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的当代意义*
2019-12-18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要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注]《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0页。这是习近平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科学分析近代以来的世界各国发展经验,特别是总结中国发展经验而得出的结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近年来文化自信问题已成为理论界学术界关注的热点问题,论者们从不同角度对之进行了探讨和论说,为进一步深化研究文化自信问题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本文就是在汲取既有成果的基础上,立足于从国际比较的视野,分析文化自信作为一种文化心态在国家现代化道路选择中的作用,进而探讨文化自信的理性基础和形成机制,最后再结合近代以来中国人确立文化自信的艰难过程,分析这种具体经验所蕴含的世界性意义。
一、文化自信在当代民族国家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文化自信或不自信,作为一种民族的文化心态和精神面貌,自来就对其发展道路和发展战略的选择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这个问题,不仅仅存在于中国,也不是一个个别性问题,而是普遍存在于发展中国家或不发达国家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中的问题。只不过在过去很长时间内,在西方中心主义的影响下,许多人似乎认为现代化就是西方化,只存在西方现代化模式这一种模式或一种道路,西方就代表先进、进步、文明,要促使民族进步和现代化,就必须无条件地全面地学习西方国家,并以此为标准来评价本民族文化的优长劣短,决定自己的弃取行止。20世纪前半叶的两次世界大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膜拜西方的观念,此后,一些拉美国家长期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而无法自拔,所谓的“民主化”浪潮又使得一些国家动荡不安、经济衰退、民不聊生,这些事实都引起了对西方现代化模式的怀疑。而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长足发展和巨大变化,中国道路的开辟,使得人们有可能直接地通过现实经验进行不同模式的比较,进一步反思本民族如何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和文化传统选择自己特殊的现代化道路的问题。正是在这种历史条件下,文化自信问题才真正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摆在了各个民族国家特别是急于努力实现现代化的民族国家面前。
我们知道,在进入“世界历史时代”之前,虽然也形成了几大文明圈或文明群落,文明圈内的国家由于地缘接近,相互间有一些了解和交往,包括一些战争,而从总体上看,人类的各个部分,各个民族,基本处于一种相互隔绝的状态而各自孤立地缓慢地发展着。根本的原因,除了缺乏交通工具之外,还在于农业小生产那种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用马克思的话说:“他们的生活条件相同,但是彼此间并没有发生多种多样的关系。他们的生产方式不是使他们互相交往,而是使他们互相隔离”。[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62、401、401-402、404页。国内的不同地区之间是如此,国际之间也是如此。简单说来,就是缺乏交往的必要性和动力。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即使由于地缘关系,不同国家会发生一些交往,尽管它们的文化发展程度有落差,进行交往后彼此对这些文化落差都会有一些感知,会积极主动地向较为高级的文化学习,但一般不存在文化自信不自信的问题。
世界历史时代是由资产阶级开辟的。“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62、401、401-402、404页。“大工业建立了由美洲的发现所准备好的世界市场。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扩展”。[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62、401、401-402、404页。“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62、401、401-402、404页。一句话,世界历史时代,就是世界各个民族,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都由于经济发展的必然性,世界交往的必然性,而被连成一体并彼此依赖相互作用的时代。毫无疑问,这个过程是非常血腥和残酷的,殖民地贸易、奴隶贩卖、对土著居民的灭绝式的清除,等等,不一而足,但这又是人类发展和进步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是先进的生产方式向全世界推广过程中必然要付出的代价。进入世界历史时代,人类的发展速度大大加快了,在不到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总和还要多,还要大,而且更以加速度的方式在发展着。世界历史时代的这种发展潮流,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现代化的潮流。现代化或者说现代文明的程度,表现的是一种人类共同的尺度,各个民族国家都被置放在一个平台上,按照这种尺度来度量或确定自己的历史方位,是先进还是落后,是发达还是欠发达。
全球化是世界历史时代的一个新阶段。如果说,在世界历史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一方面是西方先发国家即西方列强建立的殖民体系,赤裸裸的强权和侵略,不平等的国际贸易关系,由此造成了落后民族的仇恨;另一方面则是许多落后民族没有意识到现代化的必要性和必然性,基于历史上受欺侮的哀怨而将之表现为对现代化或强或弱、或局部或整体的排拒。二战以后,随着殖民体系的崩溃,独立后的诸多民族国家开始进入到努力实现现代化的行列中,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国家既与西方国家形成竞争对立关系,也以另外一种方式谋求现代化。20世纪后半期,中国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和解,进行了改革开放,接着苏东发生剧变,世界政治格局发生变化,在新技术革命产生的新型通讯工具和交通工具,使全球统一市场完全建立在新技术的基础上,也使得跨国公司可能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资金、资源、产品、人才的布局和调配,这诸多因素造成了经济全球一体化。和平和发展成为时代的主题,现代化得到了几乎所有民族国家的认同,将之作为自己发展的目标。那么,现代化到底是不是西方化,或者说,西方现代化的模式,包括其目标定位和道路选择是否是唯一的,其他民族都必须模仿和复制?还是存在着各具特色的不同模式?发展中国家的国情,包括其特殊的文化传统及其生活方式,在现代化过程中将处于一种什么地位?这成为许多后发国家面临的一个带有共同性的问题。确实,许多有着殖民地半殖民地历史而经斗争独立之后的民族国家,都有着不同的历史文化传统、人口、气候、资源环境和社会制度体制等历史条件和特殊国情,而在以英美西方大国所主导的“全球化”及其倡导的“欧洲中心主义”“西方中心论”影响下,一度迷惑或困惑于自己民族国家的现代化之路。一些国家照抄照搬西方的政治制度和治理方案,却长期没能实现自己的现代化目标,反而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而无力自拔;而西方发达国家暴露出的许多现代性弊病,也促使着人们反思现代性文化本身,思考着如何改写或重写现代性的问题。正如有学者分析指出,“霸权掌控下的‘全球化’肆无忌惮地畅行于世界不过20多年(以WTO成立之日计),‘新兴国家’先后真的‘兴’起来了,但多数没有探索自己应走和可走的路,几乎完全按照‘新自由主义’的药方吃药,走得越快,跌得越重。例如阿根廷、墨西哥、乌克兰等国即是,俄国叶利钦所欢迎接纳的‘休克疗法’当然也在其中。”[注]许嘉璐:《中华文化的前途和使命》,中华书局,2017年,第6页。
文化自信问题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彰显出来的,对于广大后发国家来说,实际上就是总结在西方强势文化面前丧失文化主体性的教训,如何重建民族主体性和文化主体性的问题。正如北京大学丰子义教授所说,我们“强调现代化的推进必须遵循现代化的规律,坚持对外开放,并不意味着现代化的发展只能跟着别人的老路走。在全球化条件下,各个国家、民族的发展固然在其共同点上越来越多,但这并不能掩盖、抹杀以致取代各个国家、民族发展的特殊性。由于各个国家现代化起步和发展的环境不同,各国的自然条件和人口要素不同,文化传统和社会制度的性质不同,因而显出各不相同的发展特征。”[注]丰子义:《从全球化看发展和现代化》,《前线》2004年第8期。世界现代化历史发展的经验充分证明,能否具有文化自信,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民族国家能否找到“自己的路”从而使自己兴盛强大起来,反之,则只会陷入“新的殖民”或文化殖民的境地。
二、真正的文化自信必须以文化自觉为基础
文化自信在一个民族国家的道路选择、制度选择、战略选择中都发挥着更基础、更深厚、更持久的作用,是形成战略定力的重要因素。但是,我们这里所说的文化自信,是指真正的文化自信,而不是虚假的文化自信。二者的区别就在于,真正的文化自信是以文化自觉即对文化的理性反思为前提和基础,而虚假的文化自信则缺乏这种基础,因此很容易在自傲(虚骄)与自卑之间摇摆。
所谓文化自觉,是指一定文化主体的一种理性的“主体意识”或“自我意识”,是对自身文化发展的历史与现实、文化与经济政治的辩证关系,对自身文化与其他文化的关系以及自身文化在国际关系格局中所处的“实际序位”和“发展态势”等问题进行理性审视和深刻反思,从而对自身文化的优劣长短、国际影响力及其限度形成的自知之明。上述的这些方面是有机联系的,其中既包含对各种实有情况的科学认知,也包含对文化之各种价值的合理评价,是二者的统一。毫无疑问,这种认知和评价绝不是一次性达成的,更不是一成不变的,正如一个人的自我意识不是一下子形成和一成不变的一样,它们总是处于不断修正不断完善的过程中。
文化自觉建基于对文化的理性反思,核心也在于反思。文化反思就是文化主体对自身文化的反观自照,是在一定背景或条件下聚焦于文化、审视着文化,既能够分辨出文化与其他非文化之间的差别,我们自己的文化与其他文化的差别,又注意不割断其与背景和条件的联系,通过这种反思构成了或形成了文化自我意识或文化自我。文化反思与形成文化主体性是同一过程的两面,二者又互为前提相互作用,完全是一种辩证的关系。一般而言,文化反思总是需要有“他者”的存在作为一种比较的基础,一种合理的刺激,否则便没有比较的需要和动力。在历史上,总是由于文化交流,一种陌生文化的出现,相互之间出现碰撞,才会引起人们对自身文化的关注和反思的。
考察文化反思,既要注意到反思形式或路径方面的差别,还得注意到反思内容的复杂性和主要维度的不同,而在总体上便形成了反思层次深浅程度的差异及其由浅入深的递进。
首先,文化反思作为一种对文化的认识,实际上有两种不同的形式。一是对文化实有情况的认知,包括一定文化的历史和现状,各种文化形式及其地区分布情况,“他者”文化与本民族文化交流的情况,各种性质的文化对人们思想产生的实际影响,等等,这是基础性的。二是对各种文化的作用、意义进行的评价,尤其是对外来文化对本民族文化发展、政治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的作用的评价。合理的评价一定要建立在科学认知的基础上,否则就容易犯以想象的主观的意见代替真实情况的错误。这里特别值得强调的一点是,相对于认知结果可以用经验数据等来证实,评价则会因主体不同、侧重方面不同、评价标准不同而容易出现意见分歧,孰对孰错,在短时期内也不易得到检验和证实,只能在争论和比较中显出谁更加有道理一些。如果缺乏一种给不同观点展示和争论的平台或机制,往往就只能是按照权力大小来决定。
其次,从文化反思的内容方面看,主要存在三个维度。第一是关于文化在社会结构中的地位,文化与经济、政治的相互关系。一定的文化都是对社会生活、经济生活、政治生活的反映,同时又对后者起能动的反作用,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但必须指出,文化的这种反作用总是通过改变人们的观念、意识来影响他们的行动而进行的,是潜隐地缓慢地发生作用的,不同的文化形式其发生作用的途径和机理也很不相同。如不懂得这一点,就可能导致两种错误偏向,或是忽视文化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表现为简单机械的经济决定论,或是过度夸大文化的作用,表现为文化决定论。这是我们必须努力防止的。第二是关于如何处理本民族文化与他者文化的关系。世界性交往带来的不仅是器物层面的互通有无,也促进了对制造这些器物的生产方式、交换方式和制度层面的了解,相应地则产生了对影响这些制度的精神文化的比较以及相应的态度。异域文化、他者文化都是与构成它们之基础的政治经济军事的硬实力连在一起的,实力强的民族国家的文化,往往也表现出一种文化强势或强势文化,对弱势民族国家的文化形成一种不平等地位和态势,作为弱势民族国家的人们也容易对之形成一种仰视的态度。这种态度出现的普遍性,表明其中有某种自然的合理性,因为在一定程度上国势之强盛与否是证明或显现其文化的作用的。这里容易出现的毛病是以偏概全,将其文化的某一种或几种形式、某个或几个方面的优长泛化为所有方面的优长,或是相反,将自身文化某一种形式某一方面的劣短当作是整体的劣短。这一维度的文化反思就是要克服这种以偏概全的做法,具体分析各自文化的优长劣短及相关条件,以平等的视角理解彼此的关系,无论是拒斥某些方面还是学习某些方面,都建立在理性分析和合理评价的基础上。第三是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对本民族文化及他者文化的历史地位和性质进行分析比较。如果说上述第二个维度是一种对各民族文化的平等层面的关照,那么这个维度则属于一种超越性的透视。按照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思想,各个民族的人们包括其英雄人物,都是“仅仅认得特殊性,而且只能支配特殊性,”[注]黑格尔:《历史哲学》,张作成、车仁维译,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第16页。都超不出民族的局限性,因此只是“世界精神”的不自觉的工具。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和历史唯物主义则站在人类社会的高度,为我们进行这种文化反思提供了指导。简略地说,从人类发展历史阶段的角度理解各个民族文化,包括本民族文化,我们才能超越民族局限性,对各自文化的优长劣短及其历史成因、具体限度获得一种透彻的认识和同情的理解,也才能摆脱伦理主义、民粹主义的纠缠和羁绊,建立起一种以人类情怀为底蕴的包容性共享性的文化态度。
第三,文化反思的层次递进。经过上述的讨论,我们可以明白,合理地进行文化反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反思本是一个哲学概念,现在被泛化为或普及为一个日常生活的词语,这可算是哲学影响生活的表现。但即使人们都在说反思,也确实进行了一些反思,尤其是文化反思,它肯定还是存在着深浅的层次差别,也是有一个从浅到深的层次递进过程的。在近代以来的世界性文化交流中,通常那些经济军事强大的民族国家会表现出一种文化强国心态,有的甚至骄傲自大,轻视或蔑视其他民族的文化,而在文化输出方面也出现了“巨大贸易顺差”;相反,经济军事落后的民族则容易出现文化自卑心态,觉得自己“事事不如人”“处处不如人”,唯有努力学习,以前者的标准为标准,以获得前者的认可为傲视同侪的资本。所谓“挟洋自重”,此之谓也。这两种态度并非没有文化反思的因素,也并非毫无理性可言,这些人,有些还是很著名的知识分子,也是经过了一些反思的。问题出在这种反思很粗浅,很皮相,所以也就容易出现在自傲和自卑的两极相通,摇来摆去。文化反思的层次递进,就是将人们对文化的反思以及形成的自傲或自卑的态度,这种态度对于文化发展以及国家经济政治发展的作用,同时都纳入反思审视的范围,既反思其形成的原因又考察其造成的结果,特别是在洞悉当今人类文化发展大势的基础上,在超越民族文化本位的前提下,客观地分析本民族文化的优长劣短,搞清楚我们是谁,我们需要什么,我们还缺什么,我们经过努力能获得什么。说到底,自信是一种主体地位、能力的自信,是对我们“自信什么,为何自信,如何增强自信”等问题做出理性分析基础上的文化态度。
总之,只有建立在扎实的理性反思基础上的文化自觉,才是真正的文化自觉;只有建立在理性的文化自觉基础上的文化自信,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才是具有持久生命力和价值前景的文化自信。
三、中国文化自信确立的艰难过程及世界历史意义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注]《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第10-11页。“中国道路”既打破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模式,又超越了传统社会主义国家现代化模式,重新书写了世界现代化进程的新篇章,成就了发展中国家文化自信的“中国特色”。中国共产党立足于中国文化立场,以人类情怀回答“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我们应追求什么?”对“建设一个什么样的美好世界、怎样建设美好世界”等问题,做出的既具有民族性,又符合人类发展大势的科学回答。这是我们今天的文化自信的现实基础和实践根据。
我们的文化自信是经历了异常的艰难曲折才逐步树立起来的。回顾历史,梳理我们文化自信确立的艰难过程,对当下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理性把握其世界历史性意义,都是有重要意义的。我们知道,明朝中后期以前的中国在世界经济科技发展方面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不仅相对于周边国家是如此,即使在中西文化交流中也呈现“中学西进”的现象,那时我们的民族呈现出经验层面的开放自信姿态,这种文化自信心态一直持续到18世纪。但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和封建宗法制度的长期积淀,独立的中国封建王朝也逐渐形成了夜郎自大、万国来朝的“天朝上国”心理,到晚清时期,这种在封闭的王国中形成的自足自大心理滋长为一种文化虚骄的心态。19世纪中期,英法列强等依仗“坚船利炮”强行打开中国的大门,一个又一个不平等条约的签订,特别是甲午战争之后《马关条约》的签订,中国日益陷入半殖民地的状态。面对西方文化和文明对中华文明的强行进取之势,有识之士意识到我们遇到了“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然而,这种极不情愿承认自己落后的文化虚骄和自负心理带有对西方文明既崇拜又恐惧的复杂性,在“中体西用”的文化纲领中得到充分的体现。到20世纪初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为反对“中体西用”的文化折衷主义,出现了全面反传统的“全盘西化论”,连胡适这样的著名知识分子领袖,都是全盘西化论的主张者。面对世界现代化潮流中西方列强的“强势文化”和我们的“弱势文化”的文化冲突而引起的文化焦虑,使知识界发生了严重的分化,一派“崇洋”,主张全盘西化,一派“崇古”,主张全面复兴古代传统,即所谓文化保守主义。
与此同时,在苏联和共产国际的帮助下,成立了中国共产党。自从有了共产党,中国的面貌为之一变。她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以唯物史观为武器,立足世界发展大势而分析中国的问题,包括中国的文化发展问题,得出了不同于西化派和保守派的新主张。在20世纪30年代著名的科玄论战中,在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中,马克思主义这一“伟大的认识工具”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对外来文化、对民族传统文化重新进行历史定性和价值判断的基础上,先后确立了“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文化方针,目标是建立“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经过二十八年的艰苦卓绝的奋斗,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建立了新中国和社会主义制度,我们在文化建设方面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站起来了的中国人民,一扫过去“东亚病夫”的萎靡心态,对新中国的未来包括文化建设的未来,充满了自信。毋庸讳言,在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我们犯过严重的左倾错误,走过弯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们党拨乱反正,重新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开启了改革开放、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征程。我们用四十年的时间走过西方国家一百多年所走过的路程,经济建设、文化建设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为世界的贡献率达到了30%。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审时度势,提出要确立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理论自信、文化自信,认为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国家方针的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以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形象重返世界政治舞台中心,积极参与国际事务,为世界治理和建立国际关系新秩序提供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尤其是习近平主席代表中国政府倡导的“重视人类共同价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被多次写入联合国有关决议,得到世界各国的普遍认同。中国人的文化自信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真切、这么厚实、这么充盈。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发展的经验包括文化自信文化建设的经验向所有发展中国家证明,在实现现代化的征程中,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传统、历史条件、社会制度和自然禀赋的特点,一定要借鉴先发国家的经验,同时也一定要有自己的文化自信,自主自觉地根据实际国情寻找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曾提出过对中国社会发展的预见:“中国有可能自觉地把西方更灵活也更激烈的活力与自身保守、稳定的传统文化熔为一炉,如果这种有意识、有节制地进行的恰当融合取得成果,其结果可能为文明的人类提供一个全新的文化起点。……如果中国共产党能够在社会和经济的战略选择方面开辟出一条新路,那么它也会证明自己有能力给全世界提供中国和世界都需要的礼物。这个礼物应该是现代西方的活力和传统中国的稳定二者恰当的结合。”[注]许嘉璐:《中华文化的前途和使命》,第262页。这或者就是中国经验的世界历史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