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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宦学与书法教育

2019-12-02李正庚向良麒

书画世界 2019年10期
关键词:汉代书法教育

李正庚 向良麒

关键词:汉代;宦学;书法;教育

两汉官学,分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中央官学,有最高学府太学,有为皇室贵戚子弟举办的官邸学,另有汉末灵帝设立的鸿都门学,还有一种职官学校,称为宦学。地方官学, 称郡国学, 是以行政区划“郡”“国”为范围的地方学校。西汉平帝元始三年(3),颁布地方官学制度,郡国学才得以普遍建立。《汉书·平帝纪》:“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序、序置《孝经》师一人。”由此可推断,西汉地方官学有校、学,有庠、序。整个汉代官学教育体系,由太学、学、校、庠、序五个等级组成。官学体系中,除了宦学和鸿都门学外,其中央和地方官学都以经学教育为主,以社会教化为宗旨。

宦学制度,又称宦学事师制度,学为官之术,是“政教合一”的教学形式。《礼记正义·曲礼上》:

宦学事师,非礼不亲。

孔颖达疏:

官(宦)学事师,非礼不亲者,熊氏云:“官(宦)谓学仕官(宦)之事,学谓习学六艺,此二者俱是事师,非礼不亲。”

宦学事师, 即求学的目的是学为官之术,求学的途径是就教于官府,边仕边学。在汉代,汉人常说的“文吏之学”,就是汉代的宦学事师制度,可以说是古代的职官教育。

宦学已涉足仕途,但其学童与正式官吏是有区别的,居延汉简中所谓“私从”“私吏”“助吏”等称谓,多是指宦学的生徒,亦称学童。他们学成之后,必须经过某种形式的考核,合格才能正式做官吏,获得命官的职称。

《汉书·艺文志》:

汉兴,萧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吏民上书字或不正,辄举劾。”

此学童即为宦学的生徒,并非一般的社会普通的幼童,这些学童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参加宦学考试,即可授予一定的官职。

东汉王充云:“文吏,朝廷之人也,幼为干吏,以朝廷为田亩,以刀笔为耒耜,以文书为农业,犹家人子弟,生长宅中,其知曲折,愈于宾客也。”“文吏所学者,事也。”“文吏之学,学治文书也。”

这说明,汉代宦学主要学习写作官文书、熟悉法令,并学为吏之道。而宦学中首要学习的内容是学书。一般认为,汉代文字书写识读教材有汉代对秦朝字书加以整理的汉《苍颉篇》、汉代新编的字书司马相如《凡将篇》、史游《急就篇》、李长《元尚篇》、扬雄《训纂篇》以及班固续《訓纂篇》、贾鲂《滂喜篇》等。

《汉书·艺文志》:

汉兴,闾里书师合《苍颉》《爰历》《博学》三篇, 断六十字以为一章, 凡五十五章,并为《苍颉篇》。武帝时司马相如作《凡将篇》,无复字。元帝时黄门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作《元尚篇》,皆《苍颉》中正字也。《凡将》则颇有出矣。至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学者以百数,各令记字于庭中。扬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训纂篇》,顺续《苍颉》,又易《苍颉》中重复之字,凡八十九章。臣复续扬雄作十三章,凡一百二章,无复字,六艺群书所载略备矣。

或谓汉代新编的这些字书,都曾作为汉代儿童的启蒙教材,是当时童蒙用于学书的入门书籍,但我们认为,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在汉代这些字书中,以《急就篇》最为流行。从《急就篇》的内容看,此书延续了《史籀篇》《苍颉篇》的特点。全书由三言、四言、七言韵语组成,用字2144个(一般认为最后两章128字为后汉人所增),囊括了当时人们日常生活和汉代学吏制度与课吏制度所需的绝大部分用字和知识。唐颜师古注《急就章》,序中称其“虽复文非清靡,义阙经纶,至于包括品类,错综古今,详其意趣,实有可观者也”,书中用了不少篇幅来讲国家的制度律令,均反映出此书作为识字教材的特殊之处和时代特色。

汉人仕宦为文吏,首先需要学书,“学治文书”。为此,文吏要处理大量簿书会计事务,名物姓字就成为他们首先必须掌握的内容。《急就篇》中所列汉字从识字来说不能称为简易,却正是文吏制定簿书、处理公务所急需的。而国家官制设置、法令执行以及为吏之道等正是学吏所需,《急就篇》中才介绍了大量西汉官制法度及吏员职守告诫等。日本学者富谷至就此指出:

见于《急就章》上面的文字,是行政、司法中使用的极为特殊的专门用语,而且在学童几乎无缘的边境烽燧出土了大量练习废弃的实物。由此看来,需要《急就篇》的是勤于烽燧的吏役和士兵,《急就篇》《苍颉篇》等字书,更可能是书写行政和司法文书的人们的参考书。书记官未必全是谙熟文字的老手,资历尚浅的新人还必须学习必要的字句,《急就篇》和《苍颉篇》就是这方面的字书。

可见《急就篇》的全部内容都涉及吏事,是从学习为吏的角度编写的。有人认为:“《说文解字》之前,所有字书都是蒙学读物,或曾用作蒙学教材。”但《急就章》用作蒙学教材,针对的是汉代学吏这一群体,有非常具体指向性和实用性的特点,可以视为学吏者的专用教科书,与后代学童启蒙教育所用的蒙学读物是有区别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急就篇》“其书自始至终,无一复字,文词雅奥,亦非蒙求诸书所可及”,隐约指出了《急就篇》并非一般普通儿童启蒙学书教材。现代亦有学者指出,《急就篇》“为当时学吏者学书、识名物所使用的课本,并非一般的启蒙教材”。启功在《〈急就章〉传本考》中亦说:“惟苍颉正字,当非简堕之体,而纵任奔逸,岂可以教童蒙。且篇中明言‘用日约少诚快意,可见急就之义,犹言今日速成。颜注学童急当就此奇好之瓠,及晁氏所谓字之难知者缓急可就而求诸说,尚失命篇之旨,况指为书写之迅疾乎?此情理之未安者。”是知《急就篇》之为名,原取学吏速成课本之意,后世视之以一般童蒙学书教材或缓急可查的字书,应该都不是《急就篇》成书的本来目的。

20世纪西汉简牍的发掘,为我们了解汉代宦学文吏学书情况提供了可靠的实证。1977年8月在玉门花海汉代烽燧遗址出土的简牍,有《苍颉篇》三简、疑为《苍颉篇》等字书三简,有《甲子表》练字书一简。过去在敦煌、居延等屯戍遗址也有《苍颉篇》《急就篇》等汉代流行的小学字书简牍出土,但未明言是何人的习作。这次出土的烽燧竹简却不同,考释指出:“塞上吏员缺乏,多于士卒能讽书习字者中培养擢选,故上述烽燧遗址中经常出土《苍》《急》等小学书以及吏士们练习的杂书简。”这一论断与古籍记载相印证,也符合烽燧之地的历史实际,是可信的。烽燧竹简的内容多名物、姓氏,正是吏士书写公文时需要使用的常用字。

因此,从《急就篇》的内容和特点看,汉代字书是汉代宦学文吏的专业教材,并非一般社会儿童的启蒙文字书写识读教材。然而,我们说《急就篇》是汉代文吏学习文字书写的专用教材,并不否定此书亦曾作为当时普通幼童的启蒙学书教材。顾炎武说:“汉、魏以后,童子皆读史游《急就篇》。”这确是事实。《急就篇》由宦学教材转为蒙学教材,实与汉代宦学的兴盛有极大关系。汉代教育,有经学、宦学,当时儒生也弃经典而“随时变化,学知吏事”,“踵文吏之后”,“昼夜学问,无所羞耻,期于成能名文”。看来宦学比经学更昌盛,有更强的吸引力。汉代宦学,虽然不属于蒙学教育,但是,它受“讽书”取士用人政策制约,教育与利禄挂钩,势必影响蒙学教育的认字教学、讽诵教学和写字教学,势必引导蒙学向只重视书面语言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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