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破长安
2019-11-21张艺
张艺
关于长安,关于长安的春天,我一切想法的开端是卢照邻的《长安古意》。每次念出这四个字,我总觉得铺开在眼前的长安盛景恰在春朝,正是那最明媚的时节。而这种认知又极其固执,自打出现后便牢牢盘踞在脑海里,分毫不让。于是在我这里,长安、长安春便与《长安古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心里念着的是长安春,于是詩里铺陈开的画卷便不想去分辨说的是哪一年哪一季,我只当它是盛唐时某一年的春深。满目琳琅的颜色,入耳熙攘的人声,文字先转成了画卷,复又转成了鲜活的影像,一帧帧呈现在眼前。到了最后,记得最深的也不过这样两种:桃花色与女儿香。
诗里不曾说过桃花,可我却想将其中提过的花全部当作桃花,且是一城之中每户人家中都能瞧见的桃花。于是在这春深季节,任他公侯深苑,青楼红馆,小巷井旁,柴门院落,到处都开着桃花。若能登至高处俯瞰长安,须得是楼阁浮沉粉云中,一城染尽胭脂色才好。这也是女儿家出游的好时节。我很喜欢“鸦黄粉白车中出”这一句中提到的两种颜色,虽说是清清淡淡,细细品来却又别有鲜妍。单独摘出来看,它们自然是单调的,不打眼。可若是想到它们依傍的人,是那青春明媚的少女,绮年玉貌,自然就单调不起来了,哪怕只是被当作点缀,也是格外精巧生动的。更何况鸦黄、粉白这两个名称,不管是读来还是写着,都别有韵味,极具美感。说着鸦黄粉白,其实却是说的长安的女儿家们。恬淡香气,银铃般的笑声,甜甜笑靥映在桃花丛里,嗅着,听着,看着,不论哪一感,都能得到美好之极的体验。
不过,相对于晴朗春日里的明亮景色,我还是更喜欢那阴雨天里笼着天青色薄雾霭的景致。那情境虽说带了些许忧愁,色彩也并不是十分鲜艳,可应和着桃花,便如同写意的水墨画里浓淡不一、深浅晕染的墨色,对比之下别有趣致。
其实说来,长安并不适合我想出来的这些柔软多情吧?作为一国之都的它自然是大气沉稳的,即使有着细腻的风景也不过只是小小的一方面,一如诗中原意。而我不过是凭借些微了解任性地遥想,不管诗意,不管史实,只关乎我心目中的那一座长安城。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的想法哪怕再离谱,我自个儿瞧着,也觉得欢喜。之前我曾经听过一首歌曲,词作应该可以算作是我的同好,她写道:“帘帷深处/海棠花睡去/枝上新桃依依/那是鹅黄檀红画旧梦……”这一首歌名叫《长安春深》,而因着那一句“那是鹅黄檀红画旧梦”,我认为她应当也是喜欢《长安古意》的。也恰是这一句,助我丰满了关于长安的色彩印象,最后成就了题目中的那一个“破”字。
鹅黄与檀红,对比起来何其鲜明,单是想着便觉得浓烈,更遑论前面我自己在脑海里构建的那满城烂漫桃花的风景,红到深处,也是浓烈至极。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一说原诗予我的感官感受,那该是有白天黑夜之分的:白天时灿烂阳光下的金碧辉煌,黑夜里雕梁画栋里的灯火明光,说来也是色彩浓烈的。而这浓烈春色何以兜盛?盛不住,饱满春色便只好“破”城而出,溢出来了。这与那一句“冲天香阵透长安”算是有同工之妙。而我也爱极了这种春色溢出城来的美感,总觉得离着远远的就能嗅到那春浓味道,看到那春深风景,化一句杜甫的诗,那就是“花重长安城”了。
我向来喜欢长安,说不出原因,只是念着就觉得欢喜。我自己也曾思量过,想弄一个缘由,却也不甚明晰。开头是因为幼时好史背诗,史书里诗词里都道是长安;后来,应当算是难得的少女心作祟,因了那一句“一世长安”就对长安念念不忘了。这样含含混混的说不明白,只知道对长安格外喜欢。那不单是一座城,更是一种萦绕心头缠绵缱绻的情结,多情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