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野心
2019-11-21寒心
寒心
古人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所谓“千古事”,既是要用笔墨纸砚开创人生事业,以期在百年之后文名长留,为人所记;更是要完满自己一腔为文的情怀,以文传世。然而无论是一篇名作的洛阳金纸贵,还是文脉流传的赢得身后名,相比之下,我更着意创作过程本身的喜乐与欢欣。没有那么神圣,却是那么真切;没有那么伟大,却又那么诱人。
热爱写作是我少年的心事。
小时候妈妈经常给我读故事。从古希腊的神坛到上古中国的山海,从雪夜里凄惨离世的小女孩到不认真学习、调皮捣蛋的马小跳,我听到太多太多别人的故事。便开始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写?让妈妈读我写的故事呢?
后来我确实开始实践,从一些抒情日记到叙事散文,我自顾自地写。不过这些尝试并不顺利。那些我本认为不可一世的故事,却让很多人不知所云。我为之苦恼。
有一天我突然心生疑问,这些小说家笔下的故事都是真的吗?故事里的人都存在吗?
“当然不呀,这些都是编的。”有人如是答我。
“编”,也就是编造、虚构。作家拿起笔,打开电脑,就可以“编”出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作家可以任由自己心意,造出山川河流,造出日月星辰,造出高楼大厦、铁道公路,造出飞禽走兽和人类、神仙佛祖和妖魔,以至这世上曾出现或不曾出现的所有,只要他愿意,就造得出来。在这以后,他便用自己的思维和心力,将这些元素牵线搭桥,回环组合。于是,逻辑成为世界的秩序,情节成为人物的命运。当读者翻开这本书时,一个新的世界便赫然打开,读者走进作者的情感和逻辑,走进作者所创造的世界中游历,被影响、被震撼、被感动、被启迪。
自我懂得這些开始,我的写作便不惟是陈述心迹,更是要感受自己所拥有的构建精神世界的权威,那是一种近乎创世的膂力。
这便是我投身写作的野心。
略萨曾将作家抱负的起源归结为一种“反抗精神”。他说:“凡是刻苦创作与现实生活不同的生活的人们,就用这种间接的方式表示对这一现实生活的拒绝和批评,表达用这样的拒绝和批评以及自己的想象和希望制造出来的世界替代现实的愿望。”(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对于这个世界,我无意更无力反抗,却的确存在着不满和失望。但羸弱如我,既不能改变,又不愿接受,更不屑“适应”与“配合”,我能做的,只有在纸上创造另一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规则由我定,我是造物主。故而有时我自嘲,虽说我把自己的写作视为一种野心,但这野心既没有大风起兮云飞扬的犷迈,也没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它有的,只是对不满的申诉,对失望的添补,对希冀的安放,对情梦的祭享。
或许每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都是没有阴谋的野心家。而我,“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也不过是想用文字的方式让一颗心灵得以寄托。这样的野心,不足波澜壮阔,却可与子成说。
我不是一个多么现实的人,虽然我正在被现实。写作是一件毕生的事业,年仅17岁的我所能怀抱的,唯有无上的憧憬,无量的虔诚,无尽的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