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城秀才
2019-11-20
时 间：清，道光年间。
地 点：瓢城县。
人 物：
沈拱山 男，四十多岁，人称布衣青天。
沈 妻 沈拱山之妻。
沈大龙 沈拱山大儿子。
小 宝 沈拱山小儿子。
钱知县 瓢城知县。
梁师爷 钱知县的师爷。
王有财 册书。
李小虎 乡民。
小 翠 李小虎之妻。
刘二嫂 小翠的姨妈。牢头、管家、张老伯、小虎娘、王爷、于德利、家丁、衙役、百姓等。
序幕
[幕启。牢房中。一束光打在沈拱山的身上。
牢 头 （大声）沈拱山，我们淮安知府大人有令，今天放你回去，你可以离开这个牢房了！（边说边打开牢门）
沈拱山 现在我可以走了？
牢 头 对啊。
[沈拱山出牢门。
沈拱山 多谢老哥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
牢 头 这你就不必谢我了！沈拱山，出去以后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啦！你出头为民请愿，把那个瓢城县令告倒了，你自己又落了个什么好处？反坐一年牢，记住我的话，自古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以后还是少出头。
沈拱山 多谢关心！后会有期。
牢 头 （摇头）啊！你还要来坐牢！[二人哈哈大笑。[灯暗。
第一场
[灯亮。瓢城县内。风景如画的河岸边，有一座水中阁楼，河里有几只小船行驶，岸边杨柳青青，随风轻舞，紧靠着一条热闹的街市。
[阁楼一角，几个家丁正在忙碌着，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景象。
管 家 把这个灯笼挂高点！这里多挂几个彩球！
[王有财上。
[管家赶忙迎上去。
管 家 老爷，老爷，按你的吩咐一切准备停当。
王有财 酒席准备好了吗？县太爷就要来了！
管 家 老爷，请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县太爷来了。
王有财 好好，好！你们要小心侍候。
管 家 是是，是！老爷我们这个得月楼起在这河里真威风。
王有财 （笑）哈哈，哈！
（唱）得月楼，真气派，
占河道，又临街。
瓢城县内谁能盖，
只有我册书王有财 。
全凭银子把官府买，
县衙之中当肥差。
为老爷出谋划策捞外快，
我这里春风得意乐满怀。
管 家 老爷，老爷，县太爷到了！
[梁师爷上。
王有财 （边作揖边说）哎呀，梁师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梁师爷 王兄不必多理！赶快迎接县太爷！
[幕内喊“县太爷驾到！”
[衙役们拥着钱知县上。
王有财 册书王有财给县太爷请安！卑职在此躬候多时了。
钱知县 免了吧！王册书，你这得月楼挺气派的吗？在这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啦！
王有财 多蒙老爷关照，小人才能建起这座楼！小人自当尽心当差，为老爷效犬马之劳！
钱知县 你这次修建护河桩的差，就办得不错。你好好当差，老爷是不会亏待你的！
王有财 （跪请）小人感谢老爷栽培。小的已在得月楼备下酒席，请老爷赏光！
钱知县 嗯，不错！在得月楼里饮酒赏月也是别有一番风雅情趣。只是这天色尚早，老爷我到前面泰山庙去还个愿再来！
王有财 来人，快给县太爷备轿！
钱知县 免了，免了！泰山庙就在前面不远处，为了表示诚心，老爷我步行前往，顺便体察民情。
王有财 是是，是！老爷请走好！小人在此恭候老爷。
梁师爷 老爷，请！
[钱知县和梁师爷等下。
王有财 快去准备，等候县太爷！
管 家 是！
[王有财和管家下。
[沈大龙上。
沈大龙 （内喊）爹，快来看！这边的木桩也是光秃秃的！
[沈拱山上。
沈拱山 （唱）天高云淡秋风紧，
柳绿亭红河水清。
登瀛桥下帆织锦，
泰山庙中钟声鸣。
沈拱山 无心赏美景，
去河岸观河桩一路急行。
护河桩要铜裹头铁包尖朝廷有规定，
看眼前却是光秃秃的木桩一根根。
这样的木桩又怎能抗洪讯？
一旦那洪水爆发祸降临。
到那时多少良田被毁尽，
到那时多少家园失亲人。
这县令到此上任一年整，
他却是偷工减料捞纹银。
狗贪官中饱私囊心肠狠，
全不顾黎民百姓死与生。
想到此不由我怒火难忍，
虽然我沈拱山才出牢门。
这件事我岂能不管不问，
想妙计惩贪官出头为民。
[沈大龙上。
沈大龙 爹，那边也一样！这哪是什么护河桩啊，就是个木头桩！
沈拱山 这个贪官胆真大，竟敢偷工减料！
[张老伯等人上。
张老伯 哎，这不是沈先生吗？
沈拱山 张老伯！您老身体可好？
张老伯 （激动地）沈先生，你回来了？
沈拱山 噢，回来数日了！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望您！
张老伯 （喊）乡亲们，沈先生回来了！
[几个百姓围上。
百姓甲 沈先生你回来了，我们一直担心你啊！
百姓乙 沈先生，我们一直盼望你能平安回来，这下好了，有人为我们拿主意了。
百姓丙 沈先生为民请愿，告倒了贪官，反而还要坐牢，官府
太不讲理了，这是什么世道！
百姓丁 你为了乡亲们坐牢受罪，真让我们过意不去！
张老伯 对对，对，沈先生，喝酒去！我为你接风洗尘！
百姓甲 张老伯，今天我请客。
百姓乙 我请，我请。
沈拱山 好了，好了，乡亲们大家一起去吧。
[沈拱山和众人下。
[管家匆匆上。
管 家 （喊）老爷！老爷！
[王有财上。
王有财 （高兴地）县太爷驾到了？
管 家 不不，不，不是县太爷！是老爷不好了！
王有财 （生气地）什么老爷不好！真是不吉利！
管 家 老爷，河里一根楼柱子被撞坏了。
王有财 什么，撞坏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讲！
管 家 一条船撞在得月楼的柱子上，楼柱子被撞断了！
王有财 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他竟敢把我的楼撞坏了！真是晦气！人抓住了吗？
管 家 老爷，人被我们抓来了。快把人带上来！
[家丁在幕内喊“快走！快走！”推李小虎和小翠上。
李小虎 你干嘛推我？！
小 翠 大哥，饶了我们吧！
管 家 老爷，就是他们的船撞的。
王有财 大胆刁民，竟然把我的楼柱撞断了！
李小虎 老爷，这登瀛桥边风大水急，扳不住舵子，落不了帆，
你这个楼又建在河里，才一头撞上你的楼柱子！
小 翠 老爷，我们的船都撞坏了，请老爷高抬贵手！
王有财 今天是我得月楼的庆典好日子，你们撞坏我的楼，冲
了我的财气，我岂能放过你们！
李小虎 大不了，我们赔你一根柱子的钱！
管 家 你赔？你赔得起吗？
王有财 那好，叫他赔二百两纹银！
李小虎 什么，二百两纹银？！你这分明是敲诈！
小 翠 老爷，我们没这么多银子！您就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王有财 没钱也行，把这个女的扣下来，为奴抵债！
李小虎 你们怎么能这样？没有王法了！
王有财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快把她拖进去！
[家丁上前拖小翠。
小 翠 （喊）小虎哥，小虎哥快救救我！
李小虎 我和你们拼了！
[李小虎 打倒几个家丁，拖回小翠。又上来几个家丁，把李小虎打倒，抓回小翠 。
王有财 狠狠打，给我往死里打！
[沈拱山幕内喊“住手！”，带众百姓上。
王有财 （同时）沈拱山？
管 家
沈拱山 王有财！
管 家 我家老爷已经当了册书，是官府里的人啦！
王有财 沈拱山，你又来管什么闲事了。
沈拱山 王有财，你当了册书也不能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殴打百姓，还有王法吗？
王有财 他撞坏了我这个阁楼，又不赔钱，还打人！
李小虎 沈先生，他要我赔二百两纹银，我没有这么多银子，他就要抓我娘子进府为奴！他真是仗势欺人！
小 翠 沈先生，我们的船也被撞坏了。
王有财 沈拱山，你说撞坏我的楼柱子，难道不应该赔钱吗？
沈拱山 不错，撞坏东西是应该赔钱，但该赔多少应该让县太爷来公断！
王有财 行，沈拱山，就按你说的办！县太爷正在泰山庙，我这就去请老爷公断。来人，把他们俩个带走！
[王有财等人下。
百姓甲 走，我们也去！
张老伯 沈先生哪，你一定要去啊！
[众人下。
沈拱山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转身对沈乐天）大龙，你去给我办一件事。
[沈拱山和沈大龙低声耳语。沈大龙听了点点头。
沈大龙 爹，你真的要去见这个贪官啊？
沈拱山 对，我今天就是要去会会这个钱知县！（造型）
[切光。
第二场
[舞台一角，一束光打在梁师爷身上。
[王有财上。
王有财 梁师爷，梁师爷！
梁师爷 王有财，怎么，你也来拜佛啦？
王有财 梁师爷，休要取笑小弟了！我有急事要找县太爷！
梁师爷 县太爷正在里面拜佛呢，何事如此惊慌？
王有财 梁师爷，你有所不知，适才一条民船撞了我的得月楼，我正要处置那两个刁民，偏偏冒出了个沈拱山！
王有财 啊，沈拱山从淮安回来了吗？你可曾看清楚？
王有财 哪里会错，他随后就到此！
梁师爷 不好，此人一来，你的事就难办了。
王有财 所以小弟才来请县太爷做主！
梁师爷 老爷正在庙内上香，事不宜迟，你我即刻去见老爷！
[灯暗。
[光复明。
[泰山庙，大雄宝殿外。
[幕内钱知县语“方丈，不必远送了！你为本官多烧
几柱香就行了！”
[钱知县上。
钱知县 （笑）哈哈，哈哈……
（唱）袍袖儿一甩，甩甩摞摞好自在。
白银捐来官帽戴，
七品县令有人抬。
官场就像做买卖，
有理无钱莫要来。
原告被告一起宰，
谁的礼大朝谁歪。
不要说我良心坏，
千里做官只为财。
我钱功新瓢城上任才一载，
只见那万两纹银滚滚来。
修河堤我把那王有财 派，
这小子办事得力会当差。
偷工减料用木桩来取代，
赚下白银老爷我怀中揣。
孝敬上司只想把官服改，
昨夜梦中我如愿升府台。
今日特来泰山庙把菩萨拜，
愿菩萨保佑我福星高照、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升官又发财！
[梁师爷和王有财上。
王有财 （跪）小的参见县太爷！
钱知县 王册书，你来此见本官，又有何事？
王有财 回县太爷，小人的得月楼被船撞了。
钱知县 噢？撞坏了没有？
王有财 撞断了一根楼柱！
钱知县 是何人如此大胆？人在何处？
王有财 两个刁民已被小人拿下！
钱知县 那你查办他们就是了！
王有财 回县太爷，小的正要查办，冒出个沈拱山，小的没办法，特来请县太爷为小的做主。
钱知县 沈拱山是何人？让你如此惊慌？
梁师爷 老爷，你有所不知，这个沈拱山 就是告倒前任知县的刁民。此人巧舌善辩，刁钻奸诈，胆识过人，不好对付啊！
王有财 对，此人不好对付。
钱知县 噢，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他人在何处？
王有财 回县太爷，这些刁民就在庙外。
钱知县 好！本县今日就在此审案，倒要看看这个沈拱山有多大的能耐？
梁师爷 老爷，我看还是回县衙审理此案为好！这个沈拱山……
钱知县 （打断）哎，梁师爷，今日你们就看本官如何惩治这个刁民！
梁师爷 老爷……
[钱知县挥挥手，制止。
钱知县 来人，把庙门打开，让百姓进来，看本官审案。衙役老爷有令，打开庙门，在此审案。
钱知县 带被告！
[衙役带李小虎和小翠上。
[沈拱山等人随后上。
钱知县 王册书，你状告何人？
王有财 回县太爷，小人状告此人。（指李小虎）
钱知县 状告何事？
王有财 他的船撞坏了我的得月楼，小的要他赔偿二百两纹银……
沈拱山 大老爷，他只是撞断一根楼柱子！
王有财 沈拱山，你……
钱知县 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多嘴！
沈拱山 回老爷，草民沈拱山 ，是他（指李小虎）的舅舅！
（跟李小虎使眼色）
李小虎 禀告老爷，小人叫李小虎，他是小民的舅舅，千真万确！
[众人附和“不错，是他舅舅！”
钱知县 你就是沈拱山 ？
沈拱山 正是在下！
钱知县 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沈拱山 未犯王法，跪从何来？
钱知县 （指着自己胸前官服上的图案花纹）沈拱山，你可知，这是何物？
沈拱山 回禀老爷，草民不认识，好像是——
钱知县 是什么啊？
沈拱山 倒象是我家床上的枕头套子！
[众人大笑。
钱知县 哈哈，哈哈！梁师爷，你说沈拱山厉害，我看不怎么样，他连我的“补服”都不认识！
梁师爷 （悄悄地）老爷，他说你这个官服像枕头套子，就是把你比成枕头里的草包，他这是在骂你呀。
钱知县 啊！这个刁民如此大胆，……看我如何处治他！（拿出一枚铜钱）沈拱山，你看这是什么？
[钱知县把铜钱扔在沈拱山的脚下。
沈拱山 （从地上拾起铜钱，看了看）小钱！
钱知县 （脸色一变，厉声）大胆刁民，这上面是铸着当今皇上国号，你沈拱山却污蔑为小钱，真是狂妄至极！在场的诸位都听见了，铁证如山，罪不可赦！
王有财 嗯，对！目无朝廷，罪不可赦！快拿下！
沈拱山 （毫无惧色）慢！钱大人，我喊“小钱”指的是你这个钱知县，你将你姓钱自比为国宝，真是野心不小啊！你把这铸有国号的铜钱故意扔在地上，玷污皇家国宝，蔑视当今万岁！还要诬陷良民，究竟谁罪不可赦？
钱知县 你……你……
梁师爷 哎，沈兄，老爷是在和你开玩笑的！何必当真呢？
钱知县 （附和）对对，对，本官是在和你开玩笑嘛！
沈拱山 噢，老爷，这种玩笑小民可担当不起啊！还是请老爷秉公断案吧！
梁师爷 对对，对，老爷还是审案吧！
钱知县 李小虎，你行船撞断王册书的楼柱子，可有此事？
李小虎 回老爷，确有此事！
钱知县 李小虎，既然此事证据确凿，那你就应该赔偿王册书二百两纹银。
李小虎 老爷冤枉啊……
沈拱山 （上前一步）小虎，你这个小畜生，从小就不学好！我叫你骑马，你下河！我叫你行船，你上岸！你还喊冤呢。
李小虎 舅舅，我没有把船撑上岸啊！
沈拱山 没上岸，怎么撞断人家的楼柱子？
李小虎 他家的阁楼造在河里！
沈拱山 （转身）老爷，这就是王有财的不对了，这河嘛，是行船的，怎么能建阁楼呢？
钱知县 这……
王有财 老爷啊，常言道：住屋如山，行船似鸟，是飞鸟让山，还是移山让鸟呢？
钱知县 嗯，对！言之有理。
沈拱山 （厉声）老爷，人无理不行，船无水不行，哪有官司河中造楼，陆地上行船之理？！
钱知县 啊？！……这个嘛……王册书，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沈拱山 老爷，王有财霸占官河通道，私造阁楼，阻碍交通，危害船民，此事岂能了？按国法，应拆除王有财的河中阁楼，撞坏的民船他必须按价赔偿！
[众百姓喊“对，应该拆楼！”
钱知县 这……
王有财 县太爷……
[沈大龙扛两根木桩，由衙役押上。
衙役甲 报——老爷，抓到一名偷砍护河桩的人！
钱知县 大胆刁民，受何人指使偷砍护河桩？
沈拱山 回老爷，他是我儿子，是我教他砍的！
钱知县 噢……是你儿子！
（旁唱）沈拱山戏弄本官太可恼，
竟让我当众出丑气难消。
梁师爷 （旁唱）沈拱山砍河桩事情不妙，
猜不出他今日使什么招。
王有财 （旁唱）沈拱山这次看你往哪跑，
今日要送你父子进监牢。
钱知县 （旁唱）沈拱山自找死往牢门跳，
借此事惩治他决不轻饶！
沈拱山 （旁唱）砍河桩巧安排设下圈套，
且看他狗贪官如何应招。
钱知县 大胆沈拱山，你竟敢指使你儿子去砍护河桩，破坏防洪堤，该当何罪？
沈拱山 啊，砍护河桩，（转向沈大龙）大龙，你砍的木桩有没有铜裹头铁包尖啊？
沈大龙 （摇头）爹，没有，我砍的木头桩，你们看。
沈拱山 （理直气壮）老爷，据我所知，这护河桩朝廷有规定，一律要铜裹头铁包尖。他们却将这既无铜裹头又无铁包尖的木桩，冒充是护河桩，此事必有人偷工减料，中饱私囊，是我有罪，还是何人有罪？
钱知县 这……竟有此事？
沈拱山 老爷，此事人命关天，一旦洪水来临，我瓢城数万黎民必遭横祸，请老爷明察！
钱知县 呀！
（唱）沈拱山真可恶，
我今日弄巧成拙砸了锅。
悔不该当众审案太失误，
护河桩偷工减料成祸端。
若办他上司审查牵连我，
无奈何丢卒保车难关过。
钱知县 王有财！
王有财 （跪）县太爷！卑职在此。
钱知县 大胆王有财，你竟敢在官河上私建阁楼，修建护河桩又督办不力，竟有如此偷工减料之事，你可知罪？
王有财 县太爷，此事大人你……
钱知县 休要胡言，本官命你拆除官河上的阁楼，赔偿李小虎纹银二百两，限期将护河桩按朝廷规定修建，如有差错，严惩不贷！
王有财 小的遵命。
钱知县 滚下去吧！
[王有财及家丁灰溜溜下。
钱知县 沈先生，你看本官这样结案可妥？
沈拱山 老爷秉公办案，真不亏为我瓢城百姓的青天大老爷呀。
钱知县 呵、呵……
梁师爷 老爷，县衙有公务，请老爷回府吧！
钱知县 好，回府。衙役庙外备轿，县太爷打道回府啰！
[钱知县带衙役下。
沈拱山 这个青天大老爷，今天真做了件好事。
[众人大笑。
张老伯 沈先生，你才是瓢城百姓的青天呢！
沈拱山 唉，别忘了，我跟你一样是个布衣。
张老伯 那你就是我们的布衣青天！
[众人同时说“对，你就是我们的布衣青天！”
[切光。
第三场
[舞台一角，一束光照着钱知县 和梁师爷。
梁师爷 老爷，您别生气了！
钱知县 这个沈拱山真是可恶，气死我了！
[王有财上。
王有财 县太爷！县太爷！
钱知县 狗奴才，今天都是你惹的祸！
王有财 （哭丧着脸）县太爷，这护河桩的钱可是个大缺口呀！
钱知县 全怪你这个丧门星！难道还要叫老爷把钱拿出来吗？
梁师爷 老爷，事已如此，怪他无用，还是想个万全之策，弥补这个缺口。
王有财 县太爷，如今正是收粮之时，我看可以趁机多捞些钱，补这缺口。
钱知县 那你说怎样才能多收钱粮？
王有财 老爷，我在收粮时可以用踢斛加尖的办法！
钱知县 此话怎讲？
王有财 老爷，我在收税粮时，先把粮装满斛，随后用脚把斛踢实，再加上尖，不用淌尺刮平。这样一斛可量出一斛半的粮。全县的税粮收下来，可多收几万两银子的税粮。老爷你看这个办法可好。
梁师爷 只怕众人不服，难以收粮。
王有财 这有何难，只要县衙贴个布告在收粮处，说是朝廷的新规定，天高皇帝远，怕什么？
梁师爷 不可，不可，这样反会落下了把柄！
钱知县 布告之事，可以派人看守。只是这个沈洪山，此人不可不防。
梁师爷 老爷，小人现有一计，来个釜底抽薪，保能让沈洪山不敢轻举妄动。
钱知县 是何妙计？
梁师爷 此计是……
[三人靠近密语。
[灯暗。
[灯亮。
[瓢城城郊，沈洪山屋前小院摆着桌椅等物，沈洪山举着酒杯吟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沈拱山 （唱）秋菊傲霜香阵阵，
翠竹迎风密层层。
柴门小院人声静，
吟诗独酌品香茗。
生性淡泊非官命，
秀才布衣穿在身。
愿作东篱逍遥人，
田园耕读闻鸟鸣。
只恨那世道不平愤难忍，
人世间世外桃源无处寻。
那一日巧治贪官真尽兴，
沈拱山斗官府全为乡民。
全不顾坐牢房自家性命，
怎奈我天生一颗侠义心。
[沈妻手拿衣服上。
沈 妻 夫君，秋凉了，加件衣衫吧。
沈拱山 有劳贤妻，这一年你受苦了，都是为夫连累了你。
沈 妻 夫君！
（唱）自从你告贪官把牢房进，
为妻我一年来珠泪淋淋。
多少回恶梦中把我惊醒，
多少夜不能眠思念夫君。
妻怕你遭不测命丧酷刑。
妻为你每日烧香菩萨敬，
保佑你出牢房妻将夫迎。
谁知你这一次又惹县令，
虽然是治贪官为了乡民。
岂不知官府当你眼中盯，
官场上个个都是蛇蝎心。
且看这一对娇儿尚幼嫩，
莫再把他人之祸引上身。
常言道民不告官是古训，
劝夫君能把为妻话儿听。
在乡村柴门茅屋把身隐，
为妻我不求富贵求太平。
沈拱山 妻啊！
（唱）我妻果然是贤惠，
为夫感恩在心扉。
合家操劳你受累，
面对妻儿我心亏。
从此不把官府惹，
男耕女织妻儿陪。
[幕内小宝喊“爹，娘！”上。
小 宝 大哥网了条大鱼，这么大！
[沈大龙拎大鱼和渔网上。
沈大龙 爹、娘，今天网了一条大鱼。
沈 妻 哎，这条鱼真大，（接过鱼）娘这就下厨去做，正好给
你爹下酒。
[沈妻下。
沈拱山 小宝，爹昨日教你的唐诗，你会背了吗？
小宝爹，我会背了！不信，我背给你听：锄禾日当午，汗滴何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沈拱山 嗯！小宝真聪明，走，爹再教你一首唐诗。
沈大龙 爹，我到后院菜田浇水去。
沈拱山 好，你去吧！
[沈拱山和沈大龙下。
[两衙役上。
衙役甲 （念）老爷动动嘴，
衙役乙 （念）小人跑断腿。
衙役甲 这是沈大龙家吗？
衙役乙 沈大龙在吗？沈大龙，快出来！
[沈妻闻声上。
沈 妻 两位官爷，找吾儿有何事？
衙役甲 沈大龙在吗？
[沈大龙上。
沈大龙我就是沈大龙。
衙役乙 你就是沈大龙，今年秋季征兵，钱大人点了你的卯，
令你从军戍守边疆！七日之内到徐州军营报道。
衙役甲 小子，你若不准时去军营报道，按军法处置！这是签文，你拿着吧。
[两衙役下。
沈 妻 呀！两位官爷……
沈大龙 娘，别理他们，狗仗人势。
[沈拱山上。
沈拱山 大龙儿，有何人来过？
沈 妻 夫君，适才来了两位官差，要大龙去戍守边疆。
沈大龙 要我七日之内，前去徐州军营报道。
沈拱山 真是六月债还得快，这狗官竟然在我儿身上下手了，用心何其毒也。
沈 妻 都怨夫君你，平日与官府作对，这才连累我儿，此事如何是好?
沈拱山 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让为夫想个对策。
沈大龙 娘，你就别怪爹了，只怪这狗官太坏，去就去！等我当上将军，回来先拿这狗官开刀！
沈拱山 好，这才像我沈拱山的儿子呢！
沈 妻 大龙儿，别学你爹，说话要小心，娘可舍不得你到边境去。
沈大龙 娘……
沈拱山 大龙儿，你先去帮张老伯担水，到军营之事，待日后商议。
沈大龙 爹、娘，那我为张老伯挑水去了。
沈 妻 夫君！
沈拱山 贤妻，你休要着急，切莫为此事伤了身体。
沈 妻 大龙刚满十六岁，就要从军驻守边疆，你说我能不着
急吗？
（唱）此去边疆路难走，
风沙满天掩兰楼。
儿是娘的心头肉，
儿行千里母担忧。
我儿从军边疆守，
何年何月能回头。
烽火台下多敌寇，
随时都会把使命丢。
越思越想越难受，
好似钢刀刺心头。
夫啊！
[沈妻伏桌而泣，沈拱山 劝慰。
[梁师爷上。
梁师爷 （唱）假意去拜访，厉害说端详。
我把底牌亮，劝他莫逞强。
沈贤弟在家吗？
沈拱山 噢！我当是何人，原来是梁师爷，贵客登门，沈某必有好事从天而降。
沈 妻 师爷请坐，请用茶。你们稍坐片刻，我去准备酒菜。
梁师爷 弟妹不必操劳，愚兄公务在身，稍坐片刻就走。
沈拱山 梁师爷是个大忙人，屈驾寒舍，想必是为沈某而来。
梁师爷 沈贤弟，我正是为你而来，那日你在泰山庙，让县太爷下不了台，愚兄真为你捏了把汗，俗话说：穷不跟富斗，民不跟官斗。我的沈贤弟哟！
梁师爷 （唱）你我必竟是乡党，
从小读书又同窗。
县太爷点派侄儿把长城上，愚兄岂能不相帮。
沈 妻 （唱）师爷这样把话讲，想必肯帮我儿忙。
沈拱山 （唱）看他装模又作样，肯定没按好心肠。
梁师爷 （唱）沈贤弟不再把官府冲撞，我保侄儿不用去守边疆。
沈 妻 梁师爷，此话可当真？
沈拱山 唉！梁师爷是县太爷身边的大红人，他的话就是县太爷的话，岂能骗你。
梁师爷 对对，对！老爷还说了，只要你不再犯上，侄儿不但不用去守边疆，还能在府内当个差。
沈 妻 梁师爷，我们一切听你的。只要我儿不去边疆就行了。夫君，你说是吗？
沈拱山 这……噢，一切听夫人所言。
梁师爷 既然如此，愚兄告辞了。
沈 妻 梁师爷走好，一切拜托了。
沈拱山 恕沈某不远送。
[梁师爷下。
沈 妻 唉！此事多亏梁师爷从中周旋。
沈拱山 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沈 妻 我不管好心坏心，只要我儿不去边疆，我就放心了。
沈拱山 真是妇人之见。
沈 妻 嗳！夫君你答应我不再去管闲事，可不能再反悔啊！如若不然，为妻决不相依。
沈拱山 好好，好！此事依夫人就是了。
沈大龙 爹，张老伯来了。
沈拱山 张老伯。
张老伯 沈先生，今年上交税粮又有新规定，这官府的心肠也太狠毒了！
[众群众：对，官府的心肠太狠毒了！
沈拱山 又有什么新规定？
张老伯 沈先生！
（唱）恨官府今年税粮新规定，
脚踢斛再加尖还不刮平。
一斛粮变一斛半官仓进，
加税赋中饱私囊豺狼心。
全家人连口粮都要交尽，
众乡亲从今后难度光阴。
老汉我急匆匆把先生请，
盼先生想办法救救乡民。
百姓甲沈先生，这样交法，我家连口粮也要交出去。
百姓乙 看来明年开春，我全家要靠野菜槽糠度日了。
百姓丙 我们一家只有去逃荒了。
百姓丁 我也只能沿街乞讨了。
沈拱山 这何来的新规定，分明是搜刮民脂民膏！
张老伯 官府说是皇家的新规定，还贴了县衙的布告。
百姓甲 布告贴在粮仓门前，还有官兵日夜看守。
沈 妻 张老伯，此事是官府所定，我家夫君也无权过问。你还是请回吧。夫君你说对吗？
[沈妻用手指儿子暗示丈夫。
沈拱山 这……对、对对，无权过问，无权过问。
张老伯 沈先生……
沈 妻 张老伯请回吧。大龙送送张老伯。
沈大龙 好！张老伯我送你。
张老伯 唉！
[张老伯被沈大龙扶下。
[众百姓下。
沈 妻 夫君，你答应为妻之事可不能食言呀！我去准备饭菜，外面风大，你也回屋吧。
沈拱山 夫人先回，我在此稍坐片刻。
沈 妻 也好。
[沈妻下。
沈拱山 这天真有点凉了。
（唱）黄昏近，天色暗，
秋风吹动竹千竿。
好似乡民悲声喊，
怨恨官府太贪婪。
一斛变成一斛半，
全不顾黎民百姓饥与寒。
沈某有心把事管，
夫人一旁将我拦。
不忍心连累我儿去受难，
狗贪官设下圈套将我拴。
一边是乡邻饥寒不忍看，
一边是妻儿悲伤痛心肝。
怎么办？怎么办？
沈拱山 左难右难好为难。
[李小虎上。
李小虎 噢，沈先生，听说你不肯管交税粮之事。
沈拱山 这……
[沈妻上。
沈 妻 噢，不是他不肯管，而是他管子不了。
沈拱山 唉！此事取不到布告，也是枉然。
沈 妻 对对，对，这布告官兵日夜看守，拿不到布告，没凭没据的，有什么办法。天色已晚，夫君我们回屋吧。小虎，你也该回去了。
[沈拱山和沈妻下。
李小虎 对，要有证据，我今夜把布告偷来，不怕扳不倒这狗官。
[切光。
第四场
[舞台一角，一束光照着两个衙役，守着贴在墙上的布告。
衙役甲 （念）深更半夜在门外，
衙役乙 （念）又冷又饿真难挨。
衙役甲 （念）只怪你我没能耐，
衙役乙 （念）才会倒霉当苦差。
衙役甲 唉！也不知道谁想的这个馊主意，让我们整天守着这个布告，这东西又不值钱，哪个会来偷啊？
[李小虎悄悄上，躲在暗处。
衙役乙 你看那个王册书的神气样子，把我们支派得团团转，晚上还要轮班看守这布告，真想累死我们呀！
衙役甲 兄弟，你在这儿站一会，我去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衙役乙 大哥，你快去快来啊，今晚连个月亮都没有，这地方又一阵阵阴风吹来，怪吓人的。
衙役甲 胆小鬼，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衙役甲下。
[一阵阴风吹来，把灯笼吹得忽明忽暗。
衙役乙 哎！这阵风阴森森的，灯笼都要被吹灭了，真怕人！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李小虎发出怪声。
衙役乙 谁？大哥你不要吓人呀，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李小虎手举着头带斗笠，身穿蓑衣的渔叉，一跳一
跳地过来。
衙役乙 （大叫）鬼，有鬼！有鬼……
[衙役乙抱头逃窜而下。
李小虎 呸，你才是鬼呢，胆小鬼。
[李小虎放下手中东西，撕下布告。
[幕内喊：“哪有鬼啊？走，我们去看看。”
李小虎 嘿！狗贪官，布告老子拿走了。
[李小虎拿起渔叉和蓑衣就下，掉下了斗笠。
[衙役甲、乙等四人提灯笼上。
衙役甲 哪有鬼呀，你这个胆小鬼。
衙役乙 我刚才明明看见的，戴个帽子，有这么高。
衙役丙 哎，这里有个斗笠。
衙役丁 你看到的鬼就是这个吧！（一起大笑）
[管家上。
管 家 你们深更半夜吵什么，不好好看守布告。
衙役甲 不好，布告没有了。
管 家 是什么人偷了？
衙役甲 肯定是刚才装鬼的人把布告偷了，留下了这只斗笠。
[管家拿起斗笠细看，发现斗笠内有字。
管 家 李小虎！是他偷了布告，就是他，你们快去追，我这就去禀告册书大人。
[灯暗。
[灯亮。李小虎家，农家桌椅，点着油灯。小翠在门外看望。
小 翠 小虎哥说今晚到城里，迟一点回家，夜已深了，还不见小虎哥，真让我心神不安。
（唱）秋虫鸣，灯影晃，
夜深难眠为等郎。
风吹草木轻声响，
疑是我夫到身旁。
无奈灯下描花样，
绣出枕套换钱粮。
粉稿绣样描纸上，
一对戏水美鸳鸯。
鸳鸯好比我们俩，
粗茶淡饭情亦长。
收拾笔墨门外望，
独自倍感秋意凉。
等人心焦添惆怅，
婆婆染病常卧床。
又闻官府税粮涨，
一年收成难完粮。
各家处境都一样，
明春又要闹饥荒。
小虎生性太鲁莽，
到现在不回家人在何方？
只怕他一时冲动把祸闯，
想到此坐立不安心儿慌。
[李小虎娘上。
小虎娘 翠儿，小虎他还没有回来？
小 翠 娘，小虎他可能跟朋友们贪玩，一时没有回来，娘就放心去睡吧。
小虎娘 不见小虎回家，为娘岂能安睡。
小 翠 娘，你患病在身，怎能为他担心，请娘保重身体为好。小虎娘唉！岂能不担心呵！
（唱）小虎儿是娘的肉娘的命，
他是那李家一门独苗根。
他的父抗官税惨遭不幸，
留下了孤儿寡母家道贫。
为娘我抚养儿心血耗尽，
千般苦万般难我含泪吞。
如今是两鬓霜一身重病，
喜的是小虎儿长大成人。
忧的是父子都是火暴性，
怕的是我儿他爱打不平。
不见儿为娘我心神不定，
小虎他回家来我才安心。
小 翠 娘，你染病在身，不能操心，媳妇在此等待，娘就放心去睡吧！小虎他不会有事的。
[李小虎上。
李小虎 小翠，快开门！
小 翠
小虎！
小虎娘
[小翠急忙开门。
李小虎 娘，小翠，你们还没睡？
小 翠 你看你，把娘都操碎心了。
小虎娘 儿呀，你深更半夜在外面做什么了？
李小虎 娘，小翠，我把狗贪官的征税粮布告偷来了，沈先生说有这证据，才能告倒狗贪官，让我们乡民少交税粮。
小虎娘 儿呀，此事官府知道了，会抓你去坐牢的。
[小翠从窗口看见远处灯火向这里来。
小 翠 小虎，娘，有人打着灯笼举着火把追来了！
[小虎开门看。
李小虎 不好，正是官兵追来，奇怪，他们是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 翠 你有什么东西忘在那里了？
李小虎 哎哟，我的斗笠掉在那里了，斗笠上有我名字，怪不得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
小虎娘 小虎，你快走吧！
小 翠 对，小虎，你快走，这里有我和娘来应付他们。
李小虎 不行！我一走，他们一定会逼你们要人，要布告。（拿出布告）
小 翠 （略一想）有办法了，你把布告拿去交给沈先生，官兵追来，我就把这描花绣稿放在灯上烧掉。这样我就说布告烧掉了，官府也没办法。
小虎娘 小虎，官兵就要到了，我求求你，快走吧！（说完晕倒）
李小虎
娘！娘！你怎么啦？
小 翠
小虎娘 （半昏迷状态）小虎儿，你快走吧……
李小虎 娘！
小 翠 小虎哥，你快走吧，娘有我照看。
李小虎 不行，官兵要抓的是我，我不在必定不放过你们，这样惊吓了娘怎么办？
这样吧，小翠，你快把布告带走交给沈先生。官兵来，我就说布告烧了，这样我跟他们去官府，娘和你就没事了。
小 翠 这不行！
李小虎 事到如今，只有这么办了。你快从后院走吧，快！一定要把布告送到沈先生手上！小翠，你快走吧！
小 翠 小虎哥，你要小心呀！
[小翠无奈地下。
李小虎 娘，娘！
[衙役提灯笼，举火把上。
衙役甲 李小虎，你这小子装神弄鬼的，现在看你往哪儿跑。
[李小虎正在油灯上烧绣稿。
衙役乙 大哥，他在烧布告，快去抢下来。
衙役甲 （拦住他）抢什么，烧了更好，这下用不着我们白天晚上地守着它。
李小虎 你们不是要布告吗？这灰给你们！
衙役甲 李小虎，你也够胆大的！官府的布告你也敢偷？
[王有财带人上。
管 家 册书大人，布告就是他偷的！
王有财 好，你这个李小虎，吃了豹子胆了，官府的布告你也敢偷，你还有王法吗？
李小虎 不错，布告是我偷的，我还把它烧了呢！
王有财 什么，你烧了？
衙役甲 禀告册书大人，布告是他烧了，我们亲眼所见，纸灰还要这里呢！
王有财 好呀，李小虎，你这是煽动抗税，罪不可赦，你就别怪我王某公报私仇了。
李小虎 废话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见官去！
王有财 好，见了县太爷有你好受的。来人，绑了李小虎，带回县衙。
[众衙役上前绑李小虎，小虎娘苏醒。
小虎娘 小虎，我的儿！你们不能这样，我求求你们了！
李小虎 娘，你要多保重！
[衙役推李小虎下。
小虎娘 （拦住王有财）老爷，我求求你，饶了我儿子吧，我求求你了，老爷！
王有财 嘿！你儿子害得我拆掉水上阁楼，这次落在我手上，不死，他也得脱层皮！
小虎娘 老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次吧，我求求你了！
王有财 饶他，哈哈，你就别做梦吧！
[王有财一甩手推倒小虎娘。
王有财 老不死的东西！我们走！
[王有财率众人下。
小虎娘 小虎，我的儿……（捂胸部昏过去）
[小翠急上，看此情景急忙扶起小虎娘。
小 翠 娘！你怎么啦？娘，你醒醒！
小虎娘 （苏醒）小翠……快……快去找沈先生……求求他……救……救……小虎……
[小虎娘倒地死去。
小 翠 娘！娘！你不能死呀！娘……
[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响雷。
[切光。
第五场
[紧接前场。
[乡村小路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舞台上一束追光。
小 翠 （内唱）秋风紧雷雨急战战兢兢——
[小翠撑伞边舞边唱上。
（接唱）小翠我满腔悲愤，冲出家门。
风如鞭，雨如棍，
打得我伞难撑，眼难睁。
一路上摇摇晃晃跌跌滚滚，
只觉得浑身又冷又是疼。
顾不得电闪雷鸣暴雨淋，
恨不能立即找到沈先生。
一夜间家破人亡祸降临，
婆母死小虎被抓进牢门。
为偷布告遭恶运，
不知小虎死与生。
想到此不顾一切向前奔，
哪怕是刀山火海，千难万险，我也要找到沈先生。
[张老伯上。
张老伯 哎，这不是小翠姑娘吗？
小 翠 张老伯……（欲昏倒，张老伯急扶住）
张老伯 快来人，小翠昏倒了。
[百姓甲、乙急上。
张老伯 小翠，小翠，醒醒……
小 翠 我要见沈先生……
张老伯 来，我们扶她去找沈先生。
[切光。
[舞台灯亮，清晨，雨过天晴。
[沈拱山家中。
[沈大龙内喊上。
沈大龙 爹——
[沈拱山、沈妻从房内出。
沈拱山
大龙儿？
沈 妻
沈大龙 爹、娘，小虎哥被抓走了！
沈拱山 啊！小虎被官府抓了？
[张老伯等人扶小翠上。
沈拱山 小翠姑娘！
小 翠 沈先生，（从怀中取出布告）这是布告，快救救小虎吧！
[小翠欲跪，却昏倒。众人扶小翠坐下，并唤“小翠，
小翠，醒醒……”
沈拱山 小翠，小虎他怎么了？
张老伯 沈先生，小虎他昨夜偷了这布告被官府抓去了，小虎
娘受惊吓而亡。小翠冒险把布告送给你，求沈先生
想办法救救小虎吧！
沈拱山
这布告是小虎偷来的？
沈 妻
张老伯 不错，是小虎冒死偷来的！
沈拱山 小虎被官府抓去了？
张老伯 抓去了！
沈 妻 小虎娘受惊吓而亡？
张老伯 受惊吓而亡！
沈拱山
这……这……小虎……（相互对视，惊呆坐下）
沈 妻
[小翠被人喂了点水苏醒。
[众人喊：小翠醒了，小翠醒了！
沈拱山 小翠姑娘，你醒了。
小 翠 沈先生，这是布告，是小虎让我交给你的，求求沈先生，一定要告倒贪官，救出小虎，为我死去的婆母报仇啊！（跪下）
[众人：求沈先生，告倒贪官，救出小虎！
沈拱山 姑娘，你快快请起！这布告沈某收下了，众位乡邻，眼前急需办二件事。张老伯，先派一人去官府打听小虎的消息。
张老伯 谁去打听消息？
百姓甲 我去。（下）
沈拱山 这第二件事，张老伯，你带些乡邻陪小翠回家，办理小虎娘的丧事，沈某这里有些银钱一并带去。
[众人：我也有点钱，我这里也有一点……
张老伯 小翠姑娘，我们一起走吧！
小 翠 沈先生……
沈拱山 姑娘，先办丧事，让你婆母入土为安！
小 翠 我那苦命的婆母啊……
[张老伯带小翠、百姓乙下。
[沈大龙欲随去。
沈拱山 大龙儿，你留在家中，哪里也不准去！
沈大龙 爹？
沈 妻 龙儿，听爹的话。
沈拱山 各位乡邻请回吧，救小虎之事，容沈某慢慢想来。
[众人下。
百姓丙 （旁白）沈先生这两天好像换了个人？
百姓丁 这还看不出来，沈夫人不准沈先生多管闲事了，怕得罪官府嘛！
百姓丙 沈先生不让他儿子出门，我看肯定另有原因。
百姓丁 废话，谁家不怕惹祸，只有小虎这个楞头青，不怕死，弄得家破人亡。走吧，走吧！
[百姓丙、丁下。
沈大龙 唉！
[沈大龙一跺脚下。
沈 妻 龙儿，龙儿！
[沈拱山两手颤抖捧着布告。
沈拱山 ……夫人……你看这布告……
沈 妻 夫君别说了，为妻明白，是我们害了小虎！
沈拱山 ……这件事？
沈 妻 不！……你让为妻好好想想。
沈拱山 好，为夫去看看龙儿。
[沈拱山把布告放在沈妻面前，悄然而下。
[沈妻呆呆地看着布告，缓缓伸出双手，刚要摸到布告，猛然缩回手。
沈 妻 （唱）见布告，心难静，
好似巨石撞我心。
小虎为它牢房进，
小虎娘一命归阴。
全怪我借口要布告把祸引，
害小翠家破人亡孤苦伶仃。
想到此不由我愧疚难尽，
怎面对众乡亲和我夫君。
夫君他若是再将此事问，
大龙儿就要离家去军营。
何去何从实难定，
难抛难舍骨肉情。
[沈大龙上。
沈大龙 娘！官府派遣我去军营的签文呢？
沈 妻 龙儿，你……
沈大龙 娘，你就让我去军营吧！
[沈拱山上。
沈 妻 龙儿，你要体谅父母的苦心啊！
沈大龙 娘，你体谅爹的心情吗？爹这两天都快要憋出病来了。你再听听，乡邻们是怎么说的！像这样，窝窝囊囊地过日子，我还不如到边疆去，不受这狗贪官的气！
沈拱山 龙儿，别伤了你娘的心。
沈 妻 夫君……
沈大龙 爹、娘，孩儿去意已定，请受不孝儿一拜！（跪下）
沈拱山 夫人，你看此事……
沈 妻 （叹气）唉！事到如今，一切由夫君做主吧！
[沈妻把布告交给沈拱山。
沈拱山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夫人赶快为龙儿准备行装，即刻起程。
[沈拱山收起布告。
沈 妻 龙儿，随娘来！
[沈大龙随沈妻下。
[百姓甲上。
百姓甲 沈先生——
沈拱山 小虎可有消息？
百姓甲 我打听了，小虎一口咬定布告烧了，官府说他，烧毁公文，抗交粮税，现关在大牢里。沈先生，你要小心啊！你家门口常有官差走动。
沈拱山 噢，来得好快呀！
百姓甲 沈先生，你要谨慎行事，我告辞了。
沈拱山 你也快离开此事非之地，恕沈某不能远送。
[百姓甲下。
[两衙役敲锣上。
衙役甲 （喊）县太爷有令，没交粮税的一月之内，必须按规定上交！
衙役乙 如有不交者，按抗税处置，李小虎进牢房，就是抗税的下场！
衙役甲 沈先生，沈先生在家吗？
沈拱山 沈某在此，不知二位有何公干？
衙役乙 我们奉梁师爷之命，特来看望沈先生贵体可安？
沈拱山 多谢梁师爷关照，沈某身体一向安康！二位不进来喝口茶？
衙役甲 不不，不，我们公务在身，改日再来。
衙役乙 （喊）县太爷有令……
[两衙役边喊边敲锣下。
[小宝高高兴兴地上。
小 宝 爹，我抓到一只红蜻蜓！
沈拱山 噢，我们小宝真能干！
小 宝 爹，帮我把这根线扣在红蜻蜓的尾巴上。
沈拱山 好，爹帮小宝扣蜻蜓。爹教你的儿歌还记得吗？
小 宝 记得。
（念）红蜻蜓，真漂亮，
细细的尾巴长又长。
一飞飞到窗户上，
两只眼睛看我娘。
[沈妻上。
沈 妻 小宝，你又在胡说什么？
小 宝 娘，我在背儿歌呢！
沈 妻 小宝乖，一个人去玩，娘和爹有话说。
小 宝 噢！（扯住线让红蜻蜓飞）蜻蜓飞了，蜻蜓飞了。
[小宝下。
沈拱山 蜻蜓飞了……飞了。（沉思）
沈 妻 夫君，难道你真想管此事？
沈拱山 对，我想救小虎。
沈 妻 怎样才能救小虎？
沈拱山 凭这布告，往上告状！
沈 妻 你就不怕再坐牢？
沈拱山 小虎是听了我的一句话，才去偷布告的，此事我怎能不管？
沈 妻 也是，救不出小虎，怎对得起死去的小虎娘。夫君，刚才好像官差来过？
沈拱山 不错，那是梁师爷派人监视我的，对了，夫也快去收拾一下，带小宝去兴化娘家躲避数日，以防我离家后，官差找你要人。
沈 妻 这个……也好，一切听夫君安排。
沈拱山 夫人快去准备，即刻与龙儿一起走。如此一来，沈某就无后顾之忧了。
沈 妻 夫君，你也要多保重。
[沈妻下。
沈拱山 嘿嘿，沈拱山呀，沈拱山，看样子，你又要把自己送进牢房了！
（唱）沈拱山，主意定，
再次告状为乡民。
我本不想把祸引，
无奈贪官豺狼心。
收税粮踢斛加尖条文订，
他任意加重苛税敛财银。
小虎他进牢房全为物证，
小虎娘遭不幸死于非命。
小 翠 她苦苦哀求我心何忍，
沈拱山 又岂能明哲保身。
静下心来我暗思忖，
适才那官差来别有用心。
为了不连累全家人，
为了保住沈家的根。
泰山压顶我一人顶，
忍痛斩断夫妻情。
哪怕是家产良田变卖尽，
我也要，去淮安，告贪官，救小虎，为民请愿铁了心！
[沈拱山提笔写休书，张老伯上。
张老伯 沈先生！
[沈拱山站起身来。
沈拱山 张老伯，小虎娘的后事可曾办妥？
张老伯 一切都办好了，沈先生你放心吧！（看见桌上的休书）啊，休书？沈先生，你这是——
沈拱山 我决定去淮安府告状，这休书是为防止官府加害他母子二人，你快帮我找条小船，立即送他们回兴化娘家去。
张老伯 我明白了。
沈拱山 张老伯，我这有两亩地的田契，烦您帮我变卖成银两，作盘缠去淮安。
张老伯 沈先生，你放心，我这就去办。
[张老伯下。
[沈妻带包袱上。
沈 妻 夫君，我都准备好了。何时启程？
沈拱山 噢，我已经请张老伯准备船了，即刻就可启程。夫人！……
沈 妻 夫君！
沈拱山 你把此书带在身边。
沈 妻 （接过看，惊）啊，休书！你你，你——
（唱）见休书不由我心中颤抖，
恰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浇。
为妻我嫁你沈家多操劳，
多年来家中重担一人挑。
抚养娇儿奉双亲尽孝道，
不料你夫妻情义一笔消。
你——
为乡邻斗贪官不畏强暴，
求公道开罪那劣绅土豪。
官府处处刁难把麻烦找，
你先后七次被抓去坐牢。
为妻何曾吐怨恼，
七出之律我犯了哪一条？
今日你要说明了，
怎忍心一纸休书将我抛。
沈拱山 啊！贤妻你——
（唱）字字句句来责备，
不由我是泪暗垂。
多年恩情今日毁，
为夫心中也伤悲。
我去告状无路退，
休妻实属被迫为。
为保全你母子不受连累，
无奈何写休书遣你娘家回。
沈 妻 夫君啊！
（唱）夫妻本是同命鸟，
又怎能大难临头各自飞。
为妻嫁你终不悔，
愿与你生死祸福永相随。
沈拱山 贤妻啊！
（唱）你嫁入沈家十六载，
多少苦水心中埋。
贤妻请受为夫我拜三拜，
一拜你从未享福理不该。
有道是夫荣妻贵苦训在，
为夫我一介布衣无钱财。
你未穿过一件锦衣有光彩，
未戴过一支珠翠和金钗。
粗茶淡饭却从未将我怪，
同甘共苦为夫件件记心怀。
二拜你侍奉高堂多少载，
全靠你织布换来油盐柴。
三更起五更眠从不息殆，
尽孝道、养公婆到灵台。
三拜你今日休妻实无奈，
怕官府将你母子来加害，
写休书让你带小宝躲祸灾。
求你保住沈家这香火在，
有劳你抚养娇儿长成才。
若是有幸再把这家门迈，
我定会接你母子回家来。
沈拱山 若是不测遭人害，
欠妻情义只可待来世还！
沈 妻 （扶沈拱山）夫君……
沈拱山 贤妻……
[张老伯带一只小包袱上。
张老伯 沈先生！
沈拱山 张老伯，你来了。
张老伯 船就在河边，请沈夫人和令郎立即上船吧！
沈 妻 我去带大龙和小宝。
[沈妻下。
张老伯 （递上包袱）沈先生，你真是我们的布衣青天啊！乡亲们得知你要去淮安府告状，特意凑了点银两，这是大伙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沈拱山 （激动地）张老伯……
张老伯 这是乡亲的联名状纸，沈先生，你也带上吧。
[沈妻带大龙和小宝上。
沈 妻 夫君！
沈拱山 张老伯，快带他们上船去吧！
[大龙和小宝一起跪下“爹，我们走了！你要多保重啊！”
沈拱山 夫人，事不宜迟，快带他们走吧！
张老伯 夫人，我们快从后院走吧！
[张老伯带沈妻、大龙和小宝下。
[小翠一身缟素，从舞台另一侧上。
沈拱山 小翠姑娘！
小 翠 沈先生，听说你要去淮安府告状，我跟你一起去！
沈拱山 那你婆母的丧事……
小 翠 乡邻们已帮我办妥了。
沈拱山 好，我们这就去淮安！
[切光。
第六场
[舞台一角，一束光照在小翠身上。
[幕内喊：“大胆刁民沈拱山，不守本份，无凭无据诬告朝廷命官，蓄意抗交钱粮，本官念你初犯，不予严惩。来呀！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轰出堂去。”
[沈拱山踉踉跄跄上。小翠迎上去，扶住沈拱山 。
小 翠 沈先生，你受苦了！
沈拱山 并无大碍！此事在淮安府管属之地，这昏官不肯去查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是官官相护，我就是拿出证据，只怕也是枉然！布告可曾藏好？
小 翠 就藏在身边。
沈拱山 不用拿出来了，看来淮安府的状是告不成了。
小 翠 沈先生，怎么办呢？
[牢头上。
牢 头 沈拱山，你还认识我吗？
沈拱山 （仔细辩认）这不是牢头大哥吗？
牢 头 （摇头）沈拱山，你今天运气好呀！幸亏遇上我站班，手下留情，要不然，那二十大板，非打得你皮开肉绽，趴在地上动不了！
沈拱山 多谢牢头大哥，手下留情。
牢 头 我上次就和你说了，自古民不跟官斗，你怎么全忘了！我老实告诉你吧，瓢城知县早已来淮安府送礼打点过了，他们是官官相护。你今天幸亏拿不出布告，要不然，你又得跟我回大牢了！
沈拱山 我就不信告不倒这狗贪官！
小 翠 大叔，难道天下就没有讲王法的地方？
牢 头 扬州！那地方历来富商云集，风景如画，经常有京城的皇亲国戚，朝廷命官去扬州游山玩水，你们到扬州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告状能告出个名堂来！
小 翠 扬州？沈先生，我有个姨妈在扬州瘦西湖上撑船，我们去找她吧！
沈拱山 好，我们去扬州！大哥，告辞了！
牢 头 一路走好！唉，一个聪明人，又是个死心眼！
[灯暗。
[灯复明，扬州城瘦西湖畔。
[舞台上一画舫停泊在此，船舫正厅画梁雕窗，桌椅齐全。
不远处五亭桥、白塔、楼台在绿柳银杏丛中依水而傍。
[刘二嫂上。
刘二嫂 （唱）为逃荒来到这瘦西湖畔，
此地是景色迷人游客多。
每日里文人富商画舫坐，
二嫂我从此谋生划游船。
[沈拱山上。
沈拱山 二嫂回来了。
刘二嫂 沈先生，我回来了，告状之事，还未找到门路，我丈夫留在城里打听消息，一有机会，就会来告诉你的，你放心好了！
沈拱山 二嫂，沈某来扬州已快一月了，真是拖累你们了！
刘二嫂 沈先生，你说什么客气话，全是我们家小虎，小翠连累你，害得你有家不能回。还为小虎告状，挨了二十大板，沈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呀！
沈拱山 唉！此乃世道不公也！
刘二嫂 沈先生，你快上船歇歇，喝壶茶，消消气，老天有眼，恶人总会有报应的。小翠，小翠。
[小翠从船内上。
小 翠 姨妈，你回来了。
刘二嫂 小翠，我新教你的二段小曲，你练得怎么样了?那天几个公子哥夸你唱得好呢！
小 翠 姨妈，我正练着呢。
刘二嫂 走，让我听听，如行了，再请沈先生为你伴琴。
[刘二嫂和小翠下。
沈拱山 唉！到此已有多日，不料告状无门，怎不让人心烦也。
[两家丁上。
家丁乙 哎，老大，这回的客人，是什么来头?不进府中会老爷，却指定在瘦西湖船上见面，还不准外传，为什么这么神秘？
家丁甲 你懂个屁！这是从京城来的大官，听老爷口气，好像是位王爷！
家丁乙 王爷就更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来扬州呀！
家丁甲 这就是戏文上演的，微服私访嘛！好了，好了，少费话，快找条船。
家丁乙 大哥，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沈拱山 （旁白）呀！如真是王爷来此，那就机不可失，天助我也！
[沈拱山迎上。
沈拱山 二位大哥，要船游湖吗？
家丁甲 是啊。
沈拱山 看二位大哥举止大方，想必是在那个府上当美差。
家丁乙 什么美差，也就是跑跑腿，混口饭吃吃。
沈拱山 二位大哥，看看我这船行吗？
家丁甲 你这船……
[沈拱山拿出几两纹银，塞到家丁甲手中。
沈拱山 大哥，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点银子，孝敬二位大哥买酒喝，交个朋友。
家丁甲 你这船，行！就这么定了。
家丁乙 你就在此等候，我们现在就去请老爷。
[家丁甲、乙下。
沈拱山 （喊）二嫂！二嫂！
[刘二嫂上。小翠跟上。
刘二嫂 沈先生，有什么事？
沈拱山 适才有两家丁，要船游湖，我跟他们谈妥了，就用我们的船游湖。
刘二嫂 那好啊！
沈拱山 二嫂，我听他们私下议论，来客可能是京城的王爷。如若果真如此，那告状之事，就有希望了。
小 翠 但愿如此，小虎哥就有救了。
刘二嫂 求菩萨保佑，小翠，我们快去准备吧！
[小翠和刘二嫂下。
[家丁上。
家丁甲 船家，船上可打扫干净？我家老爷到了。
沈拱山 您老放心，都准备好了。
家丁甲 好，你们快把酒菜抬上船去。
[两家丁抬酒菜上船。
家丁乙 老爷这边请。
[于德利陪一身富商打扮的王爷上。
于德利王掌柜，您老请慢慢走！
王 爷 小于子，你们扬州瘦西湖的美景真是名不虚传呀！
（唱）虹桥飞跨水当中，
一字栏杆九曲红。
日午画船桥下过，
衣香人影太匆匆。
于德利 王掌柜，您老人家真有雅兴，如能上船观景，那就更有趣味了！
王 爷 好啊！小于子，那我们上船吧。
于德利 王掌柜，您老走好！
[于德利扶王爷上船。
刘二嫂 给二位老爷请安了。
于德利 免了，免了。
刘二嫂 请二位老爷到画舫正厅稍坐，我这就叫人上茶。
[于德利和王爷入厅坐下。
王 爷 茶等一会儿上吧，先开船。
于德利 对对对，茶等一会儿上，先开船，先开船！
刘二嫂 好，伙计们先开船！
沈拱山 开船了——
刘二嫂 这位于老爷是熟客，不知那位老爷……
于德利 这位是王掌柜，从京城来扬州做丝绸生意的。我们多年不见了，要叙叙旧，你们全退下吧。
[众随从下。
刘二嫂 二位老爷，有事就叫我，我出去了。
[刘二嫂下。
[于德利看看四下无人，立即起坐。
于德利 奴才于德利给王爷请安了！
王 爷 起来吧，小于子。
于德利 喳！
王 爷 你知道本王此次为何来扬州？
于德利 奴才不知。
王 爷 本王奉皇上之命，督查江浙二省民风实情。
于德利 那王爷就是钦差大人了！
王 爷 这趟差不好当啊！你可听说广西金田村，洪秀全正在闹天主教，唉！现在是外有洋人要银子，内有反清教会，祖宗留下的家业眼看就要保不住了，真是国运不佳啊！
于德利 王爷的忧国忧民之心，令奴才敬佩！
王 爷 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次我来扬州本想看望乳娘，不料她已去世多年。
于德利 家母生前也常思念王爷。
王 爷 听皇阿妈讲，当年多亏乳娘相救，本王才幸免被奸人所害，乳娘也因此被逐出宫门。
于德利 这是天命所定，王爷福大，有天神保佑呢！
王 爷 小于子，你如今是什么官职？
于德利 回王爷的话，奴才捐了个候补道台，只是候补了五年，至今仍未有缺。
王 爷 嗯，小于子，这件事由本王为你做主。
于德利 奴才谢王爷栽培！
[沈拱山与小翠上。
小 翠 二位老爷，小女子上茶来了？
王 爷 进来吧！
于德利 上茶的小女子进来吧！
[王爷示意于德利坐下。
小 翠 二位老爷请用茶。
王 爷 唔，这茶的味道不错。
于德利 王掌柜，这是有名的茉莉花香茶！
王 爷 好！这茉莉花茶真有一阵阵的清香。
小 翠 二位老爷，我唱一段茉莉花曲调，为老爷助兴消遣可好？
王 爷 好好，好！我正想听听江南小调呢！
小 翠 二位老爷，我的琴师在厅外，能叫他进来伴琴吗？
于德利 这……
王 爷 行行，行，去把他叫来。
小 翠 沈先生，请进来伴琴吧！
沈拱山 给二位老爷请安！
于德利 你们听好了，这位王掌柜是京城的富商，你们要小心侍候，唱好了，老爷我重重有赏！
沈拱山 请老爷放心，我们小翠姑娘在这里唱曲，已小有名气了！
王 爷 好，让这姑娘唱吧！
[沈拱山坐下拉二胡，小翠唱江苏民歌：“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香，香不过它……”
王 爷 好，唱得好！跟京城的大鼓相比，真是两种不同的韵味！
于德利 王掌柜，您老听的是正宗的江南小曲呀！
王 爷 好！你们还能唱哪些江南小曲？
沈拱山 （从怀中拿出“点曲册”）老爷，这些曲牌，全是江南名曲。
[于德利把“点曲册”交给王爷。
于德利 请王掌柜您老点曲。
[王爷接过曲册翻看，见状纸一楞。
王 爷 状纸？
[沈拱山和小翠连忙跪下。
沈拱山 请王爷为瓢城百姓做主！
于德利 （惊起）这是怎么回事？王爷，奴才该死，来人……
[家丁上。
王 爷 小于子，不要兴师动众了！
于德利 你们下去吧！
[家丁下。
于德利 王爷，奴才该死！（跪下）
王 爷 免了，你们是何人？怎知我是王爷？
沈拱山 小民沈拱山，一见王爷，就觉得气度不凡，再细心观看王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相貌堂堂，鼻直口方，五岳拱朝，虽坐而不动，浑身却散发王者之气，不怒而威，故而料定是王爷驾到。
王 爷 嗯，你倒懂得几分相术。
沈拱山 小民曾学过麻衣相术，常与人相面。
王 爷 （看状纸）沈拱山，你状告瓢城知县任意加重赋税，中饱私囊，可有证据？
沈拱山 禀王爷，这里有乡民联名状词作证，还有县衙布告作据，求王爷为民作主！
王 爷 沈拱山，你为何不到淮安府去告状？
沈拱山 禀王爷，淮安知府已被钱知县 收买。
于德利 禀王爷，淮安知府徐宝桢，是江苏巡抚陶朋的亲信。
王 爷 噢！有这么巧的事。沈拱山，此案本王受理了，本王身为钦差大臣，一定为民作主，你们下去吧！
沈拱山
小 翠
多谢王爷！
[沈拱山和小翠下。
王 爷 这个陶朋，仗着朝中有穆彰阿为他撑腰，全不把本王放在眼中，此案本王先拿淮安知府徐宝桢开刀，小于子，你的官职也就有着落了。
于德利 奴才多谢王爷栽培。
王 爷 咱们这叫打狗欺主，敲山震虎！
于德利 这叫一石三鸟！（俩人大笑）
[切光。
第七场
[舞台一角，一束光照着小翠，然后衙役押着钱知县和王册书等过场。
[幕后声音“钦差大人有令：瓢城知县钱功新，身为朝廷命官，不顾百姓疾苦，无视皇家声誉，私加赋税，中饱私囊，证据确凿，罪不可赦！摘去顶戴，收监待判！另有瓢城册书王有财，一贯仗势欺人，鱼肉乡民，贪污税粮，贿赂上司，民愤极大，国法难容，今抄查其家产，将该犯收监待判。”“据查实淮安知府徐宝桢，玩忽职守，犯有渎职罪，并有受贿之嫌，今撤去淮安知府之职，降职待补。淮安知府之职，暂有候补道台于德利顶缺，待吏部批文一到，正式任命。”
[李小虎出牢房，上。
小 翠 小虎哥！
李小虎 小翠！
[二人相拥。
[灯暗。
[灯亮。
[夜晚，官船之上。
[于德利内喊“王爷，请！”
王 爷 （笑）哈哈，哈哈，今日吏部批文已到，小于子，你就是新上任的淮安知府了！
于德利 多谢王爷栽培！（跪拜）
王 爷 于知府，快快请起。
于德利 回禀王爷，江浙两地官员，个个都想参拜王爷，有的都找到我的门上来了。（从怀中取出一扎礼单）这些全是他们求见王爷的礼单，请王爷过目。
[王爷接过礼单。
王 爷 嗯，好！小于子会办事，今后前途无量啊！哈哈，哈哈……
于德利 奴才多蒙王爷提携，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王 爷 好！小于子，本王没看错你！沈拱山！
沈拱山 草民在。
王 爷 本王想赏你个差使，你干嘛不要？
沈拱山 回王爷的话，小民乃是乡村农夫，进不得大雅之堂。
王 爷 哈哈……你真是个怪人，不想当官，又要为民请愿，倒是个忠义之士！
于德利 王爷，依奴才看，大清朝就需要这样的忠义之士。
王 爷 嗯，不错，沈拱山。
沈拱山 草民在。
王 爷 本王听说，瓢城百姓称你为“布衣青天”？
沈拱山 回王爷，那是乡民戏言，不可认真。
王 爷 本王这次办案高兴，特赐你“布衣青天”匾额一块。来人，将匾抬上来！
[两衙役抬匾上。
王爷沈 拱山，本王的匾，虽比不得皇上赐的御匾，但凭此匾吓唬地方官员，还是足足有余，有了它，瓢城的地方官员，也就不敢加害于你了。
沈拱山 多谢王爷！
王 爷 沈拱山，你为告状，被逼无奈，让儿子去边塞从军，本王已派人去边塞，调你儿到徐州从军，你就放心回去吧！
沈拱山 多谢王爷！
王 爷 小于子，明天就由你派人护送沈拱山回瓢城吧！
于德利 王爷放心，奴才一定按主子吩咐的办。
王 爷 小于子，那个江苏巡抚陶朋，几番派人请我到南京视察，你知道为什么吗？
于德利 奴才猜测，他想面见王爷。
王 爷 你错了，他是怕我再找他的麻烦！
于德利 还是王爷高明。
王 爷 只要他怕了本王，也就算了。小于子，本王今夜就启程去南京，你在这里好好地当你的淮安知府吧！
于德利 来人，护送王爷！
众衙役喳，护送王爷！
[于德利等人护送王爷下。
[小翠和李小虎匆匆上。
李小虎
小 翠
沈先生！（跪拜）
沈拱山 你二人快快请起。
李小虎 多谢沈先生救命之恩！瓢城的百姓都在等你回去呢！
沈拱山 明天我就坐这官船回去，你二人跟我一起回瓢城吧！
小 翠 不！沈先生，我们是来跟你辞行的。
沈拱山 怎么，你们要到哪里去？
李小虎 沈先生，这大清朝的天下都是一样，到处都是贪官，到哪里都是百姓受欺压。
沈拱山 既然如此，你们还要到哪里去？
小 翠 我们到广西金田村！
沈拱山 金田村？
李小虎 沈先生，我在牢房中听人讲，广西金田村有个洪秀全，成立天主教，教内人人平等，提倡天下人种天下田，要想推翻清王朝，建立太平天国，我们准备去那里！
沈拱山 小虎，这件事传出去，可要犯死罪的，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你们快悄悄走吧！
李小虎 沈先生，你也要多加保重！
[李小虎和小翠下。
[牢头端酒菜上。
牢 头 沈先生，酒菜来了。
沈拱山 是牢头大哥，有劳你了！
牢 头 这是于大人的吩咐，不得亏待沈先生！
沈拱山 沈某这几日，顿顿美酒佳肴，真要乐不思蜀了。
牢 头 沈先生，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明天你就要回去了，我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沈拱山 牢头大哥，如此说来，我们就该一起畅饮一番。
牢 头 不敢，不敢，如今的沈先生不是往日的沈拱山，您今日是于大人的贵客，我高攀不起！您慢用！您慢用！
[牢头下。
沈拱山 唉！想我沈拱山，为乡民请愿，历经风险，告倒了贪官，明天回乡，终于能妻儿团聚，一时心潮起伏，难以入睡，不如就此借酒催眠，独饮几杯。
[沈拱山倒酒独饮。
沈拱山 （唱）银轮玉兔向东流，
烟波茫茫泊孤舟。
思念妻儿盼聚首，
一杯清酒几番愁。
[灯光渐渐暗去，一束光照着沈拱山。
[沈拱山又倒第二杯酒。
沈拱山 唉，不知大龙儿此时可好！儿啊！
（唱）只怪为父与官斗，
让儿塞外守楼兰。
连累我儿爹难受，
儿的安危我担忧。
[舞台上出现沈大龙身着戎装的幻影。
沈拱山 啊！大龙儿！
沈大龙 爹！
（唱）儿在军营边关守，
爹娘休要常担忧。
羌笛声声伴红柳，
锋火台上乐悠悠。
沈拱山 儿啊！
（唱）今日王爷开金口，
传令把儿调徐州。
我儿大胆放心走，
狗官已成阶下囚。
苍天有眼来保佑，
合家团聚不用愁。
沈大龙 （唱）爹一身正气敢与邪恶斗，
孩儿我不让沈家脸蒙羞。
生死面前眉不皱，
甘守边关度春秋。
[沈大龙隐去。
沈拱山 大龙，大龙，大龙儿你在啊里？唉！是我思儿心重，想糊涂了，大龙儿此刻还在边关呢！
（唱）寒风乍起星月暗，
万物静籁影孤单。
二杯酒下肚我将妻儿盼，
恨不能插上双翅把家还。
[一束光照中，出现了幻影的沈妻。
沈拱山 贤妻！
沈 妻 夫君！
沈拱山 （唱）一纸休书把妻遣，
愧疚之情藏心头。
沈 妻 （唱）为妻心中把你念，
知你无奈斩情缘。
沈拱山 （唱）劳燕分飞人去远，
沈 妻 （唱）两地相思一线牵。
沈拱山 （唱）这离别恰似那风筝断线，
这离别恰似那琵琶断弦。
沈 妻 （唱）这离别生死难卜心挂念，这离别为妻是度日如年。
沈拱山 （唱）为告状骨肉分离妻儿怨，
为告状得罪官府卖良田。
为告状挨二十大板心甘愿，
为告状小虎家中冤魂添。
沈 妻 （唱）可怜我——
怕见梁上双飞燕，
满头青丝白发添。
一日三餐难下咽，
梦见夫君到眼前。
醒来不见泪满面，
青灯孤影难再眠。
沈拱山 （唱）今日终得如人愿，
惩办贪官得伸冤。
盼妻儿归心似箭，
明日动身返家园。
夫答应从此隐居世俗远，
一家人男耕女织苦亦甜。
沈 妻 （唱）小宝儿日日要见爹的面，
可怜他梦中喊爹泪涟涟。
夫君啊！
世事多变我情不变，
愿夫君平安归来破镜圆。
[沈妻隐去。
[灯复明。
沈拱山 贤妻，贤妻！唉，我今天真是糊涂了，贤妻怎会在此，看来我真是喝醉了，这第三杯酒……（倒了第三杯）
[于德利上。
于德利 哈哈，哈哈……沈拱山，这第三杯酒就是送你回老家的！
沈拱山 （一惊）啊！这酒里有毒？
于德利 沈拱山，你也太小看我于某了，毒死你，不是太明显了吗？万一有人追查起来，我也不好交待。
沈拱山 那……你……
于德利 我只在酒里下一点蒙汗药，等你药性发作后，再将你扔进这运河中，对上呈报，你沈拱山在船上饮酒，醉后失足溺水而亡！哈哈，哈哈！
沈拱山 你……你……好狠毒的心呀！
于德利 沈拱山，你这种人多几个，我们还能做大清朝的官吗？我可不想重蹈覆辙！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风风光光的，我的“布衣青天”！
[于德利将“布衣青天”匾放到沈拱山身边。
沈拱山 你……你……原来也是个钱知县！哈哈，哈哈！
[沈拱山欲倒下，用匾支撑住身体。
[灯光转暗，于德利隐去，只有一束光投向沈拱山。
沈拱山 （唱）天地昏沉，夜色苍茫，
浓云密布，星月无光。
沈拱山怒火高千丈，
满怀悲愤问上苍！
问上苍，为何天下多魍魉？
问上苍，为何大清官吏多贪赃？
问上苍，为何前打虎后又来狼？
问上苍，为何告倒贪官遭祸殃？
可叹我浑浑噩噩梦一场，
只落得遭人害魂断异乡。
问苍天，天理在何方？在何方？
苍天，苍天，你回答，你回答呀！
苍天混混无话讲，
问大地，梦中净土何处藏？
大地无语难猜想，
欲寻桃源路渺茫。
诉不尽人间邪恶不忍望，
空留下一腔遗恨徒悲伤！
[沈拱山拿起酒杯，仰头喝下杯中酒，直挺挺地靠在桌椅旁，昏迷过去。
[于德利带衙役上。
[灯光朦胧。
于德利 把他扔到河里去！
[四衙役举起沈拱山，一步步走向舞台高处，造型。
[幕后伴唱：是醉，是醒？
是死，是生？
一生伸冤为他人，
自己的冤屈何人伸？
[舞台一角，李小虎、小翠喊：“沈先生！”
[张老伯带众百姓齐喊：“布衣青天！”
[灯暗。——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