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和谐星球的生态共同体建构
2019-12-05生安锋
生安锋
[摘 要]傅修延教授的《生态江西读本》充满人文关怀和生态关切,是一部集数十年当地生活体验和生态实践于一身的知识分子的结晶之作,也是其50余年“生态修行”的体悟与成果。文章结合傅先生的著作,从汲取古人生态智慧、开拓生态文明新思路,去除人类中心主义和反对伪人文主义,以及重视知识分子的责任和呼声三个方面,提出要汲取世界各族人民的生态智慧,构建起全球范围内的生态文明共同体。
[关键词]生态共同体;生态文明;生态智慧;《生态江西读本》
一、引言
就社会的技术发展整体而言,人类历经了渔猎社会、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的不断发展,到现在进入一个十分关键的时期,即后工业社会。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前期如渔猎时期和农耕时期,人类的科技能力以及相应的破坏能力尚不足以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造成实质性的破坏。只有进入工业社会之后,这种破坏性的巨大威力才逐步清晰地显现出来。人类现在面对的世界性难题,已经远远超出了理性所能控制的范围,比如世界范围内足以毁灭地球数百次的核武器存量,工业发展给大自然带来的破坏及其引发的生态灾难,科技发展为人类带来的不可知因素如转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等等。正如《未来简史》(Homo Deus:A Brief History of Tomorrow)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在预测未来人类的发展方向时所言,在科技呈加速度发展的一路狂奔中,没有人知道在哪里刹车①。江西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傅修延先生于2019年5月出版的《生态江西读本》,是一部充满人文关怀和生态关切,集作者数十年切身生活体验和生态保护实践于一体的结晶之作,也是其50余年(从1968年被下放到赣江与鄱阳湖交界处的朱港农场参加劳动开始算起)“生态修行”②的体悟与成果。本文将结合傅先生的著作,谈谈自己对当前人类生态文明建构的一些认识和浅见。
二、开拓环保与生态的新思路
傅教授生于人杰地灵的赣鄱大地,长于这片文化底蕴丰厚的青山绿水之间,江西朴素的生态智慧以及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文化传统滋养着他的心灵。他眷恋这片土地,同时也反思历史上的一些错误做法,如因烧窑而造成的空气污染和过度围湖造田带来的危害。
江西的先人有着丰富深刻的生态智慧。一方面,文人学者如隐逸田园的诗人陶渊明,在其诗作中展露出一种“意识深处”的“与生俱来的大地眷恋”①,其名作《桃花源记》及许多田园诗中所体现出的“回归大地怀抱的思想,以大自然为母体和庇护所的生态智慧,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同时也为赣鄱文化确定了绿色这个基本色调”②。素有“中国的狄德罗”之称的明末科学家宋应星,早在17世纪40年代在其被誉为“中国17世纪工艺百科全书”的《天工开物》中,就曾警示人们毫无节制的人口激增必会导致严重的后果,而这比18世纪末提出计划生育的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早了150多年(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出版于1798年)。此外,还有东晋时期的许逊(许真君)倡导人们植树造林、涵养水源,防止水土流失;清代南康知府董文伟采用植物治沙的方法,在流沙山上遍植蔓荆类植物,由此控制了流沙的蔓延和扬沙灾害。
另一方面,普通民众亦对大自然满怀敬畏之心。春涨秋消、桀骜不驯的鄱陽湖水培养了江西人民对生态的敏感性,“使他们对大自然怀有一种铭心刻骨的敬畏之情”③。他们在常年与湖水泛滥的斗争中,就像尼罗河流域的埃及人一样学会了因地制宜和随机应变:如果湖水可控他们就收获稻米,如果湖水漫堤他们就放弃农作物而捕捞鱼虾,甚至还会再找准时机,在洪水到来之前埋设稻草肥田以增加产量。为了保护神山林木,很多地方都自觉设立“乡约”严禁盗砍盗伐,婺源江湾甚至还有“杀子封山”的传说。景德镇数千座的瓷窑也采用轮栽轮伐的策略,以免危害环境,遵循的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经营模式。
我们不仅要从地方性传统中或者从中国古代的儒释道精神中汲取古人的生态智慧;还要在世界范围内学习全人类的生态智慧,如古希腊、古印度、古埃及以及美洲印第安文化中所包含的丰富的生态智慧。傅教授尤其指出了印第安人的文化传统对当代人的生态启示。古代印第安人对土地和自然不是采取一种无度索取和私人占有的做法,而是保持一种从后辈子孙处“临时租借”的观念。印第安人的口头文学和传统宗教信仰甚至大多数的当代印第安文学,如西蒙·奥提兹(Simon Ortiz)、琳达·霍根(Navarre Scott Momaday)、 斯科特·莫马迪(Linda Hogen)、莱斯利·马蒙·西尔科(Leslie Marmon Silko)等人的作品中,都显示出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他们称大地为造物之母,崇尚万物有灵、灵魂不死之说,认为自然万物与人类是平等互联、相互依存、共生共荣的关系。被誉为美国生态文学先驱的亨利·戴维·梭罗(David Henry Thoreau),著名诗人、翻译家、环保主义者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以及美国生态批评的主要倡导者之一、“文学与环境研究会”(ASLE)创会会长斯科特·斯洛维克(Scott Slovic)等,都曾长期与印第安人交往密切并深受其文化传统的影响。环境哲学与环境伦理学的最早创立者之一贝尔德·凯里考特(J. Baird Callicott)教授也认为,美洲印第安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之道“应当成为当代欧美社会的理想”,即:“在生态学思想普及和环境危机的仪式深入人心的时代,传统的美洲印第安文化成为一种象征,它象征着我们失去了但还没有忘记的人与自然的和谐。”④笔者也曾经指出:“传统的印第安人在物质上依赖大自然,在精神上也信靠、热爱大自然。白人殖民者和美国主流的工业文明将土地和整个大自然看作是征服、利用和剥削的对象,而被剥夺了土地的印第安文化则将自然看作是自己的母亲和上帝。印第安文化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关系中所包含的伟大的神圣性、宗教性和救赎性,正是以贪婪纵欲、过度开发和利己主义的人类中心论为特征的现代社会所缺失的内容。”①
但笔者想进一步指出的是,只借取古人的生态智慧是不够的,因为很多古人的生态智慧是出于一种本能或者朴素的宗教情怀,他们当时并没有充分意识到后世的工业发展和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市场经济,会给地球进而对人类自身带来的毁灭性威胁,更没有像我们现在这样真真切切地见证现代工农业发展和生活方式带来的各种环境和生态问题,如温室效应、极地冰层融化并导致海平面上升、空气污染(雾霾)、土地沙化、水污染、土壤污染、农药污染、辐射污染、各种不可再生性资源耗尽等等。如果说在19世纪及之前,人类对环境的破坏还仅为局部性的,那么20世纪则可被称作是一个“全球规模环境破坏的世纪”②。我们现在既然已经切身体会并充分认识到盲目追求科技发展和工农业发展所带来的几近无可挽回的后果,也就能以更自觉的生态意识更加理性而紧迫地去应对这种局面。江西作为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无疑为全国的生态环境保护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标杆。
三、树立生态共同体的思想
一定意义上而言,人们对环境的无知和破坏其实并不是有意为之的,而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资本内在的运作逻辑所导致的后果之一,是人类以自我为中心、盲目追求经济增长、追捧奢侈的生活方式所造成的。从心理学或者人性上讲,生态危机是人类无度的贪婪和欲望造成的恶果。傅教授在书中提到,利玛窦传记的作者裴化行认为,赣鄱大地是适于中国人文主义发育的天然土壤③。但真正的现代意义上的人文主义并非人类中心主义。人文主义(humanism)原初的意思是以人为万物的尺度,推崇人类至高无上的价值;到了20世纪,人文主义又成为宗教信仰和建制体制的对立面,强调人类的主体性(subjectivity)、自主性(autonomy)和能动性(agency)④。时至今日,如果我们还在强调人是万物的尺度,坚持“伪人文主义”的、“以人为本”的短视性发展模式和路线,那么最终受损的就不仅仅是被视为盘剥对象的大自然,而是会祸及人类自身。这样的例子无须赘述。
我们现在要树立的是一种“生态人文主义”⑤(ecological humanism)或者生态共同体的思想。从18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工业革命算起,人类经济已经快速增长了两个半世纪并继续以加速度的模式急速发展。但当我们有了前车之鉴时,对人类中心主义和伪人文主义就不能不加以反省了。人生于自然、长于自然,最终要复归于自然。鲁枢元先生在阐述“生态哲学”这一概念时就指出:“世界的存在是一个由人、人类社会、自然界组成的有机整体,是一个复合的生态系统……人总是生活在自然中的人(人生天地间),人类本身就是自然机体中的一部分。”⑥这种生态整体观(ecological holism)在西方有着悠久的传统。生态整体主义“强调系统整体价值至上和生态整体与个别物种的联系,与生态学最基本的观念——整体观和联系观是一致的。(它)尊重生态过程,尊重生态系统及其内在的自然规律,进而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和内在规律为尺度去衡量万物、衡量人类自己,约束人类的活动、需求和发展”①。
我们习惯于说人和自然是共生共存、相互依赖的关系,但其实人类对于大自然,尤其对于地球而言是无足轻重的,更多的是单向的依赖关系。据科学家估计,地球的寿命有40至46亿岁,大约在160万年前形成与动物相差无几的原始人类,而真正的人类文明的诞生距今不过8000年左右的时间。人类文明与地球的存在相比,恰如白驹过隙一般短暂。随着人类对广袤宇宙的不断探索,我们也开始意识到,地球甚至整个银河系,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这一点足以让人类认识到自身之渺小与微不足道,有利于去除人類中心主义、科学主义(Scientism)或者唯科技主义(technology polarism),从而珍惜我们目前所知仅有的地球家园,并善待这个星球上与我们相互依存的所有生物甚至矿物。
四、学者的思想启蒙和行动实践
面对国内和国际上纷繁复杂的局势和种种压力,几乎地球上每个国家都在图谋大力发展经济,不断提高各自的国力,包括军事力量。傅修延教授十分清醒地看到,在工业革命使人类的物质财富急速增加的同时,生态危机也随之加剧和蔓延。“地球已经没有能力承载工业文明的继续发展,如果不开创出一种新的文明形态,人类将无法延续自己的生存。也就是说,人类必须由工业文明进入到更新的生态文明阶段。”②在工业或者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转换过程中,知识分子和学者尤其显得人微言轻。但我们不能因为声音的微弱就自卑自轻而不发声,不能因为希望微茫就心灰意冷而不抱希望,不能因为实现目标的艰难就直接放弃行动。当我们在思考如何拯救地球生态和改善环境时,不妨先从自身做起、从身边的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
作为教师,我们要在课堂上融入生态环保的理念和胸怀全球的大局意识,要用正向思维去影响和感染身边的家人、朋友、同事和学生,要身体力行地从尽量少制造垃圾,实行垃圾分类以利再循环,拒绝浪费食物和水,不用塑料制品,多步行、多乘公交车、少开车,甚至要尽量多利用自然光少开电灯,多利用自然通风降温少开空调等方方面面做起,从而转变我们数十年来形成的消费观念(大量生产—过度消费/提前消费)和铺张浪费的行为。我们甚至可以尝试一下极简主义(minimalism)的生活方式,最大程度地去除“身外之物”,极力追求简约节省模式。要让我们的生活回归单纯,尽量摆脱繁华物质生活所带来的空虚和迷障,清理无度的欲望和攀比所带来的虚荣与不真。我们不要放弃对人之本真的追寻,返归自然,返归内心,去体察为人的真正目的和意义所在。
梭罗的《瓦尔登湖》(Walden)曾一度给英年早逝的诗人苇岸带来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灵魂的颤动,而笔者也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第一次阅读印第安作家西尔科的小说《沙丘花园》(Gardens in the Dunes)时,其对本人的心理和生活所带来的深刻影响。小说中即将消亡的“沙漠蜥蜴”部落中的盐姐姐、妹妹英迪戈以及外祖母弗利特在沙漠中的生活态度及方式,极大地震撼了久居京城衣食无忧的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效法她们艰苦朴素的生活方式:每天只吃少量的食物,但会充分品尝其滋味并心怀感恩;对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加以再利用或者送到回收站;欣赏身边的一花一草一木和各种鸟类昆虫甚至流浪猫狗,并尽量关爱它们、照顾它们,至少不要去打扰它们;见到一棵数百年、上千年的古树,会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其粗糙皲裂的皮肤,感受她作为历史见证者的沧桑和悲悯;会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凝神注视并反复摩挲,去询问他经历过的风霜雨雪和世代更替。很多习惯我还保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