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代“观”
2019-11-15朱斌峰
◇朱斌峰
我所在的地儿是一座工矿小城,曾经由一座座新中国成立后兴建的矿山组成,那些矿山就像岛屿一样,在时光中赫然隆起而又悄然沉落。而我少年生活过的矿山就是从荒山野岭上长出的,现已不复存在,又种上了树木——这让我对时代的变迁有着一种无处安放的乡愁感。
时代的发展值得我们致敬,而历史洪流中的每一个人值得我们心疼。面对时代的变迁,我想记录和表达点什么。于是,我找到了动物的眼睛和植物的耳朵,那可能会让我获得一种观照生活的视角,对转型时代进行隐喻化表达;可能会让我从生存细微处出发,触摸到时代内部个体生命的脉动——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用文字的方式,缅怀和寻找时代嬗变中的暖意和亮光。
我想通过“红鱼的眼睛”来静观时代之变,这种静观是一种守望:作为鱼类的“我”和老余头隔着江面默默相对好多年,那是一种固执的凝视和坚守。我们守住的是关于“红鱼”的秘密,那“红鱼”也许是鲤跃龙门、改变命运的传说,也许是老余头深藏父爱、对儿子绰号的呼唤,也许是一种摆渡命运的渡船——这与其说是守望,不如说是等待。这种静观也是一种观望:老余头和孙子的隔代相望,就是历史和未来的互观,其中父辈就是祖孙相望的桥梁,就是时代迁移的载体。我让父亲“黄毛”的故事从城与乡的纠葛中展开:渔民老余头听信或者假装相信洲上的传闻,让儿子喝了红鲤汤,去洲外煤矿上班,过上了令人羡慕的生活。可许多年过去后,煤矿因资源枯竭关闭了,矿工黄毛下岗后去建筑工地干活儿,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无论是鱼与人的相互守望,还是祖与孙的相互观望,我只是想在江水的纹路里,触摸到时代流向中个人的疼痛与体温。
我想通过“木头的耳朵”来倾听时代之变,这种倾听也许能让我听见时代脉象与个人命运的交织声:当矿山因资源枯竭关闭后,那种“子承父业”式的出路被打破了,作为矿工子女的“我们”何去何从呢?蓝兰被远方吸引着,其实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卓凡狂热地东奔西突,跟着欲望鼓噪前行;而被矿上人确认为书痴的“我”,却懵懂而又不合时宜地回望着矿山。这种倾听也许能让我听见时代背后的历史之谜:父辈的蓝大厨给我们食下了有毒的木耳,那种“毒”是梦想的远方、人心的欲望,还是自我的迷失?我也找不到答案,但蓝大厨的失踪与回归,在我写来绝不只是故事的表象。我只能在小说最后写下:“我一阵恍惚,仿佛看见山岭上钻出了木耳,满山都是褐色的耳朵。我咕囔了一句:可那些木头的耳朵能听到什么?”
至于《红鱼记》中的父亲和《木头的耳朵》中“我”迷怔、梦游,那应该是时代变迁中人物的精神症候——他俩与生活的隔膜,有没有对浮躁时代的警醒?当下,我们在为时代发展欢欣鼓舞时,内心是否有着对过往的眷恋、对瞬息万变的无措?
一些小人物经历的人生状态,折射着时代的印记,因为每一具肉身都隐藏着一个时代的秘密。
插图:范乾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