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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困惑与意义
——论加缪作品思想的双重性

2019-11-15张智韵太原理工大学现代科技学院

长江丛刊 2019年14期
关键词:双重性默尔加缪

■张智韵/太原理工大学现代科技学院

法国作家罗歇·格勒尼埃将“阳光与阴影”作为加缪传记的题目,这一对既相反却又不可分离的词组正代表了加缪思想的双重性。生长在阿尔及尔贫民区的加缪一生与阳光、大海和生活的热情相伴,但同时伴着他的还有另一面:阴影、孤独、贫穷和失望。他一生都在努力寻求着两极的平衡与和谐,这种双重性的思想在他的作品中可以找到许多印证:反与正、孤独与团结、生与死、幸福与痛苦、光明与黑暗、有罪与无罪、流亡与王国等等。在加缪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巨大的虚无感和内心的热情同时存在,这使得他的存在主义思想既有认识论的深刻,又有价值论的崇高,试图给在荒诞世界中苦苦挣扎的人们指出一条出路。吸取了地中海阳光的加缪也同时吸取到了这种阳光孕育出的古老文化——古希腊贴近自然和生命本身的文化。加缪用这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尊重来平衡存在的正反两种极端,形成了他作品思想中特有的双重性。加缪作品中的双重主题具体分析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反与正

1937年加缪出版了他第一部散文集《反与正》,1957年加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反与正》再版,在《再版前言》中,加缪写到:“每个艺术家都在心灵深处保留着一种独一无二的源泉,在有生之年滋养着他的言行……就我来说,我知道自己创作的源泉就在《反与正》之中,在我久久居留过的贫穷和光明的天地里。”散文集《反与正》是一部反映了加缪内心真实的作品,从中可以窥视到加缪的成长环境和生活经历,也预示着他日后文学创作的形式和主题。

在《若有若无之间》中描写了一位被战争夺去丈夫的母亲形象。她从不爱抚孩子,与儿子之间的感情略为微妙,甚至有一种淡漠,但内心里她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儿子对终日操劳的母亲怀有深深的怜悯,可同样不善用言语表达自己的爱。这一母子关系正是加缪与他母亲之间的关系的写照。一边是沉默、孤独、死亡围绕着的贫困,一边是阳光、大海、生活的热情,加缪美学观的基本原则就是在这两极之间寻找平衡。《反与正》中通过一个老妇人用全部的积蓄修筑自己的坟墓的故事来表明加缪自己的生活哲学,即生活中存在的荒诞如同生活本身一样,是同阳光、空气一起存在的,是无法否定的现实,世界的正反面无法分开,就如同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无法割离。

二、幸福与痛苦

在加缪眼中,“没有生存的痛苦,就不会热爱生活”,生活的幸福和痛苦也是相伴相生的。《局外人》中的主人公默尔索的一生伴随着生活的痛苦,而他却自认为是幸福的。但一个除了绞刑架别无选择的人,谈何幸福?在加缪看来,默尔索是诚实的,他丝毫不肯用文明社会的习俗来掩饰自己、检讨自己,面对着强大的社会法则他也不肯屈从。默尔索渴望真实地活着,而社会为人们规定的法则是虚伪地活着。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任何一个连母亲下葬时都不哭泣的人都会被认为是丧失道德,甚至有可能被判处死刑。默尔索最终发现了真实的自我和虚伪的社会之间的不可沟通、不可共存,发现了“文明社会”的荒诞。于是,在做社会的孝子和弃儿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人无法把控自己的命运,因此,生命本身就是荒诞的、偶然的,真实的生活和虚伪的生活一样毫无意义,摆在人类面前的永生之路只有一条迟早无法躲避的死亡。对于这一点的深信不疑,才是默尔索执着而深厚的激情之所在。

既然默尔索明确地意识到无法对人生赋予任何永恒的、有价值的形态,他自然就放弃了这种努力,只专注于短暂的幸福和满足中:海滨的炎热、夏季傍晚的气息、温暖的海水、玛丽丰满的胸部等等,这些成了他的敏感细腻的心灵所感受到的生活的真实和幸福的全部。默尔索发现了荒诞,就找到了幸福。加缪在认清世界的荒谬和人生的痛苦的同时,也不忘告诉人们什么是幸福,就如同他笔下推石上山的西西弗。因此,加缪的哲学就转化为这样一个问题,其本质已不再是活着是否有意义,而是带着命中注定的那份痛苦和折磨,如何去生活。

三、流亡与王国

加缪在小说集《流亡与独立王国》中深刻地刻画了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矛盾状态。所谓“流亡”与“王国”是对立的世界,加缪把人的日常生存说成是流亡,人生在世的各种状态在他看来都是荒谬的现实,都是一种意义的流亡,而王国则存在于彼岸,存在于人内心的理想之中。人类本质的存在于独立王国之中,人只是偶尔超越日常生活的限制才能获得这样的境界,并且它是难以捉摸而又转瞬即逝的。在某种意义上,流亡以特有的方式又标示着走向独立王国的道路,为了寻找到这条道路,人们又必须懂得拒绝屈从于流亡。

《不忠的女人》中的妻子雅尼娜陪伴丈夫进行一趟生意旅行。她被阿尔及利亚南部当地游牧部落的人们所吸引,这群人贫穷却自由,他们是一个古怪王国的主人。这吸引雅尼娜反思自己结婚二十五年来苍白、贫弱的婚姻和生活,将游牧人的王国认同为她自己的王国,在一个夜晚离开了她的婚姻之床,将身体与自然力量热烈地相交合。雅尼娜的“不忠”在于她对丈夫灵魂上的背叛,是对自己生存处境的一种觉醒,但在短暂地忘却现实婚姻的单调、苦闷之后,雅尼娜又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再次返回流放状态当中。加缪笔下的王国是爱和理解的王国,正是现实中的各种“流亡”,使人们从此岸憧憬着彼岸的美好,才使得内心的王国有了巨大的意义。

四、孤独与团结

每个人作为个体都是孤独的存在,但同时加缪非常强调人性的普遍性,而反抗证明了这种人性的普遍存在,也只有反抗才能肯定它的存在。这样,团结也应运而生,在反抗的过程中,人走出孤独,走入集体,反抗成为了集体的斗争。在人性这个共有的价值之上,人们建立起团结一致的价值。反抗超越于个人主义之上,在面临人类共同的命运时,人们团结起来抗击恶与死亡,摆脱了孤独的斗争。

加缪在《鼠疫》中充分地表现了孤独与团结这一主题。加缪不再像《西西弗神话》中那样只是一味强调个人的命运,在阿赫兰城遭到鼠疫肆虐的情况下,尽管每个人的观点不同,但是对生活的希望、对生命的留恋却是共同的,因此,才有了一群以里厄医生为首的反抗者。他们采取了与默尓索不同的态度,放弃了个人的绝对自由,不再以孤独和冷漠对抗世界的荒诞。瘟疫的出现使麻木活着的人们变成了有爱憎和血肉的人,他们在经历痛苦的同时也发现了爱。鼠疫中团结一致的爱引起了对上帝建立的人间秩序的反叛和对死亡的抗拒,个人面对死亡的反抗也是人类对生存境遇的反抗。面对鼠疫中不可忍受的荒诞,人类必须持有的抗争渐渐地由一种个人的经验变成了集体的共识。

在加缪作品这种双重性的主题之下,我们不难看出他思想内在的矛盾与挣扎。早年的加缪是贫穷的,穷到没有一张写作业的桌子,然而他又是骄傲的,因为他能在阿尔及尔的阳光下畅游在地中海的怀抱,他始终看到的都是一个阳光与阴影交织着的世界。这种影响使得在加缪的思想中,每当一个概念出现时,另一个与之相对的概念就会随之出现,从而限制了极端概念的发展,构成两极世界的相互平衡和制约。认识到了世界的荒诞,反抗的概念随之出现,在反抗的过程中从痛苦走向幸福。但当革命这一反抗的过度发展完全否定了人的价值和尊严时,对反抗的限制也有了必要,加缪用和谐的人道主义呼唤了一种承认局限的反抗。在理论上,加缪从古希腊思想这一精神家园中寻找到了一种有节制的均衡,在肯定生命的基础上给反抗规定一个适度的界限。“希腊思想始终固守节制的观念,它从不把任何事物推向极端,无论神性还是理性,因为他不否定任何东西,既不否定神性,也不否定理性。希腊思想顾及万物,以光明来平衡黑暗。”在加缪看来,这种节制并不等于妥协,荒谬的人从冰冷的反抗中重新找回了热爱生命的理由,他在这种节制中寻找的是生活的真实和人类的尊严。在这一意义之上,加缪通过对艺术的美和生活的真的追求,找到了两极世界的平衡点。

注释:

①(法)加缪,著.柳鸣九,主编.加缪全集 散文卷1[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4.

②(法)加缪,著.柳鸣九,主编.加缪全集 散文卷1[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8.

③张容,著.形而上的反抗 加缪思想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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