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杯·白刃

贺寿光

人物表：

朱洪武——明朝开国皇帝，70岁。

欧阳伦——当朝驸马，34岁。

安庆公主——当朝公主，30多岁。

汤老太——欧阳伦的外婆，80岁。

贾德仁——富商，30多岁。

周 保——公主府奴才，20多岁。

冯尚银——陕西茶马司大使。

严守发——关河桥巡检站长。

王正卿——大理寺正卿。

郭 英——武定侯，70岁。

青年朱元璋。

中年汤婆婆。

墨羊人——推车贩夫。

差 官。

内 侍。

朝官、兵勇、武士、宫娥、御林军等若干人。

一

时 间：1397年（明洪武三十年）。初夏，夜。

地 点：西北某地。

[一道强烈的蓝光闪过，沉闷的轰隆隆声碾压大地。地动山摇，灾民如潮。

[一差官快马过场，喊道：“八百里加急，西北地震了！”

二

时 间：1397年（明洪武三十年）初夏。晨。

地 点：南京，金銮殿。

[幕起。众朝臣两厢立定，欧阳伦慷慨陈词。

欧阳伦 万岁爷以法治天下，公侯大臣也不可逍遥法外。武定侯触法，当与民同罪。

众朝臣 与民同罪。

朱洪武 列位臣工。

众 万岁！

朱洪武 适才廷议，列位对武定侯郭英一案已复核议裁，朕以为合适。郭英身为朝廷重臣，借做寿而广收礼金，有受贿嫌疑，免去郭英钦差大臣，缴岀尚方宝剑，闭门思过。

郭 英 罪臣领旨谢恩！

朱洪武 本次廷议，最当褒奖者应属驸马欧阳伦，他认为郭英应受大明律制裁，忠肝义胆，句句警钟，字字金石，深慰朕心。当予嘉勉。

众朝臣 万万岁。

朱洪武 赏欧阳伦白银……

[欧阳伦急跪。

欧阳伦 臣启万岁，皇恩浩荡，连年减免百姓税赋，朝廷收入减少；而边庭防务不可一日懈怠，连年增购军马，费用甚大，如今国库并不丰盈。况且铮言护法，乃儿臣分内之责，儿臣断不敢领取朝廷赏银！

朱洪武（赞叹）唔！

[内侍手捧边报急上。

内 侍 万岁爷，八百里加急，西北地震啦！（内侍呈边报给朱洪武。）

朱洪武 啊！朕当速派钦差，立赴西北赈灾，一并查禁私茶。众位爱卿，谁可当此重任？

王正卿 臣启万岁，臣保一人，定可胜任钦差大臣。

朱洪武 爱卿保荐何人？

王正卿 驸马都尉欧阳伦。

众朝臣 欧阳伦。

朱洪武 欧阳伦？

（旁唱）欧阳伦是孤爱婿有学问，

可是这生杀权中藏乾坤。

轻易掌握权柄者，

也会对权柄失去敬畏心。

哎——

大明朝高压反贪三十载，

风清气正天下皆归心。

众卿举荐该信任，

为历练不妨派他去西巡。

行前当耳提面命再提醒，

金杯白刃御诗当殿吟！

朱洪武 欧阳伦。

欧阳伦 万岁！

朱洪武 朕封你为钦差大臣，赐尔尚方宝剑，速去西北赈灾，一并查巡川、陕、甘、宁，严禁私茶出境。百斤私茶，能换一匹好马，茶马事关大明国力，不可稍怠，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欧阳伦 儿臣当此重任，不胜惶恐。赴任之前，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朱洪武 奏。

欧阳伦 儿臣家乡亲人唯有外祖母一人，年交八十，原想接进宫来为她庆寿，未敢请旨。

朱洪武 这有何不可。我大明朝扬忠表孝，驸马忠孝双全，准奏。

欧阳伦 叩谢父王隆恩！

朱洪武 朕每送大臣赴任，必要其背诵两句御制诗，驸马当殿背来。

欧阳伦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朱洪武 哦呵呵哈哈！众卿一同吟诵。

众朝臣 金杯同汝饮，

白刃不相饶。

伴 唱 金杯御酒君臣同心饮，

白刃无情触法不相饶。

[二内侍一端御酒，一捧尚方剑授于欧阳伦。

[欧阳伦一手捧尚方剑，一手端金杯，亮相。

[灯光暗转。

三

时 间：距前场十日后。

地 点：西安城外，关河桥头。“茶马巡检站”。

[幕启前。

[一束光追贾德仁，一束光追周保，二人从二侧分上。

周 保 贾员外。

贾德仁 周保大人。

周 保 你送给钦差大人的茶钱，驸马爷让我退还给你。

贾德仁 啧啧，当上钦差大人，他就不认旧人！一杯茶钱都不要，清廉啊！他怎么说？

周 保 他说无功不受禄。

贾德仁 哦我明白了。这银票我先收着，算是驸马爷做生意的本钱。（收银票藏于袖内）

周 保 告辞。（下）

贾德仁 送大人。（独白）到时候我要让他受禄必有功。

（唱）我贾德仁好命好运左右逢源算个富贵精，

只说是西北地震我生意完蛋要成穷鬼精。

谁晓得赈灾的钦差大臣是财神精，

三花两绕我又变做发财精。

你们问钦差和我谁更精？

他是我书僮从小念书比我精。

我是调皮滑蛋玩的花样百岀没命精，

他是代我学习小文章写得比先生精。

大比年赶考比岀真精和假精，

我名落孙山他连中三元是人精。

他成驸马如壁虎乘龙变蛇精，

我做生意钻窟打洞像老鼠精。

他做钦差敲锣打鼓像老虎精，

我借虎威搖旗呐喊成狐狸精。

赈灾旗下狐假虎威哪个有我精？

尚方剑保着我们西北去取“金”，

你说我精不精！

[周保捧尚方剑上。

周 保“钦差大人查关啦”。

[欧阳伦、冯尚银上。

贾德仁 草民贾德仁拜见钦差大人。

欧阳伦 贾员外不必多礼，见过冯大使。

冯尚银 不必多礼。

欧阳伦 这是我的东人，也是我的恩人，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贾府恩德，没齿难忘。

冯尚银 哎呀，青天有眼，人间有缘。驸马公和贾员外十年同窗，十六年未见，而今却在西安相逢，我冯尚银有幸见证这段人间佳话也！

（唱）大明朝野传美谈，

驸马人间奇伟男。

书僮侍读把状元中，

主子大名落孙山。

冥冥之间奇缘在，

主仆易位今日相逢在西安。

欧阳伦（唱）前世或有命运定，

贾家搭梯我登临。

是贾兄叫我把书读，

要不然我哪知子曰和诗云。

是贾兄叫我代他做功课，

要不然我怎能三篇文章中头名。

本宫我懂得感恩知根本，

贫贱之交尤知心。

冯大使茶马道上施德政，

贾善人富了不忘济贫民。

回朝定向父皇禀，

陝西地官清民顺享太平。

冯尚银 谢驸马爷夸奖！下官到前面桥头巡查，这边请周保大人督催赈灾物资赶紧装车，及早查验过关。（下）

贾德仁 什么？赈灾物资还要查验过关？

周 保（亮尚方剑）贾员外，驸马爷代天巡狩，尚方剑如皇上亲临。

贾德仁 哦，对对对。有周大管家，我一切放心。

欧阳伦 赈灾物资可曾装车妥当？

贾德仁 已经妥当。一共八十车。

欧阳伦 八十车？太多了吧！

贾德仁 做生意，一次成功，金盆洗手。

欧阳伦（唱）贾德仁做生意见多识广胆气壮，

一次成功就转战场。

再说他积德行善会算账，

为赈灾他也捐岀米和粮。

生意人天赐良机怎轻放？

夹私货收回血本也正常。

这几天亲眼见他财运旺，

比银两我这钦差脸无光。

做次生意又怎样？

做一回金盆洗手谅无妨！

哎呀不可，

想起了背诵御诗在朝堂上，

金杯白刃怎敢忘！（思虑转念）

哎

白刃如今谁执掌？

代天巡狩是欧阳！

不过这货物太多还是减点量。

装上车再卸载岂不是欲盖弥彰！

哎，

八十车八十斤反正一个样，

机会一失难补偿。

好歹是生意大小就一趟，

也算我这天子娇客不白当！

尔等听了，这事我可一概不知啊！

[严守发内白：“走！”。押墨羊人上。冯尚银急上。

严守发 钦差大人，适才查获一走私人犯，小车上夹带二百多斤砖茶。

欧阳伦 啊，本钦差首次巡查茶马道，竟有人在眼皮底下走私茶叶！你这贩夫，难道不知道朝廷律法？

墨羊人（扑通跪倒）钦差大人饶命，钦差大人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从此我就是饿死了也不敢走私茶叶啦。

欧阳伦 你叫什么名字？

墨羊人 小人墨羊人。

欧阳仁 本钦差其实不想杀人，就看你能否有立功表现。比如揭发他人走私……

墨羊人 这个还真有。刚刚过来的那个镇上，一长溜大马车，车上都装有……

欧阳仁 装有什么？

墨羊人 茶叶！

[一听茶叶二字，众人或惊或恐，各具神态。严守发尤为敏感。

严守发 茶叶？！

周 保 驸马爷，今天必须拿此人祭剑了！

欧阳伦 押了下去！

[严守发及军卒押墨羊人下。

欧阳伦（旁唱）此人一语破天机，

贾德仁（旁唱）不杀他赈灾大事要岀问题。

欧阳伦（旁唱）斩了他……小罪重办要惹非议，

放了他……难保那张臭嘴不“走私”。

冯尚银（旁唱）且看这钦差大人怎处置，

我当须退步抽身慎言词。

欧阳伦（唱）转身请教冯大使，这罪犯……

冯尚银（唱）……茶叶多少皆不宜。

金杯白刃……

贾德仁（唱）……大明律法不可欺。

万岁爷为何御赐尚方剑？

赈灾路上……

欧阳伦（唱）……严查违禁的物资。

墨羊人 先把尚方剑祭，传谕边庭看谁还敢再走私！将墨羊人就地正法。

周 保 斩。

[严守发、军卒上，验刀。

冯尚银 驸马，你看严站长果然火眼金睛，执法严明。

欧阳伦 待本钦差回转南京，定向万岁保荐于你。

严守发 此乃小人份内之责。

[周保持尚方剑上。

欧阳伦 冯大使，速将墨羊人之案传喻边庭，杀一儆百。

冯尚银 遵命。

欧阳伦 本钦差巡查案情，先行一步。周保在此护送去往甘肃地震灾区的赈灾物资。依法通关。再说一遍，一切服从朝廷赈灾大事，不得有误！

冯尚银 是，一切服从朝廷赈灾大事，不得有误！

周 保

严守发 遵命。

欧阳伦 兰县去者。（欧阳伦同冯尚银下。）

贾德仁 周保大人，赈灾物资已到，请放行。

周 保 一切服从赈灾大事，不得有误！过桥。

严守发 且慢。停车检查。

周 保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谁的东西？

严守发 谁的东西我不管，过桥就得先检查。

周 保 告诉你吧，这是驸马都尉、钦差大臣的赈灾物资，你速速放行。

严守发 我护的是朝廷律法，遵的是皇上圣旨，过桥必须检查。

周 保 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尚方宝剑如万岁亲临！

贾德仁 严站长，你没听到驸马爷口谕？一切服从朝廷赈灾大事，不得有误！

严守发 你没听到驸马爷口谕？要依法通关。

贾德仁 严站长，周保大人的脾气可不是那么温柔啊。

严守发 闪开了。（大步奔向货车，掏出袋中之物）茶叶？！请问周保大人，你手中可有朝廷发放运销茶叶的茶引？

周 保 啊这……

贾德仁 钦差赈灾，还要给你路条请你放行吗？

周 保 啊对，尚方剑不比那什么茶引值钱吗？

严守发 八十辆大车的茶叶，没有茶引，就是我朝走私大案！

贾德仁 依你说怎么办？

严守发 按法办事！依律而行！

周 保 你说什么？

严守发 扣人扣货！

周 保 狗胆包天！冲关！（周保一声召唤，一群大汉持棍棒上。双方开打。）

[严守发被打翻在地，昏死过去。

贾德仁 冲！

[在车轮高速的“骨碌碌”声中，走私车队冲过关河桥。

无字伴唱 啊……

[光渐暗，幕闭。

四

时 间：一个月后。

地 点：南京，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御书房。

[幕启前，差官快马过场，喊道：“八百里喜报，西北赈灾大捷啦！”

[幕启时，朱洪武正在披阅奏折。

朱洪武（唱）连日来披阅奏折生疑窦，

夸驸马赞颂书柬雪片稠。

说什么刚正执法惊贵胄，

说什么爱民如子嫉恶仇。

说什么孤王慧眼识英秀，

说什么大明驸马第一流。

说什么尚方宝剑如雷骤，

说什么地震草木人鬼愁。

更有这一句颂词难参透，

将欧阳比作廉吏闻泉侯。

查遍了古今千年清官册，

找不着闻泉之名疑心头。

密诏调茶马大使来述职，

今日里冯尚银当拜龙楼。

冯尚银 走！（上）臣陕西茶马司大使冯尚银奉诏进见，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洪武 平身。

冯尚银 罪臣不敢平身。

朱洪武（旁白）罪臣？

（旁唱）一句话倒叫孤惊疑不定，

看起来陕西要出大事情。

必须要摸瓜顺藤大局稳，

一被动惊扰天下不安宁。

（转对冯尚银）你是华夷皆服的陕西茶马司大使，怎称起罪臣来了？

冯尚银（旁唱）自古君心不可测，

惊天大案不敢言明。

一句失言招致灭顶，

我只能半吞半吐步步为营。

朱洪武 你倒是当面奏来呀！

冯尚银 罪臣之罪有三：巡检不严，治下走私难禁，其罪一也。

朱洪武 且举例来。

冯尚银 万岁！

（唱）有个贩夫墨羊人，

私贩茶砖罪不轻。

驸马请出尚方剑，

亲自监斩正典刑。

朱洪武 你是说此案小题大作？

冯尚银 不敢，茶马走私无小事。

朱洪武 哦，孤听出话外之音来了。你是说，有人抓了些小案子大肆张扬，而大案件却放掉了。

冯尚银 万岁圣明。这话微臣可……没有讲。

（旁唱）疏不间亲是古训，

向皇上告驸马算什么人臣？

模棱语稀泥言不留把柄，

万岁爷天聪圣听心知肚明

朱洪武 平身，往下讲。

冯尚银 谢万岁。（站起）接待安排不周，致使钦差大臣忍饥挨饿，臣罪二也。

（唱）钦差不许酒洗尘，

我等接风用蔬羹。

钦差馆舍饿难忍，

邑人送食慰身心。

朱洪武 邑人？邑人是谁？

冯尚银 邑人乃是当年状元公的东人。状元公当年曾为东人的书僮，后来主仆一同赶考，书僮高中状元，东人名落孙山，此事乃我大明朝一段佳话也！

朱洪武 邑人叫何名字？做何营生？

冯尚银 此人叫做贾德仁，如今是陕西一带出名的绸布富商兼瓷器大贾。

朱洪武（猛击龙案一掌，突怒喝）此人可走私过茶马？欧阳伦同贾德仁是否官商勾结，通同走私？你与我说，你与我讲！你与我快快地奏来！

冯尚银（急跌跪）这个……无凭无证，微臣不敢胡乱揣测。

朱洪武

冯尚银（同旁唱）

（万岁爷）莫非已掌握驸马罪状？

要逼他（我）吐真言我（他）好参详。

他（我）虚晃一枪把锋芒让，

逼不成再哄他（我）撤去心防！

朱洪武 起来，赐座。坐下来慢慢地……讲！

冯尚银 谢万岁！

（唱）未曾开言冷汗淌，

颤颤惊惊奏吾皇。

微臣负罪第三桩，

险误钦差赈灾荒。

朱洪武 险误钦差赈灾荒？这话又怎么讲？

冯尚银 甘肃地震，富商贾德仁捐出大批赈灾物资，钦差大加赞赏，决定动用驿站官车送往灾区，为抢时间，救人命，要求沿途关卡一律不许阻挡。可就在第一站关河桥头，便遇上楞头青的巡检站长严守发，他硬不让通过，偏强行搜查，结果发生械斗，巡检站长严守发被打成重伤，影响了朝廷的威严，钦差的声誉。

朱洪武 严守发现在何处？

冯尚银 微臣已把他保护在西安疗伤，等候朝廷调查。

朱洪武 强行搜查，查到了何物？可有茶叶？

冯尚银 这个……微臣不在现场，不敢胡乱揣测。

朱洪武 动用官车多少辆？

冯尚银 八十辆。

朱洪武 多少辆？

冯尚银 八十辆！

朱洪武 所载物资，去向何方？

冯尚银 川北甘南，藏区方向。

朱洪武 我再问你，这奏章上“地震草木人鬼愁”此话何意？

冯尚银 哎呀，万岁啊，以臣详之，这“地震”二字是说，地震期间有事，“草头木尾中间人”，乃是一个“茶”字，“人鬼愁”好比天怒人怨啊！

朱洪武（一时无语）冯尚银，一代廉吏，官声清明，朕对你信任有加，你你……做得不错啊！你看陕西来的这些个表彰奏折，隐诲曲折费心机，天下颂词赞语都用尽，可就是没有一句不是啊。

冯尚银 若有不是，本章又怎能到达万岁案头？

朱洪武 哦？要告状必须从颂扬入手？

冯尚银 万岁！

朱洪武 那些对钦差不利的奏折，地方官早就扣留？

冯尚银 万岁！

朱洪武 反话正说方能打开缺口?

冯尚银 万万岁！

朱洪武 爱卿你可知陕西有个廉吏闻泉？

冯尚银 廉吏闻泉？这闻泉是前朝被斩首的一大贪官。

朱洪武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冯尚银（叩首）请万岁赐臣一死，以谢天下。

朱洪武 内侍。

[内侍上。

内 侍 万岁。

朱洪武 派一乘小轿，送冯大人到大理寺。传孤口喻，好生款待。唯有一条，深居不出，不得走漏半点消息！

冯尚银 谢万岁。臣告退。（欲下）

朱洪武 冯大人！（冯尚银急返）

冯尚银 万岁。

朱洪武（微微一声叹息，慢慢挥一挥手，示意冯尚银下）去——吧！

[冯尚银、内侍下。

朱洪武（唱）冯尚银人机敏话不挑明，

为寡人通权达变费苦心。

看起来驸马走私可肯定，

冯大使李代桃僵揽罪名。

到今日悔不当初委重任，

擢寒微嫩竹充作栋梁臣。

想当年大脚皇后呈谏本，

她劝孤慎重启用自家人。

自家人误把重用当宠信，

更有人利用皇亲起歹心。

驸马只宜做学问，

独挡一面陷深坑。

不由寡人悔又恨，

愧对皇后马鸾英。

尚方宝剑是双刃，

授人以柄伤自身。

公主怎面对？

情法孰重轻？

赶紧查究竟，

召回欧阳伦。

女婿如半子，

朝廷重清名。

金杯同白刃，

江山考人心！

但愿得柳暗花明，他涉足不深，罪行不重，（把他）削职为民，处罚从轻，吸取敎训，革面洗心，竭尽忠诚，永固大明！

倘若他背叛朝堂金杯饮，

孤只得白刃之下不留情！

传旨大理寺，着即查明赈灾车辆冲关大案。

[切光，落幕。

五

时 间：一月后。

地 点：南京，公主府。

[院内。有石凳、石桌等，桌上有一只老旧发亮的毛竹筒。

[安庆公主幕内声：“送父皇”！内侍幕内声：“万岁起驾”！

[安庆公主引汤老太上。

安庆公主 外婆请随我来。万岁爷都称你老恩祖，你就更是我们的老尊长啦！

汤老太 是啊，做了皇帝，还称我为老恩祖，真真折杀我了！

安庆公主 外婆啊，外婆请坐，待本宫，呃，外孙媳妇为您梳梳头。

[安庆公主捧岀手饰盒，取岀一只木梳，为汤老太梳头。

汤老太 哎，这木梳倒是跟濠州老家的差不多。是桃木的吧？

安庆公主 外婆好眼力！这就是家乡濠州的桃木梳。

（唱）这桃木梳是父皇母后定情物，

皇娘她为我同驸马证婚姻。

梳子梳（舒）心梳发辫，

乱发蓬头梳成型。

更兼桃木避邪气，

这些年驸马一切都顺心。

岀门他梳子随身带，

用梳子梳理心情感皇恩。

汤老太 这梳子还算件传家宝呢！

安庆公主 对呀对呀，加上外婆带来的毛竹筒，可就是两件传家宝。不，这都是皇家之宝，大明国宝啊！外婆，你这头一梳，更像个皇亲国戚老太太！漂亮极啦！

汤老太 哎，公主不要夸我，我就是个讨饭的小老太还加个婆。我这小老太婆住在你这公主府里，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呢。

安庆公主 看这府里的园子小了点吧？

汤老太 阿弥佗佛。屋小暖烘烘，屋大会拱风。公主府不小，不小啊！

（唱）公主府如同画里天堂一个样，

比一比我老家如住猪圈场。

安庆公主 哎呀外婆，

（唱）外婆啊，在京城千万别提皇上姓，

切莫要说岀那个什么圈场。

汤老太 哦哦哦，不说猪圈说羊圈，黑羊圈。

（唱）做了皇帝关目广，

总不能姓朱改姓羊。

想当年救他时还叫朱重八，

现如今叫做什么天子洪武皇。

这竹筒喂他百家馊粥饭，

安庆公主 （接唱）外婆啊，那可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现如今你可是皇亲国戚老尊长，

汤老太（接唱）我不过跟着外孙沾点光。

也难为公主让我把福享，

安庆公主 （接唱）外孙媳照应外婆很应当。

万岁爷提倡忠孝治天下，

汤老太（接唱）这样的皇帝江山坐得长。

欧阳伦前世修来福份广，

安庆公主 （接唱）外婆你积德行善福寿长。

我们要为你盖座养老院，

把你老培养外孙的功绩来弘扬。

汤老太 不能不能，这人哪，享福享过头可要折福折寿的啊！

[幕内周保声：“驸马回府。”

[四卫士引欧阳伦上。周保持尚方宝剑随上。

安庆公主 迎接驸马。

欧阳伦 拜见公主。（欲跪）

安庆公主 又来了！家不叙常礼。

[周保、四卫士下。

欧阳伦 拜见外祖母。

汤老太 不拜不拜，要拜就拜你老丈人，当今皇帝万岁爷，要不是他看中你，你什么都不是呢！

欧阳伦 正是，一切仰仗父皇，一切全靠父皇。明日早朝，金殿缴回尚方宝剑，三跪九叩谢父皇。

安庆公主 驸马可知，父皇当年还是布衣之时，投军反元，途中饥饿难忍，昏死荒野，幸得好心民妇相救，才有今日。你知道那好心民妇她是谁嘛？

欧阳伦 她是？

安庆公主 就是我们的外祖母！

[切光。暗转。梦境。

[五十多年前，元顺帝至正年间。

[濠州地界，荒野。

[年轻的朱元璋，和尚装扮，背包裹踉跄登场。饥饿难挨，一交跌倒。

[汤婆婆上。扶起朱元璋，取下竹筒，喂向朱的嘴边。朱吮吸筒中之物，渐苏醒。

汤婆婆 小师傅醒来，小师傅醒来。

朱元璋（坐起）原来是位女菩萨。

汤婆婆 不敢当，贫妇乃是讨饭之人。

朱元璋 不知施主适才喂我是何等汤水，这般美味？

汤婆婆 小师傅取笑了，讨饭之人，哪有什么美味？尽是些棒头籽子、青菜邦子、白罗卜粒子加上馊粥剩饭而已。小师傅只是饥饿好下饭罢了。

朱元璋 不不不，这一定是观音菩萨所赐的救命仙汤。（捧起竹筒，一饮而光）

汤婆婆 那你就叫它珍珠翡翠白玉汤吧。

朱元璋 珍珠翡翠白玉汤？好。多谢菩萨！

（唱）你是我重生亲父母，

朱重八知恩必报恩。

倘若我日后为人父，

我的儿当将您奶奶尊。

倘若我日后为人臣，

您就是诰命老夫人。

倘若我日后为人主，

您就是老太后天下君临。

这竹筒就等同尚方剑，

上能打君下打臣！

但愿得早日手提龙泉宝，

整河山杀尽不平享太平

汤婆婆 阿弥陀佛，（旁白）这小和尚一定是饿昏头了，尽说梦话！（对朱）就此别过。（下）

[切光。复明。

欧阳伦（且吃惊且大喜）啊！天下竟有这等机缘？！父皇可曾知道？

安庆公主 父皇已经看望过老恩祖，还钦赐人参银耳白果汤，以报当年那珍珠翡翠白玉汤呢！

欧阳伦 谢父皇隆恩！

安庆公主 驸马你看，我们要把这竹筒供上中堂，日日烧香！

汤老太 哎呀公主，香案供它倒也不必，它不过就是一只空心

竹筒而已！

（唱）终南山中竹一株，

砍伐分段多用途。

或雕神像让人拜，

或做竹筏供渡河。

同样做成毛竹筒，

盛饭便溺两悬殊。

嫩竹莫作栋梁柱，

各得其所世道舒。

欧阳伦（若有所思）说得真好！晚辈人等当铭记不忘。

汤老太 孙儿，一路之上，可有什么奇遇奇事？

欧阳伦 这个还真有。外祖母，公主啊，

（唱）在西安巧遇昔日少东翁，

贾德仁考试经商大不同。

别看他子曰诗云读不懂，

做生意丝绸瓷器都精通。

他帮我打理商铺贴家用，

他答应经商收入直送到府中。

周 保（叫上）驸马，驸马，启禀驸马贾员外送来书信一封。

（欧阳伦接过拆看）

欧阳伦（喜）银票（惊）九十三万两？

安庆公主 你……

欧阳伦（逐渐镇定下来）公主，这银子一不是偷的，二不是抢的。是我做生意赚来的，合法、合情、合理。

汤老太 外孙儿啦，你已经做了驸马，不就是皇亲国戚了么？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呀？

欧阳伦 我打算给外祖母盖座养老院，让您老过上几年皇亲国戚老尊长的生活。

[正此时，内侍内白“圣旨下”。四御林军持兵器，内侍持圣旨上。

内 侍 欧阳伦接旨。

[欧阳伦跪地接旨。

欧阳伦 万岁。

内 侍（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差大臣欧阳伦，奉尚方宝剑，代天巡狩，风餐露宿，尅尽职守，边报夸赞，朕心甚慰。今事已毕，着即缴还尚方宝剑。并带家奴周保，即刻前往大理寺述职。钦此。

欧阳伦 大理寺？那不是一个审判、定罪、下大狱的所在吗？

内 侍 聪明！欧阳伦，领旨谢恩哪！

欧阳伦 臣，领旨谢恩！

[御林军甲从周保手中一把夺过宝剑。

安庆公主 公公，这弄错了吧？

内 侍 这乃是皇上圣旨，错不了。

[御林军作押解状，逼欧阳伦走。

汤老太 老爷，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内 侍（打诨）这叫“接受组织调查。”

周 保 公主救我。

[切光。落幕。

六

时 间：数日后。

地 点：南京，大理寺。

[公堂场景。幕启时，王正卿，四衙役、贾德仁、周保在场。

王正卿 贾德仁、周保，你等可知罪？

贾德仁 大人，小人我受欧阳伦暗示，走私茶叶，并送他九十三万两银票！

周 保（背白）我只有顶了罪，公主和驸马才能保我。

王正卿 快快从实招来。

贾德仁 大人

（唱）那欧阳伦本来是个睁眼瞎，

当我书僮偷去学问把天梯踏。

中状元招驸马当钦差一路提拔，

他忘本负义逼我替他去打杂。

要美女要美酒还要走私茶叶他目无王法，

我今天冒死把他来揭发。

周 保 你胡说。大人哪，

（唱）贾德仁昧着良心瞎话尽嘴滑，

驸马爷从未要他走私去搜刮。

偏是他打着赈灾旗号把私货夹，

贾德仁（唱）假赈灾真走私刀架颈项把我吓煞。

周 保 说是尚方剑在手就是王法，

人下人我矮檐底下没办法，

他是驸马我是草民眼总不能瞎。

周 保（唱）你眼虽睁着说话就是瞎，

尚方剑在手当时就派把你狗头杀。

贾德仁（唱）大老爷看他公堂还敢把野撒，

这奴才狗仗人势像恶煞。

周 保（唱）你拍马屁嘴一搨，

岀卖主子眼一眨。

贾德仁（唱）你是小秃子打阳伞，

无天又无发（法）。

周 保（唱）你是笑面虎扑蝎子，

心毒爪子辣。

贾德仁（唱）你是人盲骑的马又瞎，

周 保（唱）你是笑里藏刀，

专门朝人肋梢膊里插。

贾德仁（唱）你缺心眼是瞎王八，

周 保（唱）你缺德性比狐狸猾。

贾德仁（唱）你恶狗咬人眼不眨，

周 保（唱）你闷狗下口毒又辣。

贾德仁（唱）悔不该跟你这狗腿把跟头滑，

周 保（唱）恨不能扒了你狗肚吃狗杂。

[二人竟当堂撕打起来。

贾德仁（对周保）你仗势欺人狗眼太瞎！

周 保（对贾德仁）你假仁假义狗心太辣！

王正卿（拍惊堂木）住手！你们就是狗咬狗。

[幕内声：“皇上驾到。”

王正卿 啊，人犯押了下去。接驾。

[衙役押贾德仁、周保下，朱洪武上，内侍随上。

朱洪武 王爱卿，茶马走私大案审得如何了？

王正卿 供状在此，呈请万岁龙目御览。（呈供状）

朱洪武（阅供状）仅凭一个商人，就能调动八十辆官车走私？还有走私所得，为什么还没有查缴？

王正卿 万岁，公主府关乎皇家声誉，搜查不得呀！

朱洪武 传旨，立刻搜查公主府。

王正卿 遵旨。（急下。）

朱洪武 唉，欧阳伦哪小畜生，想当初孤王赐你尚方宝剑，那

只是有形之剑，你可知人人头悬无形之剑哪！

（唱）自从盘古立庙堂，

便有中柱上下梁。

上梁不正下梁晃，

中柱不正倾全房。

夏商周朝周期替，

赫赫强秦二世亡。

不是元主丧民望，

哪有大明立帝邦？

孤王赐你尚方剑，

你竟仗剑坏纪纲。

人人头悬无形剑，

哪怕面南称孤王。

朕若欺天负民望，

顺帝便是朕下场。

朕今铁心（把）法剑亮，

生死按律论短长。

安庆公主 父皇，父皇！儿臣叩见父皇。（安庆公主上，王正卿随上）

朱洪武 皇儿，你来做甚？

安庆公主 儿臣是来投案的。

朱洪武 投案？（目视王正卿）

王正卿 微臣奉旨搜查驸马府，公主一定要来面见万岁！

朱洪武 皇儿你投的什么案？

安庆公主 父皇哪，

（唱）儿臣是茶马走私一主犯，

欧阳伦不该为我把罪担。

那周保本是我指派，

调公车也是我的巧机关。

现有银票九十加三万，

缴国库算我投案把账还。

是打是罚是该斩？

依法照办莫为难。

朱洪武 皇儿，你可知本朝律典，贪银六十两就当处斩了。这九十三万两岂不成了惊天大案？！皇儿啦！

（唱）皇儿你休要拿命来赌气，

父皇把前朝往事提一提。

大宋朝君臣腐败坏纲纪，

那金人虎狼之邦刧京师。

掳去了宋朝徽钦二皇帝，

蹂躏尽王妃宫女和帝姬。

为公主生不如死成奴隶，

血和泪写成一曲国殇词。

古人言皮之不存毛焉附？

坐天下必固国本和邦基。

坐天下当思千秋万代计，

坐天下前事莫忘后事师。

安庆公主 （唱）父皇莫谈大道理，

你女儿就是驸马的妻！

你斩驸马儿守寡，

生不如死成行尸。

父皇若将驸马斩，

儿三尺白绫赴阴司。（袖中抽出一条白绫）

泉台哭拜亲娘面，

哎呀我的皇后亲娘啊，

转世投胎千万莫投皇家的胞衣！（拖着白绫哭下）

朱洪武 皇儿，皇儿（咳嗽）皇儿啦，皇儿，为父知你救夫心切，才有如此举动。王爱卿，速去劝慰公主，将她带到大理寺，让她夫妻见上一面吧。

王正卿 遵旨！（下）

汤老太 皇上，皇上！（上）

朱洪武 老恩祖，你今天来莫非也是来为欧阳仁讲情？！

汤老太 讲情？不不不，我是来向皇上要一个承诺的。

朱洪武 承诺？什么承诺？

汤老太 万岁爷可还记得？当年在濠州，你封过这竹筒——就等同尚方剑，上能打君，下能打臣！今天我就用它来换你的女婿、我的外孙欧阳伦一条命，行吗？

朱洪武 那时候我不是皇帝，当然也就不是金口玉言了。

汤老太 怎么，当了皇帝就想赖账？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发笑吗！

朱洪武 唉，当了皇帝不怕天下人笑，就怕天下人闹啊！

（唱）老恩祖的来意我心知肚又明，

不是讲情也讲情。

谁解我心底深埋难言隐，

百姓奉朕为神其实还是一个人。

寻常人家女婿尚且如半子，

姑娘都是掌上珍。

帝王家公主驸马更娇贵，

岂能够轻言责罚问斩刑！

大明朝定鼎今方三十载，

期盼着海晏河清万年春。

严刑峻法开治世，

偏有居功自傲臣。

功臣触法祸国政，

白刃不饶议论生。

说朕炮打功臣楼，

恶如阎王赛瘟神。

惩杀贪官难计数，

大明百姓歌升平。

又谁知驸马带头践律令，

朕恨在眉头疼在心！

悔不该忘却皇后临终话

生杀权切莫轻付自家人。

俗话说大人得大病，

掌大权一旦失责罪非轻。

老恩祖当年救过我的命，

大明朝犹如恩祖竹筒拎。

论感恩朕当听从恩祖请，

论江山网开一面万不能。

汤老太 啊，为难你啦！

朱洪武 老恩祖！

[切光，幕急落。

七

时 间：数日后。

地 点：欧阳伦临时关押处。

[幕启前，差官快马过场，喊道：“八百里加急，西北灾民造反！”

[幕启时，王正卿引郭英上。

王正卿 武定侯，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郭 英 皇上11月21日七十大寿，在下草拟一份百官折，请求依照成例，大赦天下！

王正卿 哦！老侯爷用心良苦，这下驸马欧阳伦有救了！

郭 英 正是为这个历练不深的--他！

王正卿 哦！三月前，他可是主张斩了侯爷的啊？！

郭 英年轻无知之人，我岂能同他一般见识。再说，他是驸马，天子娇客，我即便记恨于他，又岂能不体谅皇上！

王正卿 好侯爷！明日早朝，下官一定附议赞同。一会告诉欧阳伦，记住侯爷大恩。

郭 英 千万不可！天威难测，在万岁圣裁之前，决不可泄漏半点消息。

王正卿 哦，是是是。送侯爷！（二人下）

[朱洪武内唱导板，宫娥打四盏白色宫灯，引导头戴风帽、身披风氅的朱洪武上。

朱洪武（唱）秋风凉秋月冷秋霜寒侵，

深宫暗纱灯白忍泪含痛举步难行。

富有天下为皇帝，

却落得孤树飘零。

贤皇后十五年前凤星陨，

五年前太子抱病竟归阴。

为江山严厉惩贪用刑狠，

谁料到白刃舔血欧阳伦！

刀夺多少贪官命，

孤家从未有泪痕。

昨夜里先皇后突然来梦里，

问我公主驸马可安宁。

愧对苍天一声叹，

我没做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人！

朝堂更漏尚未尽，

大理寺里阴森森。

探婿怕添翁婿恨，

胸中只觉五内焚。

[安庆公主、欧阳伦从内上，二人手中各执一把木梳。朱洪武见木梳一怔。

安庆公主

欧阳伦（唱）捧木梳思皇后顿觉心碎，

辜负了父皇母后愧悔难追。

朱洪武（唱）这对梳子本是我和皇后定情物，

家乡风俗梳子梳心永顺遂。

安庆公主（唱）母后赠梳留遗念，

望儿女及时梳头莫惹灰。

欧阳伦（唱）悔悔悔——

悔不该忘记了父皇教诲，

犯下了惊天案路踏不归。

安庆公主 （唱）悔悔悔——

悔不该不用木梳用宝剑，

倚仗权势胡乱为。

朱洪武（唱）悔悔悔——

悔不该生杀大权轻付给，

自毁家国成自危。

欧阳伦（唱）恨恨恨——

恨只恨贾德仁诱我犯罪，

恨自己不检点自找倒霉。

安庆公主 （唱）恨恨恨——

恨只恨帝王家亲情不见，

恨木梳梳不了心结情悲。

朱洪武（唱）恨恨恨——

恨只恨一着不慎天下累，

固邦基保国本事与愿违。

欧阳伦（唱）错错错——

错只错辜负外婆孝错位，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为伤悲。

安庆公主 （唱）错错错——

错只错夫唱妇随贤错位，

捧木梳愧悔交加恨不能把母后追。

朱洪武（唱）错错错——

错只错选任钦差信错位，

那木梳如同锉刀锉痛孤心扉。

[朱洪武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间溢出。

朱洪武 唉，朕拥有全天下，却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啊！

内 侍（上）皇上，皇上。启奏万岁，武定侯郭英呈来一份百官折，请万岁龙目御览。

朱洪武（接过看，情绪渐变，终至大怒）传旨，文武百官金殿

觐见！

内 侍 遵旨！

[朱洪武、内侍下。

[转景：金銮殿上，帝居龙位，百官齐集，欧阳伦匍匐在地。

朱洪武 今日真是我大明朝一大奇观哪。西北灾民啸聚茶马道，无人问津；文武百官齐聚金銮殿，为驸马讲情；七十大寿，大赦天下，若是照此成例，当然也就赦免了如此走私大案。可是孤如何向天下交代，如何向江山交代，如何向后人交代？！

欧阳伦 儿臣知罪了。

朱洪武 知罪了？你知道为什么犯罪？

欧阳伦（其声几乎微不可闻）贪！

朱洪武（从低到高声）贪！贪！贪！

（唱）贪！贪！贪！贪！贪！贪！

几曾想你饮过御酒背过御诗还敢贪!

叹古今多少江山毁于贪，

悲大明多少脑袋掉在贪。

论人性如何分辨贪不贪，

细思量就在敬畏，要畏贪敬不贪。

今日里君臣朝房共斥贪！

看庙堂先贤如何面对贪

司马光编修巨著在地下室，

皇上赐金他竟婉拒其实是畏贪。

范仲淹忧在人先乐在后，

罢宴济贫一身正气后人敬不贪。

欧阳伦也是文人金殿拒赏表不贪，

可是你人前清高背后贪。

到此时孤家方悔不懂人心不识贪，

尚方剑管天下，却难管掌剑之人伸手贪！

为江山，严惩贪，

法儆贪，劝别贪，

上下承诺说不贪，

可面对诱惑又想贪。

嘴上都把清官赞，

可一见金銀又想贪；

嘴上都把清官赞，

可一见美色又想贪；

嘴上都把清官赞，

可一见富贵又想贪。

贪不到时痛恨贪，

能贪到时拚命贪！

贪帮贪，贪护贪，

贪心不顾大厦瘫。

贪腐殿堂家国瘫，

贪蚀将帅三军瘫，

贪蛀衙门民心瘫，

岂能容好端端江山被贪瘫。

朕常问举兵反元当年初衷今何改？

安敢忘“诛元”“璋明”天下永不贪！

登龙位怀抱江山朕又面对贪，

朕不信锋利白刃斩不了这个贪！

只要有一个官员还在贪，

这尚方剑就必须高悬头顶警示贪。

只要你顶风而上还敢贪，

孤立马叫你化做泥一滩。

定要叫大明天下朝肃贪，野禁贪，文畏贪，武惧贪，官惩贪，民恨贪，老弃贪，幼笑贪，孤劝后人莫胡贪，再莫要藐视律令、拿命赌贪、心存侥幸、死到临头才悔贪！驸马欧阳伦犯走私贪腐罪，依大明律予以……赐死！[内侍甲捧金杯上。

欧阳伦（撕心裂肺一声悲嚎）金杯还是那只金杯，御酒不是那个御酒了啊！

[欧阳伦头悬尚方剑，手端鸩酒金杯，惨笑亮相。

[伴唱：金杯御酒，皇恩浩荡，

白刃如霜，冷剑寒光！

金杯同白刃，

敬畏莫相忘。

莫相忘。

[幕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