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历史地理特点与地域文化特色研究*
2019-12-12孟召宜朱传耿渠爱雪
孟召宜 朱传耿 渠爱雪
引言
特色是一事物从本质上区别于其他事物的外显。城市特色就是城市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区别于其他城市的个性特征。城市特色是城市魅力所在,是城市竞争力的源泉[1]。在文化强国、文化强市建设背景下,彰显城市文化特色,传承城市历史传统和人文精神具有重要而现实的意义。然而,目前理论上对于城市特色的确切定义说服力仍不足;实践上,专业不同,视角不同,城市特色、地域特色认识也不同[2]。以徐州为例,有彭祖文化[3]、两汉文化(楚汉文化)[4]、黄河文化[5]、战争文化[6]之说,见仁见智,各成一家[7]。因此,地域文化特色的凝练、开发、保护缺乏理论指导、存在实践困惑,急需从新视角展开理论实证研究。
文化地理学的地方性理论为此提供了灵感。(1)地方性与特色性。区域性是地理学的核心议题。所谓区域本性就是其他地区无法复制的区域特点。区域有三个本性:第一本性是与其他地方不同的自然地理特征;第二本性是长期积累在一个地区的人类建造的建筑、道路等实体要素;第三本性是发生在一个地方的历史事件[8]。而城市特色主要通过自然地理环境、人为建造成果和社会人文因素表现出来[9],可见,城市特色三方面对应着区域三本性。从地理学角度而言,地域(城市)文化特色就是区域第三本性。在分析区域第三本性时,文化地理学倾向用地方性(placeness),并认为,一个地区长期积累的文化以及人们对它的文化认同,就使该地区具有地方性[10]。经济地理学认为,一个地区与外界建立功能联系时,它所具有的其他地方所不具备的内在条件就是地方性[11]。可见,地域文化特色性就是地方性,或者说地方性就是特色性。(2)地方性形成机制与地域文化特色成因。关于地方性形成机制主要有三种观点[12],第一种是自然决定论,即自然环境决定了人类活动类型的分布。由于每个地区自然环境独特,因此创造了独特的地方。第二种是人文主义的解释,即人们在一个地方的生活经验或经历,形成了当地独有的人地关系、人人关系。第三种是结构主义解释,结构主义强调在社会经济网络空间联系中,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角色分工,这种角色分工就形成了当地的特征[13]。地方性表现及其形成机理有助于地域文化特色的凝练与成因探讨。基于地方性视角,本文在明晰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形成的历史地理特点基础上,明晰地域文化表现,凝练地域文化特色,进而结合历史地理特点,探讨徐州地域文化特色成因。
1 地方性生境与徐州历史地理特点
区域性就是独特性。区域有三大本性,其中第一本性来自自然条件,第二本性来自长期积累的实体要素,第三本性即地方性是建基于自然、经济基础上的社会文化因素[8]。徐州地理环境变迁和社会发展进程是徐州地方性的形成基础,也是解读、理解需徐州地域文化特色性的背景与线索。
1.1 宏观地理区位:中国脐部,黄金腰带
徐州地理区位独特而优越。宏观上看,古时,徐州为九州之一。《尚书·禹贡》记载:“海、岱、淮惟徐州”。可见,古代徐州北依泰山、东到黄海、南抵淮河,与青州、兖州、豫州、扬州接壤。从早期文明发展来看,其和周朝的丰京、镐京,秦代咸阳,汉唐长安、洛阳,宋代开封等形成的城市、经济、文化复合带处于同一个纬度带。同时,徐州又是大运河城市带上的重要节点。因此,综合来看,位于我国中部偏东的徐州,宏观区位是中国脐部、黄金腰带。中观上看,徐州位于鲁中南山地丘陵南缘,形成自鲁南到苏北徐州地势逐步降低、北高南低的地形特征。因此,发源于鲁南的泗水、沂水、沭河等均为南北流向,早期流经徐州,注入淮河,形成徐州对外重要通道。
1.2 微观水文地貌:泗水安流,岗岭四合
古代徐州地处淮河下游。“在古昔淮流顺规,畅出云梯。南北支川,纲纪井然,两岸陂塘不可偻计……交通灌溉之利甲于全国”。是时,徐州利用汴、泗二水“尽凿溉之利,粳稻丰饶遂成沃土”,有“丰沛足,养九州”之美誉[14]。春秋战国时期,邗沟、鸿沟相继开通,地处汴、泗二水交汇处的徐州连南接北、承东启西,成为江淮通往中原的水运枢纽。当时,汴、泗二水沿岸还分布着沛城、泗水亭、丰城、广戚县城、留县城、吕县城、下邳等众多城镇,泗水、汴水成为徐州地区空间开发的主轴线[15]。地形上,徐州以平原为主,丘陵散布于市域中部,以徐州城区为中心分为三组:北、东北丘陵群从铜山北部茅村和利国一带向东经贾汪、大泉延伸至邳州北部;东南丘陵群经铜山东南部延伸至邳州西南部和睢宁县西部;南、西南丘陵群经铜山西南部延伸进安徽省。同时,市域东部分布着由变质岩、花岗类岩和砂砾岩等组成的低矮岗岭,以新沂马陵山为主[15]。徐州市区四周有80余个山头绵延环绕。苏东坡《放鹤亭记》中载“……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形象的描述了徐州城“三面环山”的地理特点。可见,从微观水文地貌上看,徐州泗水安流、地饶物丰,岗岭四合、山川秀美。
1.3 历史地理转折:黄河改道,翻天覆地
黄河自古以“善淤、善决、善徙”而闻名。有史记载以来,两千年间黄河决口泛滥1500多次,改道26次,其中132次波及徐州。1194年黄河夺泗、夺淮入海,1855年改流大清河由山东利津入渤海,河水南徙徐州地区661年[16]。此间黄河多次泛滥,洪水漫流,大量泥沙淤积,形成多为粉沙组成的沙荒地。导致徐州市域地貌格局以中运河为界,西部的睢宁、铜山、贾汪、丰县、沛县等为徐淮黄泛平原区,东部邳州、新沂为沂沭丘陵平原区。原来“徐地强办多衍,北多沮泽,西南阻山,厥土埴坟,粘胒如脂”[17]。黄河多年泛滥以后,“境土皆陂泽,弥年水害惊”“泛泛洪流接远沙,郊原无复种桑麻”[18]。同时泗水、沂水等河流受阻潴水成湖,唐代“泗水流,汴水流,留到瓜州古渡头”、北宋“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的景象均已不在。由于水系紊乱,河道淤塞,洪涝旱连年发生,徐州由自然条件优越、物产富饶的鱼米之乡逐渐变为灾害频仍的落后之地。
1.4 自然人文重生:生态治理,改天换地
建国以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徐州积极疏浚河道、改善土壤。千里黄河故道看徐州,徐州黄河故道看丰县。丰县通过栽培红富士苹果、梨树,进而广植黄皮洋葱、牛蒡、大蒜,建成粮果蔬畜四大支柱产业基地,形成“南果北粮,西菜东特”的区域发展格局,走上农业产业化道路。20世纪90年代国家将黄河故道治理纳入黄淮海开发的总盘子,特别是2006年黄河故道农业综合开发列入江苏省级专项扶持以来,通过治水、改土、建路、造林等综合配套开发,黄河故道沿线环境大为改善。2012年,徐州实施黄河故道二次综合开发,遵循“因地制宜、彰显特色、生态优先、保护资源”的开发原则,实行水利、交通、农业、生态、文化旅游、扶贫“六位一体”系统规划,通过突出文化保护,打造历史文化长廊;突出文化挖掘,打造城市记忆走廊;突出生态基底,打造生态文化廊道;突出景观营造,打造文化景观画廊;突出脱贫致富,打造经济交通走廊。昔日贫瘠的沙河变身为承载沿线百万百姓全面小康梦的“黄金水道”。
2 地方性表现与徐州文化特色凝练
地方性来自发生在当地的历史事件,主要包括行政隶属变更、灾异事件、修建著名建筑、某物产获得外界认可、本地人士获得功名、国家官员到访等[8]。因此,徐州自然灾害、军事战争、著名建筑、历史名人等,彰显了徐州特色文化,揭示了徐州地方性。
2.1 地域文化主要表现
徐州有6000多年的文明史和2600年的建城史,历史悠久,遗迹众多,文化多元,典型的有底蕴深厚的两汉文化、源远流长的宗教文化、大气磅礴的军事文化、独具一格的彭祖文化、流光溢彩的名人文化、特色鲜明的民俗文化。(1)彭祖文化。徐州是彭祖故国,彭祖文化富集,有彭祖祠、彭祖庙、彭祖楼、彭祖井、彭祖园和养生文化、烹饪饮食文化等。(2)汉源文化。汉源文化是徐州文化的主体和精髓。徐州是刘邦故里,有“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之称。作为两汉文化的起源地和集萃地,徐州汉文化资源数量多、档次高,尤以“汉代三绝”(汉墓、汉兵马俑、汉画像石)著称。(3)战争文化。作为兵家必争之地,徐州战争文化具有历史久远、战事频繁、战场辽阔、种类齐全、驻军众多、将星璀璨等特点。据不完全统计,4000年多间,发生在徐州的大小战事共1000多次,其中较大规模的战争有200多起,至今项羽阅兵的戏马台、悲歌散楚的子房山、十面埋伏的九里山古战场等遗台故垒犹存[7]。(4)宗教文化。丰县是道教鼻祖张道陵的故乡。同时,徐州是我国最早接受佛教的地区之一。文献记载,中国最早的木结构佛塔建在东汉时期的徐州。过去徐州有“八大寺、七十二庵”之说[7]。以丰县张道陵故里、睢宁岠山葛仙洞、葛仙井为代表的道教文化,以沛县洪福寺、大彭镇楚王山千佛洞、云龙山兴化寺、睢宁羊山寺、邳州石屋寺为代表的佛教文化,表明徐州是宗教文化兴盛之地。(5)名人文化。徐州上古时期有彭祖,秦汉之际有刘邦、项羽;两汉以降,王侯将相层出不穷,沛县安国至今流传“五里三诸侯”之说。汉初彭城讽谏诗人韦孟,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刘向、刘歆父子,清末状元李蟠,文学评论家张竹坡,金石鉴赏家、书法家张伯英,近现代国画大师李可染,他们或文或武、或诗或词、或书或画,以自己喜爱的形式感受、记录、改变着徐州的历史,并在徐州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7]。(6)民俗文化。徐州城市文化特色不仅体现在彭祖文化、楚汉文化等大传统上,而且体现在习俗、礼仪、节庆等非遗为主的小传统上[1]。徐淮方言、以饦汤(啥汤,“饣它”汤)为特色的饮食文化,徐州梆子、琴书、柳琴戏等戏曲文化,徐州剪纸、武术之乡、睢宁童画等非遗让徐州民俗文化多姿多彩。
2.2 地域文化特色凝练
真正缠绵至今而且实际影响着今天生活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几千年来不断增长的知识和技术,一是几千年来反复思索的问题以及由此形成的观念[19]。徐州文化空间多元、时间多层、内容多样,必须上升到价值观念的提炼,才能实现地域特色的归纳。可以说,共同的价值取向和人文精神彰显实现了徐州多元文化的形散神聚。综合来看,徐州文化具有北方之韵、融合之美、雄壮之气三大鲜明特色,形成以北方文化,尤其是齐鲁文化为底蕴,以抗争精神、英雄主义为主干,以南北兼具、四方融合为灵魂的特色地域文化。
2.2.1 北方之韵
我国南北方不仅是方位的概念,更指代两个不同的地理区域[8]。我国南北方由于自然人文差异,地域文化不同,表现为区域性格上南细北爽、人生哲理上南老北孔、地域文风上南骚北风、饮食文化南米北面等[20]。徐州农业景观主要为旱作农业,饮食以面食为主,人文精神质朴正统,方言为北方官话,同时,分布于苏北、鲁南地区的邳州蓝印花布,在苏鲁接壤地区以羊羹与雉羹为代表的羹文化圈,由我国西北传入丰县的吹糖人,师从山东流派的铜山面塑,黄泛区灾民迁徙带到沛县的织锦工艺,广泛流行于苏北、鲁南、皖北、豫东等地区的丰县四平调、丰县坠子,流传于苏皖北部的睢宁苏北大鼓,流传于以徐州为中心的苏鲁豫皖接壤区的江苏柳琴戏,源于山陕官员迁调、商贸流通、义军转战、灾民流奔等渠道传入苏北的山陕梆子与苏北民歌小调、杂耍曲艺、说唱艺术以及方言俚语、风俗民情相结合形成的徐州梆子,这些均说明徐州地域文化具有鲜明的北方特质。
2.2.2 融合之美
从文化格局上看,六千年前,徐州已成为黄河流域大汶口文化和长江流域良渚文化的交汇之地。作为最早的徐州历史的见证,新沂花厅遗址出土的陶器具有大汶口文化特征,而琮形器、玉璧、玉项链、玉镯、玉冠饰等玉器带有浓厚的良渚文化风格。南北文化交流形成“文化两合现象”[7]。《庄子·天运》载:“孔子年行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两大哲人的相见使徐州成为儒道交流碰撞之地。战国时期,徐州属西楚,深受楚文化影响,由此奠定徐州楚风汉韵的文化格局。从民俗非遗角度看,沛县荷叶落子兼有南北路艺术风格的高亢声调,江苏柳琴戏兼具南方音乐的古朴舒雅和北方音乐的火爆激越形成的清丽秀美、热烈泼辣,世界非遗徐州剪纸由北方剪纸豪放、粗犷、浑厚和南方剪纸的细腻、清秀的糅合形成的热烈、夸张、粗犷、抽象,饮食文化上“以鲜为主,兼蓄五味”,此外,徐州书画作品或率简老辣,或奔放飘逸,或工笔,或写意的多元风格,均从多角度充分展现了徐州文化的多元交汇与融合之美[7]。
2.2.3 雄壮之气
以悬河景观、治水工程、城下城为代表的体现人水关系和挑战应战的遗迹遗存,以苏轼等为代表的名人文化和显红岛为代表的故事传说、诗词歌赋等体现与自然的抗争文化;以刘邦斩蛇起义、楚汉相争、三国之战、阎古古抗清复明等为主要内容的历史战争文化;以丰县范楼镇千里井惨案纪念碑、邳州小萝卜头纪念馆为内容的近现代战争文化均体现了徐州地区“人具雄杰之气”。从民俗民风来看,邳州泥玩造型的写意夸张、手法的粗放大气,邳州蓝印花布花纹造型古朴豪放,睢宁苏北大鼓的唱腔洪亮、声贯全场,丰县坠子的质朴典雅、粗犷豪放,铜山面塑的色彩艳丽、朴实简练,邳州年画的淳朴厚重、生动泼辣、简练夸张、用笔狂放,邳州纸塑狮子头造型夸张、色彩鲜艳,徐州唢呐表现热烈欢乐的气氛、雄浑壮阔的场面、豪放泼辣的曲调和深刻细腻惟妙刻画,融合南北武术特点沛县武术,充分展现了徐州以粗犷大气为神韵的雄性文化特征。而有300多年历史的徐州梆子戏,以善演反映政治、军事斗争的征战、袍带戏也折射出徐州人与生俱来的豪迈情结[7]。徐州古风“劲悍轻慓”“挟任气节”、崇尚“宾游”[14],具有不畏强暴、战天斗地、坚韧不屈的抗争基因。这种精神以劲悍轻慓为源头,以爱国抗暴为主线,以灭秦挫项为标志,以战争文化为外显,以与黄河抗争为砥砺,以爱武习武民风民俗相传承,以当代大沙河精神为彰显,成为徐州贯穿古今的精神之脉和腾飞跨越的动力之源。
3 地方性成因视角下徐州历史地理对地域文化特色的影响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徐州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与徐州独特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历史息息相关。同时,结构主义认为地方性不仅是区位、自然条件的差别,还是更大尺度政治经济整体格局的造就[13]。因此,要深入认识徐州地域文化特色成因,必须从人地关系地域系统角度,全面深入探讨徐州自然、经济、人文以及宏观政治经济格局的综合作用和长期积淀过程。
3.1 区位优越的地理环境形成徐州地域文化特色的自然本底
自然地理环境是地域文化发生发展的重要基础,直接影响着地域文化的兴盛衰落。毓秀钟灵、地灵人杰就是写照。“海、岱及淮惟徐州”,汴泗交流古彭城。徐州“北走齐鲁,南扼濠泗,东襟江淮,西通梁宋”,独特的地理位置,便捷的水运优势,使徐州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和“五省通衢”。徐州以平原为主的地貌特征,使得九里山、马陵山虽然海拔只有近百米,但于平地上较为凸显,不仅具有重峦叠嶂、气势磅礴的壮美,而且成为重要的军事屏障。如果说承南接北的宏观区位决定了徐州战争规模宏大、多具决战性质的军事文化特征,那么“冈岭四合”的微观格局则进一步强化徐州军事地位,使徐州战争文化和山有着不解之缘,表现出“徐州名山多战事”的特点,如九里山、马陵山、南山(戏马台)、子房山等。同时,古代徐州地处淮河流域,自然环境优越,区内气候温和、雨热同期、地势平衍,土层深厚,河网密布,是九州中的上等区域和理想的农业地形区,农业开发较早[21]。丰县旧通志载:“丰沛收,养九州”。发达的农业不仅成就了徐国称霸于淮泗,而且培育了徐州人“劲悍轻慓”、刚强自负、“挟任气节”、崇尚“宾游”的地方文化性格。可见,独特的宏观地理位置成就了徐州五省通衢、文化汇聚,岗岭四合的地貌特征成就了兵家必争之地,汴泗交流的航运灌溉成就了徐州文化经济交流、农业重镇和劲悍轻慓的文化性格。山川形胜,地灵人杰,徐州独特的先天地理环境造就了徐州的北方之韵、雄壮之气。所以元朝萨都剌《木兰花慢.古徐州》开篇即为“古徐州形胜,消磨尽,几英雄。”
3.2 南北分离的政治经济格局是徐州地域文化特色的结构性型塑力量
从文化格局上看,“文化轴心时代”我国形成齐鲁、中原、荆楚、吴越、燕赵等特色鲜明的地域文化。其中,徐州地域文化发展变迁与临近的荆楚文化、吴越文化、中原文化、齐鲁文化息息相关。具体而言,吴越文化、荆楚文化地处长江流域,随吴、楚的强大而北上,尤其是楚文化,其兴盛之时,“南卷沅湘,北绕颖泗,西包巴蜀,东裹郯邳”。作为“西楚”之地,徐州深受楚文化影响。同时,徐州毗邻邹鲁、中原,崇儒尊礼,源远流长。由于距离衰减和地理区位,徐州深受齐鲁文化、中原文化影响,因而在具有“楚风汉韵、南秀北雄”的同时,具有鲜明的北方文化特质[22]。从政治经济格局上看,自宋代中国文化经济中心的东西向迁移转变为南北向迁移,我国表现出南方经济文化发达、北方政治军事活跃的“南经北政”差异,因此我国历史上多是北方政治军事南下统一[20]。正是因为这样的军政特点,骆马湖又名乐马湖、马乐湖,并有“绍兴五年四月金将度淮,屯宿迁县骆马湖”的记载。而徐州北部的九里山作为前沿阵地才成为徐州抵御强敌、固守家园的屏障,才有“九里山前摆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的歌谣传唱。同时,这种政治经济格局引致巨大的南北向物流人流。而古汴水自西向东流至徐州,与北来的古泗水汇合后向南入淮,使徐州以汴水西达中原,以泗水北通鲁南、南至江淮,成为“四方都会”。从汉代开始,重要的漕运要津地位促进了徐州对外经济交往、文化交流及商贸往来,尤其是徐州与江淮、中原地区的水系联系,使徐州商旅云集。元代,随着海运的逐渐兴起,因内河水运下降导致徐州城地位低落。至明代早中期,徐州又得运河之利,“物华丰阜,可比江南”,徐州再度成为“九州转输”“五省通衢”。明中期以后,为改变“以黄代运”的被动局面,以泇河取代原先的水运河道,徐州失去运河优势而走向衰落。基于早期的汴泗和后期的运河,徐州南下北上,对外文化交流频繁,四方文化荟聚。徐州文化得益于汴泗、运河之水,富裕于商贸,发展于交流,形成于融合。徐州一方热土、八面来风,国家层面的南经北政格局成就了徐州楚风汉韵、南秀北雄的文化特质,以及徐州文化的聚合之态、融合之美。
3.3 命运多舛的人文历史是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形成演化的锻造性力量
重要的政治地位,独特的山川地理环境,西控中原、南屏江淮的战略地位,使徐州历史上饱经战乱和自然灾害的沧桑。“自古彭城列九州,龙争虎斗几千秋。” 战争频仍、社会动荡,使徐州英雄辈出,并形成抗争精神、尚武习俗和反封建、反压迫、反侵略的革命传统。另一方面,宋金黄河改道夺泗夺淮入海之后,徐州灾害频繁。据不完全统计,苏北北部各县在黄河夺淮的600多年间,较大的水灾平均两年一次;黄河北徙后平均五年一次;最近500多年中,较大的旱灾平均五年一次,形成“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的悲惨局面。由于洪水泛滥、泥沙淤积,历经沧桑的古城墙淹没于地下。水灾后,在泥沙淤积的旧城原址上,徐州人顽强的一次又一次重建家园,遂形成徐州“城叠城”“井下井”奇观[23]。长期的水灾与治水,铸就了徐州人民战天斗地、勤劳勇敢的英雄主义精神。而这种精神与反压迫、反侵略的抗争战争文化等一脉相承,成为徐州城市核心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说区域文化是区域主体在复杂的历史、地理和社会环境中,经过长期实践演化而形成的稳定的生存方式和社会意识,其本质是“历史的凝结”[21]。那么,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就是徐州历史的沉淀与凝固。大大小小二三百场征战,山野饱经战火;黄河水一次次扑来,黄沙一层层掩埋……喘息与抗争、挑战与应战,经过砥砺磨练,爽直的性格、不屈的精神、恢弘的气度渐渐融入徐州人的血脉,化为徐州人的基因,并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3.4 抗争进取的英雄主义精神形成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型塑的内生能动力量
徐州人民一直有着抗争进取的内在文化基因,这种文化基因在其后的战天斗地中世代传承并不断强化。古时徐州人“劲悍轻慓”、崇尚“宾游”,正因为如此,刘邦才能发出“嗟呼,大丈夫当如是!”的慨叹与豪言。宋代以后,黄河南徙,滚滚黄水淹没区内大片良田,原肥沃的黑色草甸土上淤积数尺黄沙,从此,风沙肆虐,气候干燥,灾害频繁,农业生产条件改变,经济发展陷入低谷,但徐州精神不衰。苏东坡在《上神宗皇帝书》中曰,“徐州人其皆长大,胆力绝人”“小不适宜,则有飞扬跋扈之心,非止为暴而已”。徐州人秉承抗争豁达之俗,不怨天尤人,以不服输、不低头的英雄主义精神,以主动进取、奋发向上、不甘落后的精神状态,通过自我改变与创新进取,实现旧貌换新颜。从20世纪50年代起,绿化荒山,植树造林,荒山秃岭变成了苍翠的绿洲,黄土漫天的沙滩变成了片片林海。九里山郁郁葱葱,成为一道绿色屏障;潘安湖烟波浩渺,成为旅游胜地。通过青山绿化、煤炭塌陷地治理、黄河故道开发,徐州华丽转身,一城青山半城湖,秀比江南。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徐州人通过自我改变与创新进取,借地利、顺天时,抢抓机遇,改天换地。今天,两汉文化看徐州、武术之乡……这些与其说是对徐州的敬仰,不如说是对徐州精神的肯定与嘉许;城下城、古黄河等,与其说是对徐州文物精品的称誉,不如说是对千百年来徐州人智慧与创造的认同。“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抗争进取的乐观英雄主义精神不仅是徐州地域文化的重要表现,也成为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建构型塑的内生能动力量,也正是这一能动力量让徐州人牢牢的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从这一意义上讲,抗争进取的英雄主义精神是徐州文化的灵魂,雄壮之气是徐州复杂多重性格中的主干。也正是在这一文化特质之上,徐州人形成了自己的文化自信、道路自信,并在自信的基础上融合南北之长。
3.5 新近人口流动和共同发展战略形成徐州地域文化特色转型转向的推动力量
徐州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强调兼容并蓄、推崇中庸之道、重视读书育人、追求义利合一是其基本特征,刚毅强悍、尊礼重义、质朴正统、尚武大气是其文化性格。由于深受中原文化、齐鲁文化影响,徐州文化敦厚有余、灵活不足,有因循保守、固步自封的一面[22]。加之历史上的战争、灾害频仍,相较苏南,徐州经济相对落后。与此同时,借助经济发展的强势作用,吴文化在江苏不断扩大影响,逐渐成为江苏主导文化。作为江苏文化、经济核心区,吴文化区在对外经济带动中,不但有经济能量的辐射,而且有文化意识观念的辐射[24]。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和完善,在投资、经济等拉力作用下,江苏形成从苏北向苏南的巨大人流。这些外出务工人口不仅带回了资金、技术,而且更新了观念。通过务工回流,回乡创业,带头致富、带领创业,形成徐州自下而上的文化创新力量。另一方面,江苏省域层面的南北挂钩、对口扶贫、共建开发区等区域共同发展战略,尤其是苏南干部、企业到苏北任职、投资。这些领导干部或重视生态与文化,或聚焦城建、物流,或关注智慧城市、信息产业,先进的理念、务实的政策、积极的践行,不仅带来苏南的发展思路,也用自身的工作作风、干事风格、处事态度等影响身边人,带动机关作风甚至民风的转变,在思想、生活、社会人文等方面带来多重影响,形成推动徐州干部作风、民风等文化创新的自上而下推动力。同时,徐州立足淮海经济区,放眼一带一路,通过更大范围的文化交流融合,形成文化创新的水平动力。在南北对口支援、产业转移、流动人口等相互助推下,在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水平互动立体多元动力作用下,徐州通过南北文化交融实现汉风吴韵携手共进,通过中外文化交融实现徐州文化开放汲取,徐州传统文化实现向现代文化的转化和重塑,从内涵到外延不断嬗变更新,逐步形成“有情有义、诚实诚信、开明开放、创业创新”的新时期徐州精神。
4 结论与建议
基于特色性与地方性的内在逻辑,展开徐州历史地理特点与地域文化特色探讨,研究表明:(1)地域文化特色表现具有多元统一性。徐州文化具有北方之韵、融合之美、雄壮之气三大特色,形成以齐鲁文化为底蕴,以抗争精神、英雄主义为主干,以南北兼具、四方融合为灵魂的地域文化特色。基于历史名人、文化景观角度,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可凝练为大汉之源、军政重镇或者说一代帝王乡、兵家必争地。(2)地域文化特色形成因素具有耦合联动性。地域文化特色是自然、经济、人文长期综合作用的结果。就徐州而言,岗岭四合、汴泗交流的地理环境,政治经济中心南北分离的宏观格局,命运多舛的人文历史,抗争进取的英雄主义精神,新近的人口流动和南北挂钩战略等均是影响因素,其作为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形成的自然本底、结构动力、能动力量、转型推力等耦合联动,使得徐州地域文化特色形成演化具有毓秀钟灵、家国一体、涅槃重生、事在人为、与时俱进的过程与特质。(3)地域文化特色保护开发内在要求整体系统性。首先是地域文化特色自身的虚实联动、形神合一。文化景观是地域文化特色的外在彰显,人文精神是地域文化特色的内在表现。徐州一方面要通过汉文化景区、汉画像石馆等品质提高、内涵提升,继续强化“文化徐州”的特色和优势;另一方面,要大力弘扬“有情有义、诚实诚信、开明开放、创业创新”的新时期徐州精神,强化徐州人文精神魅力。其次是地域文化特色及其生境的一体性保护开发。从形成机理看,徐州文化特色是徐州自然环境、历史文化、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体性客观反映。从人(生计层、制度层、意识形态层)地(自然环境层)关系系统角度看,从原来的四层一体中抽出地域文化要素保护或利用,就会使这个单一文化要素失去了它存在的区域背景或地理环境,人为割裂原来的有机联系,打破原来的整体意象。因此,地域文化特色及其生境必须整体性理解、整体性保护、整体性开发营销。当前,对于徐州而言,应以“城市双修”试点城市为契机,一方面,系统修复山体、水体和煤炭塌陷地,修复城市生态,改善生态功能,保护“岗岭四合”的第一本性;另一方面,在修补城市功能中,保护城市历史风貌,塑造城市时代风貌,强化“楚风汉韵古彭城、南秀北雄新徐州”的城市文化特色。正所谓看得见山,忘得见水,才能记得住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