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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胡克对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探究评析

2019-11-20张大圣

西部学刊 2019年13期
关键词:胡克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

张大圣

摘要:悉尼·胡克是美国著名实用主义哲学家约翰·杜威出色的继承者之一,也是实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开创者。他通过批判“正统派马克思主义”“修正主义马克思主义”“工团主义马克思主义”和“回归马克思思想的马克思主义”对唯物史观的错误解读,反对将历史唯物主义理解为技术的决定论、个人动机理论或一元的历史观,主张从三重维度(批判的历史主义、理性主义和人道主义)来“回到”真正的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胡克对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探究有科学、合理的因素,但也有曲解、片面理解的情况。

关键词:历史唯物主义;实用主义;悉尼·胡克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19)13-0018-03

作为实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悉尼·胡克为理解和阐释历史唯物主义开辟出了许多具有独创性、启发性的领域。就其本人思想发展史来讲,胡克早在跟随杜威接触实用主义之前,已经大量地研读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人的著作,其《对卡尔·马克思的理解》一书直接依据马克思原著原文,进行解读式的阐述。他主张把马克思的历史方法应用于马克思本人的著作。这些事实说明,不同于一些国外马克思学者是从存在主义、结构主义等视域下转入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胡克的马克思主义观具有一定的先见和独立性。

一、胡克对马克思的“信徒”所塑造的“社会学的体系”的批判

胡克认为,马克思其实是把历史观当作一种理解和创造历史的方法提出来的,而他的信徒却力图把它变成一种社会学的体系。正因为这样,它在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中所具有的灵活性,在其后继者的著作中就成了不能证实的教条而被抛弃。胡克将马克思的“信徒”所塑造的“社会学的体系”划分为四个派别并进行批判。①

(一)正统派马克思主义

他认为以考茨基、希法亭等人为代表的“正统派马克思主义”的错误在于:一是历史动力的丧失。与其说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创造历史的方法,还不如说是在历史已经被创造出来之后,理解它的一种方法。二是价值立场的中立。将唯物史观看作某种中性的和超越于价值判断的东西,成为一种客观的和科学的存在。三是实践意义的虚无。以一种混淆了社会决定论的社会宿命论、伪装了的自然必然性使人精神麻痹、盲目乐观。

(二)修正主义马克思主义

他对以伯恩施坦为代表的“修正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一是策略同原则相背离的改良主义。伯恩施坦天真地认为社会主义的最终目的是微不足道的,运动就是一切;应当与现状想脱离的伦理上的康德主义,认为现阶段就能超越剥削和压迫,不需要革命、暴力和专制,能够通过社会整体的、各个阶级的合作来温和、逐渐地实现一个应当的、客观的美好社会。胡克认为伯恩施坦这些理论,是其所代表的工人贵族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或经济利益,对历史唯物主义赤裸裸的背叛。

(三)工团主义马克思主义

对以索烈尔为代表的革命“工团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一是“无头脑”的暴力,将唯物史观对社会发展的分析、革命策略的指导转变成柏格森哲学中“神话”激发起的“情绪”和内在“冲动”的延绵。二是无组织的破坏,摈弃政治和理论的指导,拒绝职业革命家和社会主义政党的纲领,只在罢工中破坏和反抗,而不组织壮大自己和建设巩固革命成果。胡克以“经济斗争总是政治斗争”来批判工团主义,而这一观点本身是对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辩证关系的曲解。

(四)回归马克思思想的马克思主义

对列宁、卢森堡的“回归马克思思想的马克思主义”的赞同与反对。在批判“尾巴主义”②、改良主义的基础上,列宁、卢森堡主张经济发展的进程只能通过自己内在运动产生社会主义的先决条件,革命的政治理论和阶级意志要求下的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胡克认为他们的理论与宿命论、机械论有着割之不断的牵扯,例如列宁在《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中捍卫的机械性符合的认识论同政治能动主义具有不相容性。

二、胡克对“历史唯物主义所不是的东西”的批判

通过对包括上述派别在内的各種关于唯物史观阐释的观察和剖析,胡克认为“当前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误解,竟流传得这样的广泛”,需要更加深刻地分析“这些误解是怎样从片面地强调历史唯物主义的不同方面中产生出来的”,进而要“把这一理论的基础概念弄得更加精确”[1]116。

(一)将历史唯物主义等同于对历史从技术方面进行揭示的批判

这种观点错误地把社会生产关系和生产的技术力量等同起来,把生产中所用的工具和技术作为对社会历史起决定作用的因素。首先,胡克认为技术的发展可以充当社会发展的一个指标,但绝不是社会变革的原因或独立的变量。其次,不能把社会生产关系看作是技术的自发反应,相反,技术的特征和它的发展方向取决于社会关系。再次,无法仅从技术方面的原因中演绎出技术发明的社会后果。胡克对“工具和技术的决定论”的批判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将生产资料、生产对象笼统地归于自然,忽视了管理、所有制等人与自然关系中融合的人与人的关系,这些概念的粗糙和简单化理解的背后,反映了胡克将经济基础物化理解的趋向,进而断裂了其同上层建筑之间的契合关系。这也是胡克质疑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起决定作用的原因所在。

(二)把历史唯物主义归结为一种个人动机理论的批判

这种理论认为,任何人都是以发展他们自己的个人私利的欲望为行动的动力,对历史进行唯物主义的解释就是一切行动都可以从追求物质利益的欲望中寻因。胡克认为这种观点是将历史唯物主义堕落成了伦理唯物主义来解释,实质是用个人狭隘、精致的利己主义来解释“唯物主义”的含义。这种解释部分由于“唯物主义的”这个名词的模糊性,本质上是自私自利的小资产阶级的犬儒主义。胡克进一步指出,不是个人的动机,而是经济条件在决定着哪些理想要盛行起来,并通过阶级斗争而非仅一个个人私利的满足推动历史的发展。胡克用社会经济条件对经济私利的批判是坚决的,但也有片面之处。他认为“马克思一点也不关心个人的动机本身,除非这种动机代表着一个阶级的态度。”[1]123胡克以一种独断论的思维没有看到个人与社会的辩证关系、个人意志通过历史合力对历史结果的影响。

(三)把历史唯物主义描述成“一元的历史观”的批判

这种观点主要是用经济决定论来阐释历史唯物主义,具有经济还原论的错误。胡克通过强调社会历史中的政治因素、文化因素等方面具有同经济因素相同的有限独立发展空间,企图用历史多元论来反驳经济决定论。这样反向的歪曲是他的工具主义和主观辩证法思想的必然结果。

三、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胡克式回到”

胡克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同他的革命目的和社会改造活动有机联系着的,并不企图解释从古至今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马克思“从来没有把他所提出来的解释,当作是最终的解释,而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基础的因果关系概念,则是实用的,而不是理论性的。”[1]134在总体的理解上,“胡克式回到”就充斥着目的性的方法化、实用性的工具化趋向。

(一)马克思的批判的历史主义

胡克从两个层面来解析“历史的”一词之内涵,来阐释历史唯物主义批判的历史性。从阶级属性上,“历史的”是指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内,用来明确表现国际工人阶级的利益并指导国际工人阶级的斗争。如此一来,将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领域限于资本主义社会,认为其中的许多论述只有作为对他那个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描写,才有真正的意义。胡克强调历史唯物主义的阶级性、实践性、革命性是很深刻的,因为历史唯物主义只有在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产生的条件下才能被发现且被人类普遍接受,其中在对人类社会现实揭示的同时包含着对现状的否定,即革命性,而这一理论的武器就是为了武装无产阶级且为取得阶级斗争胜利服务。但他将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限制于资本主义范围是狭隘的,因为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在对各个历史形态社会特殊规律的基础上总结抽象出来的普遍原理,具有对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适用性。在这样一种狭隘的视域的禁锢下,胡克质疑历史唯物主义究竟是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还是整个社会共同利益,质疑工人阶级所想象的需要同马克思主义者所知道的工人阶级真实需要是否一致,质疑工人阶级处于社会主义领导地位同能够从这个地位出发推动运动或许是不同的事件。这些质疑本质上是将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同其主体(工人阶级)的觉悟割裂开来,没有看到工人阶级在实践中所具有的历史唯物主义认识会更加普遍和深刻,被历史唯物主义武装头脑的工人阶级在革命实践中会更加具有历史自觉和使命担当。

胡克进一步从认识论层面分析,“历史的”是指“一切文化活动、社会理论和实践的一切准则和标准都是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的。”[2]129這不仅仅是为了说明真理的相对性,更是使普遍社会规律和抽象伦理理想接地气的问题。历史唯物主义承认在广泛的社会中能够观察到社会行为的某种齐一性,但在研究处理具体的社会历史事件时,就不能靠直觉、启示或权威从纯粹的形式规则中演绎出来空洞的同义反复,而是要对多种历史因素作具体的调查研究,以批判的、历史的方法考察并行社会规律、伦理理想的可变因素。这些因素主要有:在特殊情况下所包含的一切有关利益;这些利益怎样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状况有关;向人们开放的行动选择;各该行动所造成的后果。坚决反对“以为有若干的理想或标准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都是超乎批判之上或越出批判之外的”[2]131。可以说胡克对社会历史普遍规律和特殊规律之间的辩证思考,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二)马克思的理性主义

胡克认为,这种理性主义是将理性或科学的方法作为寻求了解和控制时代所能成功地使用的唯一方法,而不是相信理性构成事物的结构,或是相信理性是人类行为和历史的推动力。

就社会组织结构来讲,现有的资本主义社会并不是保障所有人安全、自由、发展的最合理的社会结构,而马克思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对现有社会的批判和对未来社会的意见,就是认为在现有的历史条件下,社会能够用一种理性的计划来加以组织,逐步在各个领域使“计划社会”替代“利润社会”。胡克进一步指出理性的计划社会所实现的经济安全虽不是美好社会的万应良药,但确是自由的、富有创造精神、批判精神和冒险精神的人类活动的条件。

就一种行为和历史推动力来讲,能够决定人类行为的有热情、信仰以及许多远离理性的因素,但是唯有通过理性的运用,人类才能发现事实的本质规律,使改造自然、社会取得可持续的成功。胡克在这里举例分析认为,马克思主义者当时并不是缺乏热情才在欧洲输给了法西斯主义者。而是当时的马克思主义团体狂热代替了理智,对组织狭隘的忠诚代替了对事件冷静的评析,从而使“他们在权力鼎盛时期缺乏大胆地行动的勇气”,“理论是硬性的,而他们特殊的实践又是不明智的”[2]133。胡克用理性分析论证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所具有的理性特征,对许多现象进行概念化阐释,但是他并没有深入到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具有理性力量的实质。

胡克的剖析缺乏对社会结构中社会生产方式内在矛盾及其引发的阶级矛盾、经济危机、社会动荡的认知深度,缺乏对历史运动背后各个阶级的经济利益诉求、政党或组织的人员构成从而对政治力量的整合、思想政策局限的限制等方面的挖掘深度,他的分析带有实用主义的庸俗化和浅薄性。

(三)马克思的人道主义

胡克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浸透着充满像“人道”“公平”和“手足之情”等名词的费尔巴哈主义。对费尔巴哈的批判,赋予了这些抽象名词以当前社会历史条件下的物质内容,而非否认这些价值追求和人性意义。胡克进一步举出了马克思的人道主义的三种表现。

首先,马克思认为财产(而非资本)同个人人格具有密切的联系。如果不能拥有个人的财产,就不可能拥有实际的自由。当资本家占有着劳动工具、劳动资料及生产出来的商品,而工人除了付出劳动以外一无所有,那么资本家对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管控的权力,就是妨碍、操纵甚至破坏工人个人人格的权力。为消除经济暴政,要“在资本主义时代的成就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3]874。

其次,马克思关于整体人的理想。胡克认为现代生活条件下有两种专门化:一种是个人自由选择地从事创造性的活动,一种是为了谋生被机械化流程强制劳动。后一种将人降低为机器生产链中的一部分,只有结束这样的工作的时候才是作为的人的生活开始的时候。这样的人的生活是被割裂了的。胡克进一步认为,马克思具有整体人的理想和这样一种劳动的概念——在完成社会需要的同时又满足天生嗜好的劳动;对局部人从事一种过度专业化的工作的心理——无论是否自愿——都表示怀疑。

第三,关于民主的社会监督。“马克思重视社会一切成员的积极参加到了如此地步,以至职业政治家的使命都会归于消失了”,据此理解,胡克评价到“这是一种相当天真的希望,但却证明他对民主过程是充满了信仰了的”[2]137。先姑且不论究竟是马克思天真还是胡克理解的马克思天真,进一步理清胡克的阐释,生产者也是使用者,而使用者最终决定着生产的基本目的,因此完全可以组建生产者和消费者的组织——自由的组织——替代政治单元,消灭压迫生产者、限制劳动内容、剥削生产成果的极权主义统治。

注 释:

①本文仅主要讨论胡克对这四个派别关于唯物史观思想的批判。

②“尾巴主义”就是那些认为政治斗争是经济发展的一个自动的反应,认为一个政党应该跟随、而不是领导群众。

参考文献:

[1](美)悉尼·胡克.对卡尔·马克思的理解[M].徐崇温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

[2](美)悉尼·胡克.理性、社会神话和民主[M].金克,徐崇温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3](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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