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主题的多重意蕴

【摘 要】《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是日本当代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荣膺199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抗鼎名著。作品根据作者在特殊环境下度过的心路与生活历程，采用小说多重主题结构与技法，深入细腻地描述主人公纠结的心路历程。本文从“美国梦”的幻灭、残疾主题、战争与暴力灾难主题、反思主题四个方面来分析《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主题的多重意蕴。

【关键词】《万延元年的足球队》;“美国梦”的幻灭;残疾主题、战争与暴力灾难主题、反思主题

大江健三郎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他坚决反对军国主义。他先后多次来我国访问。1960年5月，他参加了日本文学家代表团访问中国，受到了毛泽东、陈毅、郭沫若和茅盾等前国家领导人的接见;2000年，他应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邀请，第三次访华，进行了广泛的文学交流。他著作丰硕，尤其是代表作《万延元年的足球队》①堪称日本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万延元年的足球队》讲述现在与过去，城市与山村，现实与虚构，描绘出一幅幅离奇多采的画面。

一、“美国梦”的幻灭

《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是一部后现代的涉外长篇小说。作品开篇通过主人公根所蜜三郎身边的“友人”恐怖惊悚地自杀，隐喻“美国梦”的幻灭。“友人”匪夷所思地用朱红色的涂料涂满脑袋和脸部，一丝不挂，上吊死去。“友人”死因片断──他生前在美国留学时，曾经去过那些凶暴疯狂、能满足色情受虐狂们的女人的秘密居所。“友人”生前风光过：他是一位日本赴美国的留学生，在哥伦比亚大学留学。但他的结局看似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友人”形象生死前后对比形成强烈反差：全书没有说这位“友人”的姓名，只告诉“友人”后来患性受虐狂症精神病。“友人”“像猿田彦似的”亡友的祖母令人摸不着头脑地说道。“友人“曾因要保护妻子而被武装警察的警棍袭击了头部。自从受伤的一击之后，友人的脑子里就仿佛出现了一个缺漏，隐蔽的躁狂抑郁症成了他的新个性。他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精神病。他确实是自杀的。

另外一个“美国梦”的幻灭者是蜜三郎的亲弟弟鹰四。鹰四去美国之前，他发出豪言壮语：“我去了美国，就脱团。”但美国严酷的现实环境给鹰四双重打击──他在美国不仅混不下去，而且染上难与启齿的病。他连在美国流浪都混不下去的可怜境地。他的“美国梦”的幻灭了。他不得不结束在美国的流浪生活，从羽田机场回国。

二、残疾主题

《万延元年的足球队》背景是作家与残疾儿共生的大江文学重要选题。作家与该作品小说主人公根所蜜三郎都有一个残疾儿。作家创作真实情况是在1963年，大江健三郎的长子大江光的出世给这位当时年仅28岁的青年作家的生活蒙上了厚厚的阴影，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苦恼。婴儿的头盖骨先天缺损，脑组织外溢，虽然经过治疗免于夭折，却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后遗症。大江健三郎在其所著《大江健三郎论日本文学的伦理思想》中写道：“在现实中我自己的生活经验里，我生了一个头脑畸形的孩子，并长年和这弱智儿子一起生活，这种生活经历给我其后的小说世界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此后，与“有脑障碍的孩子共生”成为大江文学的重要主题。“然而，现在我二十七岁，已婚，甚至还有了个放在保健院的孩子。”“婴儿是个白痴！”“婴儿……鼓起的黃褐色瘤子……手术持续了十多个小时。……我一人被叫进手术室输了三次血。抽血之后，判断力不足的我脑海里浮现一认识的方程式，即婴儿被切除了瘤子，等于我自己亦被切除了肉体的某个部分。我实际感到了肉体深处的剧痛。”这个事实是他们各自生活中最沉重的痛。作品主人公根所蜜三郎刚出生的儿子是一个像植物人一样的头部残疾儿，残疾儿的降临对根所蜜三郎及妻子菜采子带来多方面的变化，如他与周围人的关系发生微妙变化，《个人的体验》中，“鸟”感受到无比强烈的耻感，就像突然闯入正在更衣室换衣服的男足球队员的少女一样无地自容。强烈的孤独感。“鸟”仿佛觉得周围的任何人都在嘲笑他。第二是他曾存了钱，打算和情人火见子一起去非洲旅行，但为了给孩子治疗不得不放弃，同时也与她分道扬镳。他被打击到几乎一蹶不振！第三是他与妻子的关系发生变化，如妻子拒绝与他做爱，深受打击的她，整日依靠酒精来麻木自己。第四是他工作的突变，由于他心情非常郁闷喝了酒，授课时呕吐，被某个学生密告而失去工作。他在东京连生存都成问题，成为三无人员──无收入，无工作，无房子，而一家三口的吃喝，婴儿的治疗等一揽子问题，让他不得不另觅蹊径！

三、战争与暴力灾难主题

《万延元年的足球队》里主人公根所蜜三郎全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遭遇几乎毁灭程度的灾难。如根所蜜三郎的父亲、大哥在战场被打死;其母亲被气疯;其“像纳粹军人一样”的S哥组织暴乱抢劫也被人打死;S兄光秃的头被打碎。历史巧合的是其弟鹰四在相隔百年后也组织暴乱抢劫，恶性膨胀的他竟然连女同伙也要强奸，遭到拒绝，他就残酷地用石头将她的头砸了个稀烂，鹰四畏罪自杀。人性遭到扭曲和异化的鹰四，甚至发生兄妹乱伦与谋杀罪恶。如鹰四的“被气疯的母亲”死后，他和妹妹两人被伯父家收养。妹妹是一个弱智姑娘，对一切都很迟钝、木然。她过早离开了人世。实际上，鹰四的青少年成长期正处于战争背景与暴力疯狂扭曲人性时期。根所蜜三郎比弟弟鹰四幸运，到东京读书，而鹰四和弱智妹妹成了留守孤儿，寄养在亲戚家。一方面，鹰四没有直系亲属监管，另一方面他在人性被扭曲而疯狂的、缺失道德和伦理精神的战争与暴力渲染下，鹰四沉沦为诱奸白痴妹妹并谋杀了她，不仅如此，他在美国混不下去时，还把妹妹的耳环用来交换物品。毫无人性！鹰四用卖老宅的钱在家乡的乡村建了个所谓“足球队”。他在训练时不仅动不动就残酷地毒打“队员”，而且背地里把这支“足球队”弄成打、砸、抢黑恶势力，这些暴徒不仅疯狂地抢劫超市，而且恶性膨胀、无法无天，胆大妄为──鹰四用暴力强奸“女队员”，遭到反抗，他用石头将她砸得脑浆肆溢！这样的罪大恶极，彻底激怒全体村民，他们包围了鹰四这个恶人，鹰四畏罪自杀！鹰四堕落前后人格反差极大──“阿鹰会怕的。他是那种经常战战兢兢过日子的人。那还是孩子时候的事吧。阿鹰的手指肚破了个不一点儿的口儿，出了万分之一毫克的血，他就哇地一下，胃液都吐出来了，还昏过去了呢！”这是鹰四堕落前。而鹰四堕落后制造了一场杀人案，畏罪自杀了结。此时的鹰四已是人格猥劣、穷凶极恶、谎言连篇，是个地地道道的人渣！他不仅灵魂扭曲，心态残疾，人品崩迸离析。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见了一点血都会晕倒的胆小鬼了！鹰四擅自做主卖掉四国老家拥有百年历史的仓房并将所得钱款独吞。鹰四自杀时才坦白真相：他诱奸亲妹妹后，因她怀孕，他就谋杀了她！更为下流的是，他竟然奸污了酒醉状态的嫂嫂菜采子。她怀上了鹰四的孩子。

四、反思主题

《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中有反思主题表现。如主人公根所蜜三郎对妻子、弟弟、及妻子怀上弟弟的腹中孩子的态度。首先，初生子患残疾，他和妻子关系发生了改变，但他始终用二元论态度对待人性，表现出善解人意的理性和人道主义的态度，如妻子酒瘾成性，他并没有发脾气。弟弟鹰四独吞老宅预付款、与他妻子发生不伦行为、甚至坦白说他以前诱奸白痴妹妹并谋杀了她，还把她的耳环用来交换物品。甚至是他用暴力强奸女队员，遭到女队员反抗，他竟然就用石头将她砸得脑浆肆溢！这样的罪大恶极的罪行，根所蜜三郎竟然要他“只能说是女队员发生车祸”，想尽力为这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开脱！有人会说蜜三郎是不是疯了？其实，如果从事物的内外因挖掘，深入不同的各个层次，就会发现变数，展开综合考量。杀人犯鹰四准备自杀时说的有些话，令人深思──在日本农村，日本家元制度的特征和权威崇拜仍然传承，长子继承制，当根所蜜三郎家人相继死亡，只剩下蜜三郎、弟弟鹰四和白痴妹妹三人时，根所蜜三郎竟然不管可怜的年幼弟妹而选择离开偏僻农村去大城市东京读书，他掌握了家庭财产大权，鹰四哭诉说：“你到是去大城市东京读书，而不管孤儿似的我和妹妹”;实际上，可怜的留守年幼弟妹不仅受到孤独无助的打击，更为严重的是当时战争与暴力环境对正常人性的扭曲、自暴自弃的堕落。日本农村的长子继承制即家元制度的特征和权威崇拜造成的负面影响。如中根千枝在《纵式社会的人际关系》一书中谈到：“家长的实体是家的约束力。”正如鹰四哭诉说：“面对这一切，难道蜜三郎自己就没有任何过错或者做得不好的地方吗？！”根所蜜三郎感到惭愧，他动情地劝告弟弟做伪证，这样可以减轻量刑，没有想到竟然遭到弟弟拒绝！从这一点来看，鹰四自杀前是真正坦白认罪的态度。

作品文本着力表现主人公不连贯性、随意性的非理性主义，各种因素互相颠覆，展示人生陷入荒诞的精神痛苦状态，如焦虑、苦闷、彷徨、忧郁、孤独、无助、无所适从甚至再现幻觉、颓废等消极面。这种连续不断的反复逐渐形成其作品的特征、特色，从而导致更加宏大的作品构思。作品群在一个重大而精巧的构思中互相感应、变换。从这一视角解读，大江健三郎作家是在“构筑”作品。大江文学用崭新的观察与想象力，超越语言与文化的契机、充满凝练形象的诗这种“变异的现实主义”来关注感人形象，深刻发掘作品中人物的微妙关系。

让-保罗·萨特（Jean-PaulSartre，1905～1980），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法国无神论存在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也是优秀的文学家、戏剧家、评论家和社会活动家。他曾经拒绝了诺贝尔文学奖励。他提出“存在主义就是人道主义”。人是先有存在，而后才有本质，人的本质是处在不断地生成之中的。人通过自己的选择而形成自己的本质，人永远处在不断地选择之中。大江健三郎深受以萨特为代表的法国存在主义文学的影响。通过萨特的文学来接触存在主义的他对人生的理解也是“存在就是受难”。作品尾声，根所蜜三郎决定承担起抚养弟弟与自己妻子发生不正当关系（通奸）生下的孩子。他离开鹰四的“亡灵”坟墓，带着孕妇妻子穿过故乡森林出发了。

五、结语

作家在《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中，深入笔触后现代时期日本青年的人生困境，被边缘化的残酷现实与个人梦幻般的愿景，从个人、家庭、社会的重重矛盾圈，从现在与过去，城市与山村的多重考量，深刻、细腻、隐喻式、穿越式、立体式的深度融合，展现作品巨大张力的主题的多重意蕴。

注释：

①万延元年指日本近代化以前，封建将军幕府第一次向美国派遣使节的那年，即1860年和百年后1960年的象征性年号的故事。

【参考文献】

[1]北霖.《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访谈录》[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5.

[2]大江健三朗 著 邱雅芬 译.《万延元年的足球》[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

[3]泽刚志.《大江研究资料》[R]1997

[4]大江健三郎.《我这个小说家的创作方法》[M]东京：讲谈社，1998

[5]大江健三郎.《我的文学之路》[N] 东京：读卖新闻，1994-09-13.

[6]大江健郎 著.王中忱译《个人的体验》[M]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

[7]大江健三朗 著.王新新 译.《广岛、冲绳札记》[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8]大江健三郎.『あいまいな日本の私』[M]東京：岩波書店，1995.

[9] 大江健三郎.《在北欧谈日本文学》，《我在暧昧的日本》[M]东京：岩波书店，1994.

[10]西山松之助.家元的研究[M].东京：吉川弘文馆，1982：240，341，124.

[11]川島武宜.《作为意识形态的家族制度》[M].东京：岩波书店，1957.

[12]中根千枝.《纵式社会的人际关系》[M].东京：讲谈社，1967.

作者简介：陶箭（1962─），男，四川邛崃人，西昌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日本文学。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从事翻译工作32年，先后发表科研论文30余篇，其中北核11篇;主编出版《高等学校小语种系列规划教材》一部;主编出版学术专著《にほんごをいくために、どうすればいいか》一部;独著学术专著2部;主持完成国家省、厅、州级科研课题12项。

基金项目：该项目是四川省教育厅、四川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社科基金2018年立项项目“大江文学重要作品主题研究──以《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为代表”（项目编号：SCWY18-08）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