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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你换个名字

2019-11-13陈永忠

绿洲 2019年6期
关键词:大毛弟媳媒人

陈永忠

为了我哥的婚事,我妈又一次托媒人去邻村问人家女儿。媒人回话说,姑娘要亲自上门来看看。

我哥的婚事一拖再拖,多半是我造成的,我很后悔。可人世间哪里买后悔药去?在农村,那些老人家常说,一个人命运是注定的,婚姻也是如此,阴差阳错的事经常发生。想不通,怪老天捉弄人,捉弄了你又能怎样,这是命。这样的论调不足为奇,农村人有他们的生活哲理,艰难的境遇,有时是需要这样的自我慰藉。

我哥大我四岁,也就是说,他早该结婚了。我不急,还早呢。他这几年都在相亲,只是,之前那几次,都是媒人领着他上女方家去相。人家姑娘藏在门背后悄悄地瞅一眼,就不肯出来见面了。这回可是个好兆头,姑娘愿意跟着媒人走一趟,上我家来,亲眼看我哥。我妈还不相信,哪有这种相亲法,那妹子就不晓得害羞?媒人说那姑娘也老大不小了,只比我哥小半岁。在农村,像这样的岁数再不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恐怕要变成老姑娘,以后就不好选人家了。她父母急得不可开交,把她从打工的地方叫回来,逼着去相了几次亲,也没遇上合心的。

那天一早,趁媒人还没把姑娘带到,我妈打发我哥去田坝里割挑牛草。我哥有些不情愿,心想,明明是他相亲,为什么让……他暗淡的目光在我和我妈之间快速地挪动了一下,眼睛里藏着的话:哥有好事,弟弟得替哥去割草才对。我妈斜睖了他一眼,他低下头去。从小,我妈对我们哥俩管得很严,从来不许我们违背她的意愿。寨上的人都说我妈教子有方,两个儿子从来不去哪家串门,更别说四处闲逛。这会儿我哥纵有些想不通,自然也不敢违抗我妈的眼神,还是乖乖出了门。

人家都说我哥做活路是把好手。我欣赏过他干活的样子。每年秧苗返青的时候,家里的牛就不能放出去了,怕它糟蹋庄稼。割草喂牛是我们日常的差事。我一直掌握不好割草的刀法,镰刀一伸过去,那些草好像故意逗我,把腰一闪,就躲开了。门口那一坝稻田,田埂上的草跟秧苗赛着趟儿长,嫩油油的,随便哪家的田埂都可以去割。但有一点,你要割就得好好地割,割得齐齐整整才行。好比剃头,你把人家的头剃得坑坑洼洼的,像马啃过一样,别人肯定不高兴。我老是不得要领,东一下西一下,大半天也割不了多少不说,还把人家的田埂也割乱了。我哥不一样,他好像生来就是割草的料。选准一条草长得丰茂的田埂,唰唰挥舞着镰刀。刀锋所到之处,嫩草无处可逃。他手臂上的肌肉,一股一股的,像几股麻绳绞在一起,有力度有韧性,刀锋有节奏地一口一口咬过去,只听见脆生生的声音,不大一会儿,田埂被剃得像水泥抹过的一样,平平展展。

可是那天,他不在状态。我是后来听田老宝说的。

田老宝是我哥在寨子上唯一玩得来的同伴。我哥同他说过,那天我哥寻思着要赶在媒人路过田坝前把草割好,先于她们待在路边。他假装在歇气,等媒人领着姑娘到了跟前,他就悄悄瞄姑娘一眼,正好,姑娘也在瞄他,两束光,在空中碰在一起。然后他担上草,在前面引路。走这段路,媒人在后面告诉姑娘,眼前这个人,就是你要见的,叫大毛,一大早就割了一担草,多勤快。姑娘在心里记住了大毛的名字,也许她还轻声地念了两遍。

要在往常,我哥会将割下来的草一小堆一小堆码在田埂上,等差不多了,再将它们装进草箩里。每放一次,用脚踩一下,踩得贴贴实实。担起来有分量,扁担在肩上有节奏地一闪一闪的。路上遇着熟人,人家会夸赞我哥,说这草多嫩,割了这么多,真是做活路的一把好手。彼时,我哥有些偷懒,他只意思意思割了几把,胡乱地盖在草箩上,看上去好像也是一担草,但里面却是蓬松的,没有几根。那是因为,他心思不在这上面,想快一点到路上去等着,怕不一留神错过了媒人和姑娘。

想归想,可真到了眼前,我哥却没敢抬头看姑娘,也不知道姑娘看了他没有。他那时怕别人瞧他,盯他的额头。媒人叫他,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像连自己都没听到,然后把头歪到一边,假装看远方。他也没在前面带路。等两人走远了,他似乎发现姑娘转过头来,只是他仍在原地,没接住那束光。

没过几天,媒人带来姑娘的话,说她看上了“大毛”。

我哥心里清楚,她看上的大毛不是他自己,而是我,他的弟弟小毛。

我不敢说我长得有多帅气,只是个头我比我哥还高一些,脸上也要白一些,没有伤疤。那天是我第一次以相亲的名义出现在一个陌生姑娘的面前。她看上去也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害羞。媒人在向她夸“大毛”的时候,我多半时间在低头,因为我扮演的就是“大毛”。而她一直在看我,我经不住她那样地看。只有当她把目光移到我妈或者媒人身上时,我才快速地扫一眼,她的脸有些红润,眼睛清澈,很黑很粗的独辫子从耳旁垂到胸前,那儿的衣服有明显的起伏,我不敢久看……我有些头晕,亲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相完了。

我同我哥都明白我妈和媒人的用意,担心又像往常一样——姑娘只要看了他脑门上狗舌头一样的伤疤,就摇头没了下文。我也明白,我是扮演我哥,希望这次能成。不然,我心里一直会内疚下去的。

我哥额头上的伤疤是我挖的。有一次,我们俩跟着我妈在地里干活,我哥佝着头捡我妈挖起来的红苕。我还小,做不了正事,又想帮忙,常常是事与愿违,搞出不少乱子。那次就是最好的例子,我用小锄头挖着玩,一不小心就挖在哥的额头上。当时只挖了一小块,流了几滴血水,我妈从土坎上扯了一把艾蒿,丢进嘴里嚼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农村孩子没有那么金贵,我哥当时一声都没哭,也没叫疼,过了几天就没事了。只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额头变宽,那道遗留下来的猩红色的疤痕越来越明显。要不是有人拿它取笑,我哥也许会忘记他额头上还有一道他弟给他挖的伤疤,他也不会像变了个人似的。学校那些同学也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找别个的缺陷,拿人家取乐。他们不叫他大毛,叫疤子毛。疤子毛很生气,把拳头比过去,很多时候战果不太理想,又被人打出新的伤疤来,再说叫的人多了,你打哪个,也打不过来。疤子毛就这样在同学的戏称中长大,他越来越不喜欢那些同学,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讲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很快,我妈就要安排“过礼”了。按照当地婚俗,过礼是大事。礼物至少要包括猪肘子一对,酒两坛,鸡鸭各一只,给对方父母的衣料、鞋袜各一套。当然,姑娘的订婚礼物更是必不可少,还得封一个红包。这些东西事先由媒人同双方分别协商好。此外,男女双方要互换生辰八字,八字合了,两家人看好日子,下步才好准备举行婚礼。

就在我妈准备过礼这件大事的时候,媒人跑来告诉她,也不知道是谁走了嘴,那姑娘知道了相亲的不是我哥。我妈立即紧张起来。那怎么办,这事是不是泡汤了?媒人的表情倒是很轻松,她说,姑娘当时是有些生气,但随后姑娘说出一句话却让媒人松了口气。姑娘说,她不管谁是大毛谁是小毛,反正她对那天看到的小伙子是满意的。于是我妈的表情马上从惊愕转成了微笑。对媒婆说,也好,两个都是亲儿子,看上一个是一个,就怕一个都没看上。

只是怎么把这事告诉给我哥呢?我妈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她把我们哥俩叫在一起,开了个家庭会。大概从这件事起,我妈不再像以前那样命令似的安排她的儿子们。她先讲了这些年,母子三人怎么样在别人的白眼中过来的,现在两兄弟已经长大了,她也老了……话绕了一圈,才把这事说出来。我妈的姿态从强硬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我哥没说话,我也没出声。

婚事酒席刚散没两天,镇上的计生干部就到家里来拜访。他们消息可真灵,全镇那么多村子,不管哪里有婚嫁的风吹草动,他们都晓得,闻风而至。女干部对我和妻子说,结婚了呀,是好事,但要办证。

办证,什么证?

该有的证都要有。拿户口本来看看。

户口本在我妈那里。我妈是过来人,她知道怎么应付。

对,就是这个儿子,我妈指着户口本上大毛的名字说,瞧,都22岁了,响应国家政策,属于晚婚。媳妇的户口还在他娘家,还没来得及迁过来呢。

我服了我妈,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当着干部的面,硬生生把我和我哥的名字偷换过来。这样小毛就变成了大毛。要不然呢,我刚满18岁,按照《婚姻法》,还没到法定的婚龄。如实说了,就是早婚,然后就是早育,不罚个倾家荡产才怪呢。

赶集那天,我妈安排我跟妻子到镇上民政办以我哥的名字领取了结婚证。

明明是为我哥介绍的媳妇,偏偏给了我。给了我不说,当哥的连名字也一并赠送了。当了22年的哥,这下要当弟了。你说我哥没有想法,那怎么可能。我哥一定恨死我了。他不敢恨我妈。我也不敢对我妈说不。

解决了一个儿子的终身大事,我妈自然是高兴。早年我爸得病走了,她苦守这20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可是,依农村的惯例,先大后小,把我哥解决了才能轮到我。可有时老天偏偏不按她的安排,好比藤上的两个瓜,先长成的那个虽然熟透了,摘瓜的人却觉得它长歪了,就把嫩一点的,长得好看的摘走了。

我挖在我哥额头上的伤疤,被同学嘲笑,他回到家里在我妈面前怨过我,可我妈眼睛一睖,他就不敢怨了。我妈后来也同他说,当时弟弟那么小,不懂事,当哥的吃点亏,哪有跟自家弟弟计较的。这回,弟弟又挖了他一锄,不同的是这一锄挖在心里,留下的伤疤虽然看不见,却无比的疼痛。之前安慰他的那番话,我妈也不好再讲,因为两件事不能同日而语。我妈清楚大儿子心头的苦,就说,大毛啊,你别急,好姑娘在后头呢,听说上寨有个姑娘,比你弟媳还好看,我已经托人打听了,过两天就回话。暗地里,她还交代我跟妻子要对当哥的好。接下来的日子,我妈同媒人说了一箩筐好话,使的好处一次比一次大方。然而介绍的姑娘只要看了他的额头,看了他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就没了回音。

四邻八寨的姑娘只要听到讲是沉默忧郁的大毛,头就摇得像货郎鼓,媒人不敢再接我妈的好处了。最初那两年,我们觉得对我哥有亏欠,说话做事都要拿个小心。可越到后来,我哥的脾气变得古怪起来,不说话则已,一说就骂娘。他不仅骂我的娘,还骂老天的娘。我的两个孩子也不敢叫他大伯。没有人敢惹他,他自己惹自己,把东西摔出响声,摔得粉身碎骨。

有一次,我哥从外面回来,我们正坐在饭桌前有说有笑,见到他进来,三张嘴巴立马闭紧,也许是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起,被他瞧见了。我妈就说,大毛回来了,快洗把脸好吃饭。我妈刚转身进屋去拿脸盆,不想摆在院里的一桌饭被大毛一脚踢翻。

两个孩子吓哭了,躲进我妻子的怀里。我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我要与他过招。

我妈紧紧抱着他的腿,我妻子则跪在地上拽住我的衣角。她们在求两头红了眼的牛犊消消气。

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过了两天,我携妻带崽,离开了家。

后来,我哥也从家里消失了。

留下我妈一个人整日以泪洗面,不久一病不起。

我妈去世,我哥没回来。

办完我妈的后事,我再次离开。

自从同我弟小毛干那一架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家,一次都没有。我妈去世我也没回。我恨我妈,恨我弟。是他们害了我,我不想见到他们。

要不是警察找到我,即使死在外面也不会回来的。

要不是警察找到我,我还真不敢相信世间的事情竟有那么巧合——这么多年,我与弟弟居然在一个城市打工。警察说,前段时间,在一处工地上,有个叫张大毛的为讨要工钱伙同民工打死了包工头。警察通过他们的办法与我老家取得联系,认为我就是凶手。他们把我带回了家,正好,有个扶贫干部也为理不清张大毛这个帮扶对象焦头烂额。

我没有辩解,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让警察把我弟媳找回来,一切都清楚了。

弟媳回来的时候,我快要认不出她了。她脸色蜡黄,长满了斑点,头发像蓬乱草,眼睛也没有光泽。我得知,她的大女儿已经嫁在那边的乡下了。这次跟着她回来的是两个还在读书的女儿。

警察、扶贫干部以及我终于从弟媳那里看到了户口本。弟媳说,那是小毛在我妈过世时回来办的。当时就把我妈销户了,户主的名字霍然写着张大毛,而实际信息却是小毛的。真正的张大毛以张小毛名字登记为家庭成员的最后一名。

弟媳回来没多久,终于有了弟弟小毛的消息。可是,就在他们取得联系的那天夜里,小毛却意外的死了。弟媳愤怒地问警察,他都答应去自首了,你们怎么开枪打死他?县里的警察说,非常抱歉,是当地公安获取了你们与小毛通话信息,就去抓捕他,不想,小毛进行了抵抗拒捕,还袭击警察,结果被击毙了。

有些事,从开始那一步就好像注定了走向。如果没有我们兄弟俩的名字互换,我们的那个家就不会一下子散了,我妈也不会被气死,弟弟也不会客死他乡,我也不会那么多年在外面飘泊,不会记恨我妈和弟弟一家。

如果是不存在的,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

自此,我不打算出去了。外面这些年的风雨已经让我尝尽了苦头,现在我妈和弟弟都不在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回来后,我学会了扎扫帚。不管是用小荆竹扎的扫晒谷坝的大扫帚,还是用糯米草或者高粱穗子扎的扫堂屋、窗台的小扫帚,我都会做,一丝不苟地做。比如做高粱穗子的,我会选那种比较精神的脱了粒的穗子,连同它下面那截杆儿用细线捆成一小把,然后坐在地上,抡起木锤一遍遍地锤,把穗子上粗糙的空壳锤掉,把杆儿锤软。备好四到五小把的料了,把它们排成扇面,那软软的五股细穗子像姑娘的头发,我耐心细致地辫呀辫,一边辫一边用细竹篾将它捆牢扎紧。

起初,我只为寨上的人扎扫帚,别人要了,我才扎。有人把之前那把用旧了,再来找我,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就说大毛,你好歹收点钱,我才安心找你帮我再扎一把。无论如何我也不收人家的钱。他们说我做的扫帚好用、耐用。很快,附近的七村八寨都知道我的手艺。来要的人多了,有时做不出来,人家也愿意等。

也不知怎么的,没过多久,有远方人上门来要给我下订金,有多少要多少。没想到,小小的扫帚会改变着我的人生。这可是个好事呀,于是,只要空下来,我就不闲着,整天在门口锤呀辫呀,日子就在锤和辫的过程中流走。等堂屋和院子层层叠叠摞满了扫帚,那人就开着货车上门来收走。

几年下来,我在矮木屋旁边盖起了二层小洋楼。

这时,有人主动给我介绍女人。说真的,经历了这些,我好像对女人不再感兴趣,每次都拒绝了别人的好意。

精准扶贫的帮扶干部找到我,说我和弟的名字得换回来。要不然,弟媳一家就享受不了帮扶政策。

旁边的老屋已经破败不堪,住不得人了。我将弟媳和两个孩子安置到新屋里。

现在让我和弟媳感到有点难堪的是,假的大毛死了,真的大毛还活着,如果不纠正过来,以后日子还会遇到麻烦。扶贫干部来到家里,弟媳主动提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弟媳说,打工这些年,小毛用的身份证是哥哥的出生日期,结婚证也是哥哥的名字。哥哥一直是黑户,孤苦伶仃一个人,都是因她而起。弟媳觉得对不起我。现在小毛死了,应该纠正过来。

我也认为要改过来,不是因为我自己。我想到的是弟媳一家今后的生活。

扶贫干部咨询过婚姻登记部门,夫妻双方如果一方死亡,婚姻关系自动解除。可是,弟媳的情况比较特殊,县乡办事的人都没遇到过,还要请示上级才能得出解决的办法。

另外一个问题也让扶贫干部感到棘手——现在摸底下来,脱贫对象不是我,我的家庭情况也不符合政策要求,这明显的不精准,违反了精准脱贫政策。而现在真正需扶助的对象是弟媳一家,可是她的家庭信息又不对称,优惠政策惠及不到她……如何是好?扶贫干部感觉像团乱麻,总也理不出个头绪。

这错位的信息已经进入了民政和公安的电子系统,要修改得从上面改起,需要上面领导同意。扶贫干部说。

他让我和弟媳不要着急,他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就会一帮到底,由他去想办法,到时只要我俩配合就行了。

自从弟媳回来后,我的家和院子变得干净整洁起来。弟媳多次说我,别老是穿邋邋遢遢的,胡子要经常刮刮。她觉得这些年亏欠我太多了,这是说不明道不白的。每当说起这事,她是那么小心翼翼,她说,虽然和小毛在外打工生活这么久,心头总像挂着几片带锯齿的草叶,毛毛糙糙的。有时,连小毛也觉得对不起哥。我说,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必老挂在心上。

星期五的傍晚,刚擦黑,我从地里回来。一进屋就看到弟媳和两个侄女坐在饭桌前一齐看着我,我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还是小侄女嘴快,还没有等我坐稳,她就开心地说,大伯,生日快乐!弟媳细心,让至今还孤身一人的我,在五十岁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我眼睛里瞬间湿润了。

两个孩子几下扒完饭,各自上楼去了,余下我跟弟媳,一对复杂的人对饮。

弟媳敬我酒,敬了好几杯,说对不起我。我觉得弟媳醉了。都过去了,早就放下了,还提它干嘛,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小毛不在了,想跟他和解都没了机会。

弟媳说,那时候看人,真的太幼稚了……弟媳可能真的醉了,她说着就失声痛哭起来。我也有些酒意,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等她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她把手伸进自己的头发里,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就乱了,乱在潮红的脸上,乱在肆意的泪水里,似乎也乱在我的心里。于是,在等她哭的过程中,我独自又喝干了两杯。

好看当不了饭吃,他打我,没有钱的时候,他喝了酒就打我,打孩子……弟媳哭够了,在我扶她回房休息时,她还能清晰地说出这几句。然后,她就沉醉过去了。

过了两个月,扶贫干部带来了好消息,说民政这边要我和弟媳去“离婚”。要先把离婚手续办了,才能重新登记户口。省里已经同意以实际情况为依据在系统里更改我和弟媳的户口信息。

我和弟媳去办离婚手续前,我们去给两座坟上了香。我说,妈、小毛,我去把我的名字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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