痖弦诗歌中的现代想象
2019-12-06刘婉钰
刘婉钰
摘要:痖弦作为中国台湾现代派诗人,是具有世界眼光与普世关怀的。他的诗作以一种异国想象表达现代西方文明的破碎,并且以自身悲剧性的生命经历为基点,对全人类的生存价值进行思考。他的诗歌是伤痛的,残忍的,更是一份深刻的人生哲学。
关键词:瘂弦;痛苦;乡土性;世界性;现实关怀
痖弦创作十五年,享誉五十载。成诗虽然只有一册,却蜚声华语文坛,并一直具有深厚的影响力。痖弦的诗是具有历史感,厚重感的,像一部时代的纪录片,将时代动荡,底层人民的悲苦无奈跃然纸上,诗是以有限语句来象征无限的意味的,短短几句话,却有生命的意义在里面。我们感受到诗人“收集不幸”的努力,透过其反映社会的诗作,具体呈现人文关怀。他观望西方,体会世界文明,观众生,叹破碎。
一、以异国想象为基点,展示现代发展下文明的破裂
文学想象在文学创作中是必不可少的。从个人的心理角度出发,作者能从文艺创作中获得一种想象性满足。与此同时,对于一个社会乃至一个文明的精神生活而言也是如此。作家在想象中,创造一个虚构的世界。使其作为参照物,映射我们当代社会与文明的缺陷,寄予读者对于理想社会的向往,激发人们改变世界的热情。在痖弦的诗歌中有许多异国想象,然而诗人并没有切身地体验过西方这些城市,就依照固有印象,典故等资料,从自身的文化立场出发,根据主体的理解与文化选择,构造这样的“他者想象”,完成这些诗作。这是充分展现诗人的天才性的。在这些诗里,“痖弦并没有正面的批判现代文明,而是企图捕捉一种抽象的难以名状的都市感觉。”(1)首先通过虚拟性的想象游历,从中华文化出发,在异国土地上的“唐人街”,这样一个具有特定意味的地方入手,表现中国传统文化进入现代西方文明之后的坍塌。但同时这又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与忧虑,人类文明的进步在一定程度上却是造成痛苦的根源。痖弦认为:“人类最深的痛苦和最大的欢乐与忧伤都来源于这种灵与肉在绝望中无情搏斗——这是心灵最深重的苦难。”(2)
(一)传统华夏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冲突
无轨电车的出现使我们传统的凤辇变得无用,只得“锈了”。“伏羲的八卦也没赶上诺贝尔奖学金,曲阜县的紫柏要作铁路枕木”(3),表现出新的科技将传统物件淘汰,古老的东方文明被蒸汽机的车轮辗过,丧失了曾经的辉煌地位。作者由此表现对传统文化没落的失意与无奈。
(二)现代文明的危机
在《芝加哥》一诗中,“在芝加哥我们将用按钮恋爱/乘机器鸟踏青/自广告牌上采雏菊/在铁路桥下/铺设凄凉的文化”。诗作展现出在现代文明中,机械化的生活入侵我们的情感生活,成为物化精神的力量。于诗人的诗歌想象中,芝加哥的一切都是现代化,商业化,人工化的,公园的松树是人造的,飞鸟被电缆折断,自然的美丽,秋天的美丽,被五光十色的电光所代替。而最终,诗人如是说:在芝加哥只有蝴蝶不是钢铁。更反衬它的冰冷机械。当一切文明尽成钢骨结构,人性何在?诗人看到工业文明带来便利的同时也看到對人类精神的戕害和腐蚀,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模板,机械冷血的行为方式只会让真实鲜活的人变为行尸走肉。于是诗人只能怀想,那只站立在家乡草坡上的“狐狸”。这里侧面强调对传统东方文明中天人合一,自然自在存在的追求与肯定。
(三)关于现代都市的沉沦
《巴黎》中的巴黎,也不再是那个流光溢彩,天才纵横的模样,到处充满着文学艺术的浪漫与格调。痖弦表现的是巴黎的破碎,它进入的是“一个猥琐的属于床第的年代”,一开始巴黎“你是一朵看起来很好的山花”(4)“一个谷”“馅饼”这些连喻充满美好、神秘且丰富的色彩,给人的心理投射极大的诱惑与满足,暗喻着巴黎的那令人神往的一切。而当“眼睛习惯于午夜的罂粟”,工业文明对人的异化后,巴黎变成了任何脚印都不认得的雪,一条乏味的河,一株不起眼的草。大量使用暗喻,使意象的形象,前后反差更加具体可感。人的行为变得堕落,跌入深渊,选择死亡,连婴儿都在诅咒脐带。充斥绝望的巴黎,“只有那座铁塔还在渴望天空,支持一种高远的理想。”(5)拥有崇高的信念,坚持对天堂的追寻。上述意境都是诗人内心的潜台词的美学可感化,对意象把握写实与夸张的平衡,在象征中饱含对生命的揭示,在情境设定中,既有艺术的美感,又勾画真实的不幸。这综上城市种种刻画,作为对现代文化困境,文明危机的喻示,是贴切且深刻的。人类的命运是统一的。周作人认为:“我们的创作不能分中外。要扩大读者的精神,眼里要看见世界的人类,创造真正的人的生活。”(6)
二、为卑微人物造像,表现底层小市民的悲苦
好的诗歌是具有现实批判意义的,并不只局限于表达作家自身的情感,更是表现现世生活并对其充满关怀以及思考。痖弦在诗歌创作中,注重主体与客体的融合。城和人也是不可分割的两面,在城市沦陷的书写之外,痖弦的诗歌也注重对社会底层人民的描述,呈现小人物内在与外在的反差,表达人物生活中的悲苦,无奈。从诗成画面,直观描绘人物的生存之难。痖弦有一篇使用双关修辞的诗作《坤伶》,年少成名的坤伶,十六岁便闻名城内。但她的名字却是以一种“流落”的姿态。一方面说明她身世飘零,另一面也暗示坤伶名声不好,在人心中不过只一个玩物。此为第一个双关修辞。那一声“苦啊”不仅是剧中台词,也是坤伶的心声。利用唱词,将剧中人与坤伶,现实人生与舞台艺术重叠在一起。而手被放在枷里,身处困境却无法逃脱既是所饰演的苏三也是坤伶本人,旁人对她的爱情,都是用十分轻蔑的“混”来形容。既第二个双关修辞。诗以“一种凄然的韵律”,不仅是唱词哀婉,更表明坤伶的生命也是一段凄凉的韵律。戏如人生,这样的命运,给她带来的是男人轻薄的言谈和妇人的厌恶与诋毁。这是第三个。痖弦由此将一个歌女的悲苦跃然纸上。作者的主观情感和态度是完全隐藏在文本之外的,让人物通过自己的语言、腔调体现主题,表现“典型环境里的典型性格”。(7)
诗作不只有对小人物的苦难生活的描写,《赫鲁晓夫》是通篇采取反讽戏谑的姿态,从一个被压迫人民的角度叙述,将一个暴虐无道的专制者粉饰成是一个好人。想要批判他不体民情,对百姓生死充耳不闻。却故意说他是不忍心听到哭泣声的慈心好人。他秘密利用警察,以铁丝网管理暴力镇压人民,用鲜血洗刷国家,血腥残暴。诗人为他找到的借口是患有严重耳病,并从来不管人民的闲事,只要求绝对的服从。最后以喃喃自娱的口吻,不断重复,像是自我洗脑一般的告诉自己赫鲁晓夫“他如此有慈心,他是一个好人”(8)。用佯装支持,麻痹自我心理意识的方式强化对赫鲁晓夫残暴形象的塑造。从侧面表现出当时人民生活的艰难痛苦。不仅是肉体的痛苦,还有精神的戕害。顺畅的语句之下,令人不寒而栗。诗人以这样别出心裁的角度,以自我麻醉来消解压迫的苦难,实则生命已经到了无法挣脱的绝境。
而《马戏团的小丑》与《疯妇》都是以悲剧人物自身内心独白为主的作品。《马戏团的小丑》是小丑本人对于自身内在状态的悲鸣,不被人了解的苦楚,渴望社会的关怀与真实的自己能得到重视,是发自内心的呼喊。并使得小丑有一种亲近感,使读者更好的产生同理心,进入小丑的内心世界。至于疯妇是一个清醒却被世人误认疯狂的角色,她否认那些诬名,采取疯狂恐吓的方式阻住那些嘲笑,如把大街举向无人能管的星空。最后她放弃了挣扎,等圣母玛利亚来审判,来裁决,来认领她,向世界宣告她是一名正经的女子。用第一人称的方式直陈她的思绪比第三人称的间接陈述更能消除常人的误解与偏见,更加真诚地展露,发人深省。作者对小人物的深刻描写,使诗人的诗歌脱离了只表现自身情感的局限,拥有了一定的社会责任感与人文关怀。评论家认为:“痖弦通过对从小丑到赫鲁晓夫各阶层“不幸”的刻画来揭示“不幸”的无所不在。使不幸得到了普泛化的揭示。”
痖弦作品读来如古典而慈悲的音乐短剧。内容发人深省但又令人口齿留芳。虽然诗歌基调大多悲苦,直面血淋淋的人生。正如波德莱尔所言:“痛苦乃是唯一的高贵,无论人世和地狱都不能腐蚀。”但是诗人并未只停留在对苦痛的揭露。诗作质朴却深刻,有杜甫之姿,含菩萨慈悲为怀之质。从见天地到观众生,诗人对于社会,民族一直都身怀责任之感。这样的人文关怀也使诗人的诗作有“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之感。
注释:
陈大为.中国台湾都市诗的阶段性发展与蜕变(1930-2015)[J].华文文学,2016,37(6):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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痖弦.痖弦诗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104.
梁燕丽.痖弦诗歌的异国想象[J].华文文学,2011,32(3):66.
周作人.周作人散文精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9.
罗振亚.中国台湾现代诗人抽样透析—纪弦、郑愁予、余光中、洛夫、痖弦[J]中国台湾研究期刊,2006,16(1):95.
痖弦.痖弦诗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146.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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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静.搜寻苦难的意义—简论痖弦的诗歌创作[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4,12(1).
[3]黄书田.论痖弦诗歌的意象世界[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1,24(4).
[4]邢向楠.繁華背后的真淳—品读痖弦和他的《深渊》[J].鸡西大学学报,2014,18(12).
[5]罗振亚.中国台湾现代诗人抽样透析—纪弦、郑愁予、余光中、洛夫、痖弦[J]中国台湾研究期刊,2006,16(1).
[6]杜金玲.痖弦诗歌的精神追求及其价值[J].中国科教创新导刊,2013,21(19).
[7]梁燕丽.痖弦诗歌的异国想象[J].华文文学,2011,32(3).
[8]林颖慧.痖弦诗歌诗语复现研究[J].华文文学,2015,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