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怪兽电影的生态观探究
2019-11-15谢梦琳商丘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商丘476000
谢梦琳(商丘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外表怪异,能力强大,超出了自然常理范畴的物种,可以怪兽统称之。在人类的文明长河中,东西方的诸多怪兽早已成为文化符号,成为人们社会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在电影艺术出现之前,还没有一种艺术形式将出现的诸多怪兽表现得真实可感,多姿多彩。而在怪兽题材电影上,美国又可谓是深耕最久者。早在20世纪30年代,梅里安·C.库珀就拍摄出了《金刚》(1933),在这部黑白片中,在动画、真人和模型等技术的综合运用下,登上帝国大厦,让整个纽约为之仓皇失措的大猩猩金刚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在近百年的发展后,美国怪兽电影不仅在技术上渐臻完善,怪兽在银幕上的形象越来越逼真,充分满足着观众的猎奇心理;在对社会现实的反映,对生态批评的开掘方面,也日渐深刻。怪兽的出现往往被好莱坞用以关联生态危机,引发人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而人类中心主义、生态恐怖主义以及生态整体主义,正是美国怪兽电影中最具代表性的三种生态观。
一、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
自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带来了现代工业文明之后,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就开始逐渐成形。人类被认为因“擅理智”而能合乎情理地“役自然”,在“以人为本”的观念支撑之下,人和自然的关系往往是对立的,人可以靠征服自然而走向“现代性”。在美国怪兽电影中,当怪兽属于神话怪兽时,这种人和自然的对立关系就十分明显。如雷德利·斯科特的《黑魔王》(1985)中的独角兽,中美合拍的《长城》(2016)中的饕餮等,都出自东西方的古代典籍,人类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必须杀死怪兽,二者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神话怪兽中的怪兽是人类古老的原始记忆中,对自然的恐惧的复现,它们是自然的造物,在人和怪兽的敌对关系中,往往是人类安居乐业,而怪兽先行寻衅,因此杀死怪兽者,是不折不扣的英雄。这方面最典型的莫过于彼得·杰克逊的《霍比特人2:史矛革之战》(2013)。西方神话中,龙体形庞大,面目狰狞,会喷射火焰,迷恋财富等特征,都汇集于史矛革身上。矮人们原本是孤山的主人,积聚了大量金银珠宝,这招致了史矛革的嫉妒,于是它占领了孤山,迫使索林·橡木盾等矮人们背井离乡。而索林和比尔博正是利用史矛革对金子的痴狂,将金子熔成滚烫的金水烫伤了史矛革,最终史矛革被长湖镇的巴德射杀,巴德也因此大功而被选为长湖镇的镇长。
但不难发现,前述电影的时代背景大多或为中世纪,或为架空时代,概因现代工业文明出现后,人向自然的侵犯、索取空前增强,笛卡儿-牛顿的机械自然观,人和自然主客对立二元论就已经不合时宜了。经过痛苦的反思,人类中心主义被当代生态哲学视为是生态危机的根源。在科幻意味浓厚,时代背景为现代或未来的怪兽电影中,怪兽就成为人类的造物,怪兽给人类带来的深重紧迫的危害,往往是人类蔑视自然,自作自受的结果。如詹姆斯·惠尔的《弗兰肯斯坦》(1931)、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1993)等皆是如此。弗兰肯斯坦有着明确的、像上帝一样创造生命的意识,为此才用雷电、尸体等制造出了科学怪人。而《侏罗纪公园》中的哈蒙德却是因为经济利益的诱惑而在怒布拉岛上建立了一个恐龙公园,结果在各种巧合之下,人们对恐龙失去控制,造成了巨大伤亡。在这些电影中,人都粗暴地对自然,对生态圈进行了干预,最终被自己打造的怪物反噬。
在科技昌明的当代,人对大自然已经不用再惊慌失措,甚至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大自然的主宰。这是好莱坞所否定的一种生态观。前述怪兽电影就体现着好莱坞对人们秉持这一观念的忧思。如《侏罗纪公园》中花费了大量篇幅来介绍哈蒙德用基因技术复活恐龙,用电脑系统管理恐龙,用控制恐龙性别的方式防止恐龙过分繁殖等手段的高妙,似乎一切都尽在人类掌握,大腕龙、双冠龙、似鸡龙、迅猛龙、三角龙、霸王龙等变为血肉之躯,让人振奋不已,然而科技绝不是万能的,科技也无法掌控人心的贪婪,哈蒙德万万没有料到公园员工试图出卖恐龙DNA以获益,他自己对金钱的渴望也让他忽视考古学家关于“把相隔千万亿年的两种生物放到同一个环境里”将发生危机的警告,用“爱”和“梦”来掩饰自己对利益的追求,最终造成的是人和恐龙共同受害,整个怒布拉岛也一片疮痍。怪兽电影正是以此来提醒人们,科技固然需要进步,但人类有必要约束自身的欲望,约束罔顾伦理以工业技术摧残生物界的行为。
二、生态恐怖主义生态观
如果说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过分地重视了人类的地位,那么生态恐怖主义自然观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轻视人的价值,敌视人的存在。随着部分人反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极端化,以及他们长期对政府停止开发工业,让人类社会回归自然的和平呼吁得不到回应,生态恐怖主义应运而生。美国联邦调查局对其的定义是:“生态恐怖主义是出于环境政治的原因,由以环境为导向的、低于国家级的群体针对无辜的受害者或财产所实施的具有犯罪性质的暴力或威胁使用暴力。”如美国的“地球解放阵线”就被认为是生态恐怖主义组织。其成员都是秉承这一生态观者,他们认为人类是对自然的最大威胁,他们有必要以保护环境为名,对工业文明的造物进行破坏。尽管截至2012年,“地球解放阵线”所发动的上千次袭击行动,主要针对的还是财产而非人,但美国联邦调查局相信,他们没有依据的,过度的暴力,极具进攻性与破坏性,将迟早上升到极端的杀伤人类的地步。除此之外,环保激进组织也让美国社会饱受其苦。这也就导致了好莱坞借助怪兽将这一畸形的生态观搬上大银幕。在怪兽电影中,这一生态观造成的危害被以极为尖锐的争斗冲突表现出来,持此生态观者往往掌握了大量的社会资源,他们所造成的破坏也并非“地球解放阵线”的纵火那么简单,成千上万的人将会因他们的阴谋而死去。
例如在《哥斯拉2:怪兽之王》(2019)中,与哥斯拉在古代就有过顶级猎食者之争,曾经试图统治地球生态的怪兽基多拉被释放出来,原来这是狂热的无政府主义者乔纳·艾伦联手君主计划的科学家艾玛·罗素博士等人造成的。君主计划原本是一个探寻人类和怪兽接触,在学术上对怪兽进行研究的和平组织,在《哥斯拉》(2014)中哥斯拉大战穆托的灾难中,艾玛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她没有因此而厌恶怪兽,而是将之归咎于人类。为此,艾玛计划利用她在君主计划时研制的“声波发射器”,一头一头地释放怪兽,让怪兽来破坏城市,给城市留下辐射(怪兽的辐射能加速植物的生长),让人类从这些地方迁出,而被辐射后的城市则将成为动植物的乐园,最终让地球实现生态修复。不难发现,在艾玛的思想中,人类有着类似“地球病毒”的定位。然而艾伦将艾玛的反人类中心主义上升到了恐怖主义。并非地球原生远古巨兽的基多拉被释放出来后,直接召唤了所有怪兽,它们在地球上共同作乱,事态完全超出了艾玛的控制。在女儿麦迪森为了拯救地球而孤身偷走声波发射器后,艾玛终于转变立场,战死赎罪。应该说,艾玛的生态观是不可取的,它很容易极端化,被无政府主义者、恐怖主义者利用。人类也是生态圈的一部分,而并非某种应该被彻底灭杀的自然界的致命病毒。在被外来入侵物种,将破坏地球稳定进化的基多拉面前,人类和哥斯拉、摩斯拉等怪兽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而艾玛对声波发射器等科技的盲目自信,实际上也与人类中心主义者的妄自尊大没有区别。
三、生态整体主义生态观
而在怪兽电影中,倡导人与怪兽,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者,体现出来的则是一种生态整体主义价值观。这也是好莱坞最为推崇的一种生态观。如就哥斯拉系列电影而言,这一最早诞生于日本,反映了日本人对核武器恐惧的怪兽给予了美国电影人诸多启示,在日本数代电影人的塑造下,哥斯拉从人类的敌人变为人类的朋友,成为地球的守护者,这一设定也为美国电影人所继承。
在加里斯·爱德华斯执导的2014版《哥斯拉》中,大兵福德就见证了,当芹泽唤醒了一只公穆托时,母穆托也被唤醒,哥斯拉便一路跟踪穆托,最终在惨烈的厮杀之后杀死了公穆托,而哥斯拉此举绝非是为了称霸地球,而是为了维护生态平衡,因为公母穆托的交配会产下成千上万的穆托,如果没有哥斯拉的参与,能抵抗美国军方各种先进武器的穆托势必让这个地球在劫难逃。而在杀死公穆托后,哥斯拉又消失在大海中。日版电影中对核武器的反思也得到了沿用,怪兽的出现与核能被滥用有关,而人类的最强武器核武器,打在怪兽身上竟能给怪兽加血,其他武器面对怪兽的电磁脉冲更是无用武之地,人类引以为豪的现代科技成果并没有人类想象的那么强大,灾难依然需要同为自然生物的哥斯拉来消弭。不仅哥斯拉视人类为友,人类同样可以为哥斯拉做出牺牲,如在《哥斯拉2》中,芹泽就潜入海底,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为昏迷的哥斯拉送去核能,让它苏醒。在金刚系列电影中,这种生态观也得到宣扬。在《金刚:骷髅岛》(2017)中,电影介绍了大猩猩金刚生活在南太平洋与世隔绝的骷髅岛上,在当地土著看来,金刚是骷髅岛的神和守望者。两名科学家休斯敦·布鲁克斯和孙琳在结识金刚后,加入到君主计划中,他们和芹泽一样,都主张“自然平衡”的理念,认为骷髅岛应该留给金刚管理。然而两人的儿子艾伦·布鲁克斯则认为人类应该更为积极地介入到自然界中,对怪兽进行更多的控制,结果在带队进入骷髅岛后,遭受到了怪兽穆托的攻击。
在这类电影中,人对金刚、哥斯拉不是驯化的关系,而是和平共处的关系,人和怪兽能够实现和解,而一旦人的行为越界,就会招致自然的报复。一种主张人放弃对自然的掠夺,赋予自然主体性,崇尚生态公正的生态哲学得到了生动的阐释。而值得一提的是,从生态整体主义的立场出发后,对生物多样性的寻求,也让人们看到了文化多元性的必要,不同文明的生态智慧在怪兽电影中得到展现,如在骷髅岛任务中,中国的女科学家孙琳扮演了重要角色。又如在哥斯拉系列中,摩斯拉生活在中国云南的森林深处,它的茧在一个寺庙中,而正是相关的中国传说指引艾玛来到此地,而东亚裔的三位科学家陈氏姐妹、芹泽猪四郎博士,也是君主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没有陈艾琳博士对中国古人对怪兽观念的阐发,人们就不能正确认识摩斯拉。这正是一种美国电影摆脱“生态批评蜕变成‘欧美人’的或‘白人’的批评,甚至是‘白人男人’的批评”,或是“绿色的东方主义”的可贵努力。
在美国的怪兽电影中,通过各类奇怪频出,节奏紧张,戏剧冲突强烈的故事,人类中心主义、生态恐怖主义和生态整体主义三种生态观出现在观众面前。普罗大众在被娱乐的同时,又参与到了诊断生态危机,思考生态问题中来。怪兽在现实生活中无疑并不存在,但是威胁人类生存,影响人们生产生活的环境问题却是实实在在的,对此,怪兽电影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值得肯定的回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