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精致(外一篇)
2019-11-15李杰
□李杰
和同学再次相聚已经相隔十年,我们选择见面的地点是她的家里。
小区有点老旧,每栋楼前一排排粉色蔷薇花争奇斗艳地开放装饰着古老的建筑,为它们赋予了新的生命。她穿着一套焦糖色的连衣裙在楼下等我,V字型的领口显出脖子的修长。耳侧两边没有一点点的碎发,干净的马尾即使在这炎热的夏季也能看出她格外清爽。二十年前、十年前她就是这个样子,从我上中学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印象中的她从头到脚都是精致。十来岁的我们好像都爱和土、沙子打交道,一身的脏还美其名曰地说搞什么地质研究,地理老师也总说,向她学习,自己不够精致怎么去精致搞地质勘探呢?大家一头雾水傻傻地听着。
时间从来不会和我们做任何交易,不会刻意为谁停留去延迟青春的时光,而她却用精致淡化时间在她身上掠过的痕迹。
我很好奇她的家是什么样子?也很难想象在这九十年代的小区里会有欧式、美式、田园式等其他装修风格出现。
棕色的防盗门刚刚打开,屋里飘来薰衣草的香气,她跟我说一个人在家会点上薰衣草精油舒缓一下疲惫。古筝《高山流水》的乐曲从厨房漫过客厅,携同薰衣草的味道来到了卧室,似乎整个人都在自然界里。
“做饭也听着音乐?”我好奇地问着她。
“那当然,这菜也是有生命的,做饭时一定会放一些轻音乐,这些菜的神经、身体、经络才会舒展开来,我们吃起来味道也会很鲜美。”
灶台旁边的青菜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红色的西红柿、绿色的黄瓜、黄色的玉米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帮助它们脱胎换骨。
清雅的音乐仿佛隔世穿越这小小的空间,音符回旋荡漾着,久久地迷恋在我们的周围。那些青菜在她的掌控中进行着洗礼,我没有打扰她的情致,在书架旁随手翻翻几本书。
四十平米的房子没有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放置一个像样的书架,靠近走廊三层米黄色的木质书柜虽然不大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人说,喜欢看书的人不仅能获取更多的知识也能让一个人的思想得到升华,《林徽因这样的女人》、《唐诗·宋词·元曲》、《目送》……一些散文诗集放在书架最上层,带她走进了诗一样的生活。
窗台上的金钱草住在一个蓝黑相间的陶罐里,绿萝拖着“长发”透过窗外看着过往的风景,好像等待归来的人。
“你的花盆都好别致,隐约感觉在哪个油画里看到过。”我不知到她的这些宝贝如何寻来。
“这些花盆也是植物的家,烧制的陶制品透气性好,植物住在里边才会有一种温暖,买花盆就像买房子一样需要有一种缘分吧。”
微风徐徐吹来让窗台上的薄荷草散发着淡淡地清香,娇嫩的青菜听着悠扬的韵律跳着空中芭蕾,卧室里的一切都因为有她的存在而舒展的生活着,看不到一点的褶皱。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格洒在屋子里,光亮似乎习惯这里的安静与简约,落在每个角落后都会有一种舍不得地离开,一寸寸、一丝丝地褪去。房间虽小,每个地方都留住了我的目光和脚步,古铜色的香炉、纤细的青色瓷釉瓶、法式的红酒……精心地摆放让这些来自于不同年代、不同空间的物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相处。
“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一点没有变。”我站在她旁边,皮肤依然娇嫩。时间对她来说只是年龄上做了一些调整,而她的生活却因为空间地变化让其变得精致。
两个人的晚餐因为有红酒的相伴让女人的生活多了一些情调。她跟我说生活需要有精致的一面,不是靠别人给予馈赠,即使生活再简单,只要内心有,就会把平淡的生活赋予一种灵气,而我细细地品尝着她的手艺,心灵随着漂浮着音乐栖息在这别致的空间里。
相聚之后的我们时常相约在城市的角落,有时登上山顶拍摄一座桥的美丽,也会去海边去搜集奇异的石头,秋天来临时会到林间采集一些飘落的红叶……带着浪漫的情思和优雅的情绪将身边的风景进行一番修整装饰在自己有限的空间里,静静地等待归来的精致。
陪伴的路
车站的台阶上看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瘦弱,银灰色的发质轻轻地垂落在耳边似乎提醒她已经年过半百。母亲不再年轻,从小到大,一次次的相聚、一次次叮嘱、一次次的离别……街边的风景变了,母亲陪我却依然。
每次离开母亲家她都要陪我走一段路程,从平房到高楼,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上学到上班,从十几岁至现在……和母亲的距离从近到远,从远到近,无论怎样变换,陪我走一段是母亲和我永远不变的约定。
“妈,我不是小孩了,不用送我。”其实我不习惯母亲送我,总有一种永远长不大的感觉,无论我怎样拒绝,她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没事,你手里的东西多,我帮你拿到车站。”离开母亲家之前她会为我准备很多东西让我带回家。热乎的饺子、新鲜的水果、刚买的海产品……就连刷碗用的洗洁精都会为我准备一瓶塞进我的包里。
“妈,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对于母亲给我准备的“礼物”我很是不情愿地往回拿,看着母亲忙碌着我只能无条件的接受。等待电梯时面前的数字增加或者递减着,虽然它不会说什么,每一户归去来的身影都在它的眼睛里,而我倒像是这里的过客。
“你都这么大了,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减肥,减肥对身体不好,上班的时候多穿点。”送我路途中,各种各样的叮嘱灌满了我的耳朵。
“妈,能不能说点新鲜的事情。”母亲老生常谈的问题对我来说就像天边的云一样,不用借助风力自己就散了。而我也是随口一说:“好的,好的,放心吧。”
“我年岁大了,手机都没弄明白,更别说新鲜的事情了,妈只希望你好,能做的我们老人就多做一些。”和母亲一同行走着,她的话就像花瓣一样在我心理留下了一种美丽,我却忽略了重量的存在。
小区金黄色的格桑花被风吹起轻轻地舞动着身躯,阳光把一圈一圈浮动的光影从杏树和洋槐树间洒下来点缀着地面有一种灵动的感觉。有多久没有和母亲肩并肩地行走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记忆里一直在寻找,可总是模糊不清。
“还记得结婚前陪你购置嫁妆吗?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的女儿都快上大学了。”母亲的这句话在提醒着我,那是我陪母亲最长的一段时间。二十年前网上购物对我们来说不是遥远而是天方夜谭,母亲陪着我东奔西走,无论多远多久多累总会在我的身旁。
一个女孩在结婚之前也是最挑剔的时候,哪个女孩不希望把自己嫁得风光些呢?我总觉得小城市里的东西没有大城市里好,母亲陪着我挑选着嫁妆,我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挑剔,行走了一天空手而归。
没有任何“收获”的我开始莫名的焦躁,她看出了我的心思,“坐火车去你家那边买吧,嫁过去以后,你也就用不上我了。”母亲的话语有些低沉,我知道母亲想让她的女儿在出嫁那一天是最美的新娘,可是内心里更多的是舍不得我离开她生我的城市,离开她的视线。
那年夏天格外的热,蝉儿声嘶力竭地呐喊抗议温度的侵袭,路边的银杏树叶慵懒地伸展着躯体,母亲每天陪着我,在我成为一个新娘之前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我,行走在母亲的身边我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没有过多地停留,只记得并排走时地面上有她一直为我撑起遮阳伞的影子。
出嫁之前,母亲往返于她的城市和我的城市,一张张火车票连着母亲对女儿的牵挂,固定的车次、固定的时间她总会乘坐最早的列车来到我的那个城市,两个多小时的火车路程在母亲看来非常漫长,她希望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我,而夜晚一个人又踏上回家的火车照顾年迈的姥姥。婚前的陪伴母亲成了那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紧紧地陪着我挑选着美丽的嫁妆。
当我在另一个城市里寻找到自己的爱情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新家和母亲家有多远,也没有察觉到陪伴母亲的时间越来越短,而每次看到母亲的白发时感知时光老人毫不留情地偷走了他们最美的芳华……
如今我的孩子已经渐渐地长大,我在找寻一切时间陪伴孩子学习、成长……我知道我的女儿终将离开我的身边去另一个城市开启她新的人生,这时我才明白母亲为什么每次送我到车站的用意,多一些陪伴的路来溶解对儿女的思念。而我陪伴母亲的时间越来越少,电话替代了陪伴的脚步,忙碌淡化了念家的心。
多久没有回家了,记得上一次才吃过父母为我亲手包的酸菜馅饺子,如今在绿树成荫下行走时间像流星一样地划过,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只能用心地去回忆。
不知不觉和母亲续下的情缘已经四十多年,母亲会想尽一切办法延长陪伴的路,而送我一程是母亲不变的约定,我们之间多一些私语,多了些母女情浓。
列车缓缓地进站了,我的眼睛里没有看到车上有多少来来往往的人,母亲送我的背影一直在我的眼睛里徘徊,也定格在我的心理。对面的高楼林立,每个小方格子里的灯光逐渐地闪亮,那里有母亲的家。
眼前的城市逐渐离开我的视线,车轮与钢轨摩擦的声音唱着永不停止的情歌,响彻的汽笛声把每个人的思绪带入了旅程,火车离家越来越远,念家的情愫开始浸透我身体里每个细胞,当我在追忆小时候和母亲的点点滴滴时手心里的电话响了,是母亲的来电,她再一次叮嘱我到家告诉她,我也答应她没事会常回去看看,听听她的陈年往事,让母女间的陪伴像钢轨一样无限的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