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公园下屏宁古道沿线聚落的保护之道*
——以宁德市屏南县康里村为例
2019-12-18曹叶晨
张 杰 曹叶晨
1 引论
国家公园自诞生以来,由最初的自然景观保护区、避难所和度假区转为生态保育和物种保护为重点的科学生态区,其后文化认同、文化景观的介入,逐步衍生出游憩、科学、教育、文化等多种功能。
国家公园作为有当地人居住的文化景观,其面貌因其中的人类活动而变化,有形遗址(如纪念地、遗迹、工具、考古遗迹等)与地域相关的无形精神信仰成为国家公园景观中的一部分。由起初的欧洲国家如意大利、希腊将其引以为豪的文化资源划为国家公园的历史遗迹保护、法属柬埔寨为首例的考古遗址保护[1]、英国人工产物高地沼泽景观保护至澳大利亚保护淘金浪潮遗迹的卡斯尔美恩矿坑国家公园,提出国家公园遗产旅游战略,[2]印证了“荒地区域”至“文化景观”的国家公园观念转变。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2017年9月印发《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总体方案》中将国家公园定义为“国家公园是指由国家批准设立并主导管理,边界清晰,以保护具有国家代表性的大面积自然生态系统为主要目的,实现自然资源科学保护和合理利用的特定陆地或海洋区域”[3]。
我国国家公园并非无人区,以钱江源国家公园为例,区域内存在74 个自然村,[4]聚落作为我国国家公园区域内当地人聚居之处,性质与国外国家公园中“社区”较为相近又存在不同。一方面,聚落居民依托国家公园内自然资源而生存,产生了地域性的文化遗产;另一方面,居民的生产生活有可能干扰生态系统稳定性。古村落作为“村落形成较早,拥有较丰富的传统资源,具有一定历史、文化、科学、艺术、社会、经济价值,应予保护的村落”[5],其与国家公园密不可分,本文尝试探究国家公园生态建设背景下的传统聚落保护方式。
2 屏宁古道国家公园
2.1 国家公园设立标准探究
国家公园存在IUCN国际标准和各国差异性国家公园设立标准。所设置标准都较为宏观,涉及资源重要性、保护自然生态景观等原则性条件,诸如面积、区位、游憩项目、设施建设等具体指标[6]因情况而异。
我国先行试点的云南滇西北[7]、香格里拉[8]、丽江老君山[9]的国家公园与《国家公园技术标准体系框架》著作中系统介绍了我国云南国家公园技术标准体系建设经验[10]。罗金华在此基础上,提出中国国家公园评价指标体系,由自然条件、保育条件、开发条件和制度条件等4个综合评价层,公园意义、功能价值、保育情势、保育措施、区位条件、环境条件、基础设施、资源制度、机制制度、管理层级等10个项目评价层和重要性等30个评价因子构成。[11]
《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总体方案》提出“生态保护第一、国家代表性、全民公益性”的国家公园理念,以自然生态系统和自然遗产具有国家代表性、典型性;面积可以维持生态系统结构、过程、功能的完整性;全民所有的自然资源资产占主体地位,管理上具有可行性为设立标准。[3]杨锐提出国家代表性、原真性、完整性、适宜性及具体要素组成的中国国家公园设立标准框架(图1),国家代表性由原真性与完整性组成,适宜性在前两者的基础上对其进行综合评价。[12]
2.2 对标下的屏宁古道
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境内重峦叠嶂,溪河狭小,舟楫不通,古志载:“屏邑僻处古田之一隅,商贾所不到,又多崇山峻岭,大都皆羊肠鸟道。”屏南自唐代至清光绪年间,不断修建通往外界的道路,其中屏宁茶盐古道占主要地位。
屏宁茶盐古道源于宋元时期屏南与宁德的“茶盐互市”,其后日渐繁荣,成为两地商品流通的主干道,至公路开通后荒废。屏宁茶盐古道包括以古田县杉洋镇(唐开元二十九年至清雍正十三年屏南属古田)为起点向东北通往宁德和以屏南县城双溪为起点向东南通往宁德的两条茶盐古道,两者于门楼岔交汇重合(图2)。古道修建时期于北宋至清中期,经历修建、拓宽、铺石、畅通,多数道路由石板、石块铺就。
2.2.1 屏宁古道的重要价值
屏宁茶盐古道作为线性文化景观,具有国家级自然资源——天星山国家森林公园,人文资源——古道、廊桥、路亭等文物古迹、沿途聚落等(表1),兼具自然生态价值与历史文化价值。
屏宁古道周边山水环境优美,包括天星山国家森林公园,笔架山、髻山等宁德名山,龙舞溪、金造溪、黛溪等主要溪流,动植物种类涵盖福建生物种类60%,物种丰富且古老成分多,具有生态原真性;核心森林区域人迹罕至,生态系统稳定,具有完整性;沿途聚落多为古村落,地域特征和历史文化内涵较高,内在属性符合国家公园“彰显中华文明”的理念。
2.2.2 屏宁古道适宜性
屏宁古道区域内以原始森林为主,人口密度较低,约60人/km2,土地权属构成简单,以农林生态用地为主,现有管理以森林保护制度为主,聚落散布于溪流沿线与山坳之中,遵循国家历史文化名村管理制度,聚落形态多为向心性、相对集中,可利用周边聚落进行国家公园日常管理保护,具有可行性。
3 屏宁古道国家公园下康里村的保护之道
古村落存在于国家公园之内,是其重要组成部分。2015年的国家公园十个试点中的7个试点区域及周边,存在12个已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聚落。我国对国家公园区域内的居民实行差异化管理、对区域内相关配套设施提出要求。采用“重点保护区域内居民逐步实施生态移民搬迁,其他区域内居民根据实际情况,实施生态移民搬迁或实行相对集中居住”,同时提出“明确国家公园区域内居民的生产生活边界,相关配套设施建设要符合国家公园总体规划和管理要求,并征得国家公园管理机构同意”。此外,国家公园面积大,管理难度大,以古村落作为抓手,有利于国家公园管理。
表1 屏宁茶盐古道资源情况[13]
本文选取屏宁茶盐古道上的具有代表性的古村落——康里村为例,其现实情况与保护问题与许多非著名古村落相似,同时其聚落中的保护意识与自组织已初步形成,或可形成一种保护模式。
3.1 康里村资源情况与价值
康里村是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黛溪镇下辖村,位于髻山(或称鸡鸣山)东麓,东与宁德市蕉城区洪口金山村接壤,西与天峰村交界,南与善溪村交界,北连南山村[14]。康里村平均海拔760m,全村辖9个自然村,是省级生态村示范村,省级造福搬迁百户示范点,2018年列入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康里村作为屏宁茶盐古道上的聚落之一,其具有丰富优美的自然资源、具有传统特色的山水格局与聚落空间、艺术性与观赏性较强的传统建筑群与历史遗存、活态生产生活场景及民俗文化。村境内包括万亩原始森林、髻山风景区、髻山湿地等;村庄四周山峦环抱,聚落以郑氏宗祠为中心,以玉带路为主轴线,辐射出湖墘弄等五条巷弄环形布局,商铺、民居沿路依地有序而建,呈椭圆形建筑群,村尾设有3亩鑑湖,其旁建有郑公祠,村中由南、西而入之小水源按地形设九曲,连接水井坪、下厝弄、后门厝、前厝角和宫后弄等五处水井和水槽而流至鑑湖(图3)。
村境内具有山岳景观、水域景观等自然资源与人文景观,包括大量物质文化要素——聚落格局、历史建筑和历史环境要素,同时保留有民俗文化、风俗习惯和特色饮食文化在内的丰富的非物质文化要素(表2)。
表2 康里村景观资源[15] [16]
3.2 聚落现状与保护困境
康里村,以农为主,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知名度不高,面临与众多古村落相同的城市化浪潮冲击。然康里村积极发展自身优势资源,民俗文化活动成功举办——2014年以来,一年一度的民俗文化节和“纵情端午走进康里”等节俗活动被福建卫视报道、积极发展农业,产值可观——脐橙生产基地与优质绿茶的生产基地全县知名,村中保持着活态生产生活场景及文化习俗(图4)。
同时康里村生活环境已有改善——五通已完成、省道公路开通、居民移居新村(图5),并主动融入全县旅游格局——成立长安旅游公司与手工合作社,发展特色乡村旅游,有效减缓了康里村人口空心化的情况,加强了村民认同感,村庄得到较好保护。
然而,作为国家公园建设背景下的古村落,康里村面临更为复杂的情况与挑战。
首先,聚落经济结构亟需调整,特色产业有待开发。聚落农业生产需要得到合理规范与适度减少,避免对国家公园生态环境造成巨大影响,然聚落现仍以农业为主,如何开发特色产业、调整聚落经济结构是中国国家公园聚落建设中的重大问题。以康里村为例,其农业收入情况可观,并形成一定品牌性,可借助国家公园生态旅游的机遇,尝试与其现有民俗活动优势相结合,实现一三产结合,实现聚落转型。
其次,旧村物质空间衰败,聚落生气不均。国家公园建设中提出将“实施生态移民搬迁或实行相对集中居住”,康里村村民搬迁集中安置至新村,仅部分老人留居旧村,致使传统民居建筑功能丧失,房屋闲置,缺少日常维护与修缮,同时旧村宅前屋后的农田因聚落农业转型、村民搬离而破败荒废,旧村部分物质空间环境衰败。与此同时,旧村公共空间,如郑氏祠堂、鑑湖、戏院、玉带路等,未遭废弃,屡次修缮,仍承载着村民社会活动与民俗活动,具有生气。
其次,新村公共空间缺失,活态遗产难以传承。康里村新村并未考虑村落文化的特殊性,康里村保有的文化习俗活动未能移植至新村,故而仍在旧村进行。加之聚落举办民俗文化活动,发展特色旅游的做法,近年来参与活动人员与游客数量激增,举办活动时人群拥挤(图6)。
最后,村民保护意识缺失,欠缺有效管理模式。构建有效管理模式有利于国家公园长期建设,然面临聚落宗族力量衰微,外来人才难以引入的困境。康里村乡村建设与活动举办现以村民自发、村长领头的方式,未能有序保护。
4 康里古村落保护之道
4.1 山水环境与生态保护为先
生态保护作为我国国家公园建设的首要目标,区域内古村落保护应以环境与生态保护为主。古村落保护的常规方式通常以聚落物质空间修复为主,然村落与周边山水环境实为一体,应统筹考量,制定保护计划并严谨私自砍伐等行为,以生态保护为先。
4.2 聚落转型策略
基于康里村现有情况与存在问题,本文拟从“公共空间-民俗活动”切入,提出“空间活化,民俗共赏”的规划理念,通过公共空间营造,优化民俗活动空间,以满足村民日常使用、民俗活动承载表现、传统文化展示、特色产品植入等多种目的,同时通过公共空间活化,提高村民认同感,探寻村民保护意识塑造与聚落保护复兴。
本文选取选取“鑑湖——明代连体房建筑群”及其周边环境为例(图7)。鑑湖承载多样民俗活动,改造需求迫切,其旁建筑——明代连体房建筑群保存完整,具有较高文物价值且为空置状态,改造意义与可行性高,同时具有一定代表性。
4.2.1 建筑赋能与适应性修缮
当下,明代连体房面临与康里村其他传统建筑的共同问题——木质结构老化、缺乏水电等基础设施、其原有功能衰退、无法直接载入新功能。因此,需要对其建筑空间进行改建,以适于新的空间功能,同时保护其历史风貌与文物价值。[17]
明代连体房建筑群原为明嘉靖年间,郑马清所建作为冬藏庄楼之用,后归村民共有作粮仓之用,现闲置。其位于村尾鑑湖西侧,是聚落保存完好、文物价值较高的传统建筑。其四座连体,穿斗式土木结构传统民居建筑,正面向湖,湖墘砌一走廊,建筑面积860m2,共有二层,两坡顶,顶盖青瓦,地面土质结构(图8)。
根据本文“空间活化,民俗共赏”的理念与明代连体房现状,提出将明代连体房改造为集展示、休息、社交功能于一体的多功能建筑空间:一层设有廊下聚集空间、休息室、康里故事室、传统工艺展示室,以及储藏空间,将建筑部分空间补足鑑湖所需活动空间,休息室面向村民、活动参与者、游客等多种人群;二层设为茶馆,可作为活动时聚集空间与日常村民社交空间,同时可连通建筑背面的小路与景观空间(图9)。
通过对康里村传统建筑的考察,总结出其地域性建筑特色(图10),进而对明代连体房进行适应本土特征的保护和修缮措施。康里村传统建筑多为穿斗式土木结构房屋,硬山顶,屋顶普遍采用青瓦,墙体多为乱石垒砌与夯土墙结合,墙饰类型较多,出檐较远,内部以木板墙分隔空间,土质地面,石木门窗多见,木雕石雕多雕刻图案和文字。明代连体房为一面全木结构,左右筑土墙,背面为乱石垒砌与木墙结合,廊檐门窗采用全部采用木材,雕刻古朴。据此,本文运用当地建筑材料和建造工艺对明代连体房的建筑外观和内部构造进行修缮,符合康里村传统建筑特色风貌。
4.2.2 室外环境营造
本文通过休憩交流空间增设——将鑑湖周围荒废坡地改造为台阶式休息平台、传统文化表现——鑑湖周围铺地展示康里村历史文化、特色产业植入——明代连体房后坡地改造为茶田种植空间,其后平地改造为社交空间与饮茶空间,实现室外公共空间活化(图11)。
4.3 村民保护意识塑造与管理体制建立
村民文化认同感与文化自信是古村落保护与复兴的重要目的与动力,村民保护意识提高有助于聚落自治的管理方式。[18]
传统文化与民俗传承,活态生产生活场景及民俗文化有赖于村民的存在,聚落发展带来的经济效益可以减缓城市化带来的冲击,同时有助于村民环境保护意识与公众意识的培养,相较于上传下达的保护宣传,直观的经济效益更能使村民形成保护意识,对自我利益的保护使村民参与意识增加。
以康里村传统特色民俗与积极举办民俗活动为契机,活化公共空间,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乡土文脉。通过加强对传统文化民俗的深度挖掘、保护、宣传和利用,突出康里特色,彰显古村落文化魅力,塑造村民认同感与保护意识。同时利用康里村现有农业产品,引导村民打造康里村特色旅游路线,增加村民收入,实现古村落经济发展,同时促进游客、外来人员共同了解古村落文化,可以有效避免传统文化失活、激活古村落。
另外,古村落管理体制的建立与完善基于村民保护意识增强与科学引导,是古村落可持续的必要条件。康里村保有村庄凝聚力,村民参与聚落管理与建设活动有积极性,初步形成“村长领头,村民协助”的管理体制,在此基础上,鼓励外来人才对其进行专业指导,在科学保护与利用的前提下,保护并激活古村落。
5 结语
国家公园建设背景下的古村落应以生态保护为先,物质空间激活与活态民俗保护相结合,注重村民保护意识的培养,管理体制的建立与完善。古村落科学保护可以作为国家公园保护的抓手与起点,实现“点”到“面”的管理方式,完成国家公园全面保护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