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导师

●梁 爽

（西安音乐学院，陕西·西安，710061）

2019年，喜逢我的导师刘畅标教授90寿辰，我的内心既激动又有些忐忑，心中充满了感念但似乎很难用语言娓娓道来，回想构思了许久，才开始提笔。要把这么多年的时光、点滴浓缩，我一遍遍地回想当年的琐事和经历，宛如满怀深情的翻阅一本沾了些许灰尘的故事书。怕自己写不好，又怕自己华丽赞美的辞藻太少，不能体现刘老师历经90载收获的春华秋实，但与此同时，又觉得这是件特别幸运的事情。

2003年9月，我毅然辞掉了湖北黄冈师范学院大学教师的工作。辞职的原因也很单纯，一是不喜欢那个地方，二是不想受任何牵制继续深造学习。当时的实际情况是：继续留在武汉已是不太现实的选择。我依依不舍地拒绝了武汉音乐学院陈老师的挽留，最后决定先回到位于兰州的家里。

初 识

第一次听到刘畅标老师的名字是在1998年的时候。那时我从兰州坐火车到西安，跟当时的西安音乐学院键盘系主任李伟老师学习。每次上课李老师都会上很久，我总会问一堆问题，他一边演奏示范一边给我讲解，每次的钢琴课都特别愉悦。记得有一次去上课，李老师对我说：我们这儿可以招研究生了，你要是想考，我可以给你引荐刘畅标导师……。虽然当时我还不完全符合报考条件，但是这在我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后来我在武汉音乐学院学习、去北京上课，逐渐对各个地方和学校有哪些知名专家和教授都有了了解。

辞职回到兰州之前，我就在想：西安离兰州比较近，刘畅标老师就在西安音乐学院，这是一个能让我继续深造和提高专业水平的大好条件。我决定一定要找到刘老师拜他门下继续学习深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来到西安音乐学院家属区，从一位拄着拐杖、正在晒太阳的老大爷那儿，打听到了刘老师的家。开门的是刘老师的爱人冯老师，我说自己是慕名来拜访刘老师的，冯老师说刘老师正在上课，让我稍等。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刘老师在上课，讲的是弹奏时重量的转移和传递。从没见过刘老师的我开始通过声音想象他的模样，说话声音响亮、浑厚，发音吐字好像央视播音员……，这是我当时的第一感受。过了一会儿，上课的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位身体硬朗、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人。知道了我的来意，刘老师在上课的房间接待了我，并让我弹一些作品给他听。当时我的手腕因为搬东西扭伤还未完全好，所以我就弹了一组巴赫的平均律。我弹得时候，刘老师很专注地听，而且不停地换地方听，还走到屋外阳台上去听。因为手伤不能多弹，弹完后我问刘老师：还需不需要再弹？他一边说着“不用了”，一边迅速拿起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我当时心想：刘老师对于一位初次谋面的学生都如此认真细致，那要真成为他的专业学生是多么幸运的事。我记得刘老师先问我的手伤情况，然后问我的学琴经历，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琴？跟哪些老师学习过？都弹过哪些教材和作品？等等。当说到在武汉音乐学院学习，我的老师是陈婉教授时，刘老师有些兴奋地直了一下腰，抬头对我说：你是陈婉的学生啊，陈比纲的姑姑，也是广东人，我们认识，曾经一起当过评委……。此时我心里的紧张稍稍平复了一些。当说到与童忠良教授学习和声学的经历时，刘老师也比较高兴，说他知道这位专家。最后，我表达了自己对钢琴学习的热爱和执着，及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学习感触，聊了聊我今后的学习打算和规划。从刘老师家出来，我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

身正为范 爱生如子

如今，我依然从事着钢琴教学，教学的时间越长，越发觉得刘老师教给我的、影响我的，在真正的教学中都无比的受用。

刘老师是一位自身修养很高的师者。他不会因为学生没学会、或是没练好、错误很多等就发脾气、不耐烦。记得研一时的公共课排得很满，练琴时间相对减少。有几次去上课，我一进门就吵吵：课太多啦，都没时间练琴。而刘老师却笑着开始讲作品：应该怎么理解、怎么弹、如何入手练习……，根本不对接我烦躁的情绪。哪怕你没练琴，也是如此。刘老师对学生向来都是有教无类，他从不会放弃问题多、条件差、学得慢的学生。

刘老师为人随和、谦虚低调。在刘老师家，除了与钢琴艺术有关的东西外，其他物件都很普通。这与我想象中的知名教授的家有很大的出入。当得知刘老师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天津、北京的名校，有很多同学都成为新中国各界的“名人”，但刘老师从未刻意说起这些。即使对于特殊年代的遭遇，他也看得淡然。

刘老师发自内心的尊重每一位学生。在每场音乐会曲目的选择和毕业论文的选题上，刘老师都会与学生商量，陪学生一起听曲目、选作品，并给出合理的建议。对于学生在音乐会中出现的瑕疵和失误，刘老师也不会责怪和训斥学生。而是耐心地帮助学生分析原因，并认真思考在今后的教学中如何解决和避免这些问题。

“活到老，学到老”是刘老师学习和教学的座右铭。在《钢琴艺术》2010年第8期《生命不息 学习不止——访刘畅标教授》中，刘老师提到：要一直学下去，从不后悔。在“文革”结束后，刘老师继续到北京去听朱工一老先生的课，并做详尽的笔记。由于刘老师在正式从事钢琴教学之前，对练习曲的关注度不高，所以在从事教学之后，为了弥补这方面内容的缺失，刘老师在教学之余勤能补拙，利用休息时间把教学中要用的练习曲全都自己过一遍，掌握每首练习曲的技术内容和训练目的。

在我读研时，刘老师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因为腿脚不太好，所以平时基本都是学生去家里上课。但遇上专家讲学和音乐会，刘老师都会莅临现场。

刘老师用爱浇灌着每一位学生。在研究生学习阶段，刘老师给自己的研究生开了一门课——“钢琴教学法”。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刘老师在第一节课讲到：“要爱你们的学生，如果你不爱自己的学生，那你根本就不想教，也教不好”。我现在日常的钢琴教学中，愈发感受到老师的这些话字字珠玑、言之凿凿。

还记得在我举行音乐会之前的几次课上，刘老师避而不谈音乐会，而是问我最近睡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我心中明白，老师是怕我压力太大，想让我在音乐会之前保持轻松的状态。

还记得研一第二学期开学时，刘老师送我了两张碟片。这是刘老师去逛唱片店时，觉得这两张碟片很棒，于是买下来送给了我。我留在钢琴系任教之后，刘老师就去北京享受天伦之乐了，虽相距千里，但时常挂牵着我，经常打电话叮嘱我要有自信，帮我解答教学与生活方面的诸多问题。刘老师对于我，对于他所有的学生无不充满着“爱生如子”的内容和篇章。

悉心教导 学高为师

刘老师会根据每一位学生的专业情况制定专属的学习计划，提前将每一阶段的学习目标列出来，引领学生不断向前。

记得考研那年，我的初试成绩很高，在复试结束没多久，录取通知还没有接到。刘老师打电话跟我说：“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你能不能上，但是分数很高应该没问题，就按照已经考上的来……。”刘老师将我研究生三年要弹哪些曲目、举行三场音乐会、每场音乐会的曲目有哪些，以及拟定了三个硕士学位论文的选题……，我当时既震惊又感动。于是没过多久我就恢复上课了。

在研究生第一场音乐会成功举行之后，紧接着下一周刘老师就马不停蹄地给我的新曲目——肖邦玛祖卡上课了。因为刘老师计划中的第二场音乐会，要全部弹肖邦玛祖卡。按照学校要求，硕士阶段只需举办两场音乐会就可以，但刘老师为了让我多加历练，进一步提高舞台演奏能力，就多加了一场音乐会。但遗憾的是，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的发生，严重影响了学校的教学秩序，我的这一场音乐会也因此取消了。直到今天，我都觉得自己亏欠老师一场音乐会。

刘老师的备课笔记认真详尽、言语掷地有声。直到现在还记得老师在肖邦的一首作品的颤音记号旁写了一句“吹皱一池春水”，随手翻上几页，乐谱上详尽的备课记录和标记密密麻麻，无不凝结着刘老师潜心研究和钻研的心血。刘老师会按照作品的难易程度给作品排序，方便给不同程度、不同能力的学生练习。在详细的标记中，有对乐谱力度记号的调整、对音乐情绪的注解、特殊的指法标记、演奏版本的对比、技术难点的标注以及一些简短的弹奏提示和感悟。刘老师说，有的标注也是为了自己练习而写的。

刘老师从没有停止学习。他自己在家看、听、研究乐谱，掌握最前沿的钢琴音乐信息，思考该如何更好地教学。有专家来讲学、开音乐会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刘老师的英语非常棒，很多时候会在现场给大家做翻译和补充。

刘老师的教学灵活多变、因材施教；教学曲目内容丰富、风格迥异。在跟随刘老师学习的过程中，我不断接触到一些小众的、不太常见，但内容丰富的作品。我的毕业论文《〈戈雅画意〉初探》就是19世纪西班牙作曲家格拉纳多斯的一部钢琴组曲。

即使是篇幅短小的作品，刘老师也会引导学生不断有新的发现，使学生更有兴趣的练习，调动学生主动思考的积极性，并且饶有趣味得喜欢上这首作品。记得研一入校之前，刘老师就给我布置了一堆斯卡拉蒂奏鸣曲。当时我还很疑惑，研究生不是都弹篇幅长、技术难的作品吗？怎么还要涉猎这些小篇幅的练习曲？但后来通过刘老师的细心讲解、引导和示范，我对音乐的理解、音乐表现、音乐处理等方面收获颇丰。

刘老师总是通过启发式、引领式的教学方式激发学生的兴趣和主动性。从没有舍弃严格的要求与高标准，他会坚定的让学生知道：你必须得这样完成，你能做到，我会陪着你。

结语：影响与传承

在西北地区的钢琴界，导师“刘畅标”的名字家喻户晓。刘老师为了支持国家的音乐教育，献身于西北钢琴事业，无怨无悔、勤勤恳恳、辛勤耕耘六十载。他见证了中国钢琴艺术近百年来的发展历程，作为传承者和引领者之一，他为西安音乐学院钢琴演奏和教学的奠基与发展，以及钢琴学科的建设和完善付出了毕生的心血，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优秀的钢琴人才和学者，他的学生遍及天下，其中大多均已成为各大院校钢琴演奏与教学的中坚力量和学科带头人。

跟随刘老师学习，我从心里爱上了钢琴演奏，爱上了舞台。对于应该怎么学琴、怎么弹好琴、怎么教好琴等更加清晰和明确。刘老师对钢琴艺术的无限探究与执着深深感染着我。所有这些对我今后的自我学习和教学都有重要的指导性意义。刘老师帮助我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个梦想：在钢琴艺术方面继续深造，完成研究生学业取得钢琴演奏硕士学位。

对物质名利的淡泊，心中只有学生的成长和自己的音乐理想。刘老师展现了一位钢琴教育家的圣洁灵魂，是我心中永远的榜样。我希望我能把刘老师教给我的东西教给我的学生，我希望自己对学生的引导就像刘老师曾给我的引导一样，我希望我能履行刘老师的言传身教来影响我的学生。

刘老师对钢琴事业的热爱执着、孜孜以求、开拓进取的精神，他为人师表、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高尚师德，他因材施教、甘于奉献的教育方式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楷模。在我心中，刘老师对钢琴艺术事业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追求如一盏永不熄灭的灯，激励着我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