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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以言志
——“森林沙漠学派”述评

2019-12-13马慧琳临沂大学山东临沂276000

名作欣赏 2019年36期
关键词:学派苏丹沙漠

⊙马慧琳[临沂大学,山东 临沂 276000]

森林沙漠学派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繁荣一时,却于20世纪70年代后期渐渐式微。它的出现给当时苏丹学界带来了巨大的轰动,其对苏丹文化身份的探讨体现了“非洲阿拉伯主义”思想,后来受制于当时严苛的政治环境,逐渐销声匿迹。该学派就像苏丹文化大观园里的昙花,芳华短暂却意义深远。

一、森林沙漠学派概述

1.代表人物

该学派的代表人物有穆罕默德·阿卜杜·海伊、穆罕默德·马基·易卜拉欣、努拉·奥斯曼·艾卜克尔等。穆罕默德·阿卜杜·海伊(1944—1989)是苏丹著名的文学家、教育家,1967年喀大毕业后前往英国利兹大学深造,1973年取得文学硕士学位,后前往牛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其后,他在喀大任教,并担任英语语言协会主席、翻译协会主席等社会职务,代表诗集有《回到森纳尔》《最后的玫瑰园》《月亮之铃》等,其中《回到森纳尔》被认为是最能代表该派思想理念的作品。穆罕默德·马基·易卜拉欣是诗人、外交家,出生于苏丹白城,毕业于喀大法律系,在外交部任职长达三十年,后因苏丹国内的“救国革命”运动,毅然辞职,赴美国继续文学事业。其代表诗集有《我的祖国》《花园藏在玫瑰里》等。努拉·奥斯曼·艾卜克尔(1938—2009),文学家、翻译家,毕业于喀土穆大学和利兹大学,并取得牛津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精通阿拉伯语、德语和英语,长期在卡塔尔从事文化教育工作,代表作有《唤醒被遗忘的辞藻》《草与花之歌》《河不似云》等诗集。该学派的诗人大多有着留学经验,在与欧美国家甚至海湾国家交往中,他们不禁思考:“我到底是谁?阿拉伯人?非洲人?苏丹人?”跨文化交际是个体的交往,也是不同文明体的碰撞,其带来的身份焦虑更能激发人们的反思,并且这种反思往往建立在对各个文明体审视的高度上。故该派在构建苏丹的文化身份时,能够跳脱出政府官方意识形态,从历史与时代的维度抛出“森林沙漠”这一认同理念。“森林”与“沙漠”是融合,不是割裂;是合作,不是对抗。

2.产生背景

森林沙漠学派的产生背景可以归纳为历史传承的必要性和社会现状的紧迫性两方面。一方面,其产生与苏丹历史文明息息相关。苏丹在历史进程中,主要经历了库施王朝(约公元前1500年至公元350年),努比亚诸王朝(350—1504),芬吉、达尔富尔王朝(1504—1821),奥斯曼土耳其时期(1821—1885),马赫迪时期(1885—1899),英埃共管时期(1899—1956),独立后的苏丹(1956年至今)。研究苏丹文化认同的著名学者弗朗西斯·登在他的《观点冲突——苏丹的认同冲突》一书中说道:“苏丹人越来越觉得他们和阿拉伯人不是完全相同的,尤其是当他们在海湾国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后,他们能切身感受到他们之间是如此的不同,这种差异不仅表现在人种上,还表现在文化和社会风俗上。”历史是文化身份构建的重要因素,苏丹历史融入了非洲与阿拉伯文明,如何传承古老文明,如何在不同文明中选择当下苏丹的文化身份,是对当时知识分子的拷问。另一方面,森林沙漠学派的产生与当时的社会现实紧密相连。1956年苏丹建国后,国家权力集中在北方政治精英手中,其强制推行单一的文化认同,导致民族矛盾凸显,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困难重重,故寻求苏丹的文化身份、维护祖国的稳定统一迫在眉睫。

3.发展与式微

该学派名字来自努拉·奥斯曼·艾卜克尔,首次出现在其作品《唤醒被遗忘的辞藻》中:

谁用手杖敲打石头 泉水涌现/熟知每一个泉源/我们欢欣 我们成长/我们是森林与沙漠的孩子/在浩大的时代之前/第一声心跳/在森林的山洞里

诗中直接写“我们是森林与沙漠的孩子”,意为“我们”是非洲努比亚人和阿拉伯人混血的后代,在非洲文化与阿拉伯文化的浸润下成长。诗歌强调“第一声心跳/在森林的山洞里”,认为非洲文化是苏丹历史文化的源头。该诗首次将苏丹文化身份凝练为“森林沙漠”这一文化符号。

关于苏丹文化身份主题的艺术创作,许多作家不谋而合,如穆罕默德·马基·易卜拉欣的《我是橙蕊,你是橙果》、穆罕默德·阿卜杜·海伊的《回到森纳尔》、优素福·尔德比的《艾布·戴利格》、穆斯塔法·赛德的《蜡烛的指尖》等,在苏丹学界引起巨大反响。然而,该学派的发展并不顺利。苏丹于1983年从一个比较开放的国家成为一个保守的国家,主流学者认为“森林沙漠”这一文化身份理念是对阿拉伯民族的背叛,其对阿拉伯文化身份的质疑是错误的、不可原谅的。在日趋保守的政治环境下,与主流意识形态不一样的声音逐渐销声匿迹,森林沙漠学派也随着这场风波式微,再没有具有重要影响力的著作问世。

苏丹温厚的文明土壤催生了“森林沙漠学派”,但是并不友好的发展环境桎梏着其发展,最后,其在内外交困中,渐渐式微。

二、森林沙漠学派的特点

该学派的诗歌创作最大的特点就是托诗言志,通过追溯历史寻觅精神原乡,抒发自己对文化身份的思索。如马基·易卜拉欣的诗集《我是橙蕊,你是橙果》的选段:

赫拉辛啊/明眸黛描/发髻成辫/如歌流转/如花水艳/我是橙花之蕊/你是橙花之果/赫拉辛的孩子们/一些非洲啊/一些阿拉伯/一些真主前的祈祷

另如努拉·奥斯曼·艾卜克尔的作品《唤醒被遗忘的辞藻》:

牧师在何处/长途跋涉的归客面前/却是紧闭的大门/我步履蹒跚 来到森纳尔门前/一声悲叹 我高举珍珠神灯/先人子民生活得淳朴安适/人们抬起头/不甚惶恐/而后归于麦罗埃的宁静

诗歌记述了主人公的文化回归之旅,“我”长途跋涉来到教堂前(根据后文提示我们可以知道这里的教堂指麦罗埃文明),但是非洲文明却紧闭大门,并没有接纳风尘仆仆的“我”;“我”又蹒跚来到“森纳尔”的门前(森纳尔是芬吉王朝的首都,这里隐喻阿拉伯文化),在这里“我”看到麦罗埃的后裔们淳朴的生活,人们好像发现了“我”,有些惊恐;不久,“我”又在麦罗埃文明里找到了心灵的宁静。历史的车轮不断向前,纯粹的非洲麦罗埃文明已经是过去式,而融合了非洲文化和阿拉伯文化的芬吉文明才是作者的归属地,但是即便如此,麦罗埃文明并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人们的信仰之中,成为人们的力量。

诗人们在精神原乡的追寻中更加确定了苏丹的文化身份是以非洲文化为基,阿拉伯文化为内核的多元文明体。“森林沙漠”这一文化符号是将森林与沙漠统一于苏丹这一国家内,是地理维度和历史维度的和谐统一,体现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和谐生态之美。

三、《回到森纳尔》——寻根之旅

在大多数诗人的作品中,文化认同理念一般散落于各个篇章,不成体系,而穆罕默德·阿卜杜·海伊的《回到森纳尔》行文立意完全围绕苏丹的文化身份,被认为是最能代表该学派文化身份理念的作品。诗歌分为五章,即《大海》《城市》《深夜》《梦幻》《清晨》,以第一人称“我”叙事,以神话书写的方式讲述了主人公穿越时空的寻根之旅。诗歌的主题是“回到森纳尔”,“我”因为身份迷茫回到“森纳尔”,但是并未止于此,又继续穿越到更古老的“麦罗埃”,在对历史文明的追溯和思辨中找到了完整的自己。

《大海》这一章是寻根之初,此时,主人公自我身份缺失,犹如大海浮舟漂泊无依:

昨日/一只鸟儿从我头顶飞过/盘桓两圈 永远消失/水里的每一面镜子 都是一座天堂/……/在这空洞的世界/村庄的灯火/在山丘森林/与雾霭烟尘间/明灭摇曳/像成熟的果实坠落在/厚重的静默里

凌乱的辞藻勾勒出“我”内心的凌乱与孤独,这是缺乏身份的“我”无法与自我、社会及自然和谐共处的表现。经过艰难地跋涉,“我”终于来到了梦想之城“森纳尔”,《城市》篇即“我”来到了森纳尔城,在那里的所见所感。开篇便是一段感情浓烈的告白:

森纳尔 今日 我将归来/梦在寂静如水的夜里 催长大树/冬日里 枝丫赤裸/夏日里 果实鲜艳/寂静里 升起天边星子/森纳尔 今日 我将归来/黑色闪电的光/在森林与沙漠之间/在成熟的果实与古老的树根之间/我的语言 是你/我的源泉 住着星辰熠熠

森纳尔的城卫们/打开城门吧/为这个风雨夜归人/打开城门/夜里/“你是贝都因人?”/“不”/“你是非洲人?”/“不”/“我是你们中的一员/我的伤口也是你们的伤口/我的弓箭也是你们的弓箭”

对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些简单却也是身份认同最核心的问题,“我”清晰地回答:“我”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非洲人,而是和你们一样,是多元文化的融合体。森纳尔是“我”寻根之旅的现实目的地,是“我”安身立命所在。但这并不是诗歌的结束,其后,森纳尔的夜晚来临。

第三章《夜晚》是承前启后的一章,讲述了“我”对身份的再思索:

伟大的河流啊/森林啊/来自闪电与雷鸣/我的躯体在消逝/我的灵魂在飘起/像只白色飞鸟/盘桓水面/……/第一幅画在漂浮/在寂寞水里成长/赞歌回归至/其古老的模样/在命名与被命名之前/在它不是它之前/在字符凿塑新躯之前

第一幅画指文明之画,最初的文明在哪?不以字符来定义文明,文明何所在?这是苏丹,“我们”是苏丹人,字符之外,“我们”何以存在?“这不仅是站在森纳尔这个文明节点上,而是以此为中心,向更古老的文明思考去。”

《梦想》这一章便是“我”以森纳尔为起点的新的旅程,似梦似幻:

纯真国度的国王/向我伸出双手/透过他的眼眸/夜色的明镜/指引我看到蕴藏在古老石岩的赤金/我找到了第一幅画/在最初的记忆里/在赤子之心的宁静里/它照亮了象牙雕像/鲜花/神蛇 高塔/形形色色的 大理石 水晶 陶瓷

日前,山东省青岛市教育局印发《青岛市学前教育“小学化”专项治理工作方案》,明确提出,通过自查摸排、全面整改和专项督查等措施,推进幼儿园、小学和校外培训机构三个主体的协同治理,迅速遏制提前教授学龄前儿童小学课程内容的突出问题,建立科学的幼小衔接机制。

在《梦想》里,“我”遇到了古老国度的国王,在他的指引下,“我”找到了“第一幅画”。作者选用了象牙雕像、鲜花、神蛇、高塔、水晶、陶瓷这些意象来隐喻非洲麦罗埃文明,最初的文明即非洲文明。此时,“我”终于找到完整的自己,内心宁静,安然睡去。

在《清晨》这一章中,作者非常平静地看着眼前森纳尔的人间烟火:

我看到/大树蓊蓊郁郁/小舟轻泛湖面/农夫忙于谷田/婚礼 丧礼/树间清风/午后/古老的语言 在唇齿间/悦耳呢喃

找到自我身份之后,“我”不再茫然无措,内心宁静而充实,眼前也是一幅祥和美好的人间百态图景,回归之旅结束。

这五章诗歌,如一幅恢宏的文明画卷,层层展开,阿拉伯文明、非洲文明竞相盛开,一起紧张而有逻辑地构建起“我”的文化身份。其中“我”的身份包括最初的我、现在的我和完整的我。作者非常巧妙地将对“麦罗埃”历史文明的回归安排在“梦想”这一章中,肯定了麦罗埃代表的非洲文明是苏丹的文明之基,是最初的文明。在这里,“我”发现了完整的自己,内心充满愉悦与欣慰地安静睡去。睡醒后的清晨,“我”又回到了森纳尔。森纳尔才是现在的“我”,是真实的“我”。最初的“我”是非洲文明,在成长过程中受阿拉伯文化的浸染,造就了现在的“我”,而麦罗埃和森纳尔所代表的两种文明共同构建了完整的“我”。

森纳尔作为众多诗人的精神原乡,其文化构成与当前苏丹最为相似。“当时居民的身份是非洲文化和阿拉伯文化的集合体,但是居民并未感到其中的矛盾,绝大多数芬吉人……并没有因此刻意抹杀过去的传统习俗。在这样和谐共生的理念下,才会催生国家统一的内核。”

四、森林沙漠理念的文化意义

森林沙漠学派是苏丹20世纪最重要的文学流派,对于发展具有苏丹特色的现代文学意义重大。从文化层面考虑,该派的文化身份理念植根苏丹历史文明,立足苏丹现实国情,其本质是国家认同,是在国家认同框架内协调不同文化体的关系。该学派通过追溯精神原乡,增强对祖国的文化自觉与认同,以涵养苏丹人的国家认同,期许建设一个拥有“森林”和“沙漠”两种文明的和平发展的新苏丹,摆脱种族主义冲突的旋涡,以及他们在非洲和阿拉伯世界皆被边缘化的命运。森林沙漠学派的文化理念是建立在多元文化认同基础上的国家认同,既符合苏丹历史和现状,也顺应了时代发展趋势。

森林沙漠学派凝聚了一代知识分子对文化身份的思考,是对苏丹历史和现实的反思,亦是对祖国未来的展望。其文化身份理念符合苏丹的历史和现实,有助于涵养苏丹人的国家认同,而其和谐处理多元文化的方式,值得学习和借鉴。这体现了20世纪一代知识分子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国家意识,是深深扎根于苏丹古老大地的文明之歌。

②〔苏〕弗朗西斯·登:《观点冲突——苏丹的认同冲突》,苏丹研究中心2001年版,第407页。

③参见《森林沙漠:理论与实践》,网址:http://sudaneseonline.com/board/113/msg/,2006/5/16,2019/3/10.(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其中诗歌为笔者自译,不再另注)

④〔苏〕穆罕默德·阿布杜·海伊:《回到森纳尔》,苏丹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8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⑤法德立·艾哈迈德:《穆罕默德·阿布杜·海伊诗歌中的戏剧与身份》,文化科学社2003年版,第122页。

⑥哈米德·哈利兹:《苏丹的身份与统一》,世界出版发行中心2017年版,第1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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