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流浪地球》的电影类型
2019-12-18吴郗琛
吴郗琛
(河北大学,河北 保定 071002)
随着电影《流浪地球》在贺岁档的爆火,对该片大赞其词的评论蜂拥而上。对于该片最为常见的评论大都采用诸如“中国终于有了自己的硬科幻”、“中国开启科幻电影元年”等类似措辞。打开豆瓣,《流浪地球》8.0的评分后边紧跟着“科幻/灾难”的类型标签。这让我十分疑惑:《流浪地球》应该被归类于科幻类型吗?
笔者认为《流浪地球》一定属于科幻片的范畴,但作为一部混合类型的影片,它首先应该是一部灾难片。换句话说,《流浪地球》的类型排序,至少应该是“灾难/科幻”。作为一部科幻片,它充分展示了科幻片应有的视听结构,即“高科技创造出的奇观影像”。想必看过该片的观众均曾为其视觉效果所震撼,并为我国电影工业制作水平的提升所振奋。人们对该片的常见评论中所谓“硬科幻”的说法即来自于这些视听元素:该片的发生年代——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元社会环境——人们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捷,如李一一常挂在嘴边上的“应该是全自动的”、故事背景——人们利用科技来抵御灭顶之灾、华丽精致的服装道具置景以及后期特效,另外,该片还存在一些致敬模仿一些科幻片中的元素和桥段,例如例如空间站的moss与《2001太空漫游》中的人工智能;空间站二人前往总控室时爆炸的21号仓产生的碎片和《地心引力》中卫星碎片击中空间站的片段。这些科幻片常见的视听元素组合在一起给观众带来了“科幻感”的视听冲击,所谓“硬科幻”中的“硬”即指上述元素制作水平的高超。据此,从视听结构这一表层意义上看,《流浪地球》满足一部科幻片应具备的要素。但同样从视听元素的角度,《流浪地球》中不乏模仿灾难片《后天》及《2012》的片段,例如卡车被大雪淹没之后又从中冲出来,该镜头与《2012》中飞机从黄石火山爆发后的火山灰淹没而后冲出的片段异曲同工。因而我们不应仅就影片的视听结构这一表层现象就将其仓促归类。
戴锦华在《电影批评》一书中提到:“科幻片,作为一种电影类型,负载、传递并尝试想象性地转移和解决另一组内在于欧美资本主义文明、内在于现代性叙述中的矛盾,那便是科学与技术间的分裂与对立。”【1】罗伯特麦基也曾在电影类型这一章节中提到:“科学幻想题材是指,在假想的未来,科学幻想作家常常将个人对抗国家的现代史诗与动作/探险糅合在一起,创造出由于科学技术的异化而导致独裁和混乱的非理想社会。”【2】二战结束以后,人们的意识或潜意识中充满着对科学的恐惧,作为可以充分提炼并试图缓解这一恐惧的科幻片便承担了这一使命:在格雷马斯的动素模型中,科幻片中常见的“敌手”动素诸如变态的科学狂人、被意外或故意发明的超级武器、代表着高技术水平的意图灭绝人类的外星侵略者、来自于未来人工智能等等,这些“敌手”动素承接了人们对于科学进步的恐惧,而“敌手”的消灭必定来自于人类自身的力量,而非科技,科幻片由此帮助人们缓解了这一恐惧。据此,《流浪地球》的确存在缓解人们对于科学进步可恐惧这一功能的桥段,即在空间站人工智能助手moss有着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并在刘培强试图以炸掉飞船的方式点燃木星的时候,moss试图阻止这一行为,并关闭了他的权限。最终刘培强在关闭消防系统以后用酒点燃了moss,才得以实施他拯救世界的计划。这一桥段的“敌手”是人工智能moss,“帮手”为吴京饰演的刘培强,是人类通过自身的力量和勇气战胜了科学敌手的典型案例。然而,该片的叙事主体却与这一功能相反:无论是人类借助发动机逃离正在发生剧变昭示着死亡的太阳,还是木星对地球的引力过大导致发动机失灵继而引发地木冲撞之危险时,团结的人类通过发动机的火焰及空间站爆炸的威力将这一巨大危机化解,这一叙事主体的主控思想的是:高度发达的科技在协助人们抵抗灭顶之灾时的巨大力量。与这一叙事主体相比,人工智能moss在情节中的作用定在其后。而该主控思想的社会功能与科幻片的功能相反。在灾难类型中,“敌手”这一动素绝大多数是天灾,其次是人祸。而《流浪地球》的激励事件“太阳正在迅速老化导致人类驾驭地球逃离太阳系”,这一天灾显然是典型的灾难片中的“敌手”动素,而非科幻片中的科学狂人或其替代者。相似地,拥有同样诸如“太阳的剧变威胁了人类的生存”这一激励事件的影片《2012》、《太阳浩劫》等均为典型的灾难类型。综上,影片《流浪地球》中这一深层意义上的灾难片属性远比其表层意义上的科幻片属性更具代表性。
这并非是吹毛求疵,相反,对于《流浪地球》类型的讨论正是源于对该片的厚爱。看完诸多对郭帆导演的采访、听闻制作的艰辛后十分感慨,正是以郭帆为代表的电影人这种敢赌敢拼的精神,注定了《流浪地球》在中国电影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