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挚友老吴的收藏故事
2019-11-25金鉴
老吴,本名吴新生,比我大6岁,是祖国的同龄人,也是我敬佩的兄长。与之相比,其能力及所见世面皆比我要多得多。老吴是“老三届”,初中毕业后就读纺织局技校,毕业后分配在纺机厂。
老吴的嗜好
1990年代末,我因撰写《圆明园景观志略》(原名《圆明园四十景初探》)与圆明园学会交往较多,而老吴是该学会的工作人员,我们因此慢慢熟识起来。后来,老吴搬到与我住家只有一站之遥的清河,彼此接触多起来,渐渐建立了更深厚的友谊。
我与老吴不仅共同喜好研究圆明园,而且我们都喜欢中国传统文化,更喜欢搜集文房小物件。他比我动手早,肯下功夫转地摊,还很注重文物知识的积累,喜爱阅读,这点我们有共通的地方。他先后买了很多专业书籍以指导他的收藏活动,譬如宋、明、清代《瓷器真伪辨别和价值评估》《五大名窑史话》《古瓷鉴赏与投资》等专业书籍几十本。后来有了鉴宝节目,他几乎每期都看,并将每次出现的文玩用笔记录下来,光笔记就记了几大本。这份专注与执着令我敬佩。他时不时地提醒我,今晚哪台有收藏节目,晚上别忘记看啊。
我和老吴晚间常一起遛弯,聊文玩是经常的话题,他还愿意举例子,问我什么看法,彼此交流。我虽然不像他那样执着,但守着国图、北大图书馆,阅读40载,又一向关注收藏类图书。在文玩方面,我俩有聊不完的话题。20年来,老吴将理论用于实战,搜集了不少他喜欢的玩意儿,当然也“交了不少学费”,他曾让我看过他的藏品,您还别说,真有几样不错的好东西,令我爱不释手。
譬如说一件白铜马槽炉,这是上档次的东西,得自于20世纪末的某年;一件唐代青瓷执壶,我以为该是博物馆拥有的东西;一件钧瓷小瓶,您别看它个头不大,可身上那抹红釉着实令人爱慕。钧瓷有“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说法,特别是红釉,那种与该瓶和谐相处、恰到好处的色彩,令人难忘。老吴说得到这件钧瓷小瓶是在一年冬天,在报国寺快要收摊的时候,他看一个中年汉子在收拾摊位准备回家,当他把这件钧瓷小瓶往书包里放的时候,小瓶的红釉在夕阳下一闪,那鲜艳的一抹红“闪”了老吴的眼。老吴让那位汉子掏出来看这件小瓶后,竟爱不释手,最终以双方满意的价格谈妥,落入囊中。您说有意思吧,在收藏这种事情上,有时靠的就是一种命里注定的“巧合”。
老吴收藏了一件鹧鸪斑釉四铺首盘口瓶。这件藏品应该是金代时期吉州窑产品,高20.5厘米,这是他2005年在报国寺买的。当时他就知道这种釉色很少,看了这些年鉴宝节目,只见过一件小水盂。他用微信给我发来图片,并说当时也没当什么好东西,用几层报纸一包就塞进柜子里了,这几天才翻出来了。这瓶上的釉色和瓶底十分老到,是世纪之交春节前五六百元收的。如果有机会应该让专家看看。
值得一提的是老吴手中有件有铭文的北魏太和十三年(489年)释迦牟尼铸铁造像。北京最古老的石刻造像同是北魏太和十三年,是以鲜卑族北魏孝文帝的样子雕琢的,石像下面有“太和十三年三月十五日阎惠端为皇帝、皇太后造像”字样,为我们提供了造像的确切年代。雕像如真人大小,栩栩如生,是北京最古老的造像。《古老而充满活力的都城——北京》的解说词深深地感染了我:北魏太和造像是“希腊艺术和印度佛教混合而成的犍驼罗石刻艺术正式在北魏时传入中国并行成高潮”。北魏太和造像在20世纪末的1998年被盗,被摔成几块,因埋在地下几个月,佛像身上的天然颜料不存,实在令人痛心。我曾拍摄过这尊北魏石佛完好与被毁后的照片,并写成《北魏太和造像之情缘》发表在北京的报纸上,今年北魏造像正好1530年。老吴手中的这尊释迦牟尼铸像,高16厘米,上面铸像属铸铁铸造,下面座为熟铁铸造,在四腿上有铭文:“太和十三年三月四日九门县南乡村寘法(两字不清)四人为上父母造佛像壹躯(两字不清)大者生天常以佛会故记之。”43字铭文,老吴解释:“整个铭文有详细的年代和时间,内容是父母嘱咐家人要信奉佛教,将来可以升天,要记住父母这些话。”这件北魏太和十三年铸像,虽属平民家庭造像,据了解此类铸像有铭文的很少,且时间、地点、事由交代得很清楚,对于我们了解1530年前普通百姓家庭的生存状态、了解佛教有重要意义。只是此造像有个缺陷,背光部分丢失了,令人遗憾!统观此像铸造水平是很高的,无论从释迦牟尼的面相到衣纹都十分精细,人物慈祥、面相清晰,实属不易。先人的智慧令人钦佩。刚买时锈迹较多,下面的文字经过反复擦拭才露出来,当时花钱也不多。
老吴的嗜好,因执着肯下功夫,学习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少走了不少弯路,他本着尽量寻找稀有、少见的文玩的思想,把握好每年春节前夕,摊主买好火车票急于出手回家,购买相对容易些这种心态,逐渐收藏了不少好东西。老吴谈起多年来,他搜集文玩的体会时说:“过程中充满玄妙与悬念,正是搜集中的魅力所在。收藏过程中,要始终保持平和心态,要将重点放在学习藏品所蕴含的文化知识上。”
老吴帮我圆了紫砂执壶的梦
我与老吴常常一起在春节前逛地摊。有一年,在北沙滩市场,我俩见到一把紫砂执壶,这种类型的壶在唐代属于酒壶,可它不是瓷壶而是紫砂制作的。在壶的肚上一面有几丛镌刻清晰的翠竹,一面镌有“茶禅一味”隶书,壶底有“邵旭茂制”款识。我知邵旭茂是清中期宜兴制壶名家之一,此壶传承到现在价位当然不会便宜,我几次砍价摊主都不松口。一周后,我约老吴再次同往,老吴也帮我砍价,摊主没达到自己的心理价位当然不会轻易出手,尽管我俩使出浑身解数也白搭,看来与此壶无缘了。离开时,我深情地看了它几眼——既然无力将其请回天穹斋,算是与它最后的分别吧!
春节前最后一个周日的下午,老吴突然联系我,他说:“你喜欢的那把紫砂壶我在报国寺见到了,还是我俩在北沙滩市场见到的那个人、那把壶。”他问我还要不要。我说,价位合適你就帮我拿过来。于是,老吴先试探地询了价,显然价位比起北沙滩来开得低了些。老吴说有点门,他跟我说,多遛遛,等快收摊时再去砍砍价。在即将收摊时老吴给我打来电话说,已经按照我所希望的大致价格将那壶拿下了,晚上遛弯时他将其给我。我几次砍价、失之交臂的心爱紫砂壶,被老吴圆了梦,您说我能不感谢他吗?
老吴赠我狮球壶
今年我已步入64岁的门槛,老吴已是70岁的人了,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吴跟我说:除了以前的毛病以外,近来血压高吃上了降压药,人到70岁深感体质越来越差了。我到目前除了几颗牙活动以外,身体还算凑合,还体会不到老吴的感受。他在微信里对我说:“如今我已七旬,身体也欠佳,真不知还能和你再交往多少年,我很珍惜这段友情,让我们共同铭记那句古语——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说想送我一把狮球壶,民国吴汉文制作的,作为纪念。“现在这把壶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我买时就花了300元,算不了什么,再说交情不能用钱衡量。”我告诉他:“我虽喜欢这把狮球壶,却不能白要,这样我也不落忍的,你若送我,我会给你相应的补偿。”老吴说:“决不要钱,那就见外了。咱俩大约从21世纪初熟识,收藏和看书,是我们共同的爱好,也有较多共同语言,友情难忘。”我很赞赏老吴对我的真挚,这种感情弥足珍贵。我与老吴之间推心置腹,相互敬重。我跟老吴说,我极珍视这种友谊,这友谊是建立在有共同的理想与爱好,相互尊重对方,相互倾慕对方的学问,一切为对方着想的基础之上。回赠老吴的是我很珍爱的“天寳足银”盒,我很喜欢银盒表面上那幅腾云驾雾龙戏珠的图案。此壶底有“吴汉文”方章,壶盖内有“汉文”小章。这把壶最大特点是壶的表面极其滑润,抚之如婴儿之肌肤,这是老吴与我最为欣赏的。
老吴送我张中行题签的《留梦集》
我之拙作《圆明园景观志略》《丹棱纪事》先后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送给我尊敬的长兄——老吴,請他赐教。老吴回赠张中行先生题签给他的《留梦集》,他家与张中行家曾是邻居,共同生活了近15年,直到他们后来都搬离什刹海以后,两家还经常走动。一次他与母亲去张中行家,张老要送老吴一本刚出版的《留梦集》,拿过一本刚要写上两句话,他二女儿立即提醒张老说,爸,您还是给新生毛边本更显珍重。说着就把印刷量极小的毛边本递给张老。张老在扉页上用钢笔题:“吴新生合第留念,张中行丙子(1996)年清明节。”“合第”就是两家居住在一个四合院中。同时,当天还送了一张张中行与夫人在北戴河的合影照。张老在照片背后用钢笔记下:“八七年照于北戴河结褵五十年纪念”。“结褵”是指古代女子出嫁,张老在此是指结婚50周年(金婚)纪念的意思。吴新生在封面折页内注明:“转赠好友金鉴珍藏,吴新生癸巳年(2013)清明节。”我很珍视老吴转赠我的这本——张中行赠送给他的珍贵题签本,这也是我俩之间友谊的见证。
人生一世,能有几位志同道合的挚友相知相识最重要,特别是能推心置腹、有共同理想与追求的挚友。老吴就是我人生的旅途中的这样一位挚友。
(编辑·宋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