟把这首歌曲“让”给了当时对这首歌更有感觉的李光羲，李光羲也不失时机地开始在一些场合演唱这首歌曲。

令人遗憾的是，这首备受李光羲青睐的作品，却在审批环节被刷了下来。一些领导认为这首歌是劝人们喝酒的，还总“来来来——”的，影响不好。李光羲回忆说：“拿出来之后一唱，我自己当然很兴奋了，他们听完之后有人说这歌不好，说这种歌号召大家喝酒，不好。有人说这歌尽‘来来来，太俗气。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心里边抹不掉对这首歌的一种特殊喜欢。”

李光羲有股子认准了就不放弃的倔强劲儿，私底下仍然继续排练着这首自认为很得意的作品，希望有机会可以把它在更广范围内和更高层面上倾情演唱出来，奉献给广大群众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1978年的一天，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副主席李先念在人民大会堂招待国宾，要求唱一个欢快的歌。那时欢快的歌很少，多数是控诉“四人帮”、缅怀先烈、寄托哀思的。

情急之下，李光羲做了个冒险的决定，奋勇当先地跟乐队说：“今天我做主，咱就唱《祝酒歌》  。”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李光羲这一唱，竟然赢得在座国家领导和外宾经久不息的掌声。李光羲初步唱响了《祝酒歌》  。

此后，凭着对这首歌的钟爱，李光羲在其他演出中，只要一有机会，就不时地加唱这首歌。听众也和李光羲一样，对《祝酒歌》  表现出强烈的热情。人们对音乐的感觉是相通的，人们的心情也是相通的。李光羲回顾说：“来的观众就说，头一天晚上听音乐会的人，听了李光羲唱的《祝酒歌》  ，说太激动人心了，你们去听，8点半以后不收票，就听这歌就值。所以第2天、第3天一直到第4天来了很多观众，争先恐后地听这首歌。”慢慢的，李光羲心中的那把火，开始在越来越多的人心中点燃，激起了共鸣。

《祝酒歌》  的影响力不断扩大。1979年，《祝酒歌》  荣幸被春节联欢晚会相中。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李光羲再次登台引吭高歌《祝酒歌》 。晚会的导演还别出心裁地配以红酒和交谊舞，营造了相得益彰的绝妙氛围。这档节目整个表演下来，用时2分59秒，一下子征服了全国观众。在那个电视尚未普及的年代，中央电视台接连收到16万封观众来信，赞叹《祝酒歌》  积极欢快、振奋人心。李光羲对当年激动人心的效果依然记忆犹新，他说：“第二天，所有看电视的我们周围的，包括外地打电话的亲戚朋友都说这歌太好了，一边听一边都兴奋得掉眼泪了，这么好的一首歌，等于是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抒发了全国人民内心的豪情。你得继往开来，重新起步，振奋精神，咱们重来啊，这首歌就起到了这个作用。”

歌声暖人心，举杯抒豪情。于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大街小巷随处都会响起令人心动的《祝酒歌》  。“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的歌声，响彻大江南北、锦绣神州。人们手捧美酒，庆祝胜利的十月，抒发如火豪情。听着歌声，人们会感觉“美酒浇旺心头火”“豪情啊胜过长江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祝酒歌》  伴随着当时中国的8亿人民，带着希望乘风破浪踏上新长征之路。

从那以后，《祝酒歌》  成了李光羲的“代名词”，每演必唱，每唱必受欢迎。退休后，李光羲每年保持100多场演出，《祝酒歌》  是场场必唱的保留曲目。对于如此高频率的演唱以及这首歌的受欢迎程度，李光羲谦逊地说：“并非我唱得好，而是歌写得好。”他曾经感慨地说：“我唱过上百首歌，但哪首都比不上《祝酒歌》  ！”归根结底，《祝酒歌》  最可贵之处在于它唱出了时代的心声。那荡气回肠的旋律，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40多年来，《祝酒歌》  历久弥新，伴随人们走过激情豪迈的岁月、奋发图强的年代，正在继续伴随人们高歌猛进，满怀豪情地走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新时代奋斗之路上。

（责编 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