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养家之人》女性意识探析
2019-11-15张阿娇刘宗元陕西科技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陕西西安710021
张阿娇 刘宗元 (陕西科技大学 设计与艺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1)
电影作为重要的艺术形式之一,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世界各国上映,而且还能够建立起最活跃的创作思想上的国际联系。2019年,由“卡通沙龙”动画工作室制作,诺拉·托梅执导,根据加拿大女作家黛博拉·艾里斯的获奖儿童文学作品《帕瓦娜的守候》改编的动画电影《养家之人》在中国上映,这部获得了“安妮最佳动画片奖”的影片,上映之初就赢得了市场与受众的好评。
影片以现实世界中帕尔瓦娜逆境自强的奋斗历程为主线,以童话故事里苏莱曼战胜象王的坎坷经历为辅线,讲述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时期,女主人公帕尔瓦娜为了一家人的生存而女扮男装外出工作的故事。电影基于女性视角来观察阿富汗,对处于社会、宗教等多种因素制约下的女性命运处境做出了清醒的思考。女性作为丰沛情感的表达者,诺拉·托梅利用电影手段刻画诸多女性行思及生活,其特有的敏感度在电影中呈现出独特的表现张力。正如西蒙·波娃提出:“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1]在《养家之人》中,影片始终围绕着女性的反抗意识、性别意识、自我价值意识来探讨女性意识问题,让观众看到了在自然环境中形成的不同“她者”。
一、反抗意识
作为由男人和女人构成的社会统一体,社会的发展离不开每一个人,反之,社会在发展过程中也需要关注每一个人的成长。女性——作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长期以来,“女性”问题始终是社会所关注的焦点之一,在文学作品乃至影视创作中都有所涉及。深入探讨特定历史语境下电影中的女性反抗意识,通过创作主体与言说主体两个角度进行分析极为重要。
从创作主体角度来看,《养家之人》原著小说作者黛伯拉·艾里斯的系列作品——《帕瓦娜的守候》《帕瓦娜的旅程》《泥土城》《我的名字叫帕瓦娜》一直致力于关注妇女儿童,为弱势妇女争取应有的权益及地位。艾里斯作为一名女权主义者和反战者,她曾带着“请告诉世人我们的遭遇,别让世人忘记我们”的使命,一次又一次走进阿富汗,深入了解当地妇女及儿童生存状况。她用自己独特的审美视角对阿富汗的女性生活、社会百态以及女性内心世界进行把握,因此作品带有浓郁的女性主义色彩。其次本部影片的导演诺拉·托梅、编剧安妮塔·多罗、制片安吉丽娜·朱莉均为女性,这在影视创作团队中是极为罕见的。诺拉·托梅曾在接受采访时谈道:“我们希望能够在电影界做到性别平等,每一位女性导演都有责任让自己的存在被感知,这样的话才能更好地鼓励下一代。”女性创作者们通过积极的行为对自身的处境进行改善,不断尝试打破男性话语权利属性,基于众多女性视角关注“女性”问题,并将这种思想带入艺术作品之中,使影片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更加立体饱满。
从言说主体角度分析,战乱频繁爆发的阿富汗,女性被认为应该依附男性而存在,《养家之人》的创作者将人物置于更为具体的小环境——家庭之中,企图用一种全新的视角塑造众多女性形象,从浅入深书写不同女性自身的反抗意识以及与之相对应的个人命运。这里有制度的遵循者:苏拉娅。在阿富汗制度的牢笼里,她有过叛逆、反抗,她对帕尔瓦娜说:“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家里从来没缺过水。”而如今的她却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在家专心照看弟弟、遵循母亲的安排嫁人。她已完全成为社会的妥协者,遵守着社会秩序的制约。再比如制度间的游离者:法蒂玛。她是帕尔瓦娜的母亲,和平时期曾经是一名作家。在寻夫途中被暴打之后,她开始惧怕这个世界,每当帕尔瓦娜出门之后,她常常站在窗户前等待帕尔瓦娜归来。另一方面,她又与世界在做斗争,在自称二表哥的人强行带她们离开自己的家园时,法蒂玛勇敢举起火把与敌人对抗,拼尽全力保护儿女。她的反抗带有天然的母性意识,出于本性又超越本性。然而,最典型的莫过于制度的反抗者:帕尔瓦娜。在阿富汗,男性的“缺失”是每一个家庭的常态,这些男性的缺席,使得女性无法独自上街,只能囚禁在封闭的小世界之中,惊惶而无助。为了生存,帕尔瓦娜不得不与这个世界开始对抗,剪去长发、穿上男装、改用男性的名字、勇敢走在大街上。置身强权之下,帕尔瓦娜却仍能抓住希望,她一直坚持着对社会制度的反抗,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三类不同女性的反抗程度在电影中交汇,与创作者所要表达的女性反抗意识对个人命运的影响高度契合。
二、性别意识
电影自诞生之日起,男性导演总在其中占据重要地位,从而造成无论是传统的,抑或是早期女性主义电影,受浓郁男权意识影响,影片在设置人物关系时,容易将男女两性对立起来。“在有意或者无意之中,将男性设置为女性的拯救者,女性常常以被拯救、被保护、被领导的弱者形象出现在影视作品中。”[2]随着西方妇女解放运动以及后期女权主义文学批判的兴起,在文学、影视等艺术创作方面,大众思维开始转化,男女二元对立趋势也逐渐淡化。《养家之人》在叙事过程中,也不再将男性视为女性天然的假想敌,而是通过探讨人物性别与身份问题,抒写着女性意识的觉醒。
索海姆曾在《激情的疏离》一书中说道:“在传统的父权制社会中,女性在很大程度上没有自己的声音,言论也受到限制,并且被剥夺了宣泄的渠道。女性为了救赎自身,往往只能依靠自身意识的觉醒。”[3]从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女主人公帕尔瓦娜对自我性别的担忧到自我身份的认同也经历了自身意识的觉醒。帕尔瓦娜在遭遇了性别歧视、父亲被冤入狱之后,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她勇敢剪去长发,以男孩的外表上街采购食物,此刻的她虽身着男衣,却仍然保持着女孩的内心,对外部世界保持着警惕之心。她对性别认知的一次重要突破来自同样女扮男装的肖希娅(德利瓦),帕尔瓦娜对肖希娅曾说:“我想我没办法继续扮男孩子了,我看到一些事,我本该帮忙的,但我不是男孩。”而肖希娅的回答却是:“你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如果你是个男孩,你想去哪里都行。”性别在这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于是,帕尔瓦娜在自我迷失过程中为自己取了一个不像名字的名字(奥狄什)来接受自己的改变。女本柔弱,遇事则刚,帕尔瓦娜为营救父亲,经历一系列磨难之后,彻底突破了性别的桎梏,像男孩子一样穿梭于喀布尔这座城市。然而,当阿富汗战争再次打响时,在监狱门口焦急等待父亲归来的帕尔瓦娜却对塔利班人员(拉扎克)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遵从自己的内心,回归女性本体意识,用真挚与善良打动了拉扎克,拉扎克冒死救出了帕尔瓦娜在狱中的父亲,人性的光辉在此闪耀。
此外,电影中对于性别意识的强调也来自人物之间救赎与被救赎的关系。创作者通过现实和童话两条线索将故事娓娓道来,表面看来是童话故事中的苏莱曼每一次的行动指引着现实中的帕尔瓦娜面对困难;实则面对最终困难时,帕尔瓦娜对苏莱曼所说的“苏莱曼用你的故事令他安静”才是影片点睛之笔。女主人公在危急之时,勇敢面对逆境与自我,用自己的勇气与担当精神努力改变处境,最终成功营救父亲,也帮助童话里的苏莱曼成功战胜象王,寻回种子。在这里,现实世界与童话世界相互交叉融合推进叙事,帕尔瓦娜再次正视自己女性的身份,为父亲开始讲述影片开始时自己不愿意讲述的家乡故事,重新定义自己的存在,进而全面参与塑造过去一直由男性所塑造的世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女性并非天生的弱者,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救赎与被救赎也不再是绝对的,女性对自我的认知以及性别意识的觉醒,是创作者内心的集体意识,更映射出阿富汗社会现实状况。
三、自我价值意识
女性,作为个体的人,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始终没有忘记对自身的探寻、对自我价值的认识。女性对自我价值的追求作为女性意识的升华,是对自我独立人格的彻悟,是对女性价值的一种更新和探索,它往往深藏于女艺术家的心中,通过影片中独立的个体以及丰富的镜头语言进行展现。
众所周知,喀布尔作为信奉伊斯兰教的一座城市,饱受战争摧残的人们却对真主安拉无比信任,在艰难困苦面前也不忘祈祷。安拉本无形象、无性别,电影中创作者却通过塑造引导男性的女性形象,传达真主安拉救赎世人的旨意,对女性价值进行言说。童话世界中有外表虽丑陋内心却十分善良的老妪指引小男孩苏莱曼战胜邪恶势力,其中老妪指引苏莱曼所寻找的三件宝物本身也具有隐喻意义:闪着光的镜子是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用于抓捕的渔网代表着当权者的欲望、使人感到平静的个人经历象征着人对自我价值的思索;现实世界里用一位未到场却引导着人们向善的女性——“哈拉”来书写着女性的价值,在电影中,拉扎克将自己的妻子“哈拉”比喻成月亮边的光晕,这抹亮色常常在夜晚指引着人们归家,也暗示着拉扎克对帕尔瓦娜的帮助很大程度上来自美丽善良的哈拉的指引。穆罕默德曾经说过:“你们应当用优美的语言去宣传你们的信仰。”影片借助穆罕默德所说的话进行着女性创作者们对自我价值追求的表达,无论是电影中的老妪还是哈拉,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创作者一开始所进行的人物设定,用女性形象作为真正的传达者,打破男权制的禁锢,直观地表达创作者自我价值意识的觉醒,让更多的人关注到阿富汗妇女及儿童的牺牲。
与此同时,阿富汗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使得女性创作者们力图恢复被历史湮没的女性尊严。电影中除了女主人公帕尔瓦娜,最为鲜明的人物形象便是肖希娅。不同于帕尔瓦娜的反抗意识以及对性别意识的探寻,也不同于老妪与哈拉被创作者直接赋予的女性价值,肖希娅自我价值意识的凸显是在故事推进过程中一步步呈现出来的。一直女扮男装的肖希娅与帕尔瓦娜相遇之后,她一边帮助帕尔瓦娜赚钱救父,一边追寻着自己的梦想。影片中肖希娅曾多次向帕尔瓦娜说道:未来的自己想去海边做些小买卖,为自己而活。而当帕尔瓦娜表示自己可以带肖希娅离开喀布尔这片满目疮痍的故土时,肖希娅却拒绝了,因为她懂得真正的恐惧不是死亡,更非苟活,而是活着的艰辛与肩头的重量。肖希娅一直进行着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她女扮男装养活着自己的父亲,完全颠覆了传统影视中男强女弱的态势。一直以来,她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清澈的大海、无战争的他乡,默默地向心目中美好的生活努力奋进,肖希娅正是在不断去追求自由的过程中才取得了自由。她自始至终都明白自我的价值,她拥有背弃传统的强大力量,是掌握自己命运的舵手,主动控制着自己的人生。
“影片以女性的目光来引导影像,以对女性的关怀来塑造人物,建立属于女性自己的影像语言。”[4]用直接和间接的方式来集中反映女性自我价值意识,使其拥有了创造的力量,以期达到人们对自我的认知,对自身独特价值的认同。
综上所述,影视作品的魅力在于可以提供多重阐释的可能性,《养家之人》的创作者们在争取自身利益、关注自我命运的同时,将女性独特的观察优势融入对影片中人物的精心刻画以及对生命个体的真诚关怀之中。利用影视自身传播范围广、感染力强的特点努力关照社会现实,旨在传达女性关怀,真正表达女性本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