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青少年冰雪运动发展特征及启示

邢晓燕，Eric MacIntosh，刘平江，闫 昕

(1.首都体育学院 管理与传播学院，北京 100191；2.渥太华大学 健康科学学院，加拿大 渥太华 KIN6N5；3.首都体育学院 休闲与社会体育学院，北京 100191；4.首都体育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0191)

近年来西方有关中国体育政策的研究日益认可中国在体育政策上持续不断的探索创新，认为中国体育政策实践也在为西方体育发展提供宝贵经验[1]。作为现代奥林匹克历史上唯一的双奥城市，2022年冬奥会背景下我国青少年冰雪运动的发展经验必然具有 独特性。与此同时，西方发展青少年冰雪运动的政策、组织和管理经验，也能为我国带来有益的思考与启示。加拿大于1988 年(卡尔加里)、2010年(温哥华)两度举办冬奥会，冰雪运动文化厚重，冰雪运动参与广泛，在国际冬季运动项目赛事上成绩突出。分析加拿大青少年冰雪运动的发展特征，以期为我国青少年冰雪运动的发展提供借鉴与启示。

1 加拿大冰雪运动发展概况

加拿大青少年参与率最高的项目依次为：足球、游泳、冰球，花样滑冰和高山滑雪[2]。加拿大各类冰球俱乐部和联赛体系遍布全国，青少年是项目的参与主体。加拿大冰球协会2017年报显示，通过各种俱乐部和联赛在加拿大冰球协会注册的运动员(会员)人数(指在俱乐部和联赛注册的有规律训练、参赛的人数)为637 010人(男性为548 469人，女性为88 541人)，其中80%为21岁及以下青少年运动员。教练人数为93 433人，(男性为89 539人;女性为3 894人)，其中约97%为21岁及以下青少年冰球队教练[3]。花样滑冰在加拿大青少年人群参与的所有运动项目中排名第8，项目主要依托私营滑冰俱乐部和学校普及推广。截至2017年8月31日，加拿大共有1 162家滑冰俱乐部和学校，注册运动员(会员)179 023人，教练员5 758人。安大略省的滑冰俱乐部和学校最多，魁北克省次之[4]。

据加拿大滑雪理事会(The Canadian Ski Council)估算，全加共有281个雪场，主要集中在西海岸的卑诗省和东南的安大略和魁北克。就滑雪以及冰壶的参与而言， 2013年至2015年间，加拿大12岁以上人群参加过高山滑雪、越野滑雪、单板滑雪、冰壶运动的人数(过去一年至少参与过一次)分别占总人口的7.0%、4.1%、3.9%、2.3%[5]。除了越野滑雪，冰壶、高山滑雪、单板滑雪均男性居多;高山滑雪和越野滑雪均不同程度呈现参与人群老龄化趋势;单板滑雪在12～34岁人群中的参与率明显高于35岁以上人群，呈现年轻化趋势。

2 加拿大青少年冰雪运动发展特征

组织体系、场地设施、师资力量、赛事活动是运动项目普及提高的基本条件。运动项目知识的普及传播、项目文化的培育传承能够获取、提升、维持公众支持度和参与度，从而潜移默化地滋养和促进运动项目组织体系建设、场地设施供给、师资力量培养、赛事活动开展。对于青少年而言，学校是获取运动知识和技能的重要场所，校园能够在发展青少年冰雪运动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鉴于此，从组织体系、场地设施、师资力量、赛事活动、校园体育和项目文化六个方面阐述加拿大青少年冰雪运动发展的特征。

2.1 上下呼应、动员有力的冰雪运动组织发展体系

完整的金字塔冰雪运动组织体系是加拿大发展青少年冰雪运动的根基。作为联邦体育政策的制定部门，加拿大体育局(Sport Canada) 是该国业余体育的主要出资方，依托全国性和省级体育组织(多数为单项体育协会)贯彻实施国家体育政策[6]。加拿大省级单项体育组织在全国性组织指导下独立运行，负责辖区该运动项目的开展；地方以及志愿者运营的社区体育组织在省级地方体育组织的指导下独立运行。运动俱乐部是为青少年提供体育参与和身体锻炼的主阵地。数量巨大的社区冰雪运动俱乐部充分利用市政公共冰雪运动场馆常年开展丰富多样的训练培训和资金募集活动，为青少年家庭提供能够负担得起的、高质量的冰雪运动机会。

加拿大从国家到省级再到社区的组织体系上下呼应、执行有力。以滑冰项目为例，加拿大滑冰协会推出CanSkate计划，研发适用于冰球、花样滑冰、速度滑冰基础滑行的教材，面向所有年龄段的初学者(主体为青少年儿童)传授基础滑冰知识技能。加拿大滑冰协会、省级滑冰协会在全国、全省层面宣传CanSkate计划，各地的滑冰俱乐部和学校使用这套教学体系实施培训。安大略是加拿大滑冰俱乐部和学校数量最多的省份，安大略滑冰协会的网站不仅有专门的网页介绍CanSkate计划，还提供俱乐部搜索[7]，初学者能够很方便地找到居所附近的俱乐部学习基础滑冰技术。

2.2 扎根社区、非营利主导的冰雪运动场地设施

社区是加拿大青少年参与冰雪运动的主阵地，以市政出资建设维护的社区青少年冰雪运动场地设施有效降低了参与成本，使得大部分加拿大家庭有能力送孩子参加冰雪运动。这类设施一般由社区中心、社区滑冰俱乐部、冰壶俱乐部等机构共同管理和使用，采用非营利的资金来源模式。管理团队既有付薪人员也有志愿者，联赛、球队训练、锦标赛、周末冰壶赛(bonspiels)及其他活动主要由志愿者承担组织工作。加拿大青少年冰雪运动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种社区非营利模式。以利润最大化为目的，市场供给作为补充，这类营利性设施主要位于冰球预备学校、滑雪学校和俱乐部、花样滑冰俱乐，用于提供高端的专业培训和训练营。近年来，加拿大各地开始出现专门的冰球学院，定价不菲，仅少数加拿大家庭能够负担。总体而言，即便是在加拿大，冰球也是一项昂贵的运动，参与者主要来自中高收入家庭。

加拿大青少年冰雪运动设施的一些具体运营经验：(1)提高场地使用效率，因地制宜增加供给，为青少年冰雪运动参与创造机会。如使用分时制的冰场，第一个小时安排花样滑冰，第二个小时安排冰球，第三个小时为公众休闲滑冰；在冬季开发社区户外冰场，开放期间由社区提供灯光、长凳、挡板等基本配套服务。(2)开发为青少年量身定制的冰雪场地。如场地面积为标准冰球场一半的3人制冰球场。

2.3 专职与志愿者并重的冰雪教练教师培养体系

广大的志愿者教练为加拿大青少年冰雪运动的普及推广提供了宝贵的人力资源。加拿大社区运动俱乐部依赖志愿者指导青少年入门和初级训练，其中很多加拿大人年轻时就开始志愿执教。低龄儿童入门冰雪培训的志愿者教练以家长居多。随着孩子技能的提升，家长教练逐步退出，转由专职教练执教，家庭用于孩子参加冰雪运动的成本开始迅速攀升。加拿大50余个主要运动项目的志愿者和专业教练均通过国家教练员资格证书制度(National Coaching Certification Program，NCCP)进行培训。加拿大冰球协会、滑雪协会均通过NCCP体系培训青少年教练员。由于历史原因，加拿大滑雪指导员联盟(Canadian Ski Instructor Alliance)等组织提供滑雪指导资质的培训认证。

2.4 丰富的青少年冰雪运动赛事体系

单项协会和非营利组织主导的各级各类青少年冰雪运动赛事提高了青少年冰雪运动的参与度，为优秀运动员的选拔提供了平台。加拿大冰球赛事体系尤为丰富，从NHL到业余和半职业冰球赛，如加拿大冰球联赛(CHL)，安大略省冰球联赛(OHL)，另有诸多青少年冰球锦标赛。例如，青少年银冰球杆(Silver Stick)冰球锦标赛始于1958年，是北美最大的青少年冰球联赛，每年北美约有65 000名球员和教练员参加该赛事，分为5个年龄组(7～8岁组、9～10岁组、11～12岁组、13～14岁组、15～17岁组)进行比赛，每支队的参赛报名费在1 150美元至1 350美元之间[8]。

2.5 厚重的冰雪运动文化传承与社会市场的广泛参与

冰雪运动文化的有效传播大力夯实了冰雪运动的参与基础。加拿大冰雪文化历史久远，世代传承，体育、休闲、节庆和游戏等都是冰雪文化的重要载体，由社会市场等多部门多渠道共同推动。首先，单项体育协会主导。从2017-2018赛季开始，加拿大冰球协会在全国推行小冰球(即将标准冰球场划分为三个可同时训练、比赛的小场地)，要求5～6岁年龄组必须实施小冰球，有效优化了参与体验，提升了训练效果，为项目发展注入动力[9]。其次，市场社会联手。这类合作项目的企业方一般将此作为对企业社会责任感的营销投入，目的在于获得公众好感，增加品牌竞争力。例如，Canadian Tire (全国性零售公司)的First Shift项目[10]、Tim Hortons (全国性咖啡餐饮公司)的TimBits 冰球项目[11]均致力于降低参与门槛，吸引儿童参加冰雪运动。此外，冰雪文化是加拿大文化的重要构成，一些行业在研发的产品服务中注入冰雪元素用以突出“加拿大特色”(Canadiana)，同时也传播了冰雪运动文化。最后，以赛事为载体进行传播。注重挖掘青少年校内校外冰雪竞赛、地区性、全国性赛事的新闻素材，广泛进行媒体报道，推进青少年冰雪运动文化建设。

First Shift项目是加拿大社会组织和企业协同培养青少年冰雪运动文化的典型。由加拿大轮胎(加拿大全国性零售连锁公司)、鲍尔(冰球装备品牌)、加拿大冰球协会于2014年共同发起，旨在为冰球“新家庭”提供经济便捷、安全有趣的入门培训，对象为6～10岁的儿童，费用为199加元，包括一套从头到脚的冰球装备，学员保险，欢迎启动会，每周一次一小时的冰上训练，共六次课，师生比控制在1∶4以内，每期人数为45人或者30人。项目采用需求驱动的推广模式，发起方不提前确定培训的地点和时间，仅规定每期培训所需管理人员与教练的资质、岗位职责、人员数量。希望举办First Shift培训的组织和个人可提出申请，如申请通过，就能够对接到相关资源，组织实施。申请举办培训的多为社区冰球组织和家长个人。该项目的成功源自以下方面：首先，强强联合。鲍尔是加拿大最大的冰球装备制造商；加拿大轮胎的1 700多余家零售网点遍布全加；加拿大冰球协会拥有专业的冰球普及推广知识，下属协会、联赛、俱乐部遍布全加。其次，符合发起方的利益诉求。项目有助于鲍尔和加拿大轮胎拓展市场，获得客源，也有利于冰球运动的推广普及。再次，高效的运作模式。三方通过各自的平台广泛传播。项目平台(https://www.firstshif.ca)有效对接了承办需求和参与需求。最后，加拿大冰球文化的反哺。冰球文化的普及能够吸引丰沃的市场资源，而完备的冰球发展体系又为项目实施提供了支撑。例如，项目要求所在地的青少年冰球协会(Minor Hockey League)确保培训教练(每期10名)通过无犯罪核查、弱势人群核查，持有尊重体育领导活动证书(Respect in Sport Leader Activity)等。这些条件的具备并非单个项目能够实现的，而是依托了该国强大、完备的冰雪运动发展体系。

2.6 学校以培养冰雪运动兴趣爱好为主

冰雪运动文化与日常教学融为一体。加拿大绝大部分中小学不设冰雪运动课程，也没有冰雪运动项目的校队。加拿大青少年主要在社区参加冰雪运动，作为补充，加拿大中小学会提供机会让学生尝试体验冰雪运动，培养兴趣爱好。小学会在校内时间安排学生体验滑雪滑冰。尽管如此，语文数学等主课会借助冰雪运动的例子帮助学生更好地掌握相关概念和知识。配合奥运会在加拿大的举办(如温哥华冬奥会)，中小学会开展奥林匹克教育。

3 对我国青少年冰雪运动发展的启示

普及和提高是发展青少年冰雪运动的两大支柱。其中，广泛的青少年冰雪运动参与是选拔培养高水平冰雪竞技人才的基础。我国依托举国体制培养竞技运动员的方式在全球来看都是领先的。针对冰雪运动这类价格不菲的运动项目，我国政府对竞技运动员的支持是其训练参赛的重要保障，这也是西方国家所无法企及的。相比之下，自加拿大对我国的启示主要集中在冰雪运动文化的传播以及项目的普及推广上。我国发展青少年冰雪运动的基本方针与加拿大并无太大差异，近年来在培育冰雪运动文化、校园冰雪等方面政策力度极大，措施极为具体。参考加拿大的具体做法，丰富政策工具和方法措施，有利于探索本土化应用。同时，了解加拿大这类传统冰雪运动强国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有助于吸取经验和教训。类似于参与成本高这类问题在我国青少年冰雪运动发展初期已经开始显现，可以提前进行谋划。

3.1 汇聚多方力量，传播冰雪运动文化

冰雪运动文化的形成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自北京申办2022年冬奥会以来，政府和行业部门做了大量努力,青少年对冰雪运动的认知、关注和参与有了质的提升。然而，与西方冰雪运动强国相比，我们的冰雪运动文化基础还比较薄弱，社会认知和参与较为有限。从加拿大的经验来看，联合社会、市场力量，借力媒体，全方位地培育冰雪运动文化至关重要。相关信息显示，鲍尔在2017年将加拿大轮胎的First Shift项目引入了中国，北京冰球协会是该项目的合作方。不过遗憾的是，该项目没有持续开展下去。如何借鉴西方诸如First Shift这类社会、市场参与的青少年冰雪运动普及项目的基本原则，创新构建适合本土的运作模式，是成功的关键所在。

3.2 发力校园冰雪，全课程融入冰雪元素

我国教育部门致力于校园冰雪运动的推广，因地制宜地进行了诸多创新(如旱地冰壶等)，将冰雪项目纳入校本课程、校级冰球联赛等做法甚至可能超前于西方国家。与加拿大相似，中小学主要承担的是冰雪运动的兴趣培养，北京市各区县通过学校组织学生进行滑雪、滑冰体验课，有效推动了校园冰雪运动的普及。参考加拿大的经验，建议考虑在语数英等课程教材中加入更多的冰雪元素，在日常教学中助力冰雪文化的传播。例如，语文教材增加有关冰雪文化、人物的课文，数学教材以冰雪运动为情景来出应用题，英语教材增加冰雪运动的词汇、对话和歌谣等。

3.3 借鉴国际成熟体系，着力培养初级冰雪教练员和指导员

青少年冰雪运动在短时间内的大发展需要大量的教练员和辅助管理人员，仅靠目前市场培训机构和专职教练员的存量是远远不够的。从加拿大等西方国家冰雪运动的发展经验来看，众多青少年入门级的冰雪运动培训由志愿者教练承担，其中，家长是主力军。家长志愿教练的动力来自能够为孩子创造参与机会，可以大幅降低参与成本。可考虑在广泛进行国际考察调研后，由单项体育协会主导，引进成熟的西方冰雪运动教练员培训体系(如加拿大的NCCP)，面向社会广泛开展初级冰雪运动教练员和指导员培训。体育和教育部门紧密合作，重点在家长群体招募培训志愿者冰雪教练，并尝试开发类似First Shift项目的运营模式，基于社区和学校，由家长和社区体育志愿者组织实施的普惠性的校外公益青少年冰雪运动培训和训练。

3.4 丰富青少年冰雪运动参与项目，发展本土冰雪文化

目前青少年冰球、花样滑冰、滑雪的培训、活动和赛事较为普及。然而，冰雪运动显然不限于这几个项目。从加拿大的经验来看，冰壶运动具有较好的社交属性，参与的装备要求相对较低，可加大推广力度。此外，冰雪运动文化是加拿大国家文化、国民认同的组成部分，我国冰雪运动文化同样需要从本土文化中获得生命力。例如，冰蹴球源自北京本土文化，对场地要求低，参与门槛低，容易普及推广。2017年5月该项目被列为西城区非物质文化遗产，近两年来普及推广势头良好。应进一步挖掘体现地方冰雪文化的活动、游戏予以推广，在冰雪运动中融入更多中国元素，助力青少年冰雪运动发展。

3.5 创新模式降低冰雪运动参与成本，实现可持续发展

即便是在加拿大，参与成本也是青少年冰雪运动普及推广的主要限制因素。由于多方面因素(如草根体育志愿者文化缺失、培训机构运营成本居高不下、高度的商业化运作)导致我国一些地区青少年冰雪运动培训的费用甚至高于西方的同类型培训。这样的反差显然不利于冰雪运动的普及推广，亟须相关部门制定创新性解决方案，有效降低成本，让更多中等收入家庭有能力送孩子参加冰雪运动。目前，政府和行业协会已经做出诸多努力，从长远来看，系统性降低青少年冰雪运动参与成本需要从多方面入手，包括但是不限于前文提及的建立动员有力的项目组织体系、开发企业社会责任感项目(如First Shift)、培养冰雪运动志愿者教练、增加社区非营利场地设施供给、培育非营利社区冰雪组织等。这方面的顶层设计和政策实施具有难度但事关全局。从加拿大的经验来看，居高不下的参与成本，如果无法有效控制，很有可能在未来桎梏我国青少年冰雪运动的深入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