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前夕酒泉起义历史述略

高殿国

（酒泉起义纪念馆，甘肃酒泉735000）

甘肃酒泉历来是古丝绸之路上的政治、经济、军事重镇。1949 年9 月25 日，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浓重的一笔，是酒泉人民值得铭记的光辉日子。

1949 年9 月，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威武之师在一举攻克西北重镇兰州和西宁的马步芳集团之后，千里追击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及残部，并积极运用党的统一战线思想，争取新疆及酒泉和平解放。9 月24 日，陶峙岳等将领深明大义，在酒泉率部起义，投入人民阵营，时任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同时兼任新疆警备总司令、河西警备总司令。9 月25 日，酒泉和平解放。至此，酒泉的历史篇章拉开了崭新的帷幕。

原国民党统管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四省的大区指挥机关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及残部在新疆和酒泉的起义，是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成功运用统一战线思想解决战争问题和促进民族大团结、大融合的光辉典范，也是原国民党部队除华北傅作义部起义外，在西北地区影响最大、级别最高的大区和平起义范例，对保护新中国第一个石油工业基地——玉门油矿，解放西北、西南地区和粉碎帝国主义企图分裂新疆的政治阴谋等都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

一、党中央运筹帷幄，为酒泉起义创设历史大背景

1949 年，全国解放战争经过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和其他战场上的作战，基本上消灭了国民党军队的主力，从根本上动摇了原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面对整个战争形势，毛泽东主席向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发出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伟大号召。3月5 日，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代表党中央提出解决国民党残余部队的方式，“不外天津、北平、绥远三种”②。8 月，毛泽东主席在分析西北形势时还指出：“西北除用战争方式解决外，尚须兼取政治方式去解决。”③即采取“军事政治双管齐下”的方针。同时，赋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向甘肃、青海、宁夏、新疆进军，彻底歼灭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部，解放整个大西北的光荣而艰巨的历史使命。

作为全国解放战争主战场之一的西北战场，地域广阔，民族关系复杂，人员和物资补给困难，彻底、迅速解放西北，“必须采取政治方式，以为战斗方式的辅助”④。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在彭德怀、习仲勋、张宗逊、赵寿山、甘泗淇、王震、许光达等率领下，迅速做出打响兰州战役、河西战役和进军新疆的战略部署。

9 月8 日，兰州、西宁相继解放后的第三天，毛泽东主席在菊香书屋约见北平和谈时因国民党拒绝签字破裂后暂居北平并已经与原国民党阵营划清界限的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兼新疆省主席张治中。毛主席说：第一野战军已从兰州和青海兵分两路进军新疆。我们寄希望于新疆方面能够认清形势，宣布起义。我们从新疆方面获得的消息是，只要你给他们去电，他们就一定会照办。张治中表示：“我早有此意，只是自5 月以后，我同陶峙岳、包尔汗没有联系了。”⑤毛主席说：你这个长官，与自己的手下失去了联系，我们帮你接上头。我们已经在新疆的伊宁建立了电台，由我们的特派员邓力群同志负责那里的联络工作，你的电报可以通过伊宁转往迪化（今乌鲁木齐）。张治中立刻表示马上准备电文。

张治中在一天内完成了电文，9 月9 日提交毛泽东主席、周恩来副主席审阅。次日，张治中发出了写给他保定陆军学校同期同学、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新疆警备总司令、河西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和新疆省主席包尔汗的电文。电文称，目前全国解放大局已定，兰州也已解放，只有新疆仍在孤悬，为革命大义和新疆的和平解放，“亟应及时表明态度，正式宣布与广州政府断绝关系，归向人民民主阵营。在中央人民政府未成立前，接受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之领导”⑥。为了进一步讲清楚有关问题，9 月11 日，张治中又单独向陶峙岳发出新的详细电文，对和平起义难以解决的关键问题和处理办法作出详细分析，并就相关的内政外联有关问题作出明确指导，全方位考虑了可能影响起义的多项因素。9 月15 日，邓立群带电台从伊犁秘密到达迪化，给陶峙岳和包尔汗转交了张治中的电文。鉴于内外关系和保密的考虑，9 月17 日，陶峙岳和包尔汗才联名给张治中回电：“选择时机，和平转变。”⑦。9 月18 日，陶峙岳又给中央发去了《新疆问题和平解决意见书》。9 月19 日，包尔汗给毛泽东主席单独发电，表明脱离国民党阵营的态度。9 月22 日，张治中看到《意见书》和回电后，电告陶峙岳和包尔汗，充分肯定和赞许了二人对中共中央和平解放新疆要求的积极响应和准备，同时指示尽快组织起义。

二、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周密指挥，为酒泉起义创设了历史契机

1949 年8 月26 日，兰州解放后，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代长官刘任率九十一军、一二○军沿甘新公路向河西走廊败退，逃至酒泉时已残破不堪。他们计划占据河西走廊，作最后垂死的挣扎。

这时，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二兵团兵分两路，沿甘新公路及西（宁）张（掖）公路，以“钳形”日夜兼程，千里追击。9 月21 日，第一、二兵团在张掖会师。

与此同时，陶峙岳与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第一副参谋长兼一二○军副军长彭铭鼎、第八补给区司令曾震五等，积极为数万将士寻找出路，秘密地进行着和平起义的准备和激烈复杂的斗争周旋。

彭铭鼎等同一二○军军长周嘉彬商议，确定在武威起义，由于刘任和九十一军军长黄祖勋阻挠未能实现。新疆的陶峙岳等担心西撤部队波及玉门油矿，坚持主张彭铭鼎在张掖起义，却又遭政工处长上官业佑反对，泄露起义计划，形势非常严峻。

刘任探察到彭铭鼎等人正在私下筹划组织两军部队起义，当即派遣人员严密监视、阻扰和压制起义行动，并报请原国民党国防部任命黄祖勋为河西警备总司令，彭月翔为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参谋长，取代陶峙岳等人的职位，妄图削弱“主和派”的力量，掌控军队指挥权。

在刘任、黄祖勋的打压下，起初倾向起义的一二○军军长周嘉彬，害怕遭遇不测，从酒泉机场乘机逃窜到重庆。原先倾向于起义的军政官员中，很多人又重新倒向刘任一边，从高台到酒泉沿线遍布四散溃逃的西撤部队，形势严峻至极。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新疆的陶峙岳派曾震五赶赴兰州，面见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第一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商谈新疆及河西国民党部队和平起义事宜。9 月21 日，曾震五从新疆经安西来到酒泉，见到人民解放军二军五师师长徐国贤等，持张治中和陶峙岳写来的亲笔信，一起前往高台，找到原国民党第二四六师师长沈芝生等人后，说明起义意图，沈芝生当即表示赞同起义，并护送曾震五到张掖去见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司令员兼政委王震，又到兰州与彭德怀面谈。

为了争取在酒泉的国民党部队早日起义，9 月21 日，王震司令员委派在瓦宜战役中投诚的原国民党第二十九军少将参谋长、已任人民解放军二军五师副参谋长、彭铭鼎的旧友刘振世持他的亲笔信，到高台二四六师师部做争取工作。师长沈芝生见到王震司令员的亲笔信后，立即电话通知彭铭鼎前来和谈酒泉起义具体事宜。当晚，彭铭鼎从酒泉赶到高台以西80 公里的马营村（现清水镇马营村四组）与刘振世见面。刘振世转达了王震司令员的指示，让驻高台的原国民党军队全部西撤酒泉，与酒泉的部队汇合后原地待命，听候改编，并强调必须确保玉门油矿安全。彭铭鼎当即缴出随身携带的手枪和100 发子弹，表明自己首先解除武装，并指示沈芝生将部队西撤到酒泉待命。当晚，刘振世返回张掖向王震司令员复命。次日凌晨，二四六师撤离高台，在酒泉县城北关附近待命。

三、起义将领深明大义，促成酒泉起义成功实现

1949 年9 月22 日晚，彭铭鼎在酒泉卫生街21号起义指挥所（现卫生街北段）召集原国民党河西警备总部参谋长汤祖坛等军官参加的会议，商议酒泉起义大计。与会人员经过两天一夜的激烈争论，认识渐趋一致。

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代长官刘任见大势已去，于9 月22 日拂晓带领政工处长上官业佑等随从携带家眷和细软，仓皇从酒泉机场登机逃往重庆。没有来得及登上飞机的九十一军军长黄祖勋沮丧、绝望地回到酒泉城。刘任上飞机逃跑前，把酒泉部队的防务指挥权交给黄祖勋，此时，内心矛盾的黄祖勋不甘坐以待毙，先唆使200 多名亲信冲击起义指挥所和警备部队，企图扰乱军心，制造混乱。次日又安排多名便衣，混进起义指挥所，企图刺杀彭铭鼎。由于贺义夫、曹叔希和汤祖坛都拥护起义，特别是第八补给区少将处长贺义夫态度积极、坚定，随机警戒，歹徒的阴谋未能得逞。当天深夜，刘任又派人将九十一军留在东直会馆（现明珠花园小区南门处）的临时军械仓库纵火焚烧，趁混乱之际，带着亲信和随从逃离酒泉。驻安西部分反对起义的人员，企图破坏玉门油矿，被团长毛希钰及驻油矿部队制服。

此时，逃跑到酒泉的原国民党甘肃省政府代主席丁宜中及财政、民政等国民党省府要员仓惶逃往新疆哈密。酒泉城内的达官贵人、富豪财主们惶惶不安，有的藏匿资产，有的到乡下躲避，大多数店铺关门闭户，在紧张混乱中观望局势的变化。

9 月24 日，刘振世让彭铭鼎打电话同在新疆迪化的陶峙岳联系，共同商议确定了在酒泉和新疆举行和平起义的具体时间。当天晚上9 时许，彭铭鼎等人在陶峙岳的安排指挥下，召集将校级军官在河西警备总部（现肃州市场处）开会，推选出彭铭鼎、郑壮怀等起草和平起义电文，在争得参与会议人员同意后，彭铭鼎、汤祖坛、彭月翔等共同签名。24 时，由陶峙岳和曾震五领衔，正式通电和平起义。电文如下：

兰州人民解放军并致彭副总司令钧鉴：抗战八年，继以内战，人苦兵劫，渴望和平。峙岳等为革命大义，我西北诸袍泽亟应表明态度，正式宣布与广州政府断绝关系，归向人民民主阵营。在中央人民政府未成立前接受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之领导。谨此电达。⑧

起义通电发出后，位于兰州的彭德怀复电：

迪化陶峙岳将军勋鉴：敬，有两电均悉。将军等率部起义，脱离反动阵营，甚为欣慰。甚望坚持进步，彻底改造部队，为共同建设各族人民的新新疆而奋斗。彭德怀申寝。⑨

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代表中央和军委发来贺电。

至此，兰州解放后逃至酒泉的原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两个军残部及七个特种兵独立团等3.8 万余人以及大小汽车近千辆和平起义。

为防止部分已经起义的士兵不受约束向西逃窜，汤祖坛派出事先安排好的警备部队据守嘉峪关，人民解放军派装甲兵团迅速接管了玉门油矿。

四、党的民族统战政策为酒泉赢得和平发展的新生环境

1949 年9 月25 日凌晨，彭铭鼎根据王震司令员的指示，调派汽车100 余辆，由骆驼兵团押运，到高台、张掖一带接应人民解放军进驻酒泉。酒泉各界选派工会会长、商会会长、农会会长和群众代表前往清水元山子等地迎接人民解放军。

9 月25 日上午10 时许，彭铭鼎、彭月翔、汤祖坛等起义将领在南门外迎候人民解放军。人民解放军一兵团二军五师先头部队在军长郭鹏、政治委员王恩茂率领下乘汽车抵达酒泉。全副武装的人民解放军高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解放军进行曲》，从酒泉城南门（现解放桥市场处）进入城区，经南大街绕过城中心鼓楼，分头向东西两条大街行进。人民解放军先头部队进入酒泉城之后，由彭铭鼎具体负责安置部队驻地和接待等事宜，并派车迎接后续部队。下午2 时，彭铭鼎组织100 多辆汽车，协助运送了后续的解放军部队和物资进入酒泉。

王震、许光达两位司令员从张掖到达酒泉后，立刻做出安排，召集参与酒泉起义的官兵举行了座谈会，对主导、组织和积极参与起义的彭铭鼎等有功人员进行了褒奖，与起义投诚官兵共同联欢。同时，宣布解放军改编酒泉起义部队的命令。命令将起义部队改编为总计12 团，分别编入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第三、第四军和第一兵团二军及兵团直属队，任命起义将领彭铭鼎为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副参谋长，汤祖坛为第三军副参谋长，彭月翔为第四军副参谋长等，并妥善安置其他起义将校军官，部分编为一个大队赴兰州学习，另一部分发资遣回家。酒泉和平起义至此圆满完成。

10 月1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在北京隆重举行开国大典。进驻酒泉的人民解放军、起义官兵3 万余人集聚酒泉东教场（现全民健身广场），庆祝新中国诞生和酒泉和平解放，宣布酒泉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和酒泉县人民政府成立，在酒泉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酒泉城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呼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新中国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大幅标语贴满大街小巷。解放军宣传队和城乡群众的秧歌队在四条大街演出，大街上人山人海，人们沉浸在幸福的欢乐之中。

10 月3 日，原国民党甘肃省政府秘书长代主席丁宜中一行503 人从哈密返回酒泉投诚，呈交酒泉军管会印信26 颗及重要档案、黄金、银元等。至此，原国民党甘肃省政府宣告灭亡。

10 月5 日，彭德怀司令员等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指挥部将领从兰州乘飞机到达酒泉，受到酒泉人民的热烈欢迎。彭德怀司令员亲自访问清真寺和信教群众，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与回族同胞共庆酒泉和平解放。面对众多少数民族同胞，彭德怀司令员亲切地说：我代表共产党、代表毛主席前来慰问你们。我们共产党人一贯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一贯维护宗教信仰自由，坚持各民族一律平等的原则。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一定要加强各民族的大团结……一席话，彻底打破了少数反动分子造谣惑众说“共产党共产共妻，杀回灭教”的谎言，鼓舞了酒泉各族人民群众。酒泉各民族代表向彭德怀司令员敬献了用维吾尔文、汉文书写的“人民救星”锦旗。

同日，陶峙岳也从新疆迪化来到了酒泉，与彭德怀司令员会晤，受到人民解放军和酒泉人民的热情欢迎。人民解放军和起义官兵在肃州师范（现酒泉中学）中山堂召开欢迎大会，第一野战军主要将领彭德怀、甘泗淇、王震、许光达等与起义将领陶峙岳、曾震五、彭铭鼎等就起义部队整编改造、人民解放军入疆、组建军政委员会等问题进行了会谈。

9 月26～28 日，玉门、金塔、鼎新、安西、敦煌等县相继解放，随后展开了争取敦煌、安西周边蒙古族头领的工作。

酒泉和平解放后，迅速开展了建立地方政权、设置军事机构、剿匪肃特、安定社会秩序和发展人民生产、生活的工作。酒泉各族各界群众积极筹粮备衣，踊跃参军支前，为支援人民解放军进军新疆做出了重大贡献。

［注 释］

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下册），中央党史出版社2002 年版，第807 页。

②③王立民、梁天明、解凌华：《西线末战》，兰州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13～17 页。

④⑤⑥金冲：《毛泽东传》（1893—1949），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 年版。

⑦张治中：《张治中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1985 年版，第581～582 页。

⑧⑨王立民、梁天明、解凌华：《西线末战》，兰州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177～17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