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素面

金陶爱

我的家乡，在楠溪江畔的一个小村庄，村里的素面十分出名。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家门口的道坦上早已排开了一架架素面架子。母亲把挂着面条的竹条支在木架上的小孔中，只见她娴熟地挥动着手中的竹条，双手张开又合拢，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活像一位音乐指挥家。素面飘飘，纤丝翻飞，是哪个仙子将她的白玉绸缎摆出来比美啊？在阳光的暴晒下，淡淡的面香便一点点蒸腾上来。晒干后，母亲习惯性地把面交叠成“8”字形，一叠叠整齐地码在竹筐里，蓋上盖子保存。

读小学时，早上起来，母亲总对我说：“你先念几遍课文，面很快就可以吃了。”

她用筷子“嗒嗒嗒”地快速搅拌着蛋液，肉丝、香菇、葱花早已切好在砧板上。等锅里的热油发出“吱吱”的响声时，她把蛋液倒进去。煎好的蛋她会先铲出来，然后把肉丝滑入锅中翻炒，接着放香菇。她准备的汤料是丰富的，肉丝香菇是必备的，虾仁和豆腐皮也是常有的，就连鸡蛋，为避免单调，都有煎蛋、荷包蛋或切成细细的蛋丝之变化。等汤料烧开时，素面这个主角出场了。母亲把一叠素面一掰为二，放入汤料中，用筷子利索地搅拌几下，让面条和汤汁相互融合。各种食材经受了母亲的调配，总能释放最佳的风味，素面晶莹柔滑，细如银丝，婉转飘荡于汤中，实在诱人食欲。

我捧着碗大快朵颐，一口素面，一口汤，口口都是幸福的满足。

后来，为了我和弟弟的学业，我们举家搬到县城。陌生的街市，陌生的学校，让我这个山里的娃有些无措，我越发怀念故乡，想念那村口乘凉的大榕树，那可以捉迷藏的芦苇丛，那一田田随风摇曳的美丽的紫云英，还有一放学就撒丫子跑去山野一起摘覆盆子的小伙伴。想念故乡素面的味道，那吸溜一大口面的满足，和看到母亲早起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的踏实。

一天，晚自修下课骑车回家，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挪上台阶，关上门，把沉沉的夜关在门外。

“外面冷吧？吃碗面，暖和一下吧！”母亲正从厨房端出一碗面。我接过碗。碗烫手，面在冒着热气，是母亲掐着我回家的时间点做的。“是老家的素面！”刚刚吃一口，面还含在嘴里，我就惊喜地叫出声来。

“对咧，你嘴最灵！你大姨进城来，送了满满一筐素面，知道你喜欢吃！”母亲笑着，眼角绽开一朵慈祥的花。

我一口一口喝着素面汤。热热的汤，从我的口腔暖到我的胃，暖到我的心，把冬季里的寒气驱散，把心头莫名的落寞驱散。

对于故乡，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记忆中的一种味道。

（作者系浙江省温州市永嘉中学高二（16）班学生，指导老师：翁晓虹）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