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汉奸为什么这么多?
2019-11-15关山远
关山远
人们考证“汉奸”二字由来,有一说是始于南宋灭亡之后:在蒙元大军的步步紧逼之下,南宋王朝虽有李庭芝和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的英勇抵抗,却无法挽狂澜于既倒,至崖山一战,宋军彻底失败,陆秀夫抱幼帝投海,历时三百二十年的宋朝最后灭亡。崖山战事结束后,率元军征战的汉人张弘范自鸣得意,派人在厘山北面的石壁上,刻下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字。而汉族子民每见此石,却情不自禁地默诵“大宋左丞相陆秀夫殉难于此”。没过多久,石壁上出现了一首诗:“沧海有幸留忠骨,顽石无辜记汉奸。功罪昔年曾倒置,是非终究在人间。”
近代以来,每逢国难,有慷慨赴死者,也有卖身求荣者,尤其是抗战期间,汉奸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据统计,抗战期间,协助日军作战的伪军人数高达210万,超过侵华日军数量,使中国成为唯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伪军数量超过侵略军的国家。而在此之前1931年“九一八”之后的局部抗战中,汉奸也多如过河之鲫,难怪杨靖宇殉国前,一边开枪一边怒骂:怎么到处都是汉奸!事实上,杨靖宇之牺牲,就是汉奸出卖造成的。
汉奸为什么这么多?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或许,长期皇权压制之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读书人还是文盲,心目中只有一家一姓的意识,缺乏国家、民族的整体观念。正如鲁迅所言:中国人看到日军杀中国人,他们只是围着看热闹,认为与己无关。
跟汉奸相比,群氓的数量更多。他们是无处不在的看客,嘻嘻笑着,同时精明地寻找能让自己获益的机会。
1840年鸦片战争,既有中国百姓自发的英勇抗英斗争,但同样也有一些地方民众给英军当后勤运输食物,在广东甚至有商人贩卖补给品给英军军舰,英国人称之为:“世界上最勇敢的商人,敢于在双方交战期间在前线贩卖商品。”
《道光朝筹办夷务始末》记载:在厦门,英军“出重价买猪羊牛只,图利奸民及贫苦之人,亦肩挑瓜果蔬笋等,向鼓浪嶼岸边昂价售卖。”事实上,英军在发动战争前即注意到了这些中国社会的内情,《鸦片战争在舟山史料选编》中记载说:英国人认为中国东南沿海的居民“特别爱贸易”,而且“绝不热爱他们的鞑靼统治者”。能趁打仗之机卖个高价钱,哪管是卖给谁?谁出钱多就为谁干活,管他雇主是谁?当时的《伦敦画报》还刊登了一群广东苦力的素描群像,他们是英军从香港征召来的随军苦力队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中国贫民,只因为英军给了不错的报酬和衣食待遇,就毫不犹豫地为英军服务。一直到了1900年,世界进入了二十世纪,八国联军攻陷北京,京城群氓,仍然兴致勃勃地当看客,还有一些青壮年,在洋人们攀墙围攻皇宫时,他们帮着架梯、扶梯。在留存下来的照片中,这些帮助洋人进攻紫禁城的中国人,表情轻松得很,甚至有些愉悦——因为能赚钱了。
他们又怎么会把江山社稷的得失,跟自己联系在一起呢?那些都是爱新觉罗一家的,只有银钱,才是自己的。既然满清贵族只把这些人统统看成奴才,又怎么能奢求这些草根有国家意识、民族大义。
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清军水师与英军军舰激战,老百姓在岸上围观,当清军船只被击沉时,观众们居然欢声雷动。英军统帅巴夏礼在他的日记中记下了这一幕,他当时问买办这是怎么回事,买办给了经典的回答:国不知有民,民就不知有国。
1648年,欧洲各国达成《威斯特伐里亚公约》,后人认为,这是民族国家成型的开始。从公约里可以看到,曾经一统天下的神权世界已经无可避免趋于瓦解,民族国家开始登上历史舞台,国家之上不再有任何权威,这确立了国家主权至上的国际基本原则。
与此同时,在东方的中国,正处于明末清初的尸山血海之中。这一年,偏处一隅的南明小朝廷还在激烈地党争,而北京皇城里的满清顺治帝下诏旨说:满族贵族自开国以来,屡世出征,著有劳绩;命各部将他们分别升叙,实授官员,一概给予世袭诰命。这个规定,使满族贵族不仅本人获得了特权地位,而且可以传给子孙后代,并使这种特权地位永远继续下去。
当国家成为满清贵族统治阶层的私产,与老百姓又有何干?满清贵族,又怎么可能与草根百姓,结成命运共同体?
这样的国家,势必一盘散沙,危难时刻,谁都指望不了谁,但谁都会陷入悲剧之中,不可避免。
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后,慈禧与光绪慌忙出逃,而东南诸省纷纷表态“自保”。皇城惨遭洗劫,陷在京城的达官贵人,更是遭遇噩运。同治皇后的父亲、户部尚书崇绮在城破前一天逃至保定,“其家属尽为联军所拘,驱至天坛,数十人轮奸之”。其妻瓜尔佳氏不堪受辱,归来后率领全家同日自毙。躲在保定莲池书院的崇绮听闻噩耗,也服毒自杀。
但是作为看客的京城百姓,并没有逃脱噩运。在侵略者眼中,他们同样不是人。针对平民的屠杀四处发生,英国记者辛普生这么记载他在沦陷后的北京目击的情况:“法国步兵之前队路遇中国人一团,其内……义和团丁、平民相与掺杂,匆遽逃生。法国兵以机关枪向之,逼至一不通之小巷,机关枪……约击十分钟或十五分钟,直至不留一人而后已。”
事实上,每逢战乱,无人能够置身事外,权贵者或许利用其资源尚有一些逃生机会,平民百姓,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为谁守城?为谁而战?
南宋末年,元军兵临城下,临安朝官们纷纷匿名逃走,太皇太后谢道清无奈之下,在朝堂张榜做各位大臣的思想工作,说我赵家立国三百年,对大家不薄,现在我与嗣皇帝遇到困难,你们却纷纷跑路,哪里还像人的作为?又怎么见先帝于地下?但无用,大家继续跑路,弄得几乎没人上朝了。
而在北宋末年,是同样的场景:金兵围城,汴京乱作一团,守城部队斗志低落,徽宗、钦宗病急乱投医,居然靠神棍郭京的“六甲神兵”来保护京城。结果可想而知。徽宗、钦宗也因此成为史上结局最悲惨的皇帝,受尽屈辱,死在遥远的北方,他们的贵妃公主,金枝玉叶,沦为军妓,只爱丹青不爱江山的徽宗结局尤其悲惨,死后还被金兵焚尸熬油。
但徽宗、钦宗毕竟是皇帝,温饱无虞,苟延残喘数十年,而那些一起被掳往北方的十余万宋朝子民,命如草芥,冻饿而死,不计其数,一路上金兵“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而曾经有“清明上河图”之繁华著称的汴京,浩劫后形同废墟,老百姓饿死者日以万计,连一只老鼠都可以卖到十几文钱,人吃人的惨剧时有发生……靖康之耻,痛入心肺,并不仅仅只是赵氏皇族之痛。
国防大学教授金一南在其新作《全民抗战是百年沉沦中的民族觉醒》中这么评价:“1937年的全民抗战,才是中华民族真正的全民族觉醒。日本侵略者占中国的地,杀中国的人,屠中国的城,对准整个中华民族而来,使这个民族第一次没有阶级之分、没有地域之隔、没有统治与被统治之嫌,‘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结成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荣辱共同体,筑起国家与民族新的血肉长城。”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