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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刑警的“疑难杂症”

2019-11-17曹伦平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句容市张某嫌疑人

曹伦平

引 言

真硬汉,超硬核!

刚满30周岁的他,正在他钟爱的刑侦岗位上干得正起劲,突袭而来的腰痛一直折磨着他,而后蔓延至小腹部及整条右腿。

他生活难以自理,痛苦万分。

当地医院两次“误诊”,到了省城大医院也成为了“疑难杂症”,就连医生都开始质疑自己的水平。

而就在“病发”的半年里,他出差56天,足迹覆盖广西、陕西、甘肃、内蒙等省区,“三战湖南”,行程两万余公里,体验了山石塌方的“生死浩劫”,经历了拉回欲跳窗嫌疑人的惊心动魄,饱尝了病痛折磨时独处的寂寞和煎熬。

他把“休息贰月”的病假证明书默默地藏起,不让别人知道;他买来电脑屏幕升降支臂,双手撑着桌面工作;他每次出差,随身带的药越来越多……

他让同是警察的妻子黄静觉得很“委屈”,让只接过一次幼儿园放学的女儿甜甜觉得很“陌生”……

即便这样,他一直不愿离开刑侦岗位:“在家卧床也是休息,隔壁值班室也能躺。”

“半站半躺”式工作模式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今年以来,研判甄别犯罪嫌疑人83人,破获刑事案件236起;公安部人像会战认定战果数镇江第一;仅凭一张嫌疑人模糊图像,分析比对出“漂白”身份潜逃九年的命案逃犯并将其抓获;着手建立句容市侵财型犯罪重点人员库,民生小案实现秒级快侦快破。

历经病痛的折磨,求医之苦,他又回到了刑侦岗位。大队长潘良军提醒他:“先做一名好父亲、好丈夫,再做一名好刑警!”

躺着出差

2018年10月22日下午,一辆镇江号牌的小汽车行驶在长深高速公路上,车上载的是江苏省句容市公安局两名民警。

这次出差目的地是浙江台州,行程五百多公里,需要近七个小时,侦办一起江苏省公安厅督办的网络贩枪案件。与以往出差不同的是,车上这名年轻人是躺着去的。

汽车后座上,他面部有些狰狞,右手扶着后背,嘴里呻吟着。侧卧着一会儿,又感觉并不能缓解疼痛,想换个姿势,吃力地翻了個身,试着趴在座位上。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还是显得很艰难,因为腰部疼痛犹如万针齐扎,总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在肆意抽扯着神经。

十月的秋天,不冷不热,但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副驾驶坐着的是句容市公安局华阳派出所50岁民警老曹。

“咋样了?怎么疼得这么厉害?要不我们回头,请潘大换个同志去?”老曹回头说。

“不用!这个案子线索排摸开始,都是我跟着的,换个人……麻烦!那个,老曹,麻烦把我包里的‘芬必得拿一粒给我,我起不来……”

此时,他们刚驶出句容几十公里,若是折回头也就半个小时,但老曹知道,这次和这名年轻人出差主要是配合辅助他的工作。虽然“视频+”“智慧警务”这些名词都听过,但要玩得转,老曹还是很吃力的。老曹说出让他回去的话,也就是随口一说,真要换个人,这次任务完不成,回去没法向领导交代啊!

这名年轻人叫王珊,句容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十天前,刚在甘肃庆阳过了30周岁生日。

从警是好男儿的首选,若能再干刑侦便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王珊很知足,2011年6月从江苏警官学院侦查学专业毕业,幸运地被分在了刑警大队。“警院毕业,学的侦查,又能干刑侦,专业对口,如我所愿!”那段时间,王珊一直把这句话对警院同学说,对父母说,对身边朋友说。

潘良军,句容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刑警大队大队长,1949年以来句容公安系统最年轻的一任刑警队长,用他的话说:“干刑侦,得有潜质,要有悟性,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刑侦的!”乍听这句话,好像颇有歧视的意味。在潘良军看来,一名警察如果没有“潜质”和“悟性”来干刑侦,绝不是一名出色的刑警,拼上自己的努力,才能勉强算得上合格。“王珊就是这样有做刑警的潜质和干刑侦的悟性。”潘良军这样说!

八年多,参与破获各类刑事案件一千余起,这其中属重特大案件就有一百五十余起,直接抓获犯罪嫌疑人四百余人……王珊用这样一串数字,“回馈”着潘良军的“赏识”。

可就是这样一个干刑侦干得正起劲的刑警,命运却给他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

突发的腰痛

2018年8月中旬,句容市边城镇发生多起电信诈骗案,虽然还是“老套路”——冒充企业老板“指使”会计转账,但还是有多家企业被骗,涉案企业损失达五十多万元。派出所将案件报到了刑警大队,潘良军又把它交给了王珊。王珊职务是图侦中队副中队长,用他自己的话说,“图侦是主业,其他什么都干……”

一个县级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队,人少事多,要求一点也不少,每名刑警的分工自然也无法具体详细。就拿王珊来说吧,数据研判、网络侦控、出差抓捕、押解审讯,除了刑事技术工作,几乎所有刑侦工作他都干。

自2012年,句容市公安局在镇江率先组建了图侦中队。说是一个中队,其实也就两个人,王珊和师傅徐双季。图侦,一个新兴的警种,说得简单些,就是视频研判追踪。但潘良军寄予了王珊更大的期望,他要把图侦中队打造成句容市公安局“大要案侦查合成作战中心”,由图侦以点带面,通过“视频+”理念,将大要案件及电诈等新型案件的情报分析研判、资金流向分析、网络侦控等重要环节集于图侦,这也是潘良军为什么将这几起电信诈骗案件交给王珊的主要原因。

有着丰富电诈案件侦查经验的王珊,很快研判出主要嫌疑人作案地点在广西宾阳,他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大队长潘良军。

“就由你跑一趟广西吧,我再安排一个派出所同志配合你!到了广西,请当地网安部门配合,尽快查明嫌疑人住处和其他信息!”9月3日,潘良军把王珊叫到办公室,如是说。

前往南宁的机票定在了9月11日,正在数据平台做分析的王珊给同是民警、开发区派出所法制员黄静发了条微信:“老婆,这几天要出差,时间不定!”

对于黄静来说,结婚五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王珊出差前的“臨时报备”,也习惯了他突然告诉她已经在外地了。她没有回复这条微信,因为再过几天,9月15日,就是她30周岁生日,她不提,就看他还能不能记得这事。其实黄静的内心也是有怨气的,一年出差那么多次也就算了,偏偏挑自己30岁“大生日”出差,她收起手机继续忙着手上的案件卷宗审核工作。

9月9日上午,离出差南宁还有两天,正在办公室电脑前调阅监控的王珊突然发出了一声“唉哟”,抽出原本握着鼠标的右手,紧紧按住了靠近臀部的后背,瘫坐在椅子上……

坐在王珊后面的徐双季,看到表情痛苦的王珊,跑上前来:“怎么了?撞到哪里了?”

“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后背突然疼了起来!”王珊比划着腰椎的位置。

“来,站起来看看!”

“唉哟……不行,使不上劲啊!”

徐双季扶着王珊站了起来,王珊这才发现不能弯下腰,就连转个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会牵扯着剧痛。

待疼痛缓解了会儿,王珊自己也想不通怎么突然会腰痛。“是不是久坐引起的椎间盘突出?”王珊想了想,椎间盘突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出差在即,要是这时候和同事、领导说起,怕是让他们以为自己有临阵脱逃的想法。

算了!出差计划不变!

凌晨的生日祝福

9月11日,王珊和边城派出所民警朱大鹏坐上了开往南宁的飞机。王珊是这起案件的“主攻手”,关于嫌疑人的很多信息都需要在当地查证,王珊就“泡”在了广西公安厅网安总队的机房里,吃饭、上厕所、睡觉,整整四天,他都没有走出那幢楼。腰还是会不定时地隐隐作痛,只是没有之前那般厉害,疼得厉害时候他就席地躺上一会儿。

9月14日晚上11点多,黄静似乎还抱有一些希望,拿起手机给王珊发了条微信:“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暂不清楚,很多事没做呢?”王珊只能这样回复。

其实,王珊并没有忘记黄静的生日,9月15日凌晨1点12分,千里之外的妻子和女儿已经进入梦乡,此时王珊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就拿起手机给黄静发了“生日快乐”四个字,连同几个生日蛋糕的表情。尽管他恨不得马上飞到母女身边,可那时又能如何呢?

“潘大,嫌疑人身份、主要团伙成员及活动地址全部掌握了,可以抓捕!”给妻子发完微信后,王珊向潘良军汇报了广西之行重要进展。

18日,抓捕时机成熟,王珊二人在当地警方配合下,抓获两名犯罪嫌疑人。

19日凌晨2点48分,审讯工作结束的王珊发了条朋友圈:“难怪,这是揉颈子的,几天都效果不佳……”并配上一瓶药膏的照片。出差前,为了缓解腰椎的疼痛,王珊从药店买了瓶药膏,没想到药膏是用于颈椎疼痛,并非对症下药。

其实,王珊的腰椎疼痛的原因还不简单。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广西之行非常坎坷,且不说腰痛,光是水土不服就给王珊带来太多“痛苦的回忆”。吃完饭就呕吐,双手臂双腿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奇痒无比。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王珊和朱大鹏也顾不上这些,能顺利完成抓捕任务,早些回到句容,这些“小毛小病”已不值一提。

任务很顺利!9月24日,中秋节晚上,在月亮还是圆圆的时候,王珊拖着一身的疲惫和隐约的腰痛,回到了句容家中。尽管女儿已经睡着了,但这也是一种心灵上的“团圆”。

30岁的“生日礼物”

出差广西近半月,之前压在案头的许多案件需要理出线索,腰痛的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2018年国庆节一过,又要出差了,这次目的地是甘肃庆阳,一起和外地警方联合侦办的省公安厅督办网络贩枪案件。

“嫌疑人贩枪,手里肯定有枪,这次任务由我带队,到庆阳抓捕!”潘良军带着王珊等五名同志,于10月11日踏上了前往西安的航班,从这里转机到甘肃庆阳。在候机的间隙,他背着沉重的设备,对与嫌疑人关联的八个财付通账号进行分析。一个多小时,整个贩枪网络架构被王珊完整地勾勒出来,下一步行动方向就明确了。

此前虽已掌握嫌疑人在庆阳有活动轨迹,但更多详细信息还需要依托当地公安机关数据平台做研判。嫌疑人非常狡猾,留给民警的信息非常有限,在这之前,另一兄弟警方对嫌疑人身份信息开展网络侦查近一个月,仍无法取得突破。

难题留给了前来抓捕的句容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

王珊再次背上装备,坐到了庆阳市公安局网安支队机房里。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尝试,八个小时过去了,潘良军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微信:“潘大,突破了!”

微信是王珊发来的。王珊用他专业的刑侦业务技能,确定这起案件主要嫌疑人张某的身份信息、手机号码和主要活动场所,潘良军随即部署抓捕工作。张某住在庆阳市所辖一个乡镇农村合作社内,这里属典型的黄土高原地形,一望无际,很是空旷,不便于隐蔽,为抓捕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难度。潘良军定下抓捕方案:两名民警开车停在合作社门口,在车内守候,其余三名民警在外围策应,以防人多惊动张某。

“潘大,我和小朱一起过去吧!这起案子由我直接参与研判,对嫌疑人我比大家都熟一些……”

潘良军沉思了片刻,“好!带上枪,注意安全!”

从下午2点开始,王珊和小朱蹲守在车内,轮番盯着合作社的大门,一直到晚上10点多,张某借着夜色的掩护,走出大门,王珊和同事同时扑了过去。按住张某的一刹那,王珊的腰如同被棍子闷地一击,险些失去了控制。张某试图反抗,挣脱民警的控制,王珊清楚为了侦破这起案件凝聚了多少人的付出,他已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死死地按住张某,上拷、带上车……外围接应小组几分钟后赶到,将张某押解到另外一辆车上,王珊斜靠在汽车后座,半个小时之后,疼痛缓解了些。

自到达庆阳,到涉嫌贩卖枪支犯罪嫌疑人张某落网,刚过去了30个小时,有惊无险!

就在嫌疑人落网后一个多小时的10月13日,王珊迎来了30周岁生日。当晚,他们在山里的一间饭馆吃了一盘饺子。凌晨0点56分,他在朋友圈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十月十三日,三十岁而立!千余公里的奔波,三十小时的惊心动魄,成功抓获贩卖枪支嫌犯。这位‘大兄弟(笔者注:嫌疑人)算是三十岁生日的最好礼物!亏欠亲爱的妻子你太多,一个月前,九月十五日,你三十岁生日也因出差广西抓捕嫌疑人而未能陪伴左右,感谢理解、支持与付出。悠悠三十载,弹指一挥间。愿余生与你一起绽放最闪亮光芒。”

突击审讯、制作笔录、办理各种法律文书,各項工作一直在紧张地进行。因为该案联合侦办,双方约定好在西安交接一些法律文书及其他手续,抓捕小组也无暇为王珊“补过”生日。

直到14日晚,与外地警方交接好,嫌疑人被送至当地看守所临时羁押,抓捕小组这才得空一聚,算是庆功,亦是对王珊没过生日的弥补。潘良军为他定了个生日蛋糕,虽是身处异地他乡,王珊也很开心,唯一的遗憾是身边没有黄静母女的陪伴。

两次“误诊”

自2018年9月9日,腰部开始疼痛,又接连着两次出差,一直到10月22日下午,第三次出差浙江台州,腰椎似乎要给这个主人一个强烈的“示威”信号。

因为工作的原因,王珊一直没能去医院检查,自己买了云南白药胶囊、布洛芬缓释胶囊等常用药,又加戴了一根“炎消痛”护腰带,糊过去一天是一天。

在到达台州后,根据情报研判结果显示:嫌疑人在湖南湘乡!

一起同行的老曹回了句容,王珊从台州直奔湘乡。与此同时,刑警大队派出一班人马也直奔湘乡。这起案件,王珊以一张收件人地址是快递公司地址、号码是空号的快递单为突破口,去伪辨真,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并成功将其抓获。连日的奔波,久坐的审讯,使得腰痛更加反复,愈来愈甚,几乎每晚能睡个好觉都是件奢侈的事。

10月29日,星期一,从湖南押解嫌疑人回到句容后的第二天,王珊向潘良军请假去了句容市人民医院。而这次就医,草草开始,匆匆结束。

“你才30岁,这么年轻,凭我这么多年经验,应该没什么大事,放心吧,应该就是椎间盘突出!”医生觉得王珊描述的腰椎疼痛症状有些夸张,在他的从医经历中,一个30岁的年轻人,没有腰部外伤史,即便是久坐形成的椎间盘突出也不应该这么严重。

听了医生的诊断意见,王珊放宽了心,以为是每人承受程度的不同才导致自己对疼痛这般敏感。

两天后,11月1日,王珊再次带着止痛药出发了,这次的目的地还是湖南,抓捕的嫌疑人是网络贩枪案主要嫌疑人的“下线”。也是在这次抓捕之行,让他经历了命悬一线的惊心动魄。

王珊和华阳派出所民警小杭先到达郴州市,再开车前往桂东县。山区道路蜿蜒盘旋,交通颇为不便。镇江市与所辖句容市相隔四十多公里,也就40分钟车程。然而在湖南,郴州市与所辖的桂东县相距一百五十多公里,山路的崎岖与坎坷,要行驶近五个小时,很多道路没有护栏,稍一疏忽将可能坠落山崖。

11月6日晚上8点多,从嫌疑人桂东县一乡镇家中侦查结束,因为去的时候得知路上一处桥梁维修,返程时他们只得从江西省内绕道。夜晚山里的道路上来往的车子很少,路两边没有路灯,透过车窗向外看,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大山雄伟的黑影矗立在那里,偶尔飘来的动物叫声顷刻便撕破了山谷的寂静。当晚10点多,在嫌疑人老家附近蹲守了一天一夜的王珊异常疲惫,坐在副驾驶的他昏昏欲睡,突然一个急刹车让他险些撞上了前挡风玻璃。

“怎么了?”王珊清醒了过来。

“很多石头滚了下来,前面山体滑坡了!走不了了!”驾驶员说。

王珊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到前方不到100米的路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最大的一块石头直径大约有两米多,有些石头伴随着“咕咚咚”的声音已经跃过路面滚落到山崖下。

“好险!幸好刹车及时,就算车子不被砸成铁皮,被石块冲下山崖,也是车毁人亡……”王珊自言自语了起来,呆坐良久,“不行,不能困在这里,得想办法!”

前方几十米处,一辆重型半挂车停在那里,后方积压的车子慢慢多了起来。王珊下车询问半挂车司机有没有受伤,确认司机无碍后拨打了110。在查看了被落石堵塞路段,王珊发现还留有一米多宽的路面没有石头,只需把旁边的小石头清理下,边缘路基垫一垫,小车便可通行。王珊和随行同事从后方货车上借了工具,组织大家一起自救。经过近两个小时努力,终于清出一条可供小车通过的道路。凌晨3点,王珊回到桂东县城宾馆。当晚,他在微信朋友圈留下了这样的感慨:“一天一夜守下来了!翻山越岭、断桥绕路、山体滑坡、塌方陷车、深夜救援。这一差,啥都经历了……”

因为侦查条件的限制,无法掌握嫌疑人更全面的信息,最终王珊选择死蹲死守。这一守,就是两天两夜。王珊和小杭,一人睡觉一人盯着嫌疑人停在一个村寨门口的车子,轮番作战,在四十多个小时后,嫌疑人终于出现,当场被擒获。

这是一个涉嫌购买枪支的嫌疑人,必须搜到“赃物”——枪!在经过八九个小时“较量”后,嫌疑人交代枪支藏在了爷爷家后面山上。王珊又马不停蹄地再次“翻山越岭”,押解着嫌疑人到山上起赃。

这样的“野山”在湖南很普遍,没有被开发,脚底高低不平,满是荆棘。上山没有路,全靠一路拽着树枝藤条前进。王珊一路跌跌撞撞,下山后发现裤子破了,腿上也留下了几十道血痕。

11月10日,王珊带着嫌疑人“凯旋”。板凳还没坐热,13日一早,又再次出发,来回奔波六千余公里,赴内蒙古额济纳旗追逃,17日回到句容。

腰痛像是一个恶魔,死死地“绑架”着王珊。出差的辛劳、蹲守的高压、抓捕的紧张,使得他没有太多的精力顾及腰椎。痛,还在继续;使命在身,只有承受。然而,他又开始怀疑医生的诊断结论。因为慢慢地,疼痛开始蔓延到小腹部位,波及整条右腿。从办公室到句容市公安局大门口,也就一百多米的距离,右腿每迈出一步,都像电击一样。11月27日,他再次来到句容市人民医院,这次他专门挂了骨科的专家号,做了CT检查,诊断为L4/5、L5/S1椎间盘突出。医生得知他三个月不到竟出差43天,辗转全国十多个省份,行程两万余公里的情况后,立马给他下了“警告”:“小伙子,你这样不行啊!腰椎突出要靠卧床休养,你这样天南海北地跑,疼痛不加剧就不正常了!你再不卧床,你这病没得好!”

因为父亲也是警察,她从幼时就习惯父亲在外忙碌很少回家,到现在也习惯了王珊奔波在外、家中事务全靠她撑着。2011年6月,黄静从南京森林警察学院毕业,后被分至句容市公安局郭庄派出所。郭庄,地处句容市西南,与南京市江宁区毗邻,距句容市区约30公里。2013年5月,黄静与王珊结婚;2015年5月,甜甜出生;一直到2017年11月,才调到市区派出所。既是警嫂、也是警察、更是母亲,王珊经常出差或上专案,十几天甚至一个月看不到人,但黄静得管女儿、做家务、还要顾着工作,这些年吃的“苦”一点也不比王珊少。

2018年7月,黄静扁桃体发炎,高烧几日,在医院挂了几天水才退烧。两天后,甜甜开始发起高烧。大的病刚好,小的又烧起来了,这时王珊正在专案上忙得昏天暗地,所有的事都指望着黄静一个人。女儿再次被诊断为肺炎,而距离上次肺炎痊愈才三个月。在句容医院挂了四天水后,依然高烧不退。焦头烂额的黄静只身一人带着她来到南京儿童医院。“情况比较严重,先住院一周治疗,赶紧办入院手续,床位很紧张!”听到医生的话,黄静带着甜甜在医院“住”了下来,她没有告诉王珊,她可以预料到即便告诉了他,他也会像之前她和女儿生病住院时一样,只会说着带歉意的话,更无法替她们母女分担。

当晚,黄静趴在女儿床边凑合了一夜。这一夜,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反正是熬到了天明。“自己已经深切地感受了母亲年轻时经历的种种不易,为什么还要找个和父亲一样的警察‘重蹈覆辙呢?”在一个人无助的时候,黄静经常会这样想。

黄静有时候觉得挺不公平的,她也有着很多同龄人都有的“自私”和“虚荣”,特别看到朋友圈里,身边朋友秀着老公陪着过生日、结婚纪念日,一家人外出旅游,这种“不公平”的心态就愈发强烈。如果王珊这时候出现,免不了要承受黄静一顿“无名之火”。

可想归想,抱怨归抱怨,日子总得过啊!况且自己也是警察,更应该理解支持他的工作,至少不能拖后腿吧!

第二天,黄静给妈妈打了电话,得知女儿一个人在南京守了外孙女已经一夜了,身体不好的她心疼不过,非要赶过来帮黄静照看甜甜。白天由母亲看着,黄静回句容休息,下午黄静换母亲回去休息……祖孙三代,全是“娘子军”,如此反复七天。

“又度过一‘劫!”甜甜出院那天,黄静对自己说。

甜甜慢慢地在长大,王珊也下意识地多和她培养感情。在甜甜更小的时候,王珊已经错过陪伴她的很多重要机会,他不想再错过更多。去年9月,甜甜开始上幼儿园小班,让王珊忆深刻的一次,也是近一年来唯一一次,去接甜甜放学时她说的话。今年1月份的一天,岳父母都临时有事,黄静也走不开,就通知王珊去接。甜甜看到爸爸,特别开心,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你明天还来接我好不好?”王珊听了,顿时有些凝噎,便撒着谎“好啊,甜甜,爸爸明天还来接你!”好长时间,因为各种原因,王珊再没去接过甜甜。

王珊的“拼”

王珊的“拼”不止是对妻子和女儿,对自己更是这样,潘良军就感受过他的这股拼劲。

2018年3月,句容多家重点企业被以冒充熟人方式诈骗,案值一百余万余元。王珊多层级分析研判,最终确定作案地点指向全国闻名的电诈高危地区——广东省电白县。

诈骗手段老练,涉案资金流转方式更是九转十八弯,王珊通宵达旦,痴坐在电脑前从二十余张银行卡与数十个第三方支付平台交易的海量数据里筛选甄别,寻找蛛丝马迹,连续四个晚上工作至凌晨。4月3日晚,王珊突发40℃高烧,晕倒在电脑前。原本成年人很少患上肺炎,王珊被送至医院后就被确诊为肺炎,长期劳累导致免疫力下降。就算在病床上,他也没闲着,仍然通过电话和同事商量着案情。身体稍微恢复后,他再次主动请缨带队远赴广东电白,伏击守候三个昼夜,力擒两名主犯。

仅仅过去十多天,4月14日晚上6点多,王珊再次病倒在办案岗位上:高烧39.8℃,再次患上肺炎!

半个月内,两次住院,把潘良军吓得不轻,在医院看望王珊时,潘良军下达了“离岗休息”的指令。

就在王珊病发期的今年2月至5月间,凭借着每天“半躺半站”的工作模式,王珊交出了一份合格“答卷”——比对各类案件18起、串并案件50余起、研判确定嫌疑人身份信息32人。

“图侦达人”“电诈研判高手”“拼命三郎”……这些都是潘良军和其他同事送给王珊的外号。王珊干刑侦的“潜质”和“悟性”不止体现在能吃苦、勇冲锋上,更在于他侦查研判超人的智慧和灵性。

2012年1至2月间,句容城区街面盗窃高档摩托车案件高发,王珊通过系统共串并案件13起,该串案件后被江苏省公安厅列为重点督办案件。王珊仅通过监控视频,在嫌疑人作案车辆七天后,多了一個交强险标志贴,就成功锁定嫌疑人,抓获盗窃团伙八人。

2017年6月14日,王珊等人在南京市江宁区抓获嫌疑人连某,当场缴获被盗电动三轮车一辆以及若干作案用工具、伪装衣帽,破获涉及宁句两地盗窃电动三轮车案件16起,总案值达10万余元。这起案件的成功侦破,源于王珊在监控视频中,发现连某腰间悬挂的钥匙扣。尽管连某屡次作案后一路换装、躲避监控,但王珊根据其步态特征和腰间悬挂的钥匙扣等明显特征,成功破获此案。

王珊是个有心人,他的办公桌里记满了十多本工作笔记。“自我感觉自己记忆力不好,就把工作中的点滴记录下来,随时可以翻看回顾!”这是王珊对这些工作笔记的解释,他将自己图侦研判的经验总结提炼成数十篇技战法,形之于书面,分享给更多的刑侦战线的战友们,其中有多篇被省公安厅录用转载,《小小标贴粘嫌犯、侦技合一擒窃贼》还被江苏省公安厅主编的《信息化条件下的合成作战(经典案例选编)》一书收录。几年来,在句容市公安局,王珊总结创新的战例战法,助推了下蜀镇许某某故意杀人案等二十余起重大案件的顺利侦破。

比对九年前命案逃犯

九年前,在句务工的河南人张某在宿舍内一刀封喉,将工友杀害,一直潜逃。第二年,王珊从江苏警官学院侦查学专业毕业,被分在了刑警大队。侦破此案,成为连同王珊在内的句容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所有民警未了的心愿,这起案件的细节也深深地印在王珊的脑子里。

今年3月,潘良军再次对这起案件发起挑战,做了大量工作。王珊的工作是负责对张某及其近亲属的资金交易数据滚动查询分析,以期觅得有价值的线索信息。同时对可疑人像与张某进行比对,向他可能隐匿地方的公安机关发布协查通告。

今年6月,郑州警方在一次清查中发现,一名自称王某源的务工人员,自报身份被核查不实。郑州警方发现王某源与王珊发往河南协查通稿中的命案逃犯张某长相有几分相似,尽管比对值只有80分,还是联系了句容警方。

这个人是不是潜逃九年的命案逃犯张某,成为当务之急的首要问题。如果是张某本人,必须马上抓捕!按照惯例,相对度仅80%的结果基本上可以否决此人是张某本人。“不管是不是,我都要试一试!”在图像比对上,王珊是全局的高手,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郑州传来的是一张普通手机拍摄的正面照片,因为光线、像素等因素影响,看起来有些模糊。当晚,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将这张照片与九年前的张某照片进行系统地辨别比对。这些年来,句容公安刑侦民警为之付出了太多,因此,王珊的这项工作也被赋予了太多的希望和期待。

这次,王珊破天荒地站了两个多小时,中途没有去值班室躺过。结果传来,98分!王某源就是句容警方九年来苦苦寻觅的命案逃犯张某!那一刻,在刑警大队值班的十多名民警一起欢呼。王珊这时候发现,腰已经痛得吃不消了,转身躺到了隔壁值班室。

7月21日晚23時许,张某在郑州龙子湖区被成功抓获!7月25日,江苏省公安厅副厅长裴军获悉此案成功侦破,批示:干得好!祝贺!

新的开始

如今的王珊,正在着手做着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建立句容市侵财型犯罪重点人员库。在他的办公桌上,分别标有ABC三个类别的大文件夹。他从A类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纸,“你看这个人,朱某虎,我给他评定等级为A++。为什么呢?因为他的作案特点是在夜间专偷农村地区村民财物,一般寄居在城郊小的旅馆或者浴室,一找就能找到他。他从8岁开始盗窃,今年20岁,累计作案已达三百余起,出来就偷,现在看守所。”王珊说,A类人员是基本以盗窃为生的惯犯,且作案手法特殊,如夜间盗窃某类特定场所财物的“大盗”、技术开锁“高手”、偷油“老贼”等等。目前,针对某些具有明显特点的侵财类案件,王珊很快就可以判断嫌疑人身份,仅根据模糊的影像资料,也可以一眼辨认该人身份。

“很多时候只需瞄一眼,就晓得这是谁作案,带破周边多起同类型案件,破案时间可以按分钟计算。”王珊说,他把自2012年从事图侦研判工作以来的上千起侵财型案件进行归纳总结,研究分析嫌疑人作案和体貌特征,并形之于书面。一旦发案,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约警力,减少大量的调查走访、筛选监控等工作,实现一眼识嫌犯、民生小案快侦快破。

句容市公安局刑侦工作成效名列镇江公安系统前茅,离不开大队长潘良军的“慧眼识人”、指挥有力,更离不开王珊等四十多名“精兵强将”的齐头并进、众志成城。

王珊身体的疼痛已经得到有效缓解,治疗还在继续。

这场“病”,于王珊来说,身体的好转,使得他没有离开钟爱的刑侦事业;于黄静来说,丈夫身心状况改善了,她的“负担”和“委屈”就少一些;于甜甜来说,爸爸和她话更多了,爸爸的陪伴也更多了;于潘良军来说,王珊的重归岗位,使得他重新拥有一名有“潜质”和“悟性”的刑侦爱将。

“先做一名好父亲、好丈夫,再做一名好刑警!”每次看到摆放在桌角甜甜的照片时,潘良军总是这样提醒王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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