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艺家虞世南《笔髓论》与佛教渊源
2019-11-14蔺熙民
蔺熙民
基金项目:武警工程大学2019年军民融合专项课题项目(WJM201903)。
摘 要:著名书法艺术家虞世南《笔髓论》具有较深的佛教渊源,蕴含着丰富的佛教理论色彩,其彰显心悟说,会通佛艺及其绝妙境界,在中国书法理论接纳佛教的历程中功不可没。其形成原因及影响是多方面的,也值得加以深究。这对于进一步丰富深化虞世南的研究,不无裨益。
关键词:虞世南;《笔髓论》;佛艺会通
[中图分类号]:J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7--02
虞世南《笔髓论》是一部中国书法用笔名作,仅一卷,共1034字,包括原古(叙体)、辨应、指意、释真、释行、释草、契妙等七节。主要论述真、行、草各体书法的基本原理、创作规律及研习方法。它是虞世南书法理论的代表作,见解深隽。唐太宗《笔法诀》《指意》篇,采撷较多,《宣和书谱》则谓虞氏“尝作《笔髓论》,学者所宗”。《笔髓论》是中国传统书法实践的理论总结,但细绎其中深层肌理, 蕴含着丰富的佛教理论因子,佛教滋养不菲。可以说,虞世南“君子之书”及君子书风之形成,与佛理关系密切。从此入手可进一步挖掘虞世南的精神世界、心灵情怀及书法意蕴之特点,意义颇丰。
一、《笔髓论》的心悟说与佛教渊源
中国书法源远流长,但佛教在中土的兴起与传播,对中国书法藝术的影响很深。东晋以降,文士儒臣积极抄写佛典,成为佛教流布、弘扬佛法的重要助力,同时这些佛教经典也成为书法经典名作;更甚者不少书法名家,深受佛教濡染乃至皈依佛门,其书法与人格品性均受佛教浸润。唐代书学兴盛,大家云集,书艺精湛,成就斐然。欧阳询、褚遂良、薛稷、怀素、柳公权、颜真卿等均从事过佛教书法创作,留下精湛的佛教书法作品。不仅如此,大批士人还争谈禅悦,精神品格受其熏染,特别是佛理禅趣渐融入书法义理中,达到佛艺的深层次契合。虞世南及其《笔髓论》可算其中的佼佼者,其佛学资源十分丰富。主要体现在:
(一)书道在于“自悟”:暗通款曲于禅学自力精髓
《原古》开篇认为文字是“经艺之本,王政之始”,进而认为自从仓颉造字到“立六书”,及经战国至于秦朝的“八体”,均“不述用笔之妙”,而至于“蔡邕张索之辈,钟繇王卫之流”,则其成功关键在于“造意精微,自悟其旨。”这里强调书艺之本在于书家之“自悟”乃用笔之管钥,可谓一语道破天机。实际上,中国禅学讲究“自悟”,自立自行,只有依靠自修自证自悟才能达到禅修之最高境地,后来的禅宗自始至终以明心见性为鹄的,崇尚自我顿悟,强调自性自度。这里开篇伊始就揭示出书艺之本在于“自悟其旨”,可谓深得禅学之精髓,突出彰显出书道的主体性、本体性、个体性乃至创新性。书道最高之境的通达源于自悟而不在其他,外力、旁力、他力均非根本,关键在于自悟自修自练自践,特别是心的切中肯綮与游刃成熟,因此书艺之本就像禅修者依靠自力自为自悟臻于佛境一样。中国思想与文化从先秦开始虽也极强调强大的主体性,但是只有等及佛教的切入,才将自我修证炼养的坚固主体性创立起来,这是佛教对于整个中国文化的巨大贡献。虞世南强调书艺修炼上的主体性则是这一巨大潮流的积极吮吸者。
(二)书道在于“心”为主宰:彰显鲜明的佛教“心”学趋向
《辨应》中揭示出“心为君”“手为辅”“力为任使”“管为将帅”“毫为士卒”“字为城池”的详细序列,形象辨清其相互关系,极为突出“心”的主宰性,彰显鲜明的佛教“心”之核心性与中心性。“心”“性”是佛教庞博精深思想体系的核心,是中国传统文化“心性修养”本性形成的关键。先秦以来形成传统对外的形-象-言-心-意-情与眼-手两个线索,以及对内的精-气-神序列,加上总体的道-气-性-心关系,均未真正形成、达到以“心”“性”为核心的地步,而正是由于佛教的(“心”)参与和浸润,发生重大的转折,过渡到以“心”及“性”为核心与中心的状态,并且特别是将上述环节从线性发展到垂直的本体关系,从而获得通达于“道”(即“艺”)的强大“心”力。从中国书艺上讲,也是中国书法理论形成的重大关节点,虞世南《笔髓论》则是这一历程的见证者与必不可少的环节。柳公权亦说:“用笔在心,心正则字正。”
(三)书艺创作之道在于“心悟”:佛教顿悟说的集中体现
《笔髓论》全文贯穿着书艺创作之道在于“心悟”,暗通佛教炼养论之本,是佛教顿悟说的集中体现,是中国艺术顿悟说的促发者。《指意》说:“用笔须手腕轻虚。……太缓而无筋,太急而无骨,……及其悟也,粗而不钝,细而能壮,长而不为有馀,短而不为不足。”其中,彰显出“悟”的巨大效力。特别是《契妙》说:“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字有态度,心之辅也,心悟非心,合于妙也。……必在澄心运思,至微至妙之间,神应思彻;又同鼓琴纶音,妙响随意而生,握管使锋,逸态逐毫而应,学者心悟于至妙,书契于无为,苟涉浮华,终懵于斯理也。”概括出书艺创作要沉静返潜,绝虑凝思,才能契合其中佳妙之处,进而认为书道之妙在于心悟,要用心参透悟深书学之理,才可臻于佳境。这与蔡邕《笔论》“默坐静思,随意所适”、王羲之“先凝神静思预想字形,令意在笔前”以及刘勰“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文心雕龙·神思》),一脉相承。而这种强调心悟契妙的书艺创作理论与佛禅心性思想密切。佛教戒、定、慧三学中,专志凝神之定尤为重要,与书法创作之道最为相契。而禅悟的根本要义在于通过参禅来“识心见性,自成佛道”,从而达到本心清净、空灵清澈的精神境界,它是中国艺术“妙悟”说的直接来源。经过僧肇、竺道生、慧能的发扬,唐代“妙悟”说在文艺上渐露头角,并运用于书道及其创作。虞世南堪称其中重要代表,李世民、孙过庭、李嗣真、张彦远等均受其影响。后源于众多文艺理论家的参与,至于宋元则以严羽为代表真正形成中国艺术妙悟说。
总之,虞世南《笔髓论》蕴含佛家思想因子,源于书法与佛法相通,彰显心悟说,会通佛艺及其绝妙境界,在书法理论接纳佛教的历程中功不可没,十分值得加以深究。
二、《笔髓论》佛教渊源的形成原因及影响
虞世南作为政权高层文士,积极为高僧大德、寺院书写碑文与碑铭,唐初儒道大论争中奋然为法琳《破邪论》作序,并在《帝王论略》中借用佛教因果报应论对梁武帝信佛却遭亡国作独特解释,指出周武帝灭佛危害甚巨,认为佛道二教均“止恶尚仁,胜残去杀,并有益於王化,无乖於俗典”,显示出深刻的佛学见解。《笔髓论》之所以佛教渊源较深,可归结于:亲炙于书圣王羲之七世孙、名僧智永大师,并终身恪守其书道与精神风范;出生于江南名乡,佛学浸润久厚;出身于玄佛合流望族鸣鹤虞氏家族,承继玄佛艺兼容的名士风流;为官阶层与交游圈多尚佛,濡染较深。
虞世南深厚的佛教交缘,极大影响了其书法理论名作《笔髓论》,并对其书法风格影响甚大。源于佛艺相通,佛教促发了其萧朗简澹之性情,从而使其书法显示出独特风格。其书法名作多,笔法與书写风格受佛教影响深,韵致婉逸、遒逸清劲的《千佛铭》《破邪论序》可谓其中代表。书法是生命艺术,书品与人品紧密关联。虞世南“虞体”书法,是人品与书品统一的典范。其书法风格温文儒雅,稳健沉郁,醇厚遒丽,被誉为“君子之书”。张怀瓘《书断》赞说:“虞则内含刚柔,欧则外露筋骨,君子藏器,以虞为优。”此种“君子书法”源于多端:沉静寡欲、崇德修身的人格操守,直言敢谏、深知进退之道的特有品性,命运多历、熟谙人情冷暖的艰难磨砺,笃志勤学、矢志进德圆业的价值追求。但受业于智永禅师,特别是靠近佛教人士,自身濡染佛教,其思想深处具有佛教空灵脱世思想因子的浸润,性情恬雅冲淡、温漠超脱,才使其书作油然流溢出疏淡超尘之气韵,用笔健朗而圆润,沉蓄而秀逸。包世臣《艺舟双楫》赞说“平和简净,遒丽天成,曰神品”。如唐碑《幽州昭仁寺碑》三千余字,书法秀丽而俊迈,纯静简澹秀逸。这不仅受惠于二王恬淡萧散的魏晋风度,而且渗透着佛教的影响,饱含着超越世俗、参透万象的佛禅胸襟与禅悦心灵。这对于后世书法理论影响深远,醇厚劲健中那股俊逸散朗之气的推崇,以臻于浑然天成的止境,永远为书道所恪守与沿传。
总之,虞世南《笔髓论》与佛教有较深的渊源,正由于佛教思想的融入,促成了其关于中国书法之卓见,从中也可看出佛教对于中国书法艺术理论的特有贡献,值得探究。
参考文献:
[1]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刘勰.增订文心雕龙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