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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

2019-11-15苏发灯

当代人 2019年6期
关键词:高飞二叔芒果

◇苏发灯

十二三岁的时候,我曾经有过很多伙伴,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捉迷藏一样,东一个西一个从我生活里消失、远去。但我并不太着急,因为我确信,他们迟早都会回归。

最初,我把他们回归的时限定位于“过一阵子”“等过年了”或者“明年再说吧”之类的短期计划,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一拖再拖,我不得不将时限改为“等结婚了再说”,或是“等孩子大点了”之类考验自己耐心的词汇。然而,我都快四十了,仍然没有谁回来跟我汇合。我不得不念想起这些无情无义的家伙来,高飞就是其中最无情无义的人之一。

高飞是我二叔(爸爸的堂弟)的儿子,十三岁那年,是我们最快乐、感情最好的年头,离放假只有一个月,再无忧无虑地捕几回山鼠,撵几回麻雀,或是肆无忌惮地玩几回弹弓就要过年了,高飞却被二叔带到海南岛开荒地种芒果去了。

走的头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后山安放了套鼠夹,约定第二天早上天亮后就去取鼠夹。每次安了鼠夹,我都会睡不着,做的梦都是肥硕的老鼠被夹住了,还在拼命挣扎吱吱叫唤呢。我的心也像被老鼠啃着的床脚,奇痒难耐。我早早就醒来了,瓦屋顶的亮瓦还没有一丝白光,我跟往常一样,挥舞着火把迫不及待地到高飞家敲门。他们家却人去楼空,大门被一把铁将军冷酷地把守着。我呆住了,全身的热情顿时消散,熊熊燃烧的松油火把仿佛猛然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满身、满肚子的委屈、愤怒、无奈和无助。

我扔掉火把,狠劲地踢着自家早已敞开的大门,爸爸早已起来了。平常这会儿他都还在睡觉,今天起早床,肯定是为送二叔他们一家的。看来,爸爸是知道二叔一家要走的,只是他认为这些事跟我毫无关联,没必要告诉我们小孩罢了。

踢完门,我把怨气发到爸爸身上。“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爸爸对我的怨恨不屑一顾,继续用那像老牛牙齿一样的楠竹枝扫帚,扫院坝里被霜打得硬梆梆的瓦砾和石子。

爸爸不理我,我咬牙切齿无处发泄的怨恨又抛向了二叔。那天早上,我饭不想吃,学不想上,甚至连最期盼的过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恨完二叔,我又恨高飞,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把所有我觉得该恨的人都恨完了,爸爸见我还是气鼓鼓的,倔得像头牯牛,就拿了好吃好喝的来哄我。又说:“高飞也是小孩,本来就该听大人的,难道还反了他老子?”

“高飞要听大人的,那他大人又听哪个的?他是大人就要听土地的!放着屋后那样大一块好地不种,非要跑到海南岛去种芒果,还要先开荒山,他一家都是大傻啊!芒果不能当饭,也不能喂猪,一屋的傻货!”我放了一阵连珠炮。

“混账!”平常不爱和我较劲儿的爸爸突然大吼起来,我才想起,大傻是爸爸小时候的诨名,一直到现在,一些上了岁数的人还在叫。我吐了吐舌头,差点偷偷乐了,我心里说爸爸我错了,即使说二叔傻,也只能说是二傻嘛。

一气之下,我把好吃好喝的全倒进了院坝外边楠竹林的狗槽里。我家的狗名叫飞机,这个名字当时还是我和高飞大方地从名字里一人抠出一个字送给它的。起了这个名后,整天和我们形影不离的飞机果然更生猛了,飞机一样跑得飞快。而平常在村里就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我们,更是所向披靡了,这一大半都是飞机的功劳。

倒在狗槽里的东西很快被飞机吃完了,它卷着舌头,先是从左到右,然后又从右到左,舔嘴砸舌地将嘴角的残食回味了一遍,又殷勤地用温热的舌头来舔我的手,舔得我麻酥酥的,又摇着尾巴用狗头来蹭我的裤腿。要在平常,我会很乐意和它戏耍一番,今天,它却蹭得我心烦气躁。我一脚踢在狗屁股上,兴许是卵子被踢到了,飞机嗷嗷嗷地哀嚎起来,用无辜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我,夹着尾巴一瘸一瘸地逃开了。

踢了狗卵子,我还不解气,干脆将飞机的名字也改了,改成了高飞,又把高飞改名为飞机。这样一互换,把一向严肃得跟戴着老花镜的数学老师一样的堂嫂也逗乐了,堂嫂说:“你这样一改,还不把自己改糊涂了啊,到底哪个是飞机,哪个是高飞哦!”

我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才不管!高飞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这辈子就只配和狗纠缠不清了。”

刚开始,我也担心把这两个家伙叫混了,毕竟一个是人,一个不是人。但事实上,在我心里从没把他们叫混过。踢了狗卵子又改了狗名后,我对飞机的恨意消除了一些,虽然还没达到原谅他的地步,但我时常会厚着脸皮想他,想他到海南岛种芒果,还会不会去读书,他长高了没有,他走的时候到底想过我没,想过我们一起去安的捕鼠夹没,更重要的是,现在忘记我了没。想了一阵子,我又继续恨他,我才不管他那么多呢,即使他过年再回来,我也不会见他了!

鬼使神差,我却悄悄对过年充满了期待。

那时候,过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即使你在外面讨口,边讨边哭也要走回来。过年不回家,就意味着你放弃家了。在我小小的记忆中,还没有谁过年不回家呢,高飞一家算是开了个头,所以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不光这一年过年没回来,后来的很多年,高飞过年都没回来。偶尔中途回来过,也是来去匆匆,擦身而过,说句话都难,更别说叙旧了。也有能说上几句话的机会,但例行虚假的寒暄没完,他又走了,你说气不气人。我想,他们肯定是在外面芒果生意做大了,二叔当了大老板,高飞成了“少东家”,不要我们的高家老屋,不要我们这些土包子老乡,他肯定是娶了海南老婆,要在海南定居了。

但我还是不甘心,总想找个机会找他聊聊。其实不光是高飞,我想和我所有的小伙伴们都聊聊。过年,有些人回来了,但都是在牌桌上见高下,缭绕的烟雾里,一双双眼睛瞪得比二筒还大,都一门心思摸着满桌子的方块,之前的事,谁也没有说起。仿佛坐在一起的,都是在茶馆里认识的老麻友,丝毫没有伙伴之情。虽然人坐在一起,但他们的心正离我远去,这,比不见还要去得远。高飞,成了我最后一线希望。

时间像个和事佬,当你需要机遇时,他利用成长给你机遇,供你挥霍。当你用尽机遇,感叹时间跑得飞快时,他又假惺惺地抹着泪眼帮你后悔。

但谁都是先踮着脚尖在渴望成长的凝望中,先抓住机遇的,我也不例外。8月份,我和未婚妻准备去拍婚纱照,可供选择的,有好几个地方,我果断选择了海南三亚,费用却要高出两千多块。

未婚妻说你傻呀,有优惠的地方不去,非要跑这样远,好多费用都要自己出。我说三亚景色好,我们从来都没去过,当然去三亚啊。她其实清楚得很,我选择三亚,肯定是因为高飞在那边。我确实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次,肯定要去看看,看看这个抛弃家园和伙伴的无情鸟,到底过得怎么样。

照完相,我们第一时间就去了高飞那里,他的果园在离三亚城区40多公里的一个山村,汽车颠簸了大半天才到。刚开始的时候,我盼望着车子能开快点,再快点,早点到。可车子到达芒果园,就要真正见面了,我却有些紧张,害怕尴尬。

好在高飞果园的活儿很忙,我们的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但也没有想象中的热情。电影里那种老朋友重逢的拥抱和热泪盈眶的场面,没有在我们两个当中上演,甚至连普通的握手都没有。急切的盼望后,我反而冷静了,伸不出手。高飞也只是木讷地说了句:“来了,嘿,来了,好!”又赶紧招呼我们坐。

高飞稍稍接待了下我们,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劳动中,施肥、锄草、打枝,很快就隐没在花花绿绿的芒果园里。本来请了十多个季节工,但什么事他都还要亲自张罗,曾经构想了多少次的“高氏芒果庄园少东家”的形象,一点都没凸显出来。

二是适当放开项目承担单位在项目预算执行调整方面的权限。政策调整前,项目单位只在劳务费、专家咨询费和管理费以外的其他8项单项支出科目中,当预算支出科目不超出核定预算的10%、或虽然超出10%但金额不低于5万元的预算执行调整具有自主权。政策调整后,在项目总预算不变的前提下,项目承担单位可以自主调整直接费用中的材料费等5项开支科目的预算执行,并且没有调整额度的限制。同时,《通知》还赋予项目承担单位在设备费等6项费用上拥有调减用于课题其他方面支出的权限。

未婚妻在一旁暗暗撇嘴,我知道,她肯定想说不该来,早就说了的,这下受冷眼了吧。

我也有些意见了,我们多年不见,你的农活就这样重要?我一直闷闷不乐,直到晚上,和我喝了一杯后,高飞的话才稍微多起来。他说:“兄弟,你晓得我上到四年级就被撵出来了,文化不够哇,现在芒果价钱不好,种植的人又多,生意不好做啊,一年就落个打工钱!”

这个时候,我才认真端详起眼前这个“飞机”来(很抱歉,狗的这个名字已经在我脑海里形成了固定印象)。在他身上,已看不到早年那个英俊、机灵的高飞的影子,他黑、瘦,自来卷的短发丛里,不知藏了多少草屑和尘土,仿佛出来这么多年,他都没洗过头。

“飞机,咱再干一杯!”

“飞机?”他瞪大了眼睛。

“是的,飞……飞机!”看来他早就忘记了我和他一道起过名的狗,忘记了我们的童年,忘记了我们一起在村子里耀武扬威、所向披靡的日子。

“我是说,你这样忙,我们要早点预定回去的飞机票呢!”我赶紧改口。

“嘿嘿,是有点忙,下次,下次回去了我们一定要痛饮一场!”

“一定一定!”

我还没说完呢,高飞突然拉住我的手,要和我道别,他说:“你都看到的,现在是打整果子的关键时期,明早要起早床,今晚就不陪你们,我先去睡了。今天要不是你们来,我早就睡啦!”

我感觉这道别太快、太突然,既然来了,至少一醉方休啊。但我也只是说:“既然你明天有事,那就睡吧。”

高飞睡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早年那个高飞的形象一再在我脑海里闪现,他的高大的少东家形象在我脑海里慢慢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不堪的重负和艰辛。我对他的恨意快速消散,甚至决定原谅他。因为,在我看来,他过得并不如意,他不回来过年、不和我叙旧,也不是完全在躲我。倒是那些回来了却只对牌桌专注有加、对童年友情视而不见的家伙,不值得原谅。我应该把对高飞的恨意,全都转移到这些家伙的头上。

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准备睡觉了,突然接到高飞的电话。我好一阵惊喜,高飞终于想起我了!更让人惊喜的是,高飞在电话里说他回来了。妻子听说是高飞,也很高兴。

“你几个人一起回来的?来我这里嘛,现成的床铺呢!”我有些激动,赶紧把具体地址告诉了他。

“我……我一个人,我就不来了嘛……”高飞的声音仍然是上次在他家那样不紧不慢,却夹杂着难以言表的低沉和哀伤。我想,高飞肯定是坐车累了,他一定又是坐的最便宜的硬座火车,高铁他舍不得钱。

我着急了,“怎么可能会不来呢,多年难得聚一次,况且上次我还大老远专程跑去麻烦你,你我这关系,就别客套啦!今天,说什么你都要来!酒早就准备好了。”

“真的不来,你们还是早点睡嘛!”高飞也急了。

我不知道他急的什么,看来他并不是客套,难道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来我这里,和我根本就没什么感情?或者,他是另有隐情,比如,背着老婆悄悄带了“女朋友”回来,或者早在外面和别人有了什么约定,给我打电话,只是出于礼貌性的告知?

但后一个或者,立即被我排除了,高飞这样一个连出租车都舍不得坐的人,肯定不会在外面多花钱、乱花钱的。

高飞说他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新月宾馆”,我说这样吧,反正不远,既然你不愿意过来,那我们过来看你。

“这个……这……”高飞还在支支吾吾,被我强势、直截了当地打断:“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已经出发!”

出门前,我顺手抄了一根擀面杖,万一他遇到什么不测,可以先挡一阵,如果事情大了,就报警。

到了宾馆,房门开着,只见高飞一个人正襟危坐,盯着电视的广告眼都不眨一下。见到我们,他有些慌张。

这是一个两张床并排的双人间。进门后,我并没有先和高飞打招呼,而是警察办案一样,机警地在房门背后、窗帘里面、卫生间等地方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靠近门口的那张床整整齐齐的,看样子他真是才到,没有动过的痕迹。妻子朝我使眼色,原来靠窗户的那张床上,被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什么。

“当真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嗯……一个。”

咦,装得还真像一个人在房间呢。好你个高飞,不愿意到我家去,原来是干这样的勾当啊!虽然是刚刚见面,我仍然有些生气,站起来要走的样子。高飞急了,立刻拦住我们。

“不是一个,我们……我们是两个人回来的!”

我彻底对他失去了耐心,想不到我的好伙伴高飞是这样的人,他在外面肯定是学坏了。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也看出了我对他的怀疑和失望,主动扯开被子,原来是一个皮箱。

“一个皮箱犯得着藏这样紧,难道里面装的是钱?”

“嘘……”高飞把食指放在唇边,放低声音说:“这不是一般的皮箱,里面装的也不是钱,是你的二叔!”

“什么?二叔?”我一下惊呆了,一个大活人,居然装在皮箱里?

“不是大活人,就在几天前,你二叔出事了……”高飞虽然很激动,但仍然抑制着情绪,他示意我们坐下来,听他慢慢讲事情的经过:

“那天下午,我在家用货车往外运修剪掉的芒果枝和一些垃圾,那天天气很好,活不当紧,你二叔也难得休息一天,就想出去钓鱼。你二叔从小就爱钓鱼,也是难为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享受过这个爱好。但是你二婶不让他去,说家里这样多事,你偏要跑,钓鱼比打整果园还重要?

你二叔本来心情很好,钓竿啊小胶桶啊鱼饵啊这些都准备好了,听你二婶这样一说,有些不高兴,就回了几句嘴,说:‘你忙财,忙你妈几十年,狗鸡巴都没捞上一个,还不是狗脸糊泥的命!’

你二婶一听火了,将正在扫垃圾的扫帚和垃圾撮往地上一扔,较上了劲:‘就是跟了你这样个穷鬼,害得老娘一辈子受穷,你去钓,去钓,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面条已经端在桌子上了,你二叔准备吃了面就出去,这样一闹,他面也不吃了,提起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吵架我已经习以为常,每次他们吵我都懒得劝说了,几十年都过来了,不吵才不正常呢。

你二叔出去后,我继续转运垃圾。平常,他俩吵得再厉害,过一会儿就没事的,今天特殊,到中午了,也不见你二叔打电话回来,你二婶也不主动给他打电话,我想我还是应该给他送点饭过去。

你二叔钓鱼的水库离芒果园不过七八公里路,但由于道路坑洼不平,还没有硬化,我开车将近二十分钟才到。我停好车,拿出准备好的饭菜,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你二叔甩出的鱼竿挂在上面的高压线上,人半蹲,仍然保持着握杆的姿势,却全身焦黑,身体早已僵硬如棍子了。”

原来是这样,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流出来了,二叔啊!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皮箱,那个黑色的小木匣子外面,放着二叔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一脸羞涩的笑。高飞说,这个照片是在他身份证上扫描下来的,他已多年没有照过相。

见我难过,高飞倒过来劝我,你二叔出事那天,我跟他一句话都没说上呢。在这里你不要太声张,不然,这个宾馆肯定是住不成了。

我只得强忍悲伤,立刻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很快就赶过来了,大年初一都舍不得休息的他,第二天就到老家帮忙料理二叔的丧事去了。

二叔是爸爸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好得就像儿时的我跟高飞一样。我那些消失的伙伴,大多只是隐藏和耍赖,他们迟早都会回来的。但爸爸的伙伴们,却大多已消逝,灰飞烟灭。要说爱和恨,他应该更有资格。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放弃了对所有伙伴们的怨恨,全转化成思念和祝福。他们的逃避和消失,肯定是被什么在无情地追赶,大家都被追得面红耳赤,被追得泪流满面,被追得焦头烂额。仿佛一停下来,就会被一脚踩得粉碎,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等有机会放慢脚步,停下来喘口气了,周围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所爱的所恨的都已不知去向。

到这个份上,我只能把原定的能再见到他们的时限由“等结婚了再说”,或是“等孩子大点了再见”之类考验自己耐心的词汇再改一改,改成“都不用劳累了”“休息了再说吧”之类的一辈子的长远计划,再不济,等躺下后见面叙旧总可以吧?

在外面辗转了这样多年,二叔终于回来了,被葬在他家屋后的那块菜地里,这次,他听了土地的安排。

我有些担心爸爸的情绪,过了几天,我去看他,我先是躲在他的炒货店外面,偷偷观察他。午后,店里冷清得很,他正坐在柜台前眯眼养神,屋里飘出一阵轻柔、恬静、无奈又透着淡淡忧伤的女歌手的声音,这声音是那样入耳、入心,仿佛从魂牵梦绕的遥远的童年传来:

“ 一声呼唤 儿时的伙伴/梦已离开一切又回来/一声呼唤 儿时的伙伴/云儿散开 笑容又回来/我的伙伴呀/你还是那么的可爱……”

歌曲快放完了,我才走进屋去,我想应该安慰他一番,叫他不要伤心了。爸爸却先开口了,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来了就进来啊,躲在外面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事!”

我还没开口,爸爸又说:“你说人和人之间,一辈子不就是个伙伴嘛,老辈子都是这样来的、这样走的,你我之间也是伴,哪天不烫热了,说散伙就要散伙。”

我正要插话,被爸爸止住了,他又说:“好久抽个空,你我再回老家一趟,我也要找一方你二叔那样的好地。”

我心里突然被烦躁、忧伤和惧怕充满,爸爸今年才六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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