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冥王星时刻》:黑暗困境下的自我表达

2019-11-15山西工商学院传媒学院山西太原030006

电影文学 2019年9期
关键词:冥王星时刻

卫 轩 (山西工商学院 传媒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在2018年上映的国产电影中,章明导演的《冥王星时刻》显得最为特别,这是章明导演从影二十多年来首部进入院线公映的影片,依旧保留着其处女作《巫山云雨》的潮湿、孤独、失语,以及带有东方神秘色彩的创作风格。这部影片区别于当下票房至上的热门电影,它更多的是来自创作者的个人表达,在“咀嚼”生活之后的情感沉淀,保留着难得的中国文人精神。此外,本片在呈现诗电影美学风格的基础上,更多了几分对现实困境的思考。

一、松散叙事中的诗意表达

《冥王星时刻》讲述了导演王准为筹备新片带着制片老丁、摄像度春,与演员小白一同前往西南山区探访《黑暗传》演唱者踪迹的采风故事。在条件与资金都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当地村民老罗带领采风团队穿过原始森林、古朴村落,尽管最后恰好赶上一场葬礼,探寻到《黑暗传》的踪迹,但在“冥王星时刻”到来时,王准与团队依旧徘徊在潮湿的村落与原始的森林间,无法抵达终点……仿佛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陷入到导演营造的虚无中,似乎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渴望苦苦寻找的一切,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全片叙事松散且随意,同章明以往作品一样,《冥王星时刻》同样摒弃了戏剧性冲突,没有一般剧情电影中设计的起承转合与环环相扣,而是更多 “以情绪贯穿全片,不表现外在矛盾冲突,以表现人物内心冲突见长”[1]的诗意表达。本片叙事主线围绕寻找《黑暗传》演唱者,但导演并未将重点着眼于此,采风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如资金有限、路途阻断、团队内部分歧等都被导演轻描淡写一一带过,且镜头语言偏向于纪实风格,没有过分炫技花哨,多次视角的转变一定程度上也加剧了影片叙事结构的松散无序,这样的设计反倒让观众更多地关注到偏离于叙事主线的一些细节段落,如雨夜造访山林村民借宿,王准与屋主老夏的一段深夜闲聊带着一份潮湿古朴的浪漫,以及王准独自寄宿寡妇春苔家中被极力克制的情欲戏反倒成为本片的亮点,被导演细细雕琢,尽管这些细节已经离叙事主线而去,但它们却紧紧围绕着情绪主线。由此来看,导演对事件的重视显然超过了情节,他并不在意上下情节中的内在因果关系,而更在意通过事件展现出的人物内心情绪,正如影片中王准面对村民老夏对爱情淳朴理解时的缄默失语以及面对寡妇春苔情欲的隐忍克制。这种精神性的东西早就游离在剧情之外,采风之行的目的也逐渐变得模糊,作品内容转向了人与人之间混沌的关系以及多义暧昧情绪的抽象表达。

我们熟知,商业电影“以强调矛盾冲突的理性叙事形态压抑了人们的想象力,相形之下,注重艺术追求的诗电影一定程度上给予观众自主阐释的空间,非因果联系的叙事结构接近生命本体状态”[2],在接近于诗电影的《冥王星时刻》中,导演章明希望在松散的叙事中留给观众思考的空间,打破商业类型片带给观众的刻板印象,加入了更多私人化的表达,尤其影片中出现的野人、灵山等虚无缥缈的意象,更是让影片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仿若置身于诗意的梦境中。章明曾说:“电影是一个一个的梦,离开了幻想,电影还能表现什么呢?如果不做梦,生命还有何期待?”或许,章明导演更渴望在影片中通过梦境一般的表现方式来映射内心的真实。

二、现实困境中人物的复杂多义

李显杰在《电影修辞学:镜像与话语》中说道:“影像修辞既可以是物象性的现实事物的展示,同时又包含着主体意蕴的诗意表达。既是确定的,又是模棱两可的。既可以是故事意义上的叙事性修辞,也可以是诗学意义上的意向性修辞。”[3]这种模棱两可的暧昧性同样可以体现在本片人物的塑造上,正好映衬着当代都市人生活的焦虑与迷茫,退去戏剧化人物的塑造,《冥王星时刻》中的角色设计沉浸在复杂且多义的晦暗中,章明擅长将自己笔下的人物陷入现实窘境,影片中导演王准在筹备新片时毫无思路与灵感,于他而言,与其说团队采风是为寻找创作灵感,不如说是借采风之名去化解创作的焦虑与情感的失败,然而这次采风之行并未让王准同自己达成和解,现实的困境依旧如阴云般萦绕心间。片中王准的创作焦虑一定程度上同现实中章明的创作焦虑形成互文关系,现实中的导演借影片中的“导演”完成了一次自我找寻的过程。影片中王准是一个既没有办法融入城市的喧嚣中也没办法在深山找到能够自处方式的青年导演,王准的饰演者王学兵需要打破自己身上以往所有戏剧化表演的经验去融入到一个“导演”的灵魂中,陷入一种焦虑、疲惫、无力状态,尽可能呈现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所以,在处理王准与制片人老丁、摄像度春,以及寡妇春苔的关系时,章明选择了较为随性平和的方式,规避了人与人之间可能会出现的矛盾冲突。其中王准与度春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带着几分隐秘,几段文绉绉的对话显得极为出戏,二者在百无聊赖的采风路上的交流,更像是王准对自己的宽慰。影片中度春问王准:你为什么要拍《黑暗传》?王准回答:因为我一直在黑暗中。度春说:我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你的电影,看你的电影,我觉得孤独。这更像是章明借片中台词说给银幕前观众的话语,将悲观的情绪与理念投身到电影中。

影片中的其他人物同样处于自己的忧虑中,采风团队看似在老罗的带领下井井有条,实则每个人内心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想法,制片人老丁急迫地想找到电影投资,周旋与同各种人的通话中,与演员小白的暧昧关系倒像是深山中的孤独解闷,摄像度春对周围一切的不屑与质疑暴露着自身的困境,演员小白有着符合自身职业特点的机灵,始终在察言观色中小心翼翼地行事,引路人老罗满嘴跑火车,他身上的精明总是与他所处的原始环境格格不入。采风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为黑暗的闯入者,无论是团队全局的掌控者丁制片,还是拥有独立思想的度春,抑或是毫无话语权的边缘分子小白,他们兜兜转转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没有办法在远离城市喧嚣中自省,一切继续处于混沌中,继续迷失于黑暗。在章明的电影中,观众很难感受到释惑的快感,所有寻找答案的过程,全部由观众自己完成,他只负责将问题抛出,引人陷入思考。这仿佛是导演设计的一个局,一场梦,作为局中人、梦中人的我们,跟随片中角色陷入黑暗之中,一同苦苦寻找光明的出路。

三、隐匿的孤独与欲望的呼唤

正如章明创作的其他作品一样,《冥王星时刻》始终想拍出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关于孤独、欲望以及苦苦地自我寻找。巴渝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似乎能够更好地孕生出导演想要的情绪,那里晦暗、潮湿,时常出现的雨天包裹着雾气水汽,孤独便深藏于此。本以为在如此野生密闭的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靠得更近,更容易走入对方的心里,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城市生活的焦虑裹挟着现代人脆弱的内心,即便静谧的原始森林也无法安放躁动,孤独时刻在蔓延,且无声无息。王准与度春每一次“尬聊”的设计都充满了距离感,二人始终无法形成对等的交流,“鸡同鸭讲”间更多的是彼此的不愿坦白的自我保护,看似富有哲思的对话失去了本身具有的严肃感,更多了几分嘲讽的戏谑与荒诞。然而,王准的自嘲并不能够抵御内心的孤独,也无法摆脱内心困境,蒙在王准身上的阴影迟迟无法散去,就如同片尾“冥王星时刻”出现的那样,亦真亦幻,半梦半醒。寻找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孤助无援的过程,无论是头上绑着绷带从前妻床上梦醒还是深处大山雨中吸烟沉思的王准都无法在困顿中自知。

对于欲望的呼唤,章明总有一套自己的表达方式,暧昧、朦胧但又极为克制,在影片后半段,导演王准与寡妇春苔相遇的情节表现十分突出,王准作为一个突然的闯入者撩拨起春苔躁动的内心,倒水、打饭、洗脚,春苔与王准非语言交流的每一处细节都充满了浮动的情欲,尤其深夜躺在床上的春苔用手去接阁楼上王准屋中洒落的洗脚水即兴表演的这一幕,称得上本片最性感的一个段落,仿佛此刻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湿腻的情欲气息,带着一种原始的生猛。此段春苔的饰演者曾美慧孜的表演几乎达到完美,无论从形象、表情还是动作,曾美慧孜丰腴的肉体、纤细脖颈上的潮腻、时刻躲闪的眼神都极为动人。章明在接受采访时也提到曾美慧孜是一个很下功夫的演员,她努力寻找一个村妇该有的模样,努力塑造一种当地野生的性格。很明显,春苔的角色塑造是成功的,她身上散发着原始村落中最迷人的性感气息,带着生命蓬勃的模样。这个被“锁”在大山中的女人积压着无限的力量,直到遇见王准后被意外唤醒,她身上包含着太多的情欲想象,但章明的呈现方式却异常冷静。所以在处理王准与春苔的关系时,导演高明之处在于,他最终还是拉开了王准与春苔的距离,二人并没有一触即发的激情迸射,被表现的张扬与露骨,而是在克制中透露着一种情绪上的反复纠缠,章明曾说:“有很多东西就是那么平常的存在,只不过我们总期待发生点故事,由此我们可以进行编造,或者尝试想象平常的意义何在。”章明的“编造”在片中体现在春苔对王准的一路追随,遥远的凝望,求而不得的状态反倒道出了现实真实的苦境。

四、结 语

很明显,《冥王星时刻》并不是一部迎合市场、迎合观众的商业电影,从上映后就被很多人诟病它的文艺矫情与不知所云,但我们并不能简单地拿一部商业电影的评价标准评价艺术片。章明身上保留着第六代导演的特质,“在商业与意识形态的夹缝中坚守自己的创作视角,作品中具有特定的人文内涵与精神价值,在中国作者电影的代际转换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4],然而,作为一个被忽略的新生代导演,章明的另类之处在于他所关注的并不是各种历史问题反思中的宏大叙事,也不是集中在社会热点话题的批判与揭露,同时也不像同时期其他导演那般专注于自传性创作,他似乎更在乎每一个普通人共通的细微情感,他的镜头总是着眼于每个个体生命在现实世界中的焦虑、空虚、欲望与无奈,对现实的观照再加上略带实验性质的影像风格,让章明的作品在当下纷繁复杂的国产电影中始终独树一帜,坚守着自己的表达。

猜你喜欢

冥王星时刻
冥王星爆发7000米高的冰火山
冬“傲”时刻
那些口是心非的时刻
冥王星那些事
探索冥王星之旅
捕捉冥王星之心
冥王和冥王星
一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