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入历史的音轨肌理:新中国电影声音学术研究70年
2019-11-21姚睿孙烨
姚 睿 孙 烨
一、序言:声音作为电影学术研究的对象
自从1931年中国电影迈入了有声时代以来,声音就作为电影不可分割的重要叙事手段和美学表达伴随着中国电影发展至今。
随着录音技术水平的不断提升,声音在电影中的参与度和融入度也日益增加。然而,声音在电影中应当如何运用?它如何叙事并建构独特的美学风格?它在创作中如何承载意识形态,烙印社会印痕?伴随着这些疑问,电影声音学术理论便呼之欲出,回应、阐释并解决了人们对电影声音创作中存在的各类问题的现实需求。
电影声音学术研究一般是指以电影声音为研究对象,对声音艺术创作、录音技术及工艺制作进行探索性的基础理论研究。电影声音学术研究既涉及到电影声音的本体论特征,也涉及到艺术特色和审美观念。其研究分支包括剖析电影声音的审美功能与美学观念的电影声音美学研究;从历史视角梳理声音技术、工艺和创作观念发展的电影声音史学研究;对电影声音创作进行批评的电影声音批评研究;根据跨学科和功能特点还可以分为电影声音类型研究、电影声音符号研究、电影声音人类学研究、电影声音创作研究、电影声音文化研究和电影声音艺术家研究等等。
自1949年至今的70年间,经过几代电影声音工作者的努力和贡献,中国电影声音研究已成为了一门独立的电影专业学科与研究方向。
二、回眸:建国前的电影声音研究前史
电影声音理论诞生离不开电影录音技术和工艺的发展。
在电影发展历史上,有声电影的诞生成为了标志电影录音技术与叙事艺术突破的分野。著名法国电影导演布列松曾语:“有声电影发明了寂静。”[1]画内声音、画外声音,音响、音乐和语言为电影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艺术创作领域。声音重新定义了电影,改变了电影的创作格局和观众的接收经验。
与世界各地的电影商业经营者、艺术创作者与理论阐释者面对有声电影诞生初期时的学术论争一样,早在1949年之前,中国电影各界先驱也都围绕着中国电影声音存在的必要性与合理性、电影声音的功能和作用等理论议题产生过热烈的讨论和观念交锋。比如,有许多电影工作者认为声音是科学技术进步的体现,它的发展是大势所趋;而反对者则认为“电影是无言之美”[2]。在这两极观点之间的是一些更加理性的声音,认为声音可以为电影艺术带来全新的表现形式,使电影发展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但目前的技术还不够成熟,而且由于有声电影在当时技术条件受限,成本高昂,并非一般中国电影可以负担。比如,著名电影事业家周剑云就曾经表示:“有声电影虽然可以自领一军、另走一路,无声电影依然可以分道扬镳、鼓励存在。”[3]这些论点中已然包含了对电影声音的观念和态度,具有将声音视为美学表达的思辨意味。
三、轨迹:新中国70年电影声音研究的演进(1949-2019年)
(一)1949-1966年:萌芽期
在新中国成立前,毛泽东提出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成为了引领这一时期电影艺术创作的重要理论依据。讲话内容强调了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一方面是为了巩固社会主义价值观,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与资本主义文艺观形成对位。因此,这一时期的电影创作逐步摆脱了美国好莱坞电影的影响,在改造旧中国遗留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同时,主要是以当时社会主义阵营中的苏联为学习和模仿对象。中国开始大量的引进和放映苏联电影,并在全国俄语学习热潮的背景下,组织专家对苏联电影的理论著作进行翻译。因此,这一时期的中国电影不仅形态和风格受到了苏联的严重影响,在电影理论和美学观念上也深受苏联的影响。
此时的电影声音学术领域中的著作主要是以苏联的电影录音技术、工艺与制作技巧的相关译著为主。代表译著有巴尔芬契也夫的著作《录音及其应用》(1954,中国科学图书仪器公司)、贝涅吉克托的著作《磁性录音基础》(1959,中国电影出版社)、维·阿·布尔高夫的著作《磁性录音与还音原理》(1959,中国电影出版社)等。这些著作对当时盛行的磁性录音技术和工艺进行了全面介绍和实用解析,极大的完善了我国电影录音工艺生产流程的技术水平,提升了我国录音制作设备的使用技巧与技术操作能力。
除了翻译苏联的声音著作外,我国的电影声音工作者也纷纷将自己在电影录音制作技术、工艺中的经验整理成文发表。如孙良录撰写的著作《电影录音工艺》(1963,中国电影出版社)、毛瑞年撰写的著作《录音机的使用和维修》(1963,人民邮电出版社)等,显示了当时这个时期主要是解决电影录音制作中的技术问题为主的趋势。
在“十七年”时期,发表在学术期刊上的电影声音研究文章为数并不多,比较有影响力的文章是孙良录在1950年1月《电影工程研究》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二十年来电影录音工程的改善》。这篇文章对中国录音工艺的历史发展进行了承前启后的综述。
以今天的眼光回顾建国的17年来可以看到,这一时期主要是强调电影录音技术和工艺的提升,而忽视了声音艺术创作理论与美学观念。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由于录音更多依靠技术的专业特性,使得录音更多被视为技术工种而非创意者。
2.对工业化发展的强调,使得推崇录音技术成为与时代相契合“政治正确”。
3.当时的电影录音师将自身视为技术工作者,作为理论和美学阐释者的主体并未建立。
(二)1966-1978年:滞缓期
20世纪的60年代中期,整个中国进入了“文革”时期。此时的电影作品主要是以“革命样板戏”为主,艺术创作受到了政治的强力干预。“三突出”的创作原则以极度模式化和概念化的框架禁锢了艺术的创作,电影声音也从彰显现实主义声音美学的“同期录音工艺”,变成了配合“文革样板戏”、高度程式化、一致化的“后期配音工艺”。高度整齐划一的视听传达、极度有限的创作自由令这一时期的电影表现形式受到了极大的制约,各大电影制片厂都进入了创作的低潮。
尽管如此,电影录音却因强调技术的特性而较少受到政治环境的波及。为了保证“革命样板戏”的宣传与制作的需要,自1966年开始,电影录音设备的研发和技术工艺也在不断的完善和改进,新的录音设备和新的录音技术工艺手段不断涌现。
1969年底,北京召开的“全国电影工业协作会议”(即“6·28”会议)更是把技术工业发展推向了这一时期的高峰。[4]
与电影创作和制作相似,电影声音学术理论也在此时先天不足的境遇下进行艰难探索。尽管录音技术飞速发展,但在“文革“时期对于技术和艺术知识持有负面态度的政治思想的支配下,电影声音的美学观念并未得到深化,电影声音研究方面的著作和文章鲜少得到出版。整个电影声音学术研究基本进入了停滞期。
即便如此,这段时间积累的录音技术制作经验和制作工艺理念却在不断的积累,为随后的厚积薄发和知识更新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三)1978-2000年:成长期
1976年,“文革”落幕,中国社会进入了崭新的发展阶段。整个社会开始释放出压抑已久的悲情。这种释放外化为对文化知识的极度渴望。
20世纪80年代以来,由于我国和大量西方国家重新建立或恢复了外交关系,使得我国摆脱了“文革”时期的反智化倾向,开始大量引进西方经典电影著作,开启了电影内容与形式创新的现代化发展进程。
这一时期困扰电影制作的首要问题已不再是技术,而是如何以崭新的形式和内容,凭借现代化的视听手段拍出现代化的电影。自从1984年期,中国电影家协会举办了“暑期班”,邀请了来自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和南加州大学的美国教授们在暑期为中国的电影艺术家们进行授课,课上讲授了电影声音剪辑等相关内容。[5]据前来授课的美国教授回忆,在这段时期,中国理论与创作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这在任何一个国家的电影工业体系中都是不常见的。[6]对于20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的中国来讲,理论不仅为电影创作界带来了紧随时代潮流最前沿的话语体系,还为电影创作者们找到了总结和阐释自我创作的学术语汇。
新时期的录音技术水平日臻提升,社会多元开放,驰骋的电影想象力便有了安放之处。各类电影理论如雨后春笋般丰富多彩。大量关于电影声音理论与历史的著作和论文纷至沓来,为如饥似渴的求知大脑提供了电影知识的学术盛宴。
电影声音学术研讨对巩固声音学术理论建设、增强同行学术交流与提升专业理论的普适性显然有着及其重要的作用。一些重要的电影声音研讨会确立了电影声音研究的重要学术地位。代表性的研讨会是在1987年3月,由《北京电影学院学报》编辑部和北京电影学院录音系共同组织发起的“电影中的声音”学术研讨会。这场研讨会围绕着“声音在电影中的地位和作用”“电影声音处理的主客观因素”等议题进行了充分和热烈的研讨。这次研讨会是20世纪80年代最重要的一次电影声音学术理论研讨会。会议邀请到了各大电影制片厂的著名录音师、电影作曲家、电影导演、电影声音学者与理论家。他们的发言论文被集中发表于1987年9月出版的《北京电影学院学报》上。文章包括了著名录音师吕宪昌的《让我们迈出第一步》、录音师郑春雨的《电影中的声音与电影录音》、黄健中导演的《在“电影中的声音研究会”上的发言》、韩小磊导演的《当代银幕呼唤导演的声音意识》和周传基教授的《国际电影声音理论的发展动向》。这次研讨会的最大贡献是对80年代电影声音学术理念和理论承前启后的总结与展望。不仅令电影创作界和电影理论界打破了壁垒,充分沟通,更是让录音这一技术手段融入到美学与叙事范畴的讨论中,提升了电影声音的重要性,也引起了电影理论界对电影声音本体美学及理论的重视。
这次研讨会的另一层重要意义在于电影录音师的创作主体意识和理论意识开始觉醒,电影声音创作者开始自觉形成了较为清晰的理论话语,并逐渐掌握声音阐释的话语权,增进了电影声音工作者的自我认同。此后,许多电影录音师在创作之余,开始回到电影专业院校从事电影声音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将自己的电影声音创作经验进行了充分的学术化和理论化并贯穿在教育之中。自此,电影声音创作者揭下了“技术工作者”的概念化标签,在新时代成为了与摄影师和美术师同样重要和自觉的、有明确创作主体意识和观念表达的声音艺术创作者与理论阐释者。
除了研讨会之外,在各类学术期刊与报刊上也开始大量的刊发了电影声音学术研究的理论文章。如在《电影艺术》杂志上刊发的大量文章中,既有电影音乐创作者本人对于电影音乐创作的见解,如1980年8月王云阶的文章《电影音乐的民族化和创新》等;也有录音专家的技术制作技巧回顾的文章,如1984年1月孙良录发表在《北京电影学院学报》上的文章《电影立体声的进展》等;还有电影理论家对电影声音学术理论的探索和研究,如周传基在1984年1月发表在《北京电影学院学报》上的文章《有声电影的形成与演变》等;还有电影界的领导和理论家对同一电影声音问题发表的探讨,如1982年1月的钟惦棐的文章《寻声记——致荒煤同志》和陈荒煤发表的文章《认真重视电影音乐问题——简复钟惦棐同志》;甚至还有不同见解形成的学术争鸣,如在1981年1月的《电影艺术》上,方戈发表的文章《领袖还是说方言好》,和同一期杂志上晨帆发表的文章《希望领袖多说普通话》,便是针对方言在影片中对领袖人物塑造的两种声音观念进行的对话与商榷。
著作方面,“十七年”时期重要的电影音乐创作者王云阶所著的《论电影音乐》(1984,中国电影出版社)系统阐述了他的电影音乐创作理念和美学观念。此外,这段时期产生较大影响力的声音著作还有陈西禾的《电影的画面与声音》(1982,中国电影出版社)、周传基的《电影、电视、广播中的声音》(1991,中国电影家出版社)等等。在声音史学和美学研究上,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著名电影录音师赵乐山将其见闻、以及录音史上的重要事件结集成册,整理成为8万余字的《上海电影录音技术发展史稿》,发表在了1996年第6期《上海电影史料》(内部发行)上。除此之外,还有林达悃的《录音声学》(1995,中国电影出版社)等有关录音工艺和录音技术的著作得到出版。
20世纪90年代伴随着中国电影院线制的不断改革举措,电影开始宣传转化为了娱乐商品。90年代大量对接市场的商业电影的出现,使得电影声音元素在电影中的作用得到了更大的突显。
(四)2000-2019年:发展期
在2000年千禧年后,随着各大专业艺术院校和综合类大学的声音学科电影录音专业的开设和本科招生,使得电影声音学术研究成为炙手可热的艺术专业。而电影声音学术研究则在学术研讨、史学研究、创作研究、美学研究和技术研究等不同的领域上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在电影声音学术研究的史学领域,标志性的成果是两部电影声音艺术创作者的口述历史成果:《银幕再现——与中国当代电影录音师对话》(2005,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与《银幕写意——与中国当代电影作曲家对话》(2008,中国电影出版社)。这是电影声音研究学界第一次以口述历史的表现方式对电影声音创作者进行的访谈并学术整理。这两部口述历史编著作都由时任北京电影学院科研设备处处长的姚国强教授所主持编著。他带领他的学术团队成员采访了时下电影业内知名的一线电影录音师和电影作曲家。采访由宏观问题和微观问题互补构成。宏观问题聚焦在声音美学风格、创作规划、声音设计的前期思路、同期声和后期声选择比例、声画关系等宏观领域,目标是通过相同的问题发掘出不同电影声音艺术创作者互有区分的创作风格与艺术理念;微观问题则聚焦于每个创作者的代表作,论及这些作品背后的创作历程和其内在的审美意涵,目标是发掘其背后创作的动人案例。在细致严密的问题设计、清晰自觉的史学意识的关照下,这两部著作生动再现了电影声音艺术创作者个人化的创作观念、鲜活具体的案例,以及背后蕴藏的独特价值观和生命感悟。
中国电影自2002年起进入院线制改革后,随着张艺谋导演的《英雄》揭开了大片时代的电影创作序幕。电影“大片”依靠庞大的资本运作,当红明星的加盟与眼花缭乱的视听盛宴令观众获得了更为逼真的观影体验。制作规模的增大也为电影声音赋予了更多叙事、写意、审美和象征的表达空间。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与声音创作相关的声音艺术理论便与时俱进地大量涌现,多数见于学术刊物与这些专家的著作中。这些由创作一线的电影声音创作者所提出的理念与观点与时俱进地回应了新时代对声音设计和制作的新标准。其中,几位电影声音创作者和理论研究者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声音设计的观念和同期录音的原则,意味着将声音创作与理论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具有划时代意义。如担任影片《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影片声音指导的陶经曾提出的“声音亮点”理论,与《集结号》的声音指导王丹戎所提出的“声音焦点”理论,不约而同地指向为影片声音设计构思出具有贯穿叙事功能的标志性声音意象,从而让声音设计的艺术创作理念延伸到了前期剧作的构思中,极大的增强了电影声音的艺术魅力。而北京电影学院姚国强教授、广西电影制片厂一级录音师林临则根据彼此多年的艺术创作实践经验,分别提出的“同期录音三原则”和“同期录音五原则”的理论,精准提炼并概括出了同期录音的现场创作精髓。此时的声音学术研究不仅仅局限于录音技术设备的使用技巧和方法研究,而是扩充到了电影声音美学观念和叙事层面。
此外,自从2000年之后,电影类的核心学术期刊便开始了更大量的组稿刊发电影声音研究类的相关学术文章。如《北京电影学院学报》曾经刊载过“当代中国电影录音师对话”系列,和与“当代中国电影作曲家对话”系列;《当代电影》上的“影片个案研究”系列,也开始了成规模成体系地对一部影片的摄影、录音、音乐、导演和剧作展开个案分析;而“技术与艺术”栏目则侧重于阐释和评述新技术对声音美学和叙事产生的影响;《电影艺术》中的“视与听”环节,则以对话方式与声音设计师论及其最新作品的艺术观念和制作工艺,窥听电影声音创作与制作的前沿领域及美学呈现问题。
在电影声音的学术研究著作出版方面,各大电影专业院校与综合类院校中负责录音专业的学科带头人纷纷推出电影声音方面的研究著作。代表性的著作有姚国强和孙欣的《审美空间延伸和拓展——电影声音艺术理论》(2002,中国电影出版社),武建阳的《电影声音创作艺术》(2005,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姜燕的《电影声音艺术与制作》(2008,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姚国强等人的《电影声音艺术与录音技术:历史、创作与理论》系列著作(2011—2015,中国电影出版社)等等。
在电影声音研究的译著方面,比较有影响力的是姚国强等人翻译的《电影电视声音:录音技术与艺术创作》(2004,华夏出版社),王旭锋翻译的《声音设计——电影中语言、音乐和音响的表现力》(2009,浙江大学出版社)和黄英侠翻译的《视听:幻觉的建构》(2014,北京联合出版公司)等。这些译著多涉及电影声音的新观念与新理论,如声音对画面的“增值”效果,并探讨如何重新定义声音在视听媒介中的功能和作用。
此外,还有电影声音方面的教材出版。如姚国强的《影视声音艺术与技术》(2003,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电影电视声音创作与录音制作教程》(2011,中国电影出版社)等。
除了中国内地的电影声音学术研究热潮,香港和台湾学者也开始撰写电影声音研究类的相关著作。在中国内地出版的有香港学者罗展凤的《电影×音乐》(2005,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流动的光影声色——罗展凤电影音乐随笔》( 2014,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着重于研究外国电影作曲家及其音乐作品;台湾学者叶月瑜的《歌声魅影:歌曲叙事与中文电影》(2000,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借鉴了米歇尔·希翁等西方的声音理论,来分析电影中的歌曲的作用。其中涉及到了电影声音学术领域中的文化研究等议题。
在学术研讨方面,最重要的两个研讨会分别是2005年6月在北京电影学院举办的“中国电影声音发展史研讨会”和2015年9月在吉林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中举办的“电影声音艺术创作及技术发展前瞻”研讨会。前者是建国以来历史上国内电影界第一次以“中国电影声音史”为主题举办的高端电影声音学术理论研讨会。不仅有资深电影声音专家的参与,还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重要关注。老中青三代的声音创作者、教师与电影史学家齐聚一堂,共同探讨电影声音的史学研究献计献策①会议由时任北京电影学院科研信设备处处长的姚国强教授主持。与会专家包括北京电影学院的资深声音教师孙良录、林达悃、姚国强和孙欣,电影史学家陈山和孙建三,北京电影制片厂的资深电影录音师陈燕嬉、郑春雨和来启箴,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资深电影录音师李彦、王乐文,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资深电影工程师赵乐山和资深电影录音师冯德耀,广西电影制片厂的电影录音师林临,中国传媒大学的声音教师李大康,青年教师甘凌和张岳等。。后者是在第24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中国电影科技论坛上举办的具有开拓性意义的学术研讨会,会议主题是“电影声音艺术创作及技术发展前瞻”,在其下又分为两个分支:“观念和创意:电影声音艺术创作新趋势”与“技术和工艺:电影录音技术制作新拓展”。在这次电影声音论坛中,来自电影声音创作、教育、科技与学术界的数十位专家与学者参加了此次盛会,共同探讨了当前的中国电影声音在融合媒介和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前沿话题。这次学术会议共收集到全国各地关于电影声音领域的50余篇论文,最终选出了27篇文章,在电影声音教育、声音创作分析、电影声音理论和电影录音技术等四个论坛板块上宣读。专家们集体回顾了电影声音研究的历史、发展与现状,并提出充满前瞻性的学术观念。
在课题研究方面,大量有关电影声音的研究课题获得了各级各类项目的立项支持。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三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分别是王旭锋主持的《电影声音的故事建构与文化传承研究》(2017年立项)、张晋辉主持的《新时代中国电影声音创作理论与美学研究》(2018年立项)和姚国强主持的《中国电影声音的史学建构及理论研究》(2019年立项)。这三个国家级电影声音研究项目相继在3年中连续立项,体现了作为人文社科艺术领域最高级别的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对电影声音学术研究领域的关注和重视,和国家在宏观层面上对电影声音领域研究的支持。
四、展望:70年电影声音学术研究的思考及总结
电影理论史学家尼克·布朗曾说过:“理解电影理论就是意味着把它放回到历史和文化中去。”[7]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电影声音学术理论的发展历史与电影声音自身的艺术发展历史是同步的。纵观新中国新中国成立70年的筚路蓝缕,电影声音学术研究在不断夯实自身技术工艺和艺术理论观念的基础上,折射出不同时代的社会历史印痕。
综上所述,基本可以这么认为,1949年建国后的17年时期,电影声音学术研究主要集中在录音技术领域。因为,我国通过苏联等外在力量的支持下逐步的缩小了录音制作和工艺设备方面的技术差距。但由于电影录音在历史上一度被视为是技术工种,导致电影录音师的主体艺术创作地位受到了时代的局限而未发挥出更多的主动性和自主权。
1966至1976年的“文革”期间,尽管艺术创作被简单化和概念化为“革命样板戏”电影,电影同期声的丰富细节也被后期配音所取代,但这时的录音技术标准得以确立,也为后续的声音艺术创作和声音学术研究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文革”结束后的1986年至2000年,中国电影声音学术研究的队伍开始逐渐壮大,并随着改革开放吸取了来自国外的先进技术和艺术理念。最为重要的是,这段时期中,电影声音学术研究队伍从电影导演、电影理论家和电影历史学家,逐渐转变为了电影声音创作者的主体。包括电影录音师和作曲家在内的电影声音创作者确立了自身的主体性与自觉意识,逐渐掌握了电影声音艺术创作与理论阐释的话语权,摆脱了“技术工种”的刻板印象而使电影声音艺术创作和学术研究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2000年发展至今,电影声音学术研究领域的著作(含专著、编著和译著)出版、学术论文发表和学术研讨会的召开、行业协会学会的成立已呈全面绽放之势,进入了全新的创新阶段。电影声音学术研究开始涉及了许多的跨学科研究领域,目前已经发展成为融合了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哲学、美学等多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跨学科研究。
纵观70年电影声音发展的历史轨迹,电影教育的繁盛对声音理论的研究热潮也有到直接的推动作用。北京电影学院在1978年恢复招生时在全国范围内率先设立了录音专业本科生,为各大电影教育机构和电影制片厂培养输送了电影声音教师和电影录音制作人才。
1988年开始,北京电影学院开始招收电影学电影声音及理论专业的硕士研究生。随着2011年国家教育部将艺术学从文学门类下的一级学科升格为学科门类,戏剧与影视学便也随之成为艺术学下属的一级学科,而电影录音专业则成为下属的二级学科。
2013年7月,中国文联中国电影家协会正式成立了电影声音艺术工作委员会(简称“声工委”),标志着电影声音艺术工作者终于有了自己的学术组织,体现了国家对电影声音创作与学术研究的重视。声工委是由电影声音艺术创作、技术制作和学术研究的机构和个人构成的学术团体,至今已吸纳汇集了超过200名以上的会员,聚集了国内国有制片机构、民营企业、高等院校等企事业单位从事电影声音行业的工作人员。作为电影界的行业学会,声工委旨在推动中国电影声音行业技术标准的制定,推动促进了电影声音艺术创作、技术制作和学术研究等领域的全面发展。
尽管70年来电影声音学术领域已取得了较为辉煌的理论成就,然而电影声音学术研究领域目前仍然落后于导演、摄影等其他电影专业领域。目前我国的电影声音专业培养的各级各类学生人数不断增多,声音创作的从业者和理论研究者的数量也在逐渐上涨,但电影声音研究还有一些不足。从电影声音的史学研究上来讲,目前除了赵乐山、姚国强等几位电影声音史学专家进行了电影声音的历史梳理外,电影声音理论在史学方面的研究成果问世仍较为少见。从电影声音艺术创作上来讲,许多青年电影声音设计师已成为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创作主力,但也并没有及时将他们的电影声音创作理念以学术研究成果进行理论化和系统化的转换,使得电影声音学术研究仍然是步履艰难、需要有更多的学术和理论突破。
回顾70年新中国的风雨兼程,未来需要更多的电影声音艺术创作者与学术理论研究者,在日新月异的技术发展之中,将创作的最新成果与跨学科的学术研究成果结集整理出版,相信在70年来电影声音学术理论研究的基础上,只要我们沿着历史的脉络继续发展下去,那么,电影声音学术研究的深度与广度都会进入到一个更加辉煌的时代。我们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