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自我”的悖论
——论新文学“个性解放”的伦理问题

2019-11-12宋剑华

文艺理论研究 2019年4期
关键词:新文学自我巴金

宋剑华

从新文学创作的具体实践来分析,五四“个性解放”的思想启蒙,无疑就是追求一种“自然人”的价值理念。而所谓的“自然人”,则又是那个敢于蔑视一切社会规范的“自由”之“我”,在宇宙天地间任意驰骋,使自己变成“大自然中的天骄”(郭沫若,“寄生树与细草”217)。“自然人”作为新文学“个性解放”的艺术构想,它大致可以分成这样三种表现形态 : 一是将叙事主人公与宇宙自然融为一体,试图在脱离社会群体的自由空间中,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然人”。不过这类“自然人”的形成机制,与卢梭的自然观以及道家的“天人合一”思想,都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他们多半是因“厌世”而逃避现实,如庐隐的《海滨故人》等。二是让叙事主人公以虚无主义的人生态度,去全面否定社会与家庭的存在合理性,然后再借助对宇宙自然的热情讴歌,去表达他们回归自然的强烈愿望。这类“自然人”甚至更加“厌世”,“厌世”几乎就是他们“反抗”现实的唯一理由,如孙俍工的《海的渴慕者》等。三是指叙事主人公在其个人与社会的交往过程中,我行我素、率性而为,无论是家庭还是爱情,凡事均听凭于自我意志,用一句话来加以简单地概括,就是行为上的绝对“任性”与“随意”,如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等。

新文学关于“自然人”的艺术想象,曾对“个性解放”的思想启蒙,起到过不可否定的积极作用;然而,“自然人”盲目地崇拜“自我”,完全无视个体之外的社会存在,其负面影响也是不可小觑的。所以我个人认为,如果不去客观评价“自然人”的历史真相,新文学思想启蒙的合法性,也就很难令人真正信服。

一、 新文学“自然人”的人生法则

新文学“自然人”的观念形成,是《新青年》思想启蒙的必然结果。陈独秀在《敬告青年》一文里就曾明确地指出 :“解放云者,脱离夫奴隶之羁绊,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谓也。我有手足,自谋温饱;我有口舌,自陈好恶;我有心思,自崇所信[……]一切权利,一切信仰,唯有听命各自固有之智能,断无盲从隶属他人之理。”(2)听命于自己,这是《新青年》第一次提出的“自我”主张。因为在启蒙精英的视域中,“自我”就是“为我”,这是“人生唯一之目的”;“为我两字,既为天经地义,无可为讳[……]亦乃人性之自然天赋之权利”。故他们坚持认为,在宇宙万物之中,“舍我之外,更有谁哉?”(李亦民5)《新青年》提倡绝对“自我”的人生价值观,其真正用意是强调从传统文化的束缚中,去解放人的思想与个性;但是对于那些涉世未深的青少年而言,他们是否真正理解启蒙精英的良苦用心,情况就变得十分复杂了。比如,有青年就曾写信给陈独秀说 :“我们素来的生活,是在混沌的里面,自从看了《新青年》渐渐的醒悟过来,真是像在黑暗的地方见了曙光一样。我们对于做《新青年》的诸位先生,实在是表不尽的感谢了。”(适337)这番表白固然反映了新青年的意识觉醒,知道了他们过去一直都是生活在“黑暗”里;同时也使青春期的非理性叛逆情绪,被赋予了反抗社会与家庭的时代意义。用巴金自己的话来说,“我是‘五四’的产儿。五四运动像一声春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了。我睁开了眼睛,开始看一个崭新的世界。”(“觉醒与活动”61)这个“崭新的世界”的艺术呈现,就是抛开一切精神枷锁和羁绊,并以“自然”与“自由”的生存方式,去最大限度地解放“自我”与放纵“自我”。

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庐隐的小说《海滨故人》。这篇作品的独特之处,是首先将露沙等五位新女性,放在一个“海边”的自然环境里,完全与外部的世界相隔绝。庐隐的这种写法,是要明确地告诉读者,五位新女性之所以能够“自由”而“逍遥”,正是因为她们回归了“自然”,并与污浊的社会脱离了接触,故才能尽情地宣泄绝对“自我”的真实情感。钱杏邨曾批评《海滨故人》的创作态度,是庐隐厌世思想的直接体现,“她对于人生问题的得不着确切的解答感到了悲哀,她于是把人生看得一文不值,觉得不过尔尔,而以‘游戏人间’的态度处理着一切的问题。”(“庐隐”300)其实,《海滨故人》的文本价值,恐怕并非“厌世思想”那么简单;作者是在以一种象征隐喻的艺术手法,去暗示性地表达“自然”对于“自我”的拯救意识。在《海滨故人》中,有一个细节非常地引人注目 : 主人公露沙“因为小时候吃了母亲忧抑的乳汁”而变得十分孱弱,她的“身体健康一天不如一天”,就连亲生母亲都感到彻底地“绝望了”;是乳母把她带到了乡下的自然空间里,用健康的“乳汁”和清新的空气,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如果说“母亲忧抑的乳汁”,是一种传统文化的象征符号,它暗示着追求“个性解放”的那个“自我”,始终都无法摆脱传统文化的心理阴影;那么乳母健康的“乳汁”,无疑就是现代文明的代名词,它不仅拯救了露沙的生命和灵魂,更是造就了一个洗心革面的叛逆者形象。我个人认为,《海滨故人》绝不仅仅是一种性别现象,如果我们把郭沫若的诗集《女神》、倪贻德的小说《花影》等作品联系起来,便能发现这样一种奇特现象 : 主体自我在“自然”中“自由”,却在现实生活中“失意”,这种反差极大的对比性描写,恰恰反映了五四新文学作家精神上的苦闷象征。

渴望逃离现实社会而成为一个“自然人”,这种十分灰色的“厌世”情绪,在孙俍工的小说《海的渴慕者》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尽管这篇作品《中国现代文学史》都没有提到,但是它在五四时期却很有社会影响。《海的渴慕者》所讲述的故事,是一个无政府主义流浪者,他看穿了人生的丑陋面目,渴望通过自然之“海”,去获得主体自我的灵魂救赎。作者让叙事主人公“我”,以一个流浪街头的乞丐身份,向抛弃他的“父亲”“国家”和“爱”,爆发出了一种强烈的复仇情绪 :“我没有什么父亲!没有什么国家!也用不着人家底爱!我只是我!独立自由的我!”至于为什么要仇恨父亲,“我”的回答则是 :“你在无意之中生了我,却有意地不给我自由!”至于为什么要仇恨国家,“我”的回答则是 : 国家充满着欺骗与压迫,社会充满着黑暗与血腥,因此“我诅咒你,万恶的国家!”仇视“父亲”与“国家”(社会),无疑是五四新文学的启蒙话语,故我们并不感到有什么奇怪,但是“我”更仇恨“爱”,却多少都有些令人感到费解 :“世界上哪里有爱!而且哪里用得着爱!用爱来改造世界,用爱来救人类,这都不过是好听的名词!”作者否定了人类的“爱”,也就意味着他否定了人性的“善”,其理论依据无非是“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卢梭5)因此他绝望地认为“一切人类,没有什么希望,也不敢希望什么”了,故回归“自然”去做一个“自然人”,便是他给社会的唯一答案 :“我所希望的只是在这个海。我只希望同海接吻,把海拥抱在我怀里。[……]纵不能具有一种救人的伟大的能量,至少也应该有从黑暗的势力底下救出自己的决心。”孙俍工对“海”的“渴慕”,其实正是他对“自然”的“渴慕”,由于他已经将身体与灵魂都视为是自然的一部分,那么回归“自然”去做一个不受约束的“自然人”,才能是他所理解的“个性解放”的思想真谛。如果我们进一步展开研判,无论是郁达夫的《迟桂花》还是李金发的《弃妇》,那种渴望置身“自然”以解脱现实苦难的艺术想象,都是属于这一类型的新文学作品。

丁玲的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是一篇值得我们去重新解读的经典文本。这部作品所讲述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尚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富家小姐,只身一人来到北京,去寻求她所渴望得到的“幸福”与“自由”。如果一定要从思想启蒙的角度去加以解读,作品文本却并不提供必要的情节支持。首先,莎菲本人的“离家出走”,并没有被赋予“家庭”与“礼教”等外在因素;相反作者还毫不掩饰地告诉读者,“出走”完全是莎菲个人的盲动行为。比如,作品开端便交代说,“家人”与“朋友”都非常关爱莎菲,只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格太“骄纵”,她根本就不领情罢了。“骄纵”使她的“脾气”变坏,“肺病”又加重了她的焦虑情绪,特别是一句“我想打他们”的狂躁妄语,真可谓是对她叛逆性格的点睛之笔。其次,莎菲在北京的生活,也并非如批评家所形容的那样“穷愁潦倒”,而是日子过得十分安逸和悠闲,每天起床后吃着面包喝着牛奶,一张报纸从头看到尾,百般无聊地打发着时间。日子都过到这种份儿上了,还要说她是“穷愁潦倒”,无论研究者如何解释,恐怕都难以让人信服。问题还在于,没有工作的莎菲,如果真是同家庭决裂了,那么她在北京的奢侈生活,费用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她并不是一个旧家庭的“叛逆者”。再者,莎菲追求的所谓“真爱”,更是一种缺乏明确目的性的“乱爱”。她清楚地知道凌吉士已有家室,并看穿了他那玩弄女性的丑恶嘴脸,“可是我又倾慕他,思念他,[……]就牺牲一切,我也肯。”倘若将莎菲这种非理性行为,直接等同于“自由恋爱”的现代性诉求,若说得重一点的话,就是对五四思想启蒙的严重亵渎。我个人认为,丁玲塑造莎菲这一艺术形象,就是在张扬绝对“自我”的存在价值;只有人的社会行为不受任何约束,方能体现出“个性解放”的实际意义。正是由于受这种利己主义的思想支配,莎菲才会将“自我”与“自由”看得至高无上,且全然不顾什么亲情、友情甚至爱情,变成了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人主义者”。

从《海滨故人》到《海的渴慕者》再到《莎菲女士的日记》,“自然人”追求绝对“自我”与“自由”的生存法则,几乎构成了新文学“个性解放”的终极信念,并成为了五四思想启蒙的一大亮点。然而,“个性解放”又是把双刃剑,如果掌握不好“自我”与“自由”的正确尺度,势必会造成社会秩序与人伦关系的极度紊乱;所以,在《新青年》不遗余力地倡导“个性解放”的思想启蒙时,有一位中学教师便写信给陈独秀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忧患意识。他说“此其热忱,极可敬佩,唯是言论之中,稍有不慎,则影响青年前途甚大。盖少年之人血气方刚,智识浅薄,所行所为,本无成竹,一旦骤受此种非常之感觉,莫不热血上涌,冒险前进,置力量厉害生死于不顾,横冲直撞,一意奋发,一气冲突之精神,其志可嘉,其实可怜,夫青年所贵者,唯此种之精神耳。然青年所危者,亦此种之精神也。”故他说,“仆意青年之士,欲抱何种之思想,当先预备何种之要素,否则空洞之思想,即妄念之代名词,百无一成。”(莫芙卿20)但这种颇为理性的肺腑之言,在狂飙突进的五四时代,不仅没有引起启蒙精英的足够重视,反倒被认为是保守言论受到了批驳。当新文学创作将“个性解放”的启蒙思想,直接演绎成了绝对“自我”与“自由”的社会行为时,恰恰验证了那位中学教师“血气方刚,智识浅薄”,最终表现为“其志可嘉,其实可怜”的先期预言。

二、 新文学“自然人”的伦理关系

“自然人”追求绝对的“自我”与“自由”,那么传统的家庭伦理与社会关系就必然要被重构,即 : 以前是个人无条件地服从传统,现在则是传统无条件地服从个人。因此,在“个性解放”口号的引导之下,“自我”的一切行为都被视为是正确而合理的,不仅传统社会的道德体系遭到了全面扬弃,“自由”也因缺乏理性的节制而变成了个人欲望的极度膨胀。综观新文学的创作实践,“个性解放”的思想启蒙,对于家庭伦理与社会秩序所产生的冲击与破坏,又主要表现为以下三个具体方面 :

首先,是“自我”对于家庭伦理的颠覆。《礼记·礼运》曾明确指出,“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人之义。”(杨天宇275)这十者里除了“君臣”之外,全都是家庭内部关系,可见儒家文化把家庭伦理,看作是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基础。1919年3月,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了独幕话剧《终身大事》,率先向中国传统的家庭秩序,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对于《终身大事》这部“游戏的戏剧”,我个人一直都存有一个疑惑 : 如果说它是在表现“自由恋爱”,至多不过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私奔”现象的现代演绎,并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新奇之处;胡适把这一问题提升到“个性解放”的思想高度,也无非是将中国传统道德体系的自我调整,从历史的隐性存在引向了现实的显性存在。因为田亚梅式的反叛家庭,并不是在现代社会才发生的,中国古典文学中早已有之,且是最受社会读者欢迎的创作题材。有意思的是,无论是《莺莺传》还是《墙头马上》,中国古典文学都是以家长的最终妥协,去化解家庭内部的矛盾危机。《终身大事》却不然,为了推动反封建思想启蒙的历史进程,胡适刻意设计了一个双方都不妥协的矛盾死结,从而把批判的矛头直指家庭伦理关系。后来的新文学创作,不仅延续了《终身大事》的创作思路,而且更是将中国家庭的内部矛盾,演绎成了一种水火不容的生死对决。像郭沫若的《卓文君》、杨振声的《玉君》、田汉的《获虎之夜》、谢冰莹的《一个女兵的自传》等一系列作品,为了表现绝对的“自我”与“自由”,不仅把“父亲”刻画得凶神恶煞,更是把家庭生活描写得漆黑一团。这种去亲情化的偏执情绪,其负面影响是难以估量的。

巴金的小说《家》,历来都被视为是中国新文学反封建的一面旗帜,它对中国“大家庭”罪恶的激情书写,以及对家庭伦理关系虚伪性的暴露与批判,都达到了中国文学史上前所未有过的地步。但是重新阅读《家》——我指的是“开明本”而不是“全集本”——以后,却发现高觉慧的叛逆情绪,虽然有《新青年》与《新潮》做点缀,实际上仍是一种青春期现象的正常反应。在“开明本”中,高觉慧既不是“学潮”的领导者或参与者,也不是爱情至上的现代青年,更不是封建家庭专制的反抗者。他参与学潮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来的”,他与鸣凤的爱情早已“准备着到了某个时候便放弃她”,他对祖父更是充满了敬仰之心 :“祖父对于他简直成了一个谜,一个神奇的谜。但他对于祖父依然保持着从前的敬爱,因为这敬爱在他底脑里是根深蒂固了。”尽管巴金后来改口说,《家》的主题是“要控诉这个垂死的制度的罪恶”(“法文译本序”457),并为此将这部作品改写了八万多字,那是因为《家》已经成为了文学经典,巴金必须去顺应批评界的主流话语,以维护《家》作为经典存在的合法性。客观地讲,“开明本”《家》中高觉慧的叛逆诉求,就是寻求绝对“自我”的存在价值,它对家庭伦理的批判与否定,既为广大青年“找到了追求光明和自由的路”(星星34),但也动摇了中国人对于“家”和“亲情”的固有信念。正如当时一位青年读者所说的那样,读了巴金的《家》,“我永远不需要家,人没有家是顶自由,随便到哪里去都不必担心,又没有累赘”!(之文414)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家》的确为那些青春叛逆期的青少年,提供了非理性精神狂欢的强大动力。

其次,是“自由”对于社会道德的漠视。新文学所倡导的“个性解放”,不仅冲击了家庭伦理关系,同时也冲击了社会道德关系,比如“自由恋爱”变成“自由乱爱”,便是一个最为典型的具体事例。五四“自由恋爱”的重心所在,是“自由”而非“恋爱”,所以“一个女子可以恋爱几个男人,以至更多数,都应是不成问题的。”(毛伊若76)。由于“恋爱事实上必有性交的发生”(陈威伯19),故人们认为“即使如何变态,如构不成犯罪,社会别无顾问之必要。”(周作人461)郁达夫在其小说《她是一个弱女子》中,就曾借女主人公李文卿之口公然声称,“恋爱就是性交,性交就是恋爱,所以恋爱应该不择对象[……]不管对方的是猫是狗,是父是子,一道玩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毫无疑问,“自由恋爱”的不择对象,是五四新文学创作的普遍现象,尤其是“乱伦”叙事的合法化,更是突破了人类社会的道德底线。像黄庐隐的《父亲》、杨刚的《翁媳》、白薇的《打出幽灵塔》、穆时英的《上海的狐步舞》、张资平的《梅玲之春》、曹禺的《雷雨》等,都是新文学“乱伦”叙事的代表性文本。不过在这众多的作品中间,《翁媳》和《雷雨》又表现得格外突出。

《翁媳》的故事比较简单,十八岁的月儿,去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可是身体已经发育成熟的月儿,却不甘忍受寂寞之苦,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公公朱香哥 : 她喜欢这个“色如紫铜、熊臂鹿腰的壮年男子”,经常偷看他的“圆的臀,粗莽的大腿”,“她希望将来怎样会和那郎睡在一张床上,这男人会用温暖与轻松吹煦自己。”终于,她和朱香哥冲破了乱伦禁忌,在广袤的原野中实现了灵肉合一。当他们之间的奸情败露以后,月儿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在她的主观意识里,只要是两情相悦的真爱,“就是玉皇大帝见了都不会有气的”。令我感到诧异的是,《翁媳》人为地制造了男女主人公的身份置换,即让一个“村姑”和一个“农民”,去替代性地演绎知识青年的“个性解放”。我们姑且不论这种做法有多么得荒谬,仅就翁媳乱伦这一“伤风败俗”的事件而言,无论做何解释都构不成“革命”性的启蒙话语,更不要说去颠覆中国传统的道德观念了。《雷雨》的情况相对要复杂一些,周萍同四凤之间的乱伦行为,应是不知者不为罪;但是他明明知道蘩漪是继母,却偏要同她发生肉体关系,这又使他变得罪不容恕了。包括《雷雨》在内,几乎所有描写母子乱伦的新文学作品,都呈现出这样一个明显的特点,即 : 母子乱伦均发生于“继母”和“继子”之间,大概新文学作家觉得这样做比较明智,仿佛只要摆脱了世人所忌讳的血缘关系,就不会受到来自于社会的道德非议;殊不知“继母如母”,也是儒家礼制文化的重要训诫,无论有无血缘关系,同继母行淫都会受到社会的强烈谴责。曹禺曾一再申明说,他喜欢蘩漪这一人物,尽管她追求“自我”与“自由”的主观愿望,是通过一种不道德的行为来表现的,但曹禺仍坚持认为蘩漪“是值得赞美的”(“《雷雨》序”183)。然而,无论曹禺怎样去为蘩漪做辩护,“乱伦”都不可能用“个性解放”去解释,更不能被提升到“新道德”层面上,去加以同情和肯定。正如有西方学者所论述的那样,“一社会若允许乱伦的存在,就不能发生一巩固的家庭,因而亦不能有亲属组织的基础,[……]结果会使社会秩序完全破坏。”(马林诺夫斯基31)

再者,是“自私”对于个人情操的否定。新文学所追求的“个性解放”,一旦没有使主体自我获得绝对的“自由”,那么已经“离家出走”且不甘失败的叛逆者们,就必然会将“自由”转化为“自私”,并通过无限膨胀的物资欲望,去再次实现所谓的“自我”价值。比如凌淑华的小说《转变》,就详细讲述了一个新女性在现实社会生活当中,从精神追求转向物资追求的心路历程。主人公徐婉珍曾经好学上进、独立自强,一个人肩负着全家的生活重担,可是几年后她的人生观却发生了彻底地变化——不仅追求荣华富贵的物质生活,而且为了能够活得潇洒快乐,宁愿去给一个比她母亲还大的有钱人当“三姨太太”,也不愿意再去追求什么个人解放的宏大理想。作者明显是同情徐婉珍的人格变化,因为女性在受到爱情欺骗与社会歧视之后,她们用物资享受来弥补精神上的空虚,完全都是由社会所造成的过错,新女性自身并不应该去承担什么责任。施济美在其小说《十二金钗》中,更是借女主人公胡太太之口,发泄了新女性因“爱”而“恨”的强烈不满 : 什么“名誉,事业,志向,人格,学问,爱情,理想……全是假的,书呆子骗人的鬼话,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有,也不过是可以用来换较多的金钱而已”。

曹禺《日出》对于社会道德沦丧的猛烈批判,其实也是基于这样一种思想认识。话剧《日出》的批判指向,是物资欲望对于道德情操的全面碾压。但曹禺又把这种不正常的社会现象,同样是归罪于社会的堕落而非个人的堕落,个人追求金钱与物资的强烈欲望,则是“经验”所赋予他们的本能诉求。比如,顾八奶奶的爱情经验是 :“爱情是你甘心情愿地拿出钱来叫他花,他怎么胡花,你也不心痛”;小人物李石清的生活经验是 :“我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父亲,生来就有钱,叫我少低头,少受气。”在曹禺本人看来,正是由于“自我”在“自由”中难以实现,那么通过获取金钱和物资的“自私”欲望,去重构“自我”价值的务实性原则,才使陈白露这一人物的品行得以合法化 :“我没故意害过人,我没把人家吃的饭硬抢到自己的饭碗里。我同他们一样爱钱,想法子弄钱,但我弄来的钱是牺牲过我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我对男人尽过女子最可怜的义务,我享受着女人应该享受的权利!”请注意最后一句,陈白露说她是用牺牲自己的色相,才换来了“应该享受的权利”;这不啻是说,只要能够实现一己“自我”的存在价值,道德本身已经失去了它的实际意义。曹禺虽然说“方达生不能代表《日出》中的理想人物,正如陈白露不是《日出》中健全的人物”,然而当他认为方达生“不合时宜”而陈白露却“久经风尘”时,则又显然是在暗示他对陈白露的怜悯与同情(“《日出》跋”193)。

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因素,就是强调“以德为本”的个人修养,故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159)说的就是有道德之人,即便到了穷途末路,仍能够保持君子的节操;而无道德之人,一旦遭遇了生存困境,就会随心所欲、胡作非为。像徐婉珍、胡太太、陈白露等人自私贪婪的物资欲望,自然是颠覆了修身立德的儒家观念,然而这种颠覆未必就是一种正能量,反倒彻底暴露了人性的丑陋一面。

三、 新文学“自然人”的生存困境

1928年“革命文学”的异军突起,其首要任务就是彻底清算五四新文学的“个人主义”。“革命文学”认为,五四作家除了“自我”之外什么也不关注,他们“堕落到这个地步,这真是出人意表的怪状。”(仿吾4)钱杏邨还以徐志摩为例,毫不客气地抨击道 :“他高唱着‘返乎自然’的口号,他是一面渴望着更奢侈的生活,一面又渴望着回到自然[……]不过是公子哥儿,闲来无事,在安逸生活之外想一逛青山绿水的愿望的扩大罢了。”(“徐志摩先生的自画像”142)不仅“革命文学”是如此,即便是那些自由主义作家,同样也对五四新文学以“自我”为中心的“滥情化”倾向,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比如,梁实秋就曾指出,五四作家太喜欢去表现“自我”,“对于自己的生活往往要不必要的伤感,愈把自己的过去的生活说得悲惨,自己心里愈觉得痛快舒畅”。五四作家这种“自爱”与“自怜”,全都是些“极端的假设”,“在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在理论上也是不应该的。”(梁实秋41—42)虽然这两种观点难免有些武断,但却不能说它一点道理也没有。因为他们毕竟都意识到了在“关系价值”的中国社会里,绝对“自我”本身就是一种悖论逻辑。

鲁迅最早对“自然人”的“自我”本质,表现了他的困惑与质疑。尽管《呐喊》《彷徨》是以暴露和批判“国民性”的见长,但那些知识分子形象的失魂落魄与精神颓唐,同样也给读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长期以来,学界一直都用“中间物”的价值尺度,去评价鲁迅笔下知识分子形象的思想矛盾(汪晖119),然而,《呐喊》尤其是《彷徨》的故事叙事,却并不支持这种形而上的理论推断。仅以《孤独者》和《伤逝》为例,这两篇作品分别写于1925年10月17日、21日,时间只相差四天,说明它们之间具有思想上的连续性。《孤独者》固然具有反封建的思想意义,但鲁迅却并没有将魏连殳塑造成一个历史的“中间物”,充其量就是一个自命不凡、性格怪癖的落魄文人。因为“中间物”毕竟要有“新”的思想基础,而魏连殳虽说“是一个可怕的‘新党’,架上却不很有新书。”魏连殳的所谓“新”,“大抵是读过《沉沦》的吧,时常自命为‘不幸的青年’或‘零余者’,螃蟹一般懒散而骄傲地堆在大椅子上,一面唉声叹气,一面皱着眉头吸烟。”然后便“一意喝烧酒,并且依然发些关于社会和历史的议论”。“自命”在汉语词典里的释义,与“自负”的意思差不多,鲁迅既然选择了用这两个字眼,就说明他并没有把魏连殳身上那种中国传统文人式的轻狂气质,直接等同于西方个性解放观念中的精神自由。故鲁迅虽然同情魏连殳的不幸遭遇,但却并不认同他那种绝对“自我”的行为方式,否则我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在故事叙事的结尾处,突然间“我的心地就轻松起来,坦然地在潮湿的石路上,月光底下”。原因非常简单,由于魏连殳一直都是生活在虚无主义的个人理想中,他既不可能跨越“社会”这道障碍而存在,更不可能脱离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范而逍遥,所以只有死亡才是“孤独者”的自我解脱。

《伤逝》同样是一种否定性的叙事结构。涓生看的“新书”自然要比魏连殳多,故才能使“破屋里便充满了我的语声,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而子君也在涓生“新”思想的启蒙之下,向全社会宣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但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伤逝》以两位新青年获得了“自我”与“自由”为起点,又以他们丧失了“自我”与“自由”为终结,鲁迅把“个性解放”的思想启蒙,人为地写成了一个悲剧故事,这多少有些出乎研究者的意料。实际上,鲁迅创作《伤逝》,其本意并非是要去表现“‘个人’被整个‘社会’吃掉”的悲剧(王富仁11),而是在关注知识分子在现实社会中的生存困境。首先,《伤逝》开篇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涓生之所以会“爱子君”,那是希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一旦这一目的无法实现,他立刻就会变得抱怨起来 :“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毋庸置疑,“我一个人”的想法,表面显现的是“自我”与“自由”,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人性的“自私”。当他对子君说“我已经不爱你了”时,从来就不曾“爱”过却偏要用“爱”字去装扮自己,更是将涓生灵魂深处的自私人格,表现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了。其次,《伤逝》是借爱情叙事,去表达鲁迅对于生命价值的理性思考。“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这句精辟之至的人生格言,原本是涓生说给子君听的,同时也是鲁迅在以自己的生命体验,去告诫那些涉世不深的狂热青年,“爱情”与“生活着”相比较,“生活着”要比“爱情”更为重要。然而,涓生和子君把“爱情”看得至高无上,完全忘却了还必须要在现实社会中“生活着”。“生活着”就当然要同他者发生关系,但他们两人却“因为骄傲,向来不与世交来往,迁居以后,也疏远了所有旧识的人”。涓生和子君既然是“骄傲”而“主动”地同社会断绝了一切交往,那么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悲剧,也就谈不上是什么社会悲剧,而只是新青年追求成为“自然人”理想的挫败感而已。

20世纪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是新文学主体自我最为困惑的一个思想过渡期。由于启蒙并没有使知识分子获得“自我”与“自由”,而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又恶化了他们的生存困境,因此新文学创作中“个性解放”的追求者们,便呈现出了一种集体颓废的精神态势。如叶圣陶的《倪焕之》、胡也频的《欲雨的秋天》、茅盾的《蚀》三部曲、蒋光慈的《冲出云围的月亮》、洪灵菲的《流亡》三部曲、柔石的《二月》等经典作品,主人公几乎都是牢骚满腹、哀鸿一片。我个人所感兴趣的一点,是这些曾经“离家出走”的“自然人”,为什么都会突然感到“不自然”了呢?原因就在于,“启蒙”曾是他们认为通往解放的必由之路,而现实却又无情地摧毁了这种幼稚想法。在这些作品当中,最值得我们去研究的,还是茅盾的《蚀》三部曲。小说描写了一群男女青年,他们为了追求“自我”与“自由”而走向社会,但又不断地“动摇”和不断地“幻灭”,最后几乎都厌倦了这迷惘的人生。茅盾说当时“我有点幻灭,我悲观,我消沉”,同所有的青年人一样找不到出路,“《幻灭》等三篇只是时代的描写,是自己想能够如何忠实便如何忠实的时代描写。”故他在《追求》中借男性主人公张曼青之口,公开去抨击自私与惶惑的病态时代 :“人人只为自己打算,利害相同时就联合,利害冲突时就分裂;没有理由,没有目的,没有主义,然而他们说的话却是同样的好听。”这段话固然有着一个大革命失败的历史背景,但却揭示了五四个人主义借“革命”的口号,去极力摆脱“自我”困境的客观事实。如果说五四启蒙是将个人的“不自由”归结为“传统”,那么“革命文学”则是把个人的“不自由”归结为“社会”;一旦个人与现实发生了直接关系,“革命”便因此而获得了不容置疑的合法地位。至于“革命”能否真正解决个人的生存困境,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通过“革命”,“自然人”可以暂时找到一点“自我”的存在感。

早在五四初期,当“个性解放”已经成为一种社会时尚之际,黄庐隐便在她的小说《海滨故人》里,两次提到“知识误我”这一概念。黄庐隐所说的“知识误我”,还只是针对“恋爱自由”口号对于女性伤害的一种声讨;但是到了巴金的小说《寒夜》,“知识误我”则变成了“读书无用”的同义词。众所周知,巴金既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也是一个坚定的个人主义者,一部《家》所宣泄的叛逆情绪,强烈地震撼了中国现代文坛。然而到了20世纪40年代以后,巴金的思想开始变得更加理性也更加成熟,他从自身经验中清醒地意识到,“离家出走”并不一定就能获得“个性解放”,“自我”虽然可以摆脱传统家庭的精神羁绊,但是还要去解决一个怎样才能融入社会的生存问题。他之所以会创作《寒夜》,就是对这一问题的深度思考。读书人汪文宣在残酷的现实生活中,饥寒交迫连“活下去”都成了大问题,早已不再去关注什么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因为“读书”不仅没有赋予汪文宣以生的希望,相反却正在加速他的死亡进程,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艺术场景。只有从这一切入角度去理解,我们才能读懂汪母那一席“肺腑之言” :“我只后悔当初不该读书,更不该让你读书,我害了你一辈子,也害了我自己。老实说,我连做老妈子的资格也没有!”而汪文宣则回应道 :“在这个时代,什么人都有办法,就是我们这种人没用。我连一个银行工友都不如,你也比不上一个老妈子。”很难想象,当年那个追求个人主义理想的热血青年巴金,在《寒夜》里会变得如此地消沉与绝望。“知识”的贬值令巴金感到无比的沮丧,“一个渺小读书人的生与死”(“《寒夜》后记”703),究竟能否唤醒沉闷社会的人性良知,巴金对此并不抱有任何幻想。一句“渺小读书人的生与死”,已经清晰地表达了巴金本人的巨大悲哀 : 个人与社会相比较是“渺小”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对抗社会;无论“自我”与“自由”多么得诱人,在现实社会面前都不堪一击。所以,又冷又黑的“寒夜”,淹没了一切生命现象,一句“夜的确太冷了”的故事收尾,足以说明巴金对于思想启蒙的心寒程度。

主体自我的生存困境,必然会导致新文学的立场转变,因为当“自我”打出了封建家庭的“幽灵塔”之后,却并未在现实社会中获得“自由”与“解放”;所以为了解决个人生存的现实问题,就必须去求助于集体的力量,故“我们”的价值,便重新受到了重视。比如,郭沫若曾是一个极端的个人主义者,他让那只“天狗”把整个宇宙世界全都吞噬了;但吃掉了整个宇宙世界,他发现“自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活下去;故他率先发生“左转”,声称“个人主义的文艺老早过去了”,并认为中国现在最需要的文学,是以劳苦大众为主体的“无产阶级的文艺”(“英雄树”23—24)。于是,鲁迅、茅盾等五四新文学的先驱者们,也纷纷加入了“左翼文学”阵营;进而使每一个“自我”,都在“我们”中间找到了生命的归宿。

新文学阵营的集体“左转”,是一个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历史必然现象。因为对于“个性解放”的启蒙口号,其实在新文学阵营的内部,一直都存在着一种质疑之声,只不过是没有引起研究者的重视罢了。比如石平梅、陈铨等作家,都曾在他们的作品当中,揭露过“自我”光环背后的“自私”本性,以及“自由”口号遮蔽下的欲望放纵。但真正自觉地去反思五四启蒙,则是路翎的小说《财主底儿女们》。路翎让蒋少祖与蒋纯祖两兄弟,在漂泊流离的动荡生活中,重新去理解“家”和“传统”的现代意义,并对自己少不更事的荒唐行为深感愧疚。蒋少祖痛苦地自责道 :“在年轻的时代,在那个叫做个性解放的潮流里,在五四运动的潮流里,他做了一切[……]现在,发现了人生底道德和家庭生活的尊严,他对他底过去有悔恨。”这种自责又使他不断地去反问,我们自己有着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可“为什么要崇奉西欧底文化”呢?蒋纯祖也发现,“所谓自由,便是追求虚荣和享乐”。因此他彻底醒悟道 :“我先前相信西欧文化,现在又崇拜我们中国古代底文化[……]我尤其痛恨现在一般青年底浅薄浮嚣!我更痛恨五四时代底浅薄浮嚣,因为,中国假如没有五四,也还是有今天的。”我们不妨将蒋家兄弟的自我反省,看作是一种新文学回归理性的自救行为。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巴金 :“觉醒与活动”,《巴金选集》(第10卷)。成都 : 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61—69。

[Ba, Jin. “Awakening and Activities.”

Selected

Works

of

Ba

Jin

. Vol.10. Chengdu : Sichuan People’ s Publishing House, 1996. 61-69.]

—— :“法文译本序”,《巴金全集》(第1卷)。北京 :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457—59。

[- - -. “Preface to the French Edition.”

Complete

Works

of

Ba

Jin

. Vol.1. Beijing : People’s Literature Publishing House, 1986. 457-59.]

—— :“《寒夜》后记”,《巴金全集》(第8卷)。北京 :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703—705。

[- - -. “Postscript to Cold Nights.”

Complete

Works

of

Ba

Jin

. Vol.8. Beijing : People’s Literature Publishing House, 1989. 703-705.]

曹禺 :“《雷雨》序”,《雷雨》。北京 :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78—88。

[Cao, Yu. Preface.

Thunderstorm

. Beijing : People’s Literature Publishing House, 1994. 178-88.]

—— :“《日出》跋”,《日出》。北京 :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89—207。

[- - -. Postscript.

Sunrise

. Beijing : People’s Literature Publishing House, 1994. 189-207.]

陈独秀 :“敬告青年”,《青年杂志》1(1915) : 1—6。

[Chen, Duxiu. “To the Youth.”

Young

Magazine

1(1915) : 1—6.]

陈威伯 :“恋爱与性交”,《新女性》8(1926) : 15—22。

[Chen, Weibo. “Love and Sexual Intercourse.”

New

Women

8(1926) : 15—22.]

孔子 :“卫灵公篇”,《论语译注》。北京 : 中华书局,2009年。150—69。

[Confucius. “Wei Linggong.”

Annotated

Analects of Confucius. Beijing : Zhonghua Book Company, 2009 : 150-69.]

仿吾 :“完成我们的文学革命”,《中国新文学大系(1927—1937)文学理论集二》。上海 : 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3—9。

[Fang, Wu. “To Complete Our Literary Revolution.”

Chinese

New

Literature

(

1927

-

1937

) :

Literature

Theory

. Vol.2. Shanghai : Shanghai Literature and Art Publishing House, 1987. 3-9.]

郭沫若 :“寄生树与细草”,《郭沫若选集》(第4卷)。北京 :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217—18。

[Guo, Moruo. “Parasitic Trees and Fine Grass.”

Selected

Works

of

Guo

Moruo

. Vol.4. Beijing : People’s Literature Publishing House, 1997. 217-18.]

—— :“英雄树”,《中国新文学大系(1927—1937)文学理论集二》。上海 : 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22—27。

[- - -. “The Hero Tree.”

Chinese

New

Literature

(

1927

-

1937

) :

Literature

Theory

. Vol.2. Shanghai : Shanghai Literature and Art Publishing House, 1987. 22-27.]

李亦民 :“人生唯一之目的”,《青年杂志》2(1915) : 1—8。

[Li, Yimin. “The Only Purpose of Life.”

Youth

Magazine

2(1915) : 1—8.]

梁实秋 :“现代中国文学之浪漫趋势”,《梁实秋批评文集》。珠海 : 珠海出版社,1998年。32—51。

[Liang, Shiqiu. “The Romantic Trend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Liang

Shiqiu

s

Critical

Essays

. Zhuhai : Zhuhai Publishing House, 1998. 32-51.]

马林诺夫斯基 : 《文化论》,费孝通译。北京 :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

[Malinowski.

Cultural

Theory

. Trans. Fei, Xiaotong. Beijing : China Folk Literature and Art Publishing House, 1987.]

茅盾 :“从牯岭到东京”,《小说月报》10(1928) : 1—9。

[Mao, Dun. “From Guling to Tokyo.”

Fiction

Monthly

10(1928) : 1—9.]

毛伊若 :“读《新恋爱道》后”,《新女性》12(1928) : 75—76。

[Mao, Yiruo. “After Reading about ‘New Relationships of Love’.”

New

Women

12(1928) : 75—76.]

莫芙卿 :“莫芙卿致陈独秀”,《新青年》(通信栏)1(1917) : 19—20。

[Mo, Fuqing. “Mo Fuqing’s Letter to Chen Duxiu.”

New

Youth

(Correspondence Column) 1(1917) : 19—20.]

钱杏邨 :“庐隐”,《阿英全集》(第2卷)。合肥 : 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300—323。

[Qian, Xingcun. “Lu Yin.”

Complete

Works

of

A

Ying

. Vol.2. Hefei : Anhui Education Press, 2003. 300-323.]

—— :“徐志摩先生的自画像”,《阿英全集》(第2卷)。合肥 : 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141—67。

[- - -. “Self-portrait by Xu Zhimo.”

Complete

Works

of

A

Ying

. Vol.2. Hefei : Anhui Education Press, 2003. 141-67.]

让-雅克·卢梭 : 《爱弥儿》(上卷)。北京 : 商务印书馆,1978年。

[Rousseau, Jean-Jacques.

Emile

. Vol.1. Beijing : The Commercial Press, 1978.]

适 :“通信 : 欢迎‘新声’”,《新青年》3(1919) : 337—38。

[Shi. “Communication : Welcome the New.”

New

Youth

3(1919) : 337-38.]

王富仁 :“《呐喊》《彷徨》综论(上)”,《文学评论》3(1985) : 3—14。

[Wang, Furen. “An General Survey of

Shouting

and

Hesitation

(Part 1).”

Literature

Review

3(1985) : 3-14.]

汪晖 :“鲁迅的精神结构与《呐喊》《彷徨》”,《社会科学辑刊》5(1989) : 119—24。

[Wang, Hui. “Lu Xun’s Spiritual Structure and

Shouting

and

Hesitation

.”

Social

Science

Journal

5(1989) : 119—24.]

星星 :“巴金和青年”,《联声》2(1940) : 34—35。

[Xing, Xing. “Ba Jin and the Youth.”

United

Voice

2(1940) : 34—35.]

杨天宇 : 《礼记译注》(上卷)。上海 :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Yang, Tianyu.

Annotated

The Book of Rites. Vol.1. Shanghai : Shanghai Chinese Classics Publishing House, 2004.]

之文 :“巴金,安那其主义者”,《微言》2(1934) : 414—15。

[Zhi, Wen. “Ba Jin, an Anarchist.”

Small

Words

2(1934) : 414—15.]

周作人 :“读报的经验”,《谈虎集》。上海 : 上海书店出版社,1987年。455—62。

[Zhou, Zuoren. “The Experience of Reading Newspapers.”

Talking

about

Tiger

. Shanghai : Shanghai Bookstore Publishing House, 1987. 455-62.]

猜你喜欢

新文学自我巴金
巴金在三八线上(外四篇)
一生
巴金人物轶事——因书得爱
小报文学与新文学的论战
迟到的文白交锋:胡适与中国现代文学概念之生成
真实的人生,完整的人性
探讨私小说中的“自我”
科幻中的美与自我
成长中的“自我”
小巴金“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