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解救的姜戈》的精神符码和美学特色
2019-11-15李攀科武汉设计工程学院大学英语教研室湖北武汉430205
李攀科 (武汉设计工程学院 大学英语教研室,湖北 武汉 430205)
一、引言
在美国电影史上,具有“鬼才”之誉的导演昆汀·塔伦蒂诺是一颗璀璨的明星。由他2012年所执导的电影《被解救的姜戈》一经问世便大获丰收,不只将全球4.2亿余美元的票房收入囊中,同时在国际电影节中获得最佳摄影和最佳音效剪辑的提名,最终斩获第8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等8项电影大奖。豆瓣上的评分为8.56分,超过了94%的西部片、92%的剧情片。该影片所取得的成绩及其所产生的轰动效应自然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评论性的文章多如牛毛。然而,这些文章更多关注的是文本的叙事性,即热衷于影片故事的刺激性与猎奇性,而较少地关注于影片精神与美学方面的特色。事实上,该影片所呈现出的精神特质与美学特色也是本影片的重要维度,也是不可忽视的研究领域。
二、《被解救的姜戈》的精神符码
(一)美国黑奴历史的真实写照
这部电影将故事的背景设定在美国人并不愿意回首的黑奴年代。因为对于美国这个倡导自由、民主、人权的国度而言,黑奴制虽然仅延续了300年,却是一段惨无人道的野蛮史。综观美国好莱坞电影,涉及黑奴题材的影片寥寥无几。然而,昆汀着意选择这一敏感性的题材,且颠覆性地拍摄成非典型的意式西部片。由此可见,昆汀在艺术上的魄力以及选材上的独具匠心。
影片呈现出“白人奴隶主——黑人奴隶”二元对立的结构。一方面,影片揭示了白人奴隶主阶层残忍的本性。他们对黑奴的一生始终严加防范,并施以各类严酷的残害手段:鞭刑、拷打、电刑等,简直令人发指。影片中,由于无法忍受一生被奴役的现实,姜戈及其妻子布鲁姆·希尔达极力试图逃出囚禁他们自由的种植园,但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奴隶主的魔爪,并在脸上被烙上了“逃跑”(runaway)的首个字母“r”作为警示性的惩罚。在姜戈与金·舒尔茨抵达糖果庄园之前,撞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一个试图逃跑的黑奴由于未遂而被困于树上,奴隶主凯尔文·坎迪将其哄骗爬下树后,立即使唤凶恶的猎狗毫无人性地撕咬、吞食他。更让人惊悚的场面发生于姜戈和凯尔文首次的会面:壁炉前,两个上体裸露的黑奴正上演着你死我亡的角斗,不时地发出拳头相击声以及被打者的惨叫声,而奴隶主却在一旁观赏,且指使着这场决斗的进行。当获胜的一方扭断了对手的手臂后,凯尔文硬是怂恿他活生生地抠出了失败者的眼珠子,其后,将手锤掷到地上,命令获胜的黑奴将躺在血泊之中、双眼失明的黑奴当场击杀。面对着这样挑战观众忍耐极限的、血淋淋的场面,凯尔文却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一系列血淋淋的暴力画面淋漓尽致地揭露出白人奴隶主对黑奴无尽的凌辱与压榨的丑恶嘴脸,而如此暴力正是种族主义与奴隶制度下“合法”的产物。不管是文化观念层面抑或是种植园经济制度以及政治法律制度,白人都是以绝对性的统治方式来支配黑人的,黑人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与人格尊严。因此,影片所展示的白人残害黑人画面,实则为美国当时真实历史的再现,而非刻意地丑化白人。
另一方面,影片在塑造黑奴群像时,也揭示出该阶级多元化的复杂人性。大体而言,影片中的黑奴可以区分成三类,其中,最为常见的类型是逆来顺受的奴隶。由于受到监工的役使,他们长年累月如同机器一般辛劳地工作于白人奴隶主所管辖的种植园之中,即便如此,还常常遭到监工的呵斥与鞭打。他们唯一反抗的方式仅局限于对奴隶主撒谎、偷窃财物以及消极罢工而已,但反抗的结果也以被监工五花大绑到树上鞭打告终。第二类奴隶的代表是姜戈及其妻子。他们具有一定的反抗精神,甚至敢于挣脱种植园的束缚。然而,他们受到的迫害程度也更加残忍,除却脸上被烙上“r”外,还被置于烈日下进行“蒸笼”式的炙烤,甚至被击毙。最后一类的代表为老管家史蒂芬。他们的身份较为特别,因为在园中有一定的“地位”,所以自认为高于其他的黑奴。可以说,他们完全被奴化,对自己的主子极为忠诚,没有任何的反抗精神。因此,当凯尔文要求他为姜戈他们腾出两间居住的主屋卧房时,他极力地反对,直到主子恼怒时才悻悻离去。虽然史蒂芬也是黑人,然而他戴上了“有色眼镜”,身为管家,就在黑奴中间颐指气使,欺下媚上,联合白人打压自己的同类。比如,告发姜戈和希尔达的夫妻关系;在俘获逃跑的姜戈后将他送至矿井进行非人的私刑等。可见,这一类黑奴已蜕变为奴隶主的帮凶,而黑人间如此倾轧也仍是当时奴隶制的畸形产物。
(二)追求自由的人本主义呐喊
影片的核心事件可提炼为姜戈解救妻子希尔达。该行为的延伸意义即为对于自由的追求。如果姜戈解救妻子失败,那么他的反叛行为势必会遭到凯尔文的迫害,二者之间便建立起对抗关系。另外,由于舒尔茨非常欣赏姜戈,因此他摈弃了传统的种族偏见而帮他一同去解救妻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对自由追求的隐喻手法。在这里不难发现,姜戈可以处决白人并赢得一笔赏金,然而,由于奴隶制等级森严,因为爱情去营救黑人妻子则是禁止的。因而,他的反叛行为势必形成自由和禁锢之间的对抗。
其次,希尔达获得姜戈的帮助从而挣脱桎梏重获自由可视作“非禁锢”。种植园主及其拥护者的百般阻挠则可视作“非自由”,这种非自由正是奴隶制的代表。二者形成了新的一组对立的关系。显然,势孤力寡的希尔达若要冲出“禁锢”就必须等待时机成熟,而无法正面地与“非自由”发生对抗。
再次,和姜戈、舒尔茨存在着直接性对抗的对象是种植园主及其附庸,此对抗是该电影的核心成分。在早期的预备工作中,姜戈与舒尔茨共同设下计谋成功追杀白人罪犯,且屡次成功地脱离了险境;后期解救希尔达时,姜戈与舒尔茨本想通过获得凯尔文的信任后,再用低价赎回希尔达,不料却被阴险狡诈的史蒂芬所识破,从而导致营救计策功败垂成。凯尔文逼迫姜戈与舒尔茨用12000美金作为希尔达的赎金,但又出尔反尔,并未按照交易的约定释放她。在激斗中,舒尔茨不幸遇难。奴隶主的无情无义促使姜戈视死如归,决定将为自由而战的反抗精神坚持到底。
可见,围绕着追求自由这个轴心,可以对影片抽离出上述多组对抗关系,从而深入地挖掘出文本的深层次内涵,体会到电影所发出的人本主义的呐喊。
三、《被解决的姜戈》的美学特色
(一)血腥和诗化的重构——昆汀式暴力美学
“暴力美学”最早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香港报刊对于吴宇森影片的评论,其原因在于他的影片充分地汲取了中国传统艺术的写意方法,巧妙地借助慢镜头和合理的场景调度,让枪战以及搏斗的场面呈现出唯美式的视觉感受,从而将影片的暴力画面表现出震撼人心的绚烂与浪漫效果。据此,学术界将“暴力美学”概括为追逐形式化、偏重于外在的视觉性、消解暴力后面的伦理和社会等从属于内涵层面元素的艺术范式。《被解救的姜戈》却凭借黑奴反叛白人迫害的题材而对“暴力美学”进行了更高层次的审美诠释——替产生暴力现象探寻合法与合理的根本缘由,且恰当地注入伦理道德以及正义的元素,从而凸显出暴力的价值,重构暴力美学的内涵,因而形成了独特的昆汀式暴力美学特色。
影片借助频繁的“快枪”式镜头,强化了暴力审美的外在形式效果。电影的开头便是舒尔茨解救受困的姜戈,他迅速地拔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枪打穿了Roscoe的脑袋,又一枪便让Speck所骑的马倒在了血泊之中。在成为赏金猎人后,姜戈的枪法比舒尔茨更为精妙,无须瞄准即可游刃有余地射中目标的要害,可谓登峰造极,因而享有“南方第一快枪手”的声誉。电影的结尾,姜戈重新回到糖果庄园,又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此时的快枪镜头更加让观众应接不暇,血腥场景劲爆十足。可见,影片将快枪式镜头层层推进,从而呈现出暴力强烈的节奏感。
除却将暴力直观化地呈现在观众,影片还有意识地将这种暴力镜头进行诗化的处理,从而弱化了暴力的残酷性,反而达到了浪漫主义的审美效果。升格镜头(即慢镜头)便是达到这一效果的主要手段。譬如,舒尔茨在迅速射杀了Eliss兄弟,二人从奔驰的骏马上掉落到地上,此时,导演用慢镜头动态而又细腻地展现出鲜血迸溅到洁白棉花的瞬间场面,消解了原本血腥暴力画面的残酷性,反而增加了浪漫的美感。同时,将白色的棉花当作背景,更加反衬出鲜血的唯美,好似桃花倾情地绽放。相似地,姜戈在击杀“老爹”时,导演亦运用了慢镜头来表现血溅白马的画面,有意给观众创造出暴力血腥所独有的浪漫美感。这样的诗化处理的实质是对暴力进行“陌生化”的艺术处理,把它从伤亡的苦痛中加以抽离,从而提炼出别具一格的对暴力诗化的意境。
当然,从更深的层次而言,支持影片暴力美感的基础主要是暴力的正义伦理。无论是正向性的暴力——赏金猎人击毙白人罪犯的暴力、姜戈报复的暴力,还是反向性的暴力——白人欺凌黑奴施加的暴力,都通过视觉与听觉的表现手段真诚地发出正义的呼喊声。就文化观念而言,在当时所倡导的种族主义和奴隶制度的历史背景下,白人肆意地蹂躏黑人是合法的暴力行为,但显然和当下美国社会所提倡的自由、平等观是背道而驰的,从而极易地激发观众对黑奴不幸遭遇的同情心,谴责白人的暴力行为,在观赏暴力美感场景的同时反思暴力现象。因此,就某种意义而言,姜戈的报仇行为已超越了个人主义,而是一个得以自由的黑奴英雄通过暴力方式对全部的白人奴隶主所展开的道德审判。因而,虽然影片中尸横遍野,但是在诗化处理的游戏和狂欢化的美学中更是融入了有关普世价值深沉的道德思考,流露出浪漫主义的自由精神,充溢了救赎的正义感。
(二)戏谑与鞭笞的整合——昆汀式黑色幽默
电影中所谓的“黑色幽默”主要指的是一种试图引发大众欢笑的、绝望的幽默类型,反映的是人们无意义甚至是荒谬的生活面貌,通常借助渲染、夸大甚至是变形等手法展现环境和人物间的矛盾冲突或是非协调性,进而凸显出人物所处境地的荒谬性及其对个体所产生的压迫,让整个剧情既诞妄不经又滑稽好笑,同时也让受众感到无尽的沉重和苦闷。昆汀在这部以枪击暴力为主要特点的影片中,有意识地添入了幽默的元素,从而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影片过于紧张的气氛,给观众视听上带来轻松的观感。当然,在诙谐的同时,他也不时地加以鞭笞,从而使得影片有了思想的深度,呈现出昆汀式黑色幽默的独特魅力。譬如,当姜戈被舒尔茨解救之后,一同骑马来到得克萨斯州小镇,白人们见此景惊讶不已,像炸开了锅似的对姜戈指手画脚。当二人刚步入酒吧时,酒吧老板马上惊恐地从吧台的桌子上摔了下来,且大声嚷道:“快把他赶出去!那个黑鬼……”这一系列调侃的场景微妙地揭露了奴隶制度境域下白人对黑人赤裸裸的歧视现状,且这种种族主义意识已经根深蒂固,而此也正是昆汀鞭笞美国奴隶制度的一个切入点——姜戈穿上了仅属于白人的“西装”等一系列越轨的行为昭示着对禁锢黑人人权的反抗,同时也宣泄着黑人被白人长期奴役的不满以及对于自由平等的深切祈盼。
四、结语
综上所述,影片《被解救的姜戈》是对美国黑奴历史的真实写照,也是追求自由的人本主义呐喊。它将“昆汀式”暴力美学及黑色幽默有机地整合,把道德伦理观的正义元素融入血腥残暴的影像之中,巧妙地借助戏谑的黑色幽默手法有力地鞭笞了美国奴隶制度和种族主义的罪恶。在揭露奴隶制度残酷本质的同时,也充分地表露出导演对于奴隶制度的愤懑以及对于黑人阶级追求自由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