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以来海洋史视野下的西属马尼拉研究述评:以中国学者发表的研究成果为中心*
2019-12-14王志红
王志红
16世纪是一个海上称雄的世界,谁拥有了制海权,谁就能在未来的争夺中占据主动。地处伊比利亚半岛的葡萄牙和西班牙相继在收复失地运动之后,率先走上了向海外殖民扩张的道路。1557年葡萄牙人入据澳门,并将其发展成为在远东进行传教与贸易的重要基地。不甘落后的西班牙人紧接着在1571年建城马尼拉,进而将其打造成为经营东方的大本营。此后,澳门与马尼拉堪称并峙远东的双城记。从空间上来看,她们不仅是全球城市网络中具有重要意义的节点,也是西方城市在东方的变体与缩影。换言之,探讨澳门与马尼拉也有助于促进近代早期西方城市史的研究。以往国内学界关于澳门史的研究依托于澳门大学澳门研究中心等学术重镇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1)关于澳门的研究已有大量成果,兹择要举例如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明清时期澳门问题档案文献汇编》(第1-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张廷茂:《明清时期澳门海上贸易史》,澳门:澳亚周刊出版有限公司,2004年;吴志良、汤开建、金国平主编:《澳门编年史》(第1-6卷),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吴志良、金国平、汤开建主编:《澳门史新编》(第1-4册),澳门:澳门基金会,2009年;顾卫民:《从印度洋到太平洋:16-18世纪的果阿与澳门》,上海:上海书店,2016年。,相比之下,对西属马尼拉的研究则要薄弱许多。有鉴于此,本文主要立足于中国学者已发表的研究成果,以专题形式扼要回顾2010年以来海洋史视野下西属马尼拉研究的最新进展,并就未来提出一些展望,行文过程中挂一漏万,在所难免,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贸易研究
随着1565年从菲律宾返回墨西哥的太平洋航线的开辟,以及1571年马尼拉的建城,西班牙人终于完成了40多年前麦哲伦占领菲律宾的遗愿。1573年两艘载有中国商品的大帆船从菲律宾到达阿卡普尔科,从而标志着联系(福建)漳州——(菲律宾)马尼拉——(墨西哥)阿卡普尔科——(墨西哥)韦拉克鲁斯——(西班牙)塞维利亚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正式开启。这一贸易不仅是西班牙日后在东方进行殖民活动的经济依赖,而且也使得原有的中菲贸易获得了全球式的延伸,因此马尼拉贸易的研究吸引了大批学者的关注。
以往国内学界比较注重马尼拉与福建漳州月港之间的贸易(2)相关研究可参见李永锡:《菲律宾与墨西哥之间早期的大帆船贸易》,载《中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64年第3期;王士鹤:《明代后期中国—马尼拉—墨西哥贸易的发展》,载《地理集刊》1964年第7期;全汉升:《明季中国与菲律宾间的贸易》《自明季至清中叶西属美洲的中国丝货贸易》,载全汉升:《中国经济史论丛》(第一册),香港: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新亚研究所,1972年,第417-434、451-473页;钱江:《1570-1760年中国和吕宋贸易的发展及贸易额的估算》,载《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6年第3期,第69-78、117页;李金明:《十六世纪后期至十七世纪初期中国与马尼拉的海上贸易》,载《南洋问题研究》1989年第1期;廖大珂:《福建与大帆船贸易时代的中拉交流》,载《南洋问题研究》2001年第2期;吴杰伟:《大帆船贸易与跨太平洋文化交流》,北京:昆仑出版社,2012年;张铠:《中国与西班牙关系史》,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13年,第79-201页。,近年来则在航线问题上日益呈现出了多元化的趋势。龚宁《试析1571-1940年中菲贸易之兴衰》(2017)一文,采用新的视角以商品变化为线索进一步分析了中菲贸易的兴衰,他指出1571年西班牙对马尼拉的占领开启了大帆船贸易,大帆船带来的在中国供不应求的白银极大地促进了中菲贸易的发展,并成为中菲贸易兴盛的起点。然后由于大帆船贸易有悖于西班牙所奉行的重商主义,加之恶劣的自然环境、竞争者英国和荷兰的破坏,使得中菲贸易在1645年后开始衰落。1810年墨西哥的独立则切断了至关重要的白银供应,从而终结了大帆船贸易。在1810-1898年西班牙统治后期,中国出口的商品受到了英国工业革命后大量生产的纺织品的竞争,逐渐在菲律宾市场上丧失了比较优势,中菲贸易更显颓势。(3)龚宁:《试析1571-1940年中菲贸易之兴衰》,载《海洋史研究》2017年第11辑。李庆《居澳葡人对马尼拉华货供给的“垄断”与远东海贸格局(1619—1634)》(2016)一文,论述了1619-1634年澳门——马尼拉航线在远东贸易格局中急剧上升的地位,指出其原因在于居澳葡商软硬兼施的策略和荷兰人对中菲贸易的打击,从而反映了欧洲列国当时在远东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4)李庆:《居澳葡人对马尼拉华货供给的“垄断”与远东海贸格局(1619-1634)》,载《澳门理工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关于澳门与马尼拉的贸易可参见何芳川:《澳门与葡萄牙大商帆:葡萄牙与近代早期太平洋贸易网的形成》,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60-74页;张廷茂:《明季澳门与马尼拉的海上贸易》,载《岭南文史》1999年第1期;张廷茂:《清中叶澳门与马尼拉的贸易关系 ——以清代澳门中文档案为核心》,载《文化杂志》(中文版)2007年第62期;[美]范岱克:《马尼拉、澳门、广州:紧密相联的三座城市》,载《广东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徐晓望《明末西班牙人占据台湾鸡笼、淡水时期与大陆的贸易》(2010)一文通过利用明人何乔远《镜山全集》中的相关史料,分析了从1626年西班牙人占据台湾鸡笼和淡水两地到1642年退回马尼拉期间与大陆的贸易,他将这一时期福建商人不去鸡笼、淡水贸易的原因归结于台湾海峡的海盗活动、荷兰殖民者的干扰、福建官府对贸易的限制、闽南商人去台湾南部贸易的更强倾向,以及日本德川幕府对西班牙人奉行的锁国政策导致淡水中转港地位的下降等。(5)徐晓望:《明末西班牙人占据台湾鸡笼、淡水时期与大陆的贸易》,载《台湾研究集刊》2010年第2期。徐晓望:《论17世纪荷兰殖民者与福建商人关于台湾海峡控制权的争夺》,载《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2期;曹永和:《 台湾早期历史研究》( 第2版), 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16年,第25-44页;陈宗仁:《鸡笼山与淡水洋:东亚海域与台湾早期史研究(1400-1700)》,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05年;陈宗仁:《西班牙占领时期的贸易活动》,载《历史月刊》2006年第222期;鲍晓鸥撰,Nakao Eki译:《西班牙人的台湾体验 (1626-1642): 一项文艺复兴时代的志业及其巴洛克的结局》,台北:南天书局有限公司,2008年,第231-288页;陈思:《从17世纪前期台湾海峡中、日、荷三角贸易格局看早期日荷在台湾的冲突》,载《海交史研究》2018年第1期。方真真《中台菲陶瓷贸易(1657-1687):以西班牙史料为讨论中心》(2011)一文,借助17世纪马尼拉海关的西班牙语文件,考察了1657-1687年间中国、台湾与菲律宾之间的陶瓷贸易航线、陶瓷的种类、数量和价格,以及马尼拉的市场需求和贸易额等信息,她指出由于清初为了打击郑氏集团而实行的海禁政策,导致这一时期中国和台湾输入马尼拉的陶瓷多从日本转运且为数不多,复台之后清廷对海禁的开放使得中国与马尼拉的陶瓷贸易量暴增,但台湾对马尼拉的陶瓷贸易并无好转。(6)方真真:《中台菲陶瓷贸易(1657-1687):以西班牙史料为讨论中心》,载《“航海——文明之迹”中国航海博物馆第二届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1年,第15-61页。此外还可参见方真真:《明末清初台湾与马尼拉的帆船贸易 (1664-1684)》,台北:稻乡出版社,2006年;方真真、方淑如译注:《台湾西班牙贸易史料(1664-1684)》,台北:稻乡出版社,2006年。张兰星《论近代早期西班牙的对日通商尝试》(2018)一文,则论述了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与日本之间的贸易关系。(7)张兰星:《论近代早期西班牙的对日通商尝试》,载《海洋史研究》2018年第12辑。相关研究成果可参见李德霞:《近世日本与西班牙的贸易》,载《日本学论坛》2008年第3期;王煜焜:《博弈与牺牲:近世初期德川幕府海洋政策特点》,载《海交史研究》2018年第1期。
商品是贸易的重要内容,具体到西属马尼拉,则以当时汇集此地进行大量交换的中国丝绸和美洲白银最为人所知,近来关于商品的研究挖掘出了一些以往所不注意的地方。段晓琳《自然环境和技术流通:16-18世纪跨太平洋贸易中中国和墨西哥的丝绸》(2018)一文,利用中国的农书和地方志、西班牙人的旅行日志和墨西哥政府的信件,从一个全球化的视角重新审视了16-18世纪跨太平洋贸易中中国和墨西哥之间的丝绸联系和环境活动。作者指出,穿着丝绸的炫耀性消费促生了环境开发的新方式,明清时期的中国发展出了桑基鱼塘的农业模式,墨西哥的西班牙人也大力发展了蚕桑养殖业。反过来,环境又影响了丝绸生产的质量和数量。同时,对象征较高社会地位的红色时尚的追求,一方面使得墨西哥大量生产胭脂虫作为红色染料销往欧洲,另一方面也使得质地较高、便于染色的中国生丝和白色丝绸涌入墨西哥乃至欧洲,进而一度威胁到了欧洲的丝绸销量和墨西哥本土的丝织业。(8)段晓琳:《自然环境和技术流通:16-18世纪跨太平洋贸易中中国和墨西哥的丝绸》,载《全球史评论》2018年第14辑。段文弥补了以往国内关于大帆船贸易研究的一些盲点,如墨西哥的丝织业是如何从欧洲引进乃至发展起来的,又是如何与中国丝绸在墨西哥进行竞争的,同时也指出除了白银之外,美洲殖民地还出口胭脂虫这一重要的土特产品。与此相应的是,一些学者认为除了广为人知的丝绸之外,南京布或松江布在中国出口到马尼拉的商品中也占据着重要的地位。金国平《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中关于“松江布”的记载及其吴语词源考》(2015)一文,从词源学的角度利用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文献考证出“Nankeen cloth”(简称“Nankeen”)并非后人望文生义的“南京布”,而是对应于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文献中的“g(c)anga”,而“g(c)anga”一词是江苏省方言吴语“江”的发音“Kanol”,音值近似于普通话的“gang”,借指“松江布”,所以“Nankeen”或“g(c)anga”指松江布,即对松江本色土(棉)布的统称。作者进一步指出,元代元贞年间(1295-1297),松江乌泥泾人黄道婆将其流落海南岛期间学到的棉花栽培技术传播到了长江中下游地区,并在明中叶得到了进一步的推广,截止到隆万年间,松江一跃成为全国的棉花生产和棉纺织业中心。随着西人东来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葡萄牙人将其贩卖到了日本和东南亚,西班牙人则将之转运到了菲律宾和拉美,同时这两个国家也是最早开始输出松江布的,而既有的研究却疏忽了这一早期史实。(9)金国平:《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中关于“松江布”的记载及其吴语词源考》,载《史林》2015年第1期。范金民《清代中外贸易中的“南京布”》(2017)一文,通过分析南京布的产地及其命名由来、西方人对南京布的记载、西班牙在马尼拉转输的南京布,认为明后期的南京布最初是一种由紫色棉花织成的布匹,后来演变成江南一带的代表性布匹即小号布匹,且其大量织造于苏(州)松(江)地区,所以应称之为“苏松棉布”或“江南棉布”,而南京布的得名盖因明代时期苏州、松江二府隶属南直隶(南京)管辖。此外,他也指出学界过去一直认为明后期的中菲贸易及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只是生丝丝绸贸易,其实棉布也是这一贸易中的大宗商品之一,而在棉布当中又有相当比例的南京布。(10)范金民:《清代中外贸易中的“南京布”》,载《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7年第2期。关于南京布的探讨,亦可参见郭卫东:《丝绸之路续篇:“南京布”的外销》,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
美洲白银作为马尼拉贸易的重要商品,同时也是近世白银流入中国的两大来源之一,历来备受学界瞩目,并且也是国内学界与国外讨论最多的一个问题。但关于白银的流入数量、流通规模及其与明朝灭亡的关系等存有很大的争议,近来的研究则呈现出了新观点与新视角。(11)关于以往对经由马尼拉大帆船贸易流入中国之白银的研究,可参见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52-626页;梁方仲:《明代国际贸易与银的输出入》,载《中国社会经济史集刊》1939年第6卷第2期,载梁方仲:《梁方仲经济史论文集》,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132-179页;全汉升:《明清间美洲白银的输入中国》,载全汉升:《中国经济史论丛》(第一册),香港: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新亚研究所,1972年,第435-450页;庄国土:《16-18世纪白银流入中国数量估算》,载《中国钱币》1995年第3期;倪来恩、夏维中:《外国白银与明帝国的崩溃——关于明末外国白银的输入及其作用的重新检讨》,载《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0年第3期;[德]安德烈·贡德·弗兰克:《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刘北成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第187-229页;[美]艾维四撰,董建中译:《1530-1650年前后国际白银流通与中国经济》,载董建中主编:《清史译丛》第十一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78-104页;[美]艾维四撰,袁飞译、董建中校:《1635-1644年前后白银输入中国的再考察》,载董建中主编:《清史译丛》第十一辑,2013年,第155-179页;陈春声、刘志伟:《贡赋、市场与物质生活——试论十八世纪美洲白银输入与中国社会变迁之关系》,载《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刘光临:《明代通货问题研究——对明代货币经济规模和结构的初步估计》,载《中国经济史研究》2011年第1期。杜恂诚、李晋《白银进出口与明清货币制度演变》(2017)一文,通过论述明清时期白银的进出口和货币制度的演变,指出明清时期世界白银大量流入中国,致使中国的货币制度以银铜复本位取代了以往那种制度难以有效约束的纸币和铜钱平行本位,从而可以避免滥发纸币所带来的弊端,进而有利于改善民生和促进经济。但由于货币是外生的,而且影响物价的主要因素不是货币总量,而是人口、金银比价和“一条鞭”法等,所以白银进口并未使得白银供给明显超过需求,这一时期的物价非但没有上涨,反而有些下落,这表明白银的大量流入既不意味着中国经济已被纳入世界经济体系,也不说明中国经济处于世界领先或支配地位。(12)杜恂诚、李晋:《白银进出口与明清货币制度演变》,载《中国经济史研究》2017年第3期。与此相对,万明《明代白银货币化的总体视野:一个研究论纲》(2017)一文,通过对明朝白银货币化进程的考察,指出这一进程是通过与全球互动得以实现的,进而推动整个国家和社会加速走向货币经济化,这与全球走向近代的历史发展方向趋同,这表明明朝已被纳入了早期全球化的经济体系当中。同时她也指出白银货币化是一把双刃剑,明朝对于全球贸易和白银流入的依赖是导致其走向崩溃的重要因素之一。(13)万明:《明代白银货币化的总体视野:一个研究论纲》,载《学术研究》2017年第5期。针对以往国内外学术界关于明代白银问题的学术争鸣,邱永志《历久弥新:国际学术视野下的明代白银问题研究述论》(2018)一文进行了系统而又全面的回顾,其中包括明代货币白银化的促动机理、白银与明代赋役制度变迁的意义、海外白银内流的动因及估算数量、白银流动与中国17世纪货币危机说、白银货币化与货币白银化、反银论的评价及其他问题。然后作者着眼于未来明代白银史的研究进路,指出应当注意采取前后贯通、中外对比的方法,吸收货币理论的新近成果,将货币纳入更长时段、更为复合的网络和地域中进行考察。(14)邱永志:《历久弥新:国际学术视野下的明代白银问题研究述论》,载《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李庆《晚明中国与西属菲律宾的贸易规模及历史走向——基于“货物税”(almojarifazgo)文献的数据分析》(2018)一文,则采取独特的视角,通过分析和利用西班牙文档案和《菲岛史料》以及一些其它相关文献,统计出了从1581年到明末西属马尼拉当局向中国商船征收的货物税,然后按照相应的比例倒推出了这一时期经由马尼拉输入中国的货物总值和美洲白银数量,并对晚明时期中菲贸易的发展和历史走向进行了分析。(15)李庆:《晚明中国与西属菲律宾的贸易规模及历史走向——基于“货物税”(almojarifazgo)文献的数据分析》,载《中国经济史研究》2018年第3期。
港口作为联系贸易的重要节点,在贸易网络当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可以说谁控制了港口,谁就能在贸易竞争中占据主动,因此各方势力对于港口的争夺也是此起彼伏。李庆、戚印平《晚明崖山与西方诸国的贸易港口之争》(2017)一文,首先借助金国平的研究指出频繁见于16世纪西方文献中的崖山(位于广东新会县南70里,葡萄牙语中通常写作O Pinhal,西班牙语中写作El Pinar或El Pinal)所指颇杂,除称崖山之外,也泛指其东西两侧的港湾,其中就包括了西侧水道崖(厓)门(即学界广泛熟知的虎跳门)(16)关于虎跳门和崖山的精密考证,可参见金国平:《O Pinhal与El Pinal考》,载金国平:《中葡关系史地考证》,澳门:澳门基金会,2000年,第324-343页;金国平编译:《西方澳门史料选萃(15-16世纪)》,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77-285页。,然后论述了晚明时期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此展开的激烈争夺,进而指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是在这场竞争中败给葡萄牙人之后才转向台湾地区的角逐,因此崖山之争是葡、西、荷三国在东方势力角逐的重要节点,并影响了此后东亚海域数十年的贸易格局。(17)李庆、戚印平:《晚明崖山与西方诸国的贸易港口之争》,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关于近代早期西方各国和东方海商势力对东亚海权的争夺,也可参见庄国土:《17世纪东亚海权争夺及对东亚历史发展的影响》,载《世界历史》2014年第1期;赵文红:《17世纪初期荷兰在东南亚的贸易成就》,载《海交史研究》2012年第2期;刘勇:《论18世纪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华经营之道》,载《海交史研究》2011年第2期。该文的突出之处在于一改过去那种过多注重崖山地名的考证,转而分析西方列强在此展开的贸易争夺,同时作者在论述西班牙人入驻崖山的历史时,将马尼拉当局派出的萨穆迪奥船队与西属菲律宾卸任总督达斯马里纳斯因船只遭遇暴风而意外避难崖山分开论述,从而还原了更多的细节。陈博翼《从月港到安海——泛海寇秩序与西荷冲突背景下的港口转移》(2017)一文,利用西班牙与荷兰的档案文献和其它相关史料,以区域史下的泛海寇秩序和马尼拉西班牙人与大员荷兰人之间的冲突为背景,深入探讨了福建沿海的主要对外贸易港口是如何从月港转移到安海的,并以此为例来展示如何将明清交替及南明史、中西交通史、社会经济史三大研究范式结合起来。作者指出月港之所以在1620年代开始衰落,并在1630年代突然被安海所取代,不仅是由于荷兰人对出海贸易的华人进行围追堵截式的打击,西属马尼拉当局对华人的大屠杀、去马尼拉贸易得不到有效保护也间接促成了月港的衰落。同时从明朝内部来看,中央与福建之间、福建省府与闽南之间、漳州与泉州之间充斥着的斗争也是重要的因素。与此相比,郑氏集团对贸易的保护和垄断以及对其大本营安海的有效经营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18)陈博翼:《从月港到安海——泛海寇秩序与西荷冲突背景下的港口转移》,载《全球史评论》2017年第12辑。以往学界比较注重漳州月港和马尼拉之间的贸易,陈文对于月港之外安海的分析使得贸易港口呈现出了一个动态的演变。
近年来全球史在国内蓬勃兴起,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了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研究。如2013年4月在上海塞万提斯图书馆举行的以“全球化的起源:马尼拉大帆船”为主题的系列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与会的5位专家分别就16到17世纪西班牙、墨西哥、菲律宾和中国在第一次全球化浪潮中扮演的角色进行了学术交流。其中多洛斯·弗尔克(西班牙著名汉学家、巴塞罗那庞贝·法布拉大学荣誉教授)在《马尼拉大帆船》一文中主要从政治地理条件出发分析了马尼拉大帆船贸易诞生的前提条件,并从物质条件出发研究了大帆船贸易的船只、货物、船员、航线等,他认为中国丝绸和美洲白银的磁石效应固然是大帆船贸易诞生的基要条件,但白银的批量运输则得益于马尼拉大帆船本身的坚固性和紧密型,故而船只本身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另外白银作为结算货币的大量使用也使得大帆船贸易不同于以往用轻质物品进行结算的贸易。费尔南多·西亚尔西塔(菲律宾马尼拉雅典耀大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系教授)在《马尼拉大帆船:一个文明的摇篮》一文中通过考察菲律宾混血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他指出正是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催生了菲律宾的混血文化,因为美洲白银为菲律宾吸引了大批华人的到来,然后在西班牙王室与天主教的双重作用下,华人在此与欧洲人、菲律宾人通婚混居,由此形成的混血文化在18-19世纪菲律宾的服饰、饮食、建筑、社会习俗和语言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韩琦(南开大学世界近现代史研究中心和拉美研究中心教授)在《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对明王朝的影响》一文中,通过分析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形成与明王朝海外政策之间的关系,大帆船贸易的诞生时间、商品与规模,以及大帆船贸易对明王朝产生的影响,指出明王朝后期的弛禁政策是大帆船贸易形成的重要条件。大帆船贸易一方面输出了大量的中国制造品,另一方面输入的美洲白银和物种对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移民等方面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也由此被纳入了全球商业资本主义经济当中,成为世界市场的有机组成部分。卡门·尤斯特·洛佩斯(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历史研究所教授)在《新西班牙:马尼拉大帆船的美洲终端》一文主要论述了新西班牙、阿卡普尔科和墨西哥商人在大帆船贸易初期扮演的角色,他指出为了避免白银外流中国,维护西班牙宗主国和大西洋贸易的利益集团,西班牙王室颁布了阻碍大帆船贸易发展的政策,但这并未达到预期目的,反而导致了阿卡普尔科的非法贸易和太平洋沿海的走私活动。卡洛斯·布拉索·布洛基(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开放大学教授)在《结束语:马尼拉大帆船与全球化的思考》一文中指出16世纪末马尼拉城的中心性、世界性和全球性仍鲜为人知,值得关注和研究。”(19)[西班牙]多洛斯·弗尔克撰,戴娟译:《马尼拉大帆船》,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2013年第10辑;[菲律宾]费尔南多·西亚尔西塔撰,戴娟译:《马尼拉大帆船:一个文明的摇篮》,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2013年第10辑;韩琦:《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对明王朝的影响》,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2013年第10辑;[墨西哥]卡门·尤斯特·洛佩斯撰,戴娟译:《 新西班牙:马尼拉大帆船的美洲终端》,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2013年第10辑;[西班牙]卡洛斯·布拉索·布洛基撰,戴娟译:《结束语:马尼拉大帆船与全球化的思考》,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2013年第10辑。这种国际性的学术会议非常有助于了解不同国家对于马尼拉的最新研究,进而为国内的研究提供可资借鉴的新视角和新方法,因而非常值得进一步提倡。
二、传教活动
传教是西班牙向海外殖民扩张的重要动力和使命,联系到菲律宾特别是其首府马尼拉乃西班牙人经营东方的大本营,对西班牙在马尼拉的传教活动进行研究也就成为一项应有之义。施雪琴《菲律宾天主教研究:天主教在菲律宾的殖民扩张与文化调适(1565-1898)》(2010)一书,从宗教文化学的角度论述了西班牙天主教在菲律宾的传播、适应、调和与变化,作者指出这一过程包含着天主教与菲律宾的双向互动,既有菲律宾的天主教化,也有天主教的菲律宾化或本土化。菲律宾的天主教化是近代欧洲海外殖民扩张和天主教东传运动的产物,天主教的菲律宾化则是天主教的普世主义精神和文化性质使然,它在传播过程当中自觉或不自觉与菲律宾本土的社会状况、宗教习俗和民间文化相适应与调和,而菲律宾独立教会运动则是天主教菲律宾化的最终表现。(20)施雪琴:《菲律宾天主教研究:天主教在菲律宾的殖民扩张与文化调适(1565-1898)》,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该书经由作者的博士论文改编而成,并且是对2007年首版的再版发行,可以说是国内学者第一部关于天主教在菲律宾传播的专论性著作。
从地域范围来看,除了在菲律宾传教之外,以马尼拉为依托,向周边地区传教进而拓展基督教的势力范围也是西班牙人的一项重要活动。李德霞《近代早期西班牙在东亚的天主教传播活动》(2011)一文,通过论述自大航海时代以来西班牙天主教修道士以菲律宾为基地,在中国、日本、东南亚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轰轰烈烈的传教活动,指出西班牙人对传教活动的热衷并不仅仅是基于纯宗教的考虑,更重要的是为了借助传教活动来为殖民扩张提供精神工具,近代欧洲的海外扩张实质上是剑与十字架相结合的产物。(21)李德霞:《近代早期西班牙在东亚的天主教传播活动》,载《历史档案》2011年第4期。关于西班牙在台湾的传教活动可参见赖永祥:《十七世纪西班牙传教士在台湾传教史略》,载中国文化学院西班牙研究所编:《中国与西班牙文化论集》,中国文化学院西班牙研究所,1965年,第63-84页;鲍晓鸥撰,Nakao Eki译:《西班牙人的台湾体验 (1626-1642): 一项文艺复兴时代的志业及其巴洛克的结局》,第289-342页。张先清、牟军《16、17世纪的华南海商与天主教传播》(2014)一文,通过论述早期全球化时代马尼拉第一批接受天主教信仰的华南海商(濂水人)是如何推动天主教传播入华的,指出一方面华南海商为了在西方殖民者掌控下的东南亚海域谋取商业利润,选择了信奉天主教,另一方面西班牙天主教会也借助这些华人基督徒为对华传教创造条件。华南海商不仅通过船只运送丝绸、瓷器和白银,而且也搭载了大量的传教人员和物资,这表明此时的华南商贸航路实质上也是一条传教路线,贸易与传教是相辅相成、互为依托的。(22)张先清、牟军:《16、17世纪的华南海商与天主教传播》,载《学术月刊》2014年第11期。
经费是传教活动中经常不得不面临的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通过对这一问题的分析,能够更多地展现出传教士的多面性。孔鲁克《近代早期太平洋的商人、移民、传教士与全球化》(2017)一文,除了论述跨太平洋的贸易和移民之外,还详细地探讨了西班牙人在美洲与马尼拉乃至中国之间的传教动机、传教人员、传教经费、传教信息,其中在论述传教经费时主要从美洲方面展开,他指出由于菲律宾隶属于墨西哥,所以传教士向太平洋彼岸的传教活动由墨西哥当局资助,还指出一些虔诚的信徒对这一活动进行了慷慨的私人捐赠。(23)孔鲁克撰,王志红译:《近代早期太平洋的商人、移民、传教士与全球化》,载《全球史评论》2017年第12辑。王志红《近代早期的传教士与马尼拉大帆船贸易》(2017)一文,通过论述西属菲律宾天主教事业的发展及其困境、传教士在大帆船贸易中的商业活动及其引发的争端,指出传教士参与贸易有其两面性,一方面固然是传教经费短缺所致,但另一方面也有追逐世俗繁华的因素在内,同时也应看到传教士通过参与大帆船贸易,促进了西班牙的传教事业,巩固了西班牙的殖民统治,而且也是维持大帆船贸易长期存在的重要力量。(24)王志红:《近代早期的传教士与马尼拉大帆船贸易》,载《东南亚南亚研究》2017年第3期。芭芭拉·沃森·安达娅《在帝国与商业中心之间:近代早期东南亚基督教传播中的经济》(2018)一文,通过探讨近代早期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传教士在东方的传教与商业活动,再现了传教士参与商业活动的多重动机及其与世俗当局的复杂关系,进而揭示出基督教脱离西方帝国主义的本土化进程。(25)[马来西亚]芭芭拉·沃森·安达娅撰,王志红译,朱明校:《在帝国与商业中心之间:近代早期东南亚基督教传播中的经济》,载《海洋史研究》2018年第12辑。
传教士作为近代早期的一个特殊群体,他们凭借着广博的知识、高超的技能和对传教事业的热忱穿梭于不同的国度和势力之间,并且经常扮演着外交使节的角色。陈忠纯《论传教士利胜与郑氏集团的关系——以利胜的外交使命为中心的考察》(2010)一文,分析了多明我会传教士利胜(Victorio Riccio)在16世纪60年代郑氏集团意图征菲和西属马尼拉殖民当局对华人的大屠杀事件引发的谈判活动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揭示了郑氏集团对传教士的不同态度,他认为郑成功和郑泰等人对天主教抱持着宽容的态度,并希望借助传教士来处理与西方殖民集团的关系,但随着郑经当权,特别是郑泰被黜,西属马尼拉对台湾的传教事业由此陷入了低谷。(26)陈忠纯:《论传教士利胜与郑氏集团的关系——以利胜的外交使命为中心的考察》,载《台湾研究集刊》2010年第2期。相关研究成果亦可参见曹永和:《 台湾早期历史研究》( 第2版), 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16年,第255-294页;李毓中:《明郑与西班牙帝国:郑氏家族与菲律宾关系初探》,载《汉学研究》1998年第16卷第2期;顾卫民:《明郑四代与天主教会的关系》,载《文化杂志》(中文版)2004年第50期。贝亚特丽斯·蒙科《耶稣会士庞迪我和科尔特斯的中国行纪》(2015)一文,除了以往学界关注较多的庞迪我之外,还论述了1625年西班牙耶稣会士科尔特斯受殖民当局委派从马尼拉前往澳门处理与葡萄牙人经济争端的曲折经历,由于科尔特斯遭遇船难而陷入了窘境,他在虐待、伤痛、惊恐和饥饿中辗转于中国的庭审之间,而且语言不通也加重了他的苦难,他流传于世的中国行纪详细描述了他在潮州府沉船后的被捕经历和救难过程,从而为了解传教士在作为外交使节时所遭遇的种种艰辛提供了一扇窗户。(27)[西班牙]贝亚特丽斯·蒙科撰,孟庆波译:《耶稣会士庞迪我和科尔特斯的中国行纪》,载《世界民族》2015年第4期。伍玉西《澳门与马尼拉关系的开始——1579-1584年间赴澳门的西班牙人》(2016)一文,考察了著名的耶稣会士桑切斯分别在1582和1584年作为马尼拉当局的重要使节与澳门葡萄牙人交涉的过程,他指出澳门的葡萄牙人为了独占对华贸易,总是千方百计地阻止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前往中国,而托庇于葡萄牙的耶稣会士则大多选择站在澳门一方并为其出谋划策,这种关系也是近代早期西葡两国在海外扩张中彼此猜忌和相互排斥的缩影。(28)伍玉西:《澳门与马尼拉关系的开始——1579-1584年间赴澳门的西班牙人》,载《社会科学辑刊》2016年第4期。
三、移民问题
自1571年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建城之始,华人一直都是维持这座城市运转的主要族群之一,研究马尼拉的华侨也就成为一项重要内容。(29)关于以往研究西属菲律宾华人的重要著作有:陈荆和:《十六世纪之菲律宾华侨》,香港:新亚研究所,1963年;陈台民:《中菲关系与菲律宾华侨》,香港:朝阳出版社,1985年。黄滋生、何思兵撰写的《菲律宾华侨史》(2016)一书,在撰写过程中大量利用已有的中文和英文文献,特别是对《菲岛史料》进行了充分的挖掘,内容上分为五编,涵盖了从远古到二战以后的整个菲律宾华侨史。具体到西班牙统治时期,作者详细地叙述了殖民当局对华侨的限制、迫害和四次大屠杀惨案、华侨的抗暴斗争乃至起义,以及菲律宾华侨的经济活动。该书自1987年出版至今,迭经2007年和2009年两次再版发行,2016年版则是作者吸收最新研究成果和史料后进行的全面修订,因而是研究西治时期马尼拉华人的重要著作。(30)黄滋生、何思兵:《菲律宾华侨史》, 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关于菲律宾华人通史的重要著作还有,庄国土、[菲律宾]陈化岳等撰:《菲律宾华人通史》,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2年。钱江《古代亚洲的海洋贸易与闽南商人》(2011)一文,通过深入探讨闽南商人在包括马尼拉在内的古代亚洲主要港埠进行的商业活动,指出西班牙人的到来使得马尼拉崛起成为亚洲海域的重要贸易枢纽,大帆船贸易带来的新商机和丰厚利润使得福建商人更多地涌向马尼拉,进而使得他们原先在马尼拉小规模散居的侨居模式发展成为一个外来族群的侨居社区,而且侨居马尼拉的福建商人大多来自漳州府,不过安海商贾也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另外马尼拉的福建商人由两个相互合作的部分组成,一部分来自福建沿海,他们专门从事福建与马尼拉之间的帆船贸易,另一部分则侨居在马尼拉,以零售商身份负责把中国商品换成西班牙运来的美洲白银并将其运回家乡。尽管闽南商人为马尼拉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是他们经常遭到西班牙殖民当局的限制、迫害乃至屠杀,从而使得寓居马尼拉的闽商人数呈周期性的变化,而这种情况完全取决于西属菲律宾经济形势的好坏,以及西班牙殖民当局对闽南商人所持偏见和敌对情绪的程度。他还进一步指出福建商人之所以积极投身于海外贸易,是因为与徽商、苏商等商帮相比,他们很难得到朝廷的支持和保护,另一方面他们也是近代早期亚洲海域最富有胆识和创业精神的商人集团,为了在充满不测的海外生存,他们建构起了不同的商业机制和族群网络,并凭借自己的经商天赋不仅在东亚水域表现出色,而且也是联系东亚与东南亚航海贸易体系的重要桥梁。但是,作为一个社会边缘的外来商人群体,他们在海外社会中的地位却要低人一等。(31)钱江:《古代亚洲的海洋贸易与闽南商人》,载《海交史研究》2011年第2期。此外也可参见钱江:《16-18世纪福建商人的海上贸易》,载《闽商文化研究》2012年第1期;陈国栋:《马尼拉大屠杀与李旦出走日本的一个推测(1603-1607)》,载《台湾文献》第2009年60卷第3期;胡其瑜:《明末清初在西班牙属马尼拉的福建人群体》,载《闽商文化研究》2012年第2期。关于闽商出海贸易习惯的形成,可参见张彬村:《宋代闽南海贸习俗的形成》,载《海交史研究》2009年第1期。周振鹤《晚明时期中国漳泉地区对吕宋的移民》(2016)一文,也认为导致福建漳泉地区华人在1565年西班牙人入据菲律宾之后大量移民马尼拉并在此形成华人区的原因是获利丰厚的大帆船贸易,此外1567年隆庆元年明朝开放海禁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并且根据福建巡抚许孚远的奏疏和张燮所著《东西洋考》,同样指出马尼拉的福建移民当中以漳州人士居多,其中漳州府的海澄、龙溪、漳浦、诏安又占据了大多数,这是因为漳州人士思想更为开放,海洋经济意识更为突出。(32)周振鹤:《晚明时期中国漳泉地区对吕宋的移民》,载《南国学术》2016年第3期。
传教是西班牙人的重要使命,也是其巩固殖民统治所赖以依靠的工具,华人作为马尼拉的重要族群之一,如何应对向他们传教的西班牙人也是必然要面对的问题。吕俊昌《西班牙殖民时代菲律宾华人天主教徒的信仰生活刍议》(2017)一文,通过分析华人在马尼拉的受洗、婚姻、葬礼、弥撒和忏悔等日常宗教活动,指出西班牙天主教会为华人设计了一系列的宗教礼仪,试图从各个层面对华人的身心进行约束进而使其驯化,但华人基督徒则对其采取了诸如临终受洗等消极应对的抵制方式,同时他们的宗教生活也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强烈烙印,这表明了华人基督徒对异质文化的能动性适应和对自身文化传统的坚守。(33)吕俊昌:《西班牙殖民时代菲律宾华人天主教徒的信仰生活刍议》,载《世界宗教文化》2017年第1期。此外关于相关问题的讨论也可参见吕俊昌:《西属菲律宾天主教与华人社会关系的延展与重构》,载《东南亚研究》2016年第1期。
海盗作为移民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历史的发展当中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对其进行研究无疑有着重要的意义。汤开建《明隆万之际粤东巨盗林凤事迹详考——以刘尧诲<督抚疏议>中林凤史料为中心》(2012)一文,利用新发现的海内孤本《督抚疏议》论述了明朝隆万之际海盗林凤的早期活动、被明军击败后南逃菲律宾并与当地西班牙军队发生的激战,以及由此引发的中国与西班牙之间的第一次交往等一系列事件,最重要的是该文考证出明朝军官王望高调集吕宋番兵歼灭林凤主力一事并非西方文献所谓的通过篡改信件来谎报军功,而是确有此事。(34)汤开建:《明隆万之际粤东巨盗林凤事迹详考——以刘尧诲<督抚疏议>中林凤史料为中心》,载《历史研究》2012年第6期。与此相应的是,徐作生《冯嘉施兰国林凤拓殖遗迹考察》(2016)一文,利用他本人实地考察冯嘉施兰故地时寻访到的林凤拓殖遗迹及其后裔提供的信息,并结合相关的历史文献资料,论述了林凤在被明朝军队击败后移民吕宋并对冯嘉施兰一地进行开发的历史事件,他指出林凤是海外华人拓殖菲律宾的先驱,而非文献中所谓的海盗,而且林凤与当地的山民有着密切的交往,在后者当中有着良好的形象。(35)徐作生:《冯嘉施兰国林凤拓殖遗迹考察》,载《文化杂志》(中文版)2016年第97期。这两篇文章颇有独到之处,前者利用了新挖掘的史料,后者采取了历史人类学进行田野考察的方法,并且都对西方史料中关于林凤在菲活动进行了一次大的修正,这表明了对中西方史料进行对比分析的重要性。
近年来一些学者从微观全球史的视角来研究马尼拉移民的相关历史,颇具启发性,从而使得该领域的研究呈现出了一种新气象。李毓中《Antonio Pérez——一个华人雇佣兵与16世纪末西班牙人在东亚的拓展》(2016)一文,通过运用西班牙文第一手史料,讨论了16世纪末马尼拉的一个名为Antonio Pérez的华人小人物在以西属菲律宾总督达斯马里纳斯为首的西班牙人向中南半岛扩张中所扮演的角色(其中包括担任火枪手、铁匠以及翻译),和其在为西班牙效命12年后自马尼拉穿过太平洋、美洲和大西洋来到西班牙的传奇经历,以及他在这一系列特殊际遇当中为自己争取正当权益的种种活动,从而将许多以往不为人知的细节重新拼凑到了一起,构建出了一个完整的历史故事。作者指出长期以来学界多注重探讨自16世纪以降东方在与西方的接触中为何从一开始占据主动转变为两个世纪后的落败,这种从大历史中找寻答案的方法使得许多像Antonio Pérez一样的底层小人物尘封在了历史当中,但他们才是推动历史向前发展的主要动力,同时也是近世以来海外华人在与马尼拉的西班牙人长期接触时进行交流、学习与模仿过程的缩影,虽然他们的事迹未能在明代史料中留下记录,但是通过挖掘、翻译和解读葡、西、荷、英等国相关史料就能有望使其在历史中重现。(36)李毓中:《Antonio Pérez——一个华人雇佣兵与16世纪末西班牙人在东亚的拓展》,载《汉学研究》2016年第1期。龚缨晏、胡刚《16世纪发生在西班牙的一场“印第安斯人”诉讼案——近代早期漂泊到伊比利亚半岛的中国人》(2017)一文,通过利用西班牙印第安斯档案馆的司法档案,分析了一个名为迭戈的宁波华人在同样流落塞维利亚的华人埃斯特万等人的策划和帮助下,向西班牙法庭起诉将其卖为奴隶的莫拉雷斯,并声称自己是一名来自西班牙海外领地的印第安斯人,是自西向东经由马尼拉、太平洋、美洲和大西洋来到西班牙的,因此按照西班牙王室的法律应当恢复其自由,并且最终胜诉一案,虽然案情颇多离奇曲折之处,但却反映出了近代早期海外华人向西欧漂泊的痛苦经历,同时也表明塞维利亚早在16世纪中期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小规模的华人群体,他们虽然背井离乡,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但却凭借自己的勤劳和智慧通过从事鞋匠、裁缝或榨油匠等职业谋生,并且彼此互帮互助,精诚团结,对故乡充满了爱恋。(37)龚缨晏、胡刚:《16世纪发生在西班牙的一场“印第安斯人”诉讼案——近代早期漂泊到伊比利亚半岛的中国人》,载《世界历史》2017年第5期。
海外移民是文化传播的重要媒介,特别是考虑到近代早期交通不便、通讯手段不够发达使得信息流通特别迟滞和阻塞(跨洋乃至全球性的长途信息传播更是如此),研究这一时期的移民是如何记载和传播文化乃至促进跨文化交流的也显得很有必要,近年来《古今形胜之图》的重新发现和研究为这一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38)关于《古今形胜之图》的早期研究可参见方豪:《流落西葡的中国文献》,载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 》(下册),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第1760-1761页;任金城:《西班牙藏明刻<古今形胜之图>》,载《文献》1983年第3期;任金城:《流失在国外的一些中国明代地图》,载《中国科技史料》1987年第1期;任金城:《国外珍藏的一些中国明代地图》,载《文献》1987年第3期;曹婉如、郑锡煌、任金城:《中国与欧洲地图交流的开始》,载《自然科学史研究》1984年第4期;孙果清:《古今形胜之图》,载《地图》2006年第6期;李孝聪:《欧洲收藏部分中文古地图叙录》,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6年,第144-146页;周振鹤:《西洋古地图里的中国》,载《九州学林》(创刊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第202-224页;梁二平:《第一幅传入西方的中国地图——<古今形胜之图>》,载梁二平:《中国古代海洋地图举要》,北京:海洋出版社,2011年,第140-142页。这幅地图是按照疆域沿革图的模式所绘,对明代省府州县的行政区划、相对位置和历史沿革均有记载,其原藏于西班牙塞维利亚西印度总档案馆,不久前该图的高清电子版被送回国家图书馆,从而引发了大陆及台湾学界的研究热潮。李毓中《「建构」中国:西班牙人1574年所获大明<古今形胜之图>研究》(2013)通过利用西班牙文与中文资料,讨论了西班牙人获得《古今形胜之图》的过程,以及一名奥斯丁会神父是如何在华人译者的协助下将地图上的相关资讯翻译成西班牙文的。他一方面指出帮助西班牙人进行翻译的华人译者是闽南商人林必秀和陈辉然,当他们与西班牙传教士(李毓中指出可能是西班牙奥斯丁会士马丁·德·拉达(Martin de Rada))进行带有异质文化交流性质的合译工作时,在不知如何翻译图中某些深奥的历史知识或文化概念上会出现错译或乱译,换言之,他们是靠着自身文化想象或理解建构出了一种西班牙人所能理解的大明;另一方面也指出这幅地图的流传开启了西班牙对中国与东亚地理人文知识的理解,进而为欧洲汉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39)李毓中:《「建构」中国:西班牙人1574年所获大明<古今形胜之图>研究》,载《明代研究》2013年第21期。徐晓望《林希元、喻时及金沙书院<古今形胜之图>的刊刻》(2014)一文则充分挖掘了以往被人所忽视的相关中文资料,详细考证了《古今形胜之图》是如何在中国内地刊刻和重印的,以及前往马尼拉贸易的闽南商人是如何将这幅图传到菲律宾的。他指出《古今形胜之图》是由祖籍河南光州的江西丰城学者喻时大约于嘉靖十年(1531)到嘉靖十七年(1538)期间在江西信丰北宫初次刊刻,并由福建学者林希元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在月港附近的海沧金沙书院重新刊刻,再由闽南商人去马尼拉进行贸易时将其带到菲律宾,然后西属菲律宾第二任总督基多·德·拉维萨里斯(Guido de Lavezaris)于1574年将其送出并在1575年送到欧洲。尽管《古今形胜之图》只是一幅相当粗略的中国地图,质量无法与官府掌握的《广舆图》相提并论,但这幅图是菲律宾乃至欧洲的西班牙人最早了解中国文化的地图之一,并且充分表明了闽籍学者和福建商人在中西文化交流当中所起的桥梁作用。(40)徐晓望:《林希元、喻时及金沙书院<古今形胜之图>的刊刻》,载《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金国平《关于〈古今形胜之图〉作者的新认识》(2014)一文通过分析考查进一步证实了把《古今形胜之图》送给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不是利玛窦,而是西属菲律宾第二任总督;重刻此图的金沙书院隶属福建海澄县。不过他对《古今形胜之图》的作者持有不同的看法,认为这幅地图的作者不是喻时,而是信奉人甘宫。(41)金国平:《关于〈古今形胜之图〉作者的新认识》,载《文化杂志》(中文版)2014年第93期。
与《古今形胜之图》一样,近年来对《雪尔登地图》或《明代东西洋航海图》(西方学界和图书馆学界一般将其称之为雪尔登地图)的发现和研究也充分显示出了海外移民在文化记载和传播当中起到的重要作用。这幅地图是中国历史上现存的第一幅手工绘制的彩色航海图,出自于明朝中叶的福建海商之手,但却在牛津大学鲍德林图书馆被尘封了350多年,之后由2008年访问牛津大学的美国学者Robert Bachelor 和加拿大学者卜正民意外发现。中国学者当以钱江最早发文对之进行解读,他在《一幅新近发现的明朝中叶彩绘航海图》(2011)一文中,详细地分析了航海图的由来、航海图的内容、航海图上绘制的东西洋航路、航海图的作者与创作时期。他指出这幅图可能绘制于16世纪末17世纪初的福建泉州,在17世纪初经由闽南商人之手被驻守万丹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职员收购并带回伦敦,之后在1654年之前被英国著名律师兼牛津大学第一位东方学家约翰·雪尔登(John Selden)收购并成为其私人收藏,然后在1659年被捐献给牛津大学鲍德林图书馆。该图以明朝中叶福建海商的海外活动范围和主要港埠为基础绘制而成,绘制地域北起西伯利亚、南至今印尼爪哇岛和马鲁古群岛、东起北部的日本列岛和南部的菲律宾群岛,西抵缅甸和南印度,其中包括明朝中叶中国帆船出海经常使用的6条东洋航路和12条西洋航路,反映了以闽南漳泉地区为中心的中国民间海外贸易网络,对研究明清时期的海外贸易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另外,他也指出尽管西方学术界按照惯例以捐赠者的名字将之命名为《雪尔登地图》,但改称《明中叶福建航海图》当更为恰当。(42)钱江:《一幅新近发现的明朝中叶彩绘航海图》,载《海交史研究》2011年第1期。陈佳荣《<明末疆里及漳泉航海通交图>编绘时间、特色及海外交通地名略析》(2011)一文,将这幅图取名为《明末疆里及漳泉航海通交图》,深入剖析了该图的绘制时间与特色,并辑录了地图上的全部文字,进而对图中所载的全部海外交通地名进行了详细注解。他认为这幅图绘制于1624年左右,该图作者虽然不是撰写《东西洋考》的张燮,但极有可能是《东西洋考》的编辑成员之一,或者至少是对《东西洋考》了解颇深之人。(43)陈佳荣:《<明末疆里及漳泉航海通交图>编绘时间、特色及海外交通地名略析》,载《海交史研究》2011年第2期。郭育生、刘义杰《<东西洋航海图>成图时间初探》(2011)一文,首先通过对比该图所绘海域和历史文献所描述的万历时期东西洋状况,认为可将之命名为《东西洋航海图》,然后通过分析该图实描航线反映的时代特征、地名注记反映的年代特征,认为成图时间当在万历时期的1566-1602年间。(44)郭育生、刘义杰:《<东西洋航海图>成图时间初探》,载《海交史研究》2011年第2期。龚缨晏《国外新近发现的一幅明代航海图》(2012)一文则综合了各家看法,对于该图的名字,他指出钱江等学者已在2011年第12届“深圳读书月”上一致同意命名为《明代东西洋航海图》,不过他本人在文中称之为《明末彩绘东西洋航海图》,这部分是因为他通过分析地图上的注文将绘制时间确定在了明朝末年;关于该图作者,他则认为很有可能是生活在菲律宾的闽南人。最后,他也高度肯定了该图的价值,指出该图的发现对于中国古代航海史、地图学史、海洋史、中外关系史以及东南亚历史地理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45)龚缨晏:《国外新近发现的一幅明代航海图》,载《历史研究》2012年第3期。此外,值得指出的是,关于近年来中外图书馆先后发现的中外交通古地图,钱江和陈佳荣按照条目做出了详细汇总,并列出了相应的参考资料,从而极大地方便了后续研究。(46)钱江、陈佳荣:《牛津藏<明代东西洋航海图>姐妹作——耶鲁藏<清代东南洋航海图>推介》,载《海交史研究》2013年第2期。
四、成就与展望
由上可知,2010年以来国内关于西属马尼拉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多方面的进展。具体而言,从研究内容上来看:(1)贸易方面,学界除了在继续深入研究原有的中菲贸易特别是福建漳州与马尼拉一线的贸易之外,也关注到了马尼拉与澳门、马尼拉与台湾、马尼拉与日本之间的贸易;商品方面除了以往关注较多的中国丝绸和美洲白银之外,还指出西班牙的丝绸是如何在墨西哥引进、生产进而与中国丝绸展开竞争的,以及中国的南京布和墨西哥的胭脂虫也是贸易当中的重要商品;港口方面注重中国本地与马尼拉的因应,除了漳州月港之外,通过以往历史碎片的整理勾勒出了西方列强是如何在崖山亦或是虎跳门进行角逐的,以及漳州月港作为与马尼拉贸易的主要港口这一地位是如何被安海取代的。(2)传教方面,学界已有关于西班牙天主教在菲律宾传播的专论性著作,其中很好地论述了菲律宾的天主教化和天主教的本土化,此外也有专文论述西班牙天主教以马尼拉为依托向中国、日本、东南亚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传教活动、华人在天主教传播过程中的作用、传教经费的来源问题,以及传教士作为外交使节在各地的活动。(3)移民方面,学界已有专门论述菲律宾华人的通史性著作,也有相关论文的探讨,其中广泛地涉及到了华人移民马尼拉的动因及其来源地、华人在马尼拉的信仰生活、海盗与马尼拉,以及以往较少得到关注的边缘和底层人物,更有一些学者通过利用新发现的古地图研究华人移民在文化传播和跨文化交流当中起到的独特作用。
从研究方法上来看,一些学者能够利用新发现的史料对既有研究作出新的阐释,并且能够有意识地对中外文献资料进行对比分析,从而使得相关问题的理解更加全面和深入;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也得到了有效的贯彻,如一些学者将历史学和人类学的方法结合起来,主动走出国门去菲律宾进行切身实地的田野考察,这有助于获得一些文字记载以外的史料,而且也能够更好地了解当地人关于特定事件的历史记忆;由于马尼拉是联系中国与美洲的重要港口,因而吸引了中国史与世界史学者的共同关注,从而使得明清史、中外关系史、社会经济史在相关研究的基础上很好地整合了起来;近年来全球史和海洋史在国内方兴未艾,这也很好地反映在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研究当中,不仅是相关国际学术会议的召开促进了既有的历史研究,而且一些学者很好地利用了微观全球史的研究方法来构建处于社会底层的海外华人的传奇经历,从而使得他们获得了应有的关注;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学界在论述相关内容时,经常将贸易与移民、贸易与宗教、移民与宗教结合起来进行交叉式的研究,而非将其割裂开来。这些视角和方法无疑有助于促进马尼拉的进一步研究,值得继续贯彻。
与此同时,学界在关于西属马尼拉的研究当中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从研究内容上来看,中外关系史和华侨华人史是国内学界最为擅长也是研究最为充分的地方,但是这也提醒我们除了马尼拉与中国的互动以及海外华人之外,还要进一步挖掘马尼拉与印度、马尼拉与越南等中南半岛国家、马尼拉与摩鹿加群岛等东南亚海岛诸方面的历史,并且重视菲律宾人、亚美尼亚人、犹太人和奴隶等边缘族群与马尼拉的关系。从时间上来看,明末清初的研究较为充分,清中后期则有待进一步深入。从研究资料上来看,学界仍多倚重英文二手资料,西班牙文档案的利用还显得十分欠缺,为此一方面需要有意识地培养一些掌握多语种的学者,另一方面也要加强史料的编译工作。(47)据笔者目力所见,台湾学者在西班牙文档案的中译方面成果较多,相关研究成果可参见方真真、方淑如译注:《台湾西班牙贸易史料(1664-1684)》,台北:稻乡出版社,2006年;方真真:《 华人与吕宋贸易(1657-1687):史料分析与译注 》(第1册),新竹: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年;方真真:《十七世纪北台湾的西班牙账簿》(第一册),台北:台湾历史博物馆,2017年。(方真真也利用西班牙文档案出版了一系列专著,如方真真、方淑如编著:《西班牙史:首开殖民美洲的国家》,台北:三民书局,2003年;方真真:《明末清初台湾与马尼拉的帆船贸易(1664-1684)》,台北:稻乡出版社,2006年。此外还有诸多论文,限于篇幅,恕不在此一一赘述,下同。)李毓中编注:《台湾与西班牙关系史料汇编》(第1册),南投:“国史馆”台湾文献馆,2008年;李毓中编注:《台湾与西班牙关系史料汇编》(第2册),南投:“国史馆”台湾文献馆,2015年;李毓中编注:《台湾与西班牙关系史料汇编》(第3册),南投:“国史馆”台湾文献馆,2013年。[李毓中所撰《菲律宾简史》(南投:暨南国际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2003年。)一书虽短小但却不失精悍。]与此相比,大陆学者则要相对滞后。关于西班牙文档案的英译方面,台湾大学外文系教授鲍晓鸥做出了重大贡献,其相关研究成果可参见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 in Taiwan:1582-1641,Taipei:SMC Publishing Inc,2001,Vol.1;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 in Taiwan:1642-1682,Taipei:SMC Publishing Inc,2002,Vol.2.(另外鲍晓鸥将其多年治台湾史的心得和搜集整理的西班牙文档案汇集成了一部精心之作,详见鲍晓鸥撰,Nakao Eki译: 《西班牙人的台湾体验(1626-1642 ):一项文艺复兴时代的志业及其巴洛克的结局》,台北:南天书局有限公司,2008年。)此外,美国学者布莱尔与罗伯逊主编的《菲岛史料》(即E.H.Blair and J.A.Robertson eds.,The Philippine Islands,1493-1898,Cleveland:The Arthur H.Clark Co.,1903-1909.该书有的版本书目写作《菲律宾群岛1493-1803》,有的版本写作《菲律宾群岛1493-1898》,鉴于后者比较常见,故在此取用后者。)把大量的西班牙文第一手档案翻译成了英文,是研究西属马尼拉的重要文献。国内学界对这些英译的西文档案关注和利用依然很少,而且将其系统中译也很有必要。南开大学的一些师生曾经翻译了《菲岛史料》前10卷和第55卷的序言,参见[美]艾玛·海伦·布莱尔、詹姆斯·亚历山大·罗伯逊编,爱德华·盖洛德·波恩著,谢文侃、张晓韦、王渊译,韩琦校:《<菲律宾群岛1493-1803>(第55卷序言:“历史导言”)》,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2016年第13辑;[美]艾玛·海伦·布莱尔、詹姆斯·亚历山大·罗伯逊编,[美]爱德华·盖洛德·伯恩译注,王渊、张晓韦译,韩琦校:《<菲律宾群岛, 1493-1803>(第1-10卷的“前言”)》,载《世界近现代史研究》2017年第14辑。但其他部分的中译尚未见到,因此颇有浅尝辄止之憾。从研究方法上来看,跨学科研究有待进一步加强,除了历史学与人类学的结合之外,考古学、生物学、环境学等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与成果也值得借鉴和吸收。鉴于葡属澳门与西属马尼拉同为渊源颇深的两个伊比利亚半岛国家在东方的殖民据点,存有很大的相似性,且葡属澳门的研究较为充分,因此西属马尼拉的研究可以在选题、内容与方法等诸多方面以前者为参照,找出本领域的不足,并尽可能地就此展开进一步研究。此外,由于西属马尼拉与明清时期的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将中文文献与西方资料进行对比分析也显得十分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