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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元皕宋皆经眼 —从张宗祥到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问题的思考

2019-12-15胡晓东中国美术学院

流行色 2019年9期
关键词:古籍图书馆教育

胡晓东 中国美术学院

引言

古籍是中华民族历代思想、历史、文学、艺术、科学得以流传至今的重要实物资料。文人收藏古籍,能兼修学养与智慧,所以一直到民国初年,它都是位列字画之前的重要收藏品。近年来,随着社会物质、精神生活的巨大进步,古籍善本“从 ‘破四旧’ 到今天国家提倡保护的文化遗产” 而受到极大关注;与此同时,收藏热潮的兴起,积极推动着古籍修复市场的发展。但受到古籍修复专业性强、职业技能要求高、行业就业需求少等特点的限制,使人才培养的数量和质量无法满足现有需求,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事业亟待发展。

我国近代著名学者张宗祥先生在古籍保护上的历史贡献,对当前我国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事业有着积极的意义和启发。张先生曾任京师图书馆主任、浙江图书馆馆长、西泠印社社长,是用一生来补抄历史的文化名人,他在中国古籍保护与修复方面身体力行,将引领着我们思考如何开展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

一、张宗祥在古籍保护与修复经历的回顾

1919年1月,38岁的张宗祥在鲁迅 “如此宝山,何以不去开发 ?” 的力劝下,奉教育总长傅增湘之命出任京师图书馆主任 。

1、其时正值清政府皇家秘籍转变为公共图书的关键时刻他“克勤厥职,懋著勤能”三年间张宗祥“日拂拭尘土中,以求遗佚,检查旧目,修整残编,检校谬误”。

2、他负责清理了属于皇家天禄琳琅秘籍三个部分的全部典藏,包括宫内苑藏书、宋元明清的谱牒、档案,内阁藏书档案及翰林院藏书;此外还有敦煌写经七千余卷。张宗祥组建了装订修补部门,招募工人,亲授古籍装订知识和修复技能,及时修补了大批已出现残破、脱线、裂口、虫蛀等严重情况的古籍,并装订入函套。

“千元皕宋皆经眼”,在京师图书馆的任上 ,张宗祥饱览古籍,对中国古籍及其刻布流传、版本目录、分类管理作了深入研究。其一是关于中国图书写刻、流传的沿革问题。他将其归纳为三个时期:“ 一、竹简漆书,难写而易坏 ;二、纸墨皆备,流传较广,然抄写之际讹夺也多;三、印刻,自此传播始远矣。”对于刻版印书,张宗祥说:“ 此宋人莫大之功,但遗憾事数则:刻本出,抄本废 ;则刻时宜搜集数本,详为校雠而后刊 。今不闻有此举。” 他还特别指出宋人刻书的弊端:“一病 ,蜀刻、浙刻 ,同一书而字句不同,可见疏忽;二病,古书仅作参考,能以古书为念而加校订者,惟尤延之(袤)、赵明诚;三病,专刻当代名公,不刻周秦诸子。”对于木版印书,张宗祥认为 “刻版能保存合法,寿亦五六百年。但多印则易刓,不印则易朽。年印三四十部。” 其二是关于中国古籍的装桢及其优劣。他在《手抄六千卷楼读书随笔》中记录到 :“书之装璜自卷子而蝴蝶 ,自蝴蝶而今之线装,弊尽矣。卷子读时、检时皆不便;蝴蝶装版心之字易损坏,且不易重装。释、道书,皆旋风装,翻阅时遇风、抽检时偶不慎,皆易损书。故线装行而其他诸法可废也。中国书之善甚多:一、纸之寿命最长。今所见晋、唐之纸,仍坚韧如故。二、可以屡装三、质不甚重,在手批阅久亦不疲。其病独不能竖藏耳。然叠藏而书尾能标字,检阅亦至便。即使抽检不慎,所伤亦仅在书之护叶,与书无伤也。余昔与钱念劬先生戏言——安得世界奇书,皆以中国纸印之、中国装装之,俾之长命。”

3、张宗祥不仅博览古籍,对古籍各种版本认识系统、深刻,更是抄校古籍举世无双之人。他一生所抄近万卷书,皆为孤本、珍本、善本、独一无二之稿本,或异本及早期稿本;若是残本,就继续搜集其他本子补全,若是异本,则尽可能搜集完整并校对。张宗祥自1904年手抄第一本《孟子》起直到1965年临终前,首尾62年间从未停止过抄校,到1938年时已得书6000余卷,今存280多种,2100多卷。

4、张宗祥抄录的古书数量较多,比如《 越绝书 》《 说郛》等等,都是张宗祥所抄录的作品中影响力较大的一些。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张宗祥抄录的《四库全书》,当时太平天国在攻占杭州的时候,因为战事,存藏本书的杭州文澜阁轰然倒塌,倒塌以后,原本在阁内收藏的《四库全书》被散落到了民间,这之后,杭州民间藏书人士丁申和丁丙兄弟二人救回了约八千多册的书籍,这之后,他们为了防止再遭此劫,开始组织人员进行书籍的抄录工作,在此次补抄工作中张宗祥担任总主持,主持补抄的数量达到了4497册,这之后又补抄了一些其他的相关书籍,使得《四库全书》基本得到了补抄 ,对我们今天的影响依然很大 。

5、中国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历史的回顾古籍保护与修复技术在我国是一项非常古老的行业,传统的保护与修复工作多是手工劳动。老师傅们用一碗糨糊、一支毛刷,凭着日复一日的坚持,积累出丰富的实践经验。如同张宗祥从北京琉璃厂招募工人组成京师图书馆装订修补部门一样,1949年,为修复刚刚入藏的国宝藏经《赵城金藏》,北平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 ,以下同)组建了新中国第一支由8名技工组成的古籍修复队伍,这些老师傅大都早年也在琉璃厂修书,其修复技艺是传统学徒教育方式下逐步积累形成的。

6、上世纪60年代初 , 国家文化部曾下文通知全国各个公共图书馆,可派人到北京图书馆和北京琉璃厂中国书店学习古籍修复,开启了我国古籍修复教育在职培训的工作。目前中国古籍保护与修复在职培训工作有国家中心举办、国家中心与省中心、高校合作联办和省中心举办三种形式,职能主要包括:协助上级机构进行相关制度的修订工作,包括工作人员的准入制度,以及对于工作质量的把关;通过古籍普查古籍修复、古籍碑帖整理及鉴定等各种有效的形式,加强对古籍修复人才的培训以及职业技能鉴定的工作,使得参与培训的各地区各高校图书馆、博物馆或从事古籍整理、古籍保护与修复工作的相关人员能够具备良好的专业知识,促进人才队伍的可持续发展。根据复旦大学吴格先生2001年的问卷调查结果,全国公共图书馆,包括国家图书馆和18个省市图书馆古籍修复人员仅有50名,而且有的不一定受过正规培训自2007年5月25日国家古籍保护中心正式挂牌成立以来 ,截至2010年7月,中心累计举办了45期培训,939家单位参与共有2347人次参加。

7、在学历教育体系中,处于高职阶段的学校对于学生的课程主要侧重于一些基本的修复技能;而在本科阶段,对于学生的教学内容则主要侧重于理论,包括图书馆学、档案学等学科交叉地带,但涉及文献的保护、管理、和修复实践的内容却比较有限,甚至没有纳入课程体系中。这些都反映了我国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的现状:即大专类学生虽掌握了较为丰富的实践操作能力,但其文化素质普遍较低,不能将实操经验上升到理论高度;而本、硕类学生虽有相关知识和历史的理论修养,但由于理论与实践的分离,往往使学问沦为口号,纸上谈兵。无论哪种学历教育,都反映了我国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存在着理论研究与工艺技术脱节的现状。古籍的霉变、虫蛀、老化等问题每一天都在发生,加强古籍保护与修复学科的建设和理论、技术研究刻不容缓,改革势在必行。

二、对中国古籍保护与修复教育的一点思考

对于古籍善本的保护者与收藏家来说,都要具备较高的文化修养和古典文献知识,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古籍保护与修复的推广。正如前文所回顾的张宗祥先生,一书当前,能知其为珍本、善本或孤本,必须具备较高的学术水平;六十二年如一日的露抄雪纂,一生抄、校、保存数千乃至万卷图籍;青年出任国家图书馆主任,负责整理清宫积聚的天禄琳琅秘籍、内阁收藏的图籍、档案的机会,以及他经手鉴别、处理从敦煌运京的八千卷唐人写本的经历,这些主观、客观的条件集中在张宗祥身上,才最终成就了他成为空前绝后的国学名家。

当然张宗祥只是个案,更多立志于古籍保护与修复的有志之士无法像他那样幸运,但张先生理论素养的形成与坚持不懈的精神,是任何一位想成为古籍保护与修复专家的必经之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有一大批著名的文物修复专家开展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修复工作,例如张士达等人对《赵城金藏》的修复,张平一、杜伟生等人对敦煌遗书、西夏文献等的修复。这些老一辈专家不仅用自己的行动为我们古籍的保护工作作出了突出贡献,他们也在不断实践和探索中,形成了一系列科学可行的文物修复原则,如尽少干预、整体如旧、抢救为主等,还明确了一套评价及定损标准,使如何确保古籍修复的质量有了较好的依据。

8、近年来, 随着一些高科技设备如静音吸附台、电子补书机纸、张纤维分析系统等的投入使用,使古籍修复工作从质到量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国际高教界近年来形成了普遍重视实践教学、强化应用型人才的培养模式,这是一种以应用型为本科教育和新层次高职教育相结合的教育模式的探索。从古籍保护与修复行业的发展趋势来看,从业人员不仅要有较强的动手能力,还必须要有丰富的跨学科知识和对新仪器、设备的操作能力。因此,古籍保护与修复专业在应用型本科学校的开设过程中,可保留现有基础类、文献学类、鉴赏类、古籍文献数字化类、文献保护技术类、文献修复技法类等基础课程,并可以在以下方面着力展开工作 :

1、强化校外实习基地建设,开设该专业的院校必须积极与国内重要图书馆合作,让学生走出书本走进修复现场,在实践中掌握技术规范与质量要求,使校外实习基地成为培养学生走向专业岗位的起点和摇篮。

2、积极与国外院校机构开展交流与合作,不断完善古籍保护与修复专业的教学理念、课程体系与教学模式。例如美国的文献保护与修复课程,在全面涵盖了理论与实践领域各个方面的内容外,还涉及文献保护管理、保护需求评估、日常馆藏保管、修复处理方法选择、永久数字收藏、文献载录格式转换、灾难预案和文献保护项目的管理等,

3、有计划的对师资开展“送出去、引进来” 政策 , 引进具有高职称、丰富实践经验的实战专家充实教师队伍,同时强化对在职教师的交流培训。

4、制定读书和书法研习计划,使之成为一种生活习惯,努力提高教师与学生的文化素养和古典文学知识。

9、这些就是我们在课程设置中需要改进的地方。

结语

习总书记强调 “让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来 ”,古籍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象征性代表之一,隐藏了许多时代文化与民族精神的密码。古籍保护与修复是一门技艺、一种职业,它是我们是对传统工艺的尊重和延续,更是对古代文明的态度和表达。张宗祥作为我国第一代图书馆人,他在古籍保护上的历史贡献和学术价值,是我们重新认识 “ 古籍保护与修复 ” 教育的必要角度,如何将古籍文物保护好、将传统文化传承好,是对新时代的古籍从业者和教育者提出的重要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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