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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拦截决堤的河流

2019-11-13刘星元

山东文学 2019年7期
关键词:决堤整篇文章气氛

刘星元

每一篇散文,我都会构思很久。有时候是一两个月,有时候是三四年。长久的构思并非是在为某一章节、某一段落、某一词汇服务,相反,我只是在寻找、触摸一种整体的气氛。

我始终觉得,作者最重要的使命之一便是为一篇文章量身定做一种独特的气氛,使这气氛能与这篇文章匹配。这种气氛来源于作品所叙述的内容,更来源于作者与内容进行思想的交流和碰撞之后切身的体会。除此之外,那些细微的部分,我不做深思。

这种绝无细微可言的构思,让我为整篇文章定下了“留白”的创作机会。是的,我将它称之为“机会”,有机可乘,但也可能会坐失良机。这是一把双刃剑,握着这把剑,面对我没有下足功夫的内容,就像面对一个陌生的敌人,我找不到他的弱点,每一次进击都是无的放矢,于是又一篇失败之作诞生了。幸运的是,我偶尔会抓住一些时机,在早已营造好了的气氛的推动下,很多完全超出自我预料的词语、段落乃至章节就流淌了出来。我多么喜欢这些旁逸斜出的部分,它甚至打乱了整篇文章的结构,就像是一条决堤改道的河流,我不愿把它拦截到河床里,让它规规矩矩地流淌。它爱怎么流就怎么流吧,唯有这样才能保持它的野性,唯有如此才能流出它自己的样子。

《为名所困》和《六畜凋敝》这两篇作品都不能看作是结构严谨的作品。不但不严谨,甚至它们还有些“偏”,偏离了主题,偏离重点,偏离了我最初的构思。值得说明的是,我对“构思”没有太大的责任感,我从来都不愿一以贯之地效忠于它。依然是那条决堤的河流起了作用,在写作的进程中,河流开始冲破之前的构思,流出了让我都感到有些陌生的轨迹。这轨迹就如窑变,或许会让我这名制陶工匠制出的作品支离破碎,也或许会以神灵之手的名义提升了它的艺术品位。单单就这两篇文章而言,它们“窑变”的结果如何,作者本人无法也不愿细究,只留待读者和评者验证。

《为名所困》这篇文章一部分来源于我真实的经历,一部分来源于我飘渺的梦境。当然,梦境其实也是真实映像的一种表现形式。大多数文学作品都是作者对自身生活经验的提取和挥发,一个人几乎不可能超越自己的局限去书写完全陌生的题材,农民之子、县城小民和乡村教师这三重身份,让村庄、县城和学校构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三个坐标。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专程回了两趟老家,站在二十年前我所就读的小学校园里,那些与名字有关的故事又飘了出来。“你的名字是什么?”面对这个构建起我儿时烦恼根源的问题,二十年前,我无法完成一个既真实又为人所信服的回答;二十年后,面对社会的巨变,我自身的颠沛以及我与这个时代的相互磨砺,我依然无法参破答案。在时间的长河里,一个人的生命何其短暂,但名字或许不是。我想到,再过很多很多年,当我已销声匿迹,我已失去了对我名字的所有权,但我的名字或许依然还在这个世界上随着另一个人辗转漂泊。和我一样,那个在许多年后持有我名字的陌生人也会经历与我相似的际遇。比方说,他被自己的名字困住的经历也将不断重演——以名为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以一个符号作为特征,构成了另一个我。

《六畜凋敝》这篇文章可以看作是对农村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单一问题的疑惑。从结构上来说,这篇文章非常简单,无非是前与后的对比;从思想上看,这篇文章十分陈旧,无非是对六畜凋敝的伤怀。然而,我想把它纳入我稍微比之大一点的写作框架里去——在这个时代的书写体系中,有人在讴歌,有人在批判,有人在反思,而我只是在用自己无解式的唠叨去抚摸我所面对的人和事。但我作品中的内容未必都是真实的,我有时会在合理的尺度中掺入虚构的内容,正如散文家周晓枫所说“虚构的目的是为了靠近真实”,虚构有时候比真实还要真实。值得一提的是,在《六畜凋敝》这篇文章里,我引用了与我同居兰陵这座小县城的诗人辰水的《在乡下》,这是在我的阅读体验中最接近我想要表达的气氛的一首诗,就在那个节点上,我承认我倾吐出的语言未必能超越这首诗,所以把它抄录下来,既是讨巧,也是致敬。

“文学作品中的神秘,往往源于作者的无知或故作无知。”这是我在另一篇文章里写下的一句话。这句话可谓是自嘲。我有时会在一些作品里营造出神秘的气氛,并乐此不疲,但我直到现在都不能明确这是一种独特的迹象还是一种拙劣的表演。因为尚不明确,我或许还会固执地尝试下去。

在我看来,就散文创作,任何尝试都是有意义的,因此,我从不拦截任何一条决堤的河流——决堤的河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河流老老实实地沿着河床流淌,更可怕的是河水已经彻底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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