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韩关系进展对朝鲜半岛局势的影响及中国战略考量

朴 东 勋

2018年金正恩的新年贺词预示了朝鲜半岛局势即将迎来新的契机。随着韩方的积极回应，朝韩关系开始转暖，牵引了朝鲜半岛国家及周边主要大国之间的关系。由此，原本处于战争边缘的半岛局势进入了新一轮外交斡旋期。可以说，半岛局势目前进入关键阶段，而朝韩关系这一“内生性变量”日趋对半岛局势的演进产生重要影响。朝韩是中国重要邻邦，具有良好的合作基础。随着中美之间结构性矛盾的加剧，东北亚弥漫着“新冷战阴云”，如何处理中国与半岛国家间的关系，将对半岛走向及未来东北亚局势产生重要影响。本文在阐述2018年以来朝韩关系发展态势的基础上，分析朝鲜半岛局势新趋势，探究中国的应对之策。

一、2018年朝韩关系进展回顾

朝鲜半岛局势转圜始于朝韩关系的改善，而2017年半岛局势为2018年朝韩关系发展提供了两个重要条件：一是朝鲜圆满完成并进路线各项历史任务，成为站在“世界格局中心的战略国家”。2017年朝鲜接连试射导弹并进行了第六次核试验，11月金正恩宣布“完善国家核力量的历史大业、火箭强国事业今天终于完成”，[注]《实现国家核武装历史性大业》，《劳动新闻》2017年11月29日，第3版。朝鲜认为已具备扭转局面的条件。二是朴槿惠被弹劾的特殊背景下，具有进步倾向的文在寅提前当选总统也成为半岛局势转圜的重要变数。新上任的文在寅通过所谓“柏林构想”提出对朝政策基本思路，[注]主要内容包括：第一，不追求朝鲜体制崩溃，不搞“吸收统一”；第二，通过阶段性、一揽子解决方式，实现可保障朝鲜体制的朝鲜半岛无核化，建构永久性和平保障体制；第三，要把朝韩非政治性交流合作与政治、军事局势分离对待，以保障双方交流的一惯性。并不断向朝方释放友好信号。8月15日，文在寅在光复节致辞中表示，“半岛上的任何军事行动都必须也只能由韩国决定，未经韩方同意，任何一方不得动武”。[注]《文在寅总统演说集》第一卷(上)，首尔：韩国青瓦台秘书室，2018年，第261页。韩国迎合朝鲜提出的要传承《6·15共同宣言》《10·4共同宣言》之承诺的要求，呼吁通过平昌冬奥改善南北关系。概言之，朝鲜核导计划的“完成”以及文在寅政府较强的改善朝韩关系的意愿为2018年半岛局势转圜创造了条件。

2018年1月1日，金正恩通过新年贺词宣布“出于民族之大义，愿意改善北南关系”。[注][朝]金正恩：《新年贺词》，《劳动新闻》2018年1月1日。韩国第二天就向朝鲜提议就磋商朝鲜参加冬奥会、改善朝韩关系等事宜于1月9日在板门店举行韩朝高级会谈，并于1月4日公布将推迟美韩军演的决定。1月9日，双方举行了南北高级别会谈，为以后的局势发展打开了局面。

通过平昌冬奥会实现高层接触后，朝韩双方开始进入首脑会谈模式。3月5日，韩国青瓦台国家安保室室长郑义溶为首的总统特使团访问平壤，同金正恩就通过对话和协商解决相关问题、加强双方各领域合作、缓和军事紧张态势共谋民族团结、举行第三次首脑会谈等事宜达成“满意共识”。朝韩关系反转之后，朝美关系也发生了戏剧性变化。3月8日，郑义溶访美，向特朗普转达了金正恩希望尽快与特朗普见面的意愿。特朗普表示愿意同金正恩会面，以推动“实现永久无核化”目标。

4月27日，也就是美韩“秃鹫”联合军演结束的第二天，朝韩举行了第三次首脑会谈，签署了《为实现半岛和平、繁荣和统一的板门店宣言》，即所谓的《板门店宣言》。

然而，到了5月中旬，半岛局势开始出现动荡。5月16日，朝鲜突然宣布无限期推迟原定于当天举行的南北高级别会谈。理由是：第一，由B-52战略轰炸机、F-22猛禽隐形战机在内的各种战机参演的“2018超级雷霆(Max Thunder)”美韩军演，“反映了美国和南朝鲜要继续对朝鲜施加‘最大的打压和制裁’的死不改变的立场”；第二，就脱北人员在韩国国会举行新书发布会表示强烈不满，认为韩国对“诋毁朝鲜最高尊严和体制，诽谤和中伤板门店宣言的活动放任不管”。[注]朝中社：《朝中社公报谴责美国和南朝鲜当局进行大规模反朝联合空中训练》，2018年5月16日，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jsessionid=1D72BC605FBF43057EB252B50E2EE6EF#this。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委员长李善权还警告韩国称“北南关系的方向完全取决于南朝鲜当局的态度”。[注]朝中社：《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委员长：今后北南关系方向将取决于南朝鲜当局的态度》，2018年5月17日，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jsessionid=1D72BC605FBF43057EB252B50E2EE6EF#this。

5月23日，文在寅访美与特朗普商讨6月12日预定的朝美首脑会谈事宜；5月24日，朝鲜公开爆破丰溪里核试验场并举行废弃仪式。但面对朝方一连串对美抨击，特朗普还是宣布取消朝美会谈计划。此后，朝鲜立场发生变化。5月25日，朝鲜外务省第一副相金桂官发表受权谈话，评价“对于历史性的朝美峰会，特朗普总统做出了果断决策”，表示“愿意随时以任何方式坐在一起解决问题”。[注]朝中社：《朝鲜外务省第一副相金桂官25日受权发表谈话》，2018年5月25日，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jsessionid=1D72BC605FBF43057EB252B50E2EE6EF#this。韩国舆论开始质疑文在寅斡旋外交之时，金正恩再次邀请文在寅到板门店，举行年内第二次首脑会谈。金正恩特意向文在寅为朝美峰会付出的努力表示感谢，并“就历史性的朝美峰会表明坚定的意志”。[注]《朝韩领导人再会晤 金正恩就朝美峰会表明“坚定意志”》，http://www.chinanews.com/gj/2018/05-27/8523621.shtml。5月30日，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金英哲访美，向特朗普转交了金正恩的亲笔信，朝美谈判再次进入正轨。

6月1日，朝韩在板门店“和平之家”举行高级别会谈，在大框架下讨论朝韩领导人签署的《板门店宣言》的落实方案。随着朝韩关系的拉近，美韩在对朝政策上开始出现分歧。韩方认为韩朝关系发展有利于推动朝核问题的解决，而美方却坚持韩朝关系发展须与朝鲜弃核进程同步，并进一步采取对朝制裁措施。朝方对此表示强烈不满，蓬佩奥再度取消访朝日程。

朝美关系再次陷入僵局之际，8月31日，韩国向朝鲜提议派遣特使，并于当天就得到朝方同意。9月5日，韩国特使团访问平壤，金正恩通过特使团向特朗普传递了“自己对于实现韩半岛全面无核化的坚定决心”以及“对特朗普的信任”。通过韩方的斡旋以及朝方向特朗普传递的亲笔信，朝美谈判再次进入正轨。9月中旬，朝韩举行年内第三次首脑会谈。

截至2018年9月，金正恩和文在寅共举行了3次会谈，并签署了《为实现半岛和平、繁荣和统一的板门店宣言》、《平壤共同宣言》(包括《履行板门店宣言军事领域协议书》附属协议)。综合来看，双方协议主要包括朝韩关系和半岛无核化两大类。

在朝韩关系发展方面：第一，在军事领域，为实现朝鲜半岛永久和平，启动南北军事共同委员会，切实遵守和诚实履行《履行板门店宣言军事领域协议书》；第二，以互惠互利共赢为原则，均衡发展民族经济，为此要采取实质性措施；第三，包括高层接触在内，加强各领域各阶层合作交流与往来，营造民族和解氛围，以尽早落实首脑会谈达成的共识。

关于半岛无核化问题，双方的共识比以往有了新的变化，内容更加务实。《板门店宣言》关于无核化问题的规定基本传承了2007年《10·4共同宣言》，就终结半岛目前不正常的停战状态并构建牢固的永久性和平机制达成共识，并决定“为在签订停战协定65周年的今年，宣布终战，把停战协定转换为和平协定，构建持久巩固的和平机制，积极推进北南美三方会谈或北南中美四方会谈”。《平壤共同宣言》的内容更具操作性，规定“要把朝鲜半岛变成没有核武器和核威胁的和平地带，为此要尽快推动必要的实质性进展”；朝方决定在有关国家专家的见证下，永久废弃东仓里发动机试验场和导弹发射台，并表示以美国采取相应措施为条件，愿意将继续采取永久废弃宁边核设施等进一步措施。需要注意的是，朝鲜之前一直主张核问题根本上就是朝美之间的问题，希望通过朝美会谈解决核问题以及安全问题。而本轮朝韩签署的《板门店宣言》与《平壤共同宣言》都在强调“将各自尽责发挥应有作用”“为无核化进程相互密切合作”。也就是说，朝鲜认可了韩国在解决半岛问题上的积极作用。

二、朝韩关系进展及朝鲜半岛局势新趋势

为了切实履行双方首脑之间的承诺，截至2018年10月初，双方共举行了4次高级别会谈，29次涉及军事、体育、红十字会、铁路和公路、森林合作等领域的分会谈，签署了联合公报18件。[注]韩国统一部：《统一部业务报告(国政监察资料)》，2018年10月11日，https://www.unikorea.go.kr/unikorea/。于9月14日正式在开城设立南北共同联络事务所，搭建了双方交流的重要平台。值得关注的是，朝鲜依照经济发展总路线，把内阁各省主要成员作为本轮双边会谈负责人，可以看出朝鲜对南北双方合作的态度是认真的、有诚意的。与此同时，与卢武铉在执政末期签署的《10·4共同宣言》相比，还有3年多执政期限的文在寅政府改善朝韩关系的强烈意愿成为了推动双方关系的重要动力。概括来讲，朝韩双边关系发展仍存在弃核、国际制裁等棘手问题，但双方合作意愿比较强烈，且有一定的战略互补性。因此，我们有必要对当前朝韩关系以及半岛局势所呈现的新趋势给予关注。

首先，朝韩关系持续发展符合双方利益诉求，存在可持续发展动力。朝韩关系发展对半岛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敏感的政治行为，双方都有着其现实利益追求。对朝鲜而言，发展朝韩关系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有利因素：第一，朝鲜已把经济发展作为国家总路线，发展朝韩经贸合作有助于突破制裁，吸引韩国的资金和技术，以期实现经贸多元化，摆脱经济“一边倒”局面，进一步推动国家经济发展。第二，在解决朝核问题方面，韩国可以在缓解朝美矛盾、说服美国及促进朝美会谈方面起到积极作用。第三，朝韩关系发展有利于半岛危机管控。目前特朗普坚持“以实力保和平”原则，倘若本轮无核化努力失败，半岛局势极端恶化的可能性仍然存在，而这种情况之下韩国将会起到维护半岛局势“稳定器”的作用。对韩国而言：第一，有利于以“韩国方案”解决半岛问题。在韩国视野中，美国是解决半岛问题(无核化、和平体制建构)的关键因素，但是美韩非对称性结构决定了韩国要对美国具有说服力，首先要能够说服朝鲜。换言之，对韩国来讲解决半岛问题方面美国是关键、朝鲜是首要，朝韩之间加强政治互信是以“韩国方案”解决半岛问题的基本前提。第二，获取国内舆论支持，保障进步政权持续执政的重要砝码。执政一年多来，文在寅总统在经济及民生领域成效不甚理想，成为影响国内政治支持的潜在威胁。韩国民调机构盖勒普所进行的调查结果显示，自2018年6月至9月初文在寅支持率一度下滑，从83%跌至49%，而朝韩双方举行第五次朝韩首脑会谈之后，支持率再次反弹跃升至60%以上。[注]《韩国盖勒普每日调查评论(第324号)》，https://panel.gallup.co.kr/Gate/Panel/F021.aspx。如果当前经济状况变成常态，而且一向具有反朝倾向的保守势力继续低迷不振，那么进步政权以朝韩之间良好、可持续合作关系获取政治支持的意愿将不断加强。

其次，朝韩重构相互依存关系，民族自主性将有所提升。自加入联合国以来，作为同一民族的半岛两国成为了具有国际性意义的主权国家间关系，但是从两国宪法意义来讲双方又互不承认对方的合法性存在，由此形成了“彼此仍具有双方统一志向且处于对立状态的特殊关系”。[注]韩献栋：《朝鲜半岛的安全结构》，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127页。在大国地缘格局的夹缝中，朝韩为了实现双方共同向往的民族统一问题也做了不懈的努力，签署了《7·4联合声明》(1972)、《关于南北和解、互不侵犯和合作交流协议》(1992)、《6·15共同宣言》(2000)等多项协议或宣言。但是，在冷战氛围浓厚、相互信任严重缺失的大背景下，出于各自的政治利益，双方一直保持时断时续、时冷时热的基本状态，甚至更多时期把(可控的)安全危机作为获取民众支持的合法性来源——呈现敌对性相互依存特征。进入2018年以来，这种状况似乎在发生变化。朝鲜已把经济发展作为国家总路线，主张“实现半岛无核化”“历史的车轮这次不会再倒退”，[注]《以和平方式终结核大决战》，《朝鲜新报》2018年3月29日。并为其努力营造有利的国际环境。从外交层面上看，朝鲜已从过去“通美封南”的政策向认可并重视韩国在解决半岛问题上的正向功能的方向转变，并主动采取措施影响韩国国内舆论。而韩国进步政权在朝美之间积极扮演斡旋者角色，尽可能在既定的美韩同盟框架内提升自身的相对自主性，利用自己的资源影响朝美的政策取向，使朝美之间减少对抗，相向而行。概言之，如今朝韩关系从敌对性相互依存转变为互补性依存关系，而这种“互补性依存”将成为推动“以我为主”朝韩战略合作的主要动力。

最后，朝韩关系进展促使半岛局势出现新态势。朝韩关系的对抗与缓和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半岛及周边国家紧张局势强弱的制动器，而这个制动器向哪个方向开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朝鲜半岛国家各自政策的选择。[注]刘雪莲、邢树君：《“边缘地带”国家的海陆分裂性格与对外战略选择——以朝鲜半岛国家为分析主体》，《东北亚论坛》2013年第3期，第37-38页。

如今，朝韩关系的转变已对半岛局势产生影响。主要特征如下：

第一，随着朝鲜的战略调整以及韩国内部政治格局的变化，朝韩之间的战略互补关系在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将保持稳定状态。

第二，围绕无核化问题，形成美朝韩三方博弈格局。美朝韩三方签署“终战宣言”的相关争议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终战宣言”的构想出自卢武铉政府，而提出分阶段建构和平体制方案是由朝鲜首先提出的。1996年2月，朝鲜向美国提议签署一个新的“临时和平协定”来代替原有的“停战协定”，但遭到美国拒绝。此后，从金大中时期到卢武铉时期，朝鲜一直提议包括韩国在内三方签署“临时和平协定”。提案的内容包括：朝鲜承认韩国当事方身份；在朝美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之前，双方在平壤和华盛顿各自设立联络事务所；建立“三方共同安保委员会”取代“停战协定”所规定的“军事停战委员会”监督任务等。[注][韩]赵成烈：《韩半岛和平体制的阶段性建构：一揽子临时协定为中心》，《统一与和平》2012年第4辑1号，第19-20页。据韩国学者赵成烈介绍，2006年11月18日在河内举行的美韩首脑会议上，小布什曾表达同卢武铉一道与金正日会面的意愿，卢武铉政府进而提出“首先通过三方终战宣言为朝鲜弃核注入动力，到朝鲜即将进入完全弃核阶段再签署永久和平协定”的所谓分阶段建构和平体制路线图。[注][韩]赵成烈：《韩半岛和平体制的阶段性建构：一揽子临时协定为中心》，《统一与和平》2012年第4辑1号，第19-20页。此后签署的朝韩《10·4共同宣言》(第四条)规定，“南北双方一致认为，应结束目前的停战机制，构筑恒久的和平机制，并决定为推进与此有直接关系的三国或四国领导人在朝鲜半岛举行会谈宣布战争结束而进行合作”。这一内容在2018年的《板门店宣言》中被修改为“积极推进北南美三方会谈或北南中美四方会谈”。值得注意的是，在半岛局势即将进入朝韩、朝美首脑会谈模式之际，文在寅曾透露过关于解决半岛问题的基本思路。3月21日召开的朝韩首脑会谈准备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文在寅强调：根据朝韩、朝美首脑会谈进展，有望推进韩朝美三方首脑会谈，共同商讨半岛无核化、建构恒久和平体制、朝美关系正常化、朝韩关系发展以及朝美或韩朝美经济合作等一系列问题。[注]韩国统一部网站：《南北关系主要日志(2018年3月)》，https://www.unikorea.go.kr/books/monthly/report/。这意味着，始于担忧在解决半岛问题上被边缘化的韩国已把“终战宣言”提升到战略层面。尽管韩国关于终战当事方采取开放的态度，但是对解决半岛问题的战略考量相对复杂。韩国的构想是通过(作为半岛问题的主要当事方)朝韩关系发展，推动朝美对话。韩国担忧朝美对话处于敏感时期增加中国变量，会使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另外，“萨德”问题产生以后所形成的韩国对华负面舆论以及韩国对中朝关系发展的零和性思考也是韩国对“四方”不积极的重要原因。概言之，“三方”解决问题构想是有历史渊源的，朝韩双方在解决问题的方法层面存在共识。

第三，形成中朝俄战略合作态势。尽管2017年半岛局势严重恶化，但朝鲜一直与俄罗斯保持着良好的高层往来。2018年，金正恩接连三次访华，缓和了中朝在朝核问题上的分歧，为解决半岛问题、加强战略合作打开了局面。金正恩在访华期间提出“为实现和平采取阶段性、同步的措施”，[注]《习近平同金正恩举行会谈》，http://www.xinhuanet.com/2018-03/28/c_1122600292.htm。4月5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以习近平主席特使身份访问俄罗斯，并同俄罗斯在半岛核问题和平解决的路线图问题上达成共识：坚持无核化大方向；坚持实现半岛无核化与建立半岛和平机制“双轨并进”；坚持分阶段、同步走、一揽子解决的推进思路。[注]《王毅谈朝鲜半岛局势 坚持“双轨并进”解决半岛核问题》，http://news.cctv.com/2018/04/06/ARTIbz0Pms54qXCAfH07oXlt180406.shtml。朝鲜通过《平壤共同宣言》承诺首先永久废弃发动机试验场和导弹发射台，有条件采取永久废弃宁边核设施等进一步措施，但美国没有改变“朝鲜弃核有实质性进展之前，不会解除对朝制裁”的基本立场。9月27日，中俄在安理会朝鲜半岛问题公开会上提出“安理会有必要考虑适时启动可逆条款，从而鼓励朝鲜及有关各方朝着无核化方向迈出更大的步伐”。[注]《王毅出席联合国安理会朝鲜半岛问题公开会》，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404/xgxw_676410/t1600048.shtml。10月9日，中朝俄开启了副部级对话，就“分阶段、同步推进”解决方案以及“有必要启动安理会对朝制裁措施的调整”[注]《中俄朝举行副外长对话：应考虑适时启动安理会对朝制裁的调整》，http://www.sohu.com/a/258705255_100191055。达成了共识。

三、中国的战略考量

当然，半岛是否能够完全摆脱冷和平，实现软着陆，关键还要看美国以及有关各方能否充分拿出诚意，相向而行，建立信任。2018年6月12日，在新加坡进行的朝美首脑会谈中，特朗普承诺将对朝鲜提供安全保证，金正恩则承诺为实现朝鲜半岛完全无核化作出努力。然而，双方在如何实现无核化、如何建立信任构建半岛和平体制以及具体路线图等问题上仍然存在严重分歧。对于朝鲜半岛问题，中国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显得尤其重要。结合上述朝韩关系发展以及半岛当前趋势，笔者认为中国在以下几个方面需要加以思考：

第一，朝韩关系持续发展的状态下，中国如何对半岛局势进行重新定位。朝韩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缓和—紧张”的历史循环当中，而且周期短、变化快。过去10年，尽管中国致力于维持和发展与朝韩双方的合作关系，努力维护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但剧烈对抗的半岛内部结构以及在这种结构中产生的半岛国家的内在机理，使这些国家无法消除对中国的战略疑虑。不过，从当前局势发展特征来看，由于双方已形成“互补性依存”关系，半岛两国长期保持合作态势的可能性较大。姑且不论是否有弃核意愿，朝鲜要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意愿倒是比较明确的。朝鲜希望韩国在安全、核问题以及经济领域起到稳定器、协调者、援助者的作用。从韩国角度来讲，还有3年多留任期的文在寅政府，其“朝韩关系发展，有利于解决无核化问题”的基本思路不会轻易改变，而且在朴槿惠被弹劾以来，处于疲软状态的保守党牵制能力有限的情况下，进步政权继续执政的可能性较大。朝韩关系可持续稳定发展，给中国提供了新的战略环境。如何形成中朝韩三方合作的良性循环是当前我们需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找出适合的切入点，提升话语地位，在半岛局势演进过程中扮演好自身角色。中国是朝鲜半岛的近邻,在朝鲜半岛有重大利益关切。而在美朝韩三方博弈结构中，朝韩可能考虑的更多的是美方关切，存在忽略中方利益的风险。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朝美在无核化以及体制保障问题上达成了原则性共识，但在具体路线图问题上仍然存在严重分歧。韩国作为斡旋者力求通过朝韩关系发展来推进朝美对话，但美国一直坚持朝韩关系发展须与无核化同步的立场，高度警惕朝韩关系“超速”。也就是说，在非对称结构下，针对美国的朝韩战略协调存在缺陷。中国根据“并轨”路线，在无核化进程中要积极扮演调停者角色。

第三，当前中美矛盾与解决朝核问题要分离对待。中美矛盾是结构性的，围绕朝核问题可能引发的中美对立改变不了矛盾本质。需要清楚的是，朝核问题的解决以及东北亚核秩序的维护离不开大国协调。当然，在朝鲜半岛这一复杂的地缘环境中，与美博弈需要更多的政治智慧：中国要继续对朝鲜给予战略支持，尽可能让朝鲜在“对等”的情况下与美国进行谈判，以保障谈判的可持续性；将“双轨并行”倡议细化成可供操作的“路线图”，均衡各方利益，确保各方都能受益；[注]李彬：《朝鲜半岛和平机制构建：中国应推动何种“路线图”》，《世界知识》2018年第17期，第28-29页。中朝俄三方在解决无核化问题上达成共识的前提下，再与韩国形成默契，把中朝俄韩的合力作为中国主导局面、与美方进行斡旋的重要基础。

第四，谨慎修复和维护中韩关系。在对朝政策上，中韩之间存在较大共识，这是中韩形成合力的重要基础。但相比于2018年以来迅速变化的半岛局势以及美韩、中朝、朝韩各方紧密而频繁的互动，中韩之间的交往与沟通显然不够积极。在中美结构性矛盾日趋加剧的情况下，韩国担忧中韩过度接近可能引起美国的战略猜忌，而且认为这不利于当前朝美对话的整体进展。另外，“萨德”问题产生以后所形成的韩国民众对华负面舆论以及韩国对中朝关系发展的零和性思考也是韩方对“四方”不积极的重要原因。在首脑外交成为半岛斡旋的重要途径的大背景下，中韩高层互访可以成为打开局面、转圜氛围的有效手段。但我们不能重蹈朴槿惠时期中韩关系的覆辙，要避免导致战略错配的可能。换言之，内容比形式更重要。通过低调、务实的战略沟通，共同谋划半岛无核化以及中朝韩经济合作的具体路线图应是推动半岛局势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

四、结语

总而言之，朝韩关系迎来新的转机，半岛从战争边缘又回到了新的斡旋期。尽管朝韩双边关系发展仍面临无核化、国际制裁等棘手问题，但双方合作符合各自利益诉求，存在可持续发展动力，由“敌对性相互依存”转为“互补性依存”关系。而朝韩关系的转变使半岛局势呈现新的趋势：随着朝鲜的战略调整以及韩国内部政治格局的变化，朝韩关系在今后较长时期内有可能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氛围；围绕无核化问题，形成美朝韩三方博弈格局；在解决半岛问题上，中朝俄三方协调得以加强。中国作为朝鲜半岛的友好近邻，要重新定位当前局势，谨慎修复和维护中韩关系，提升话语地位，加强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战略沟通，在半岛局势演进过程中发挥好自身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