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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椅子(外三篇)

2019-11-12季节

娘子关 2019年6期
关键词:邻家椅子

季节

老王新买的摇椅,放在楼下草坪上晾晒,傍晚时去取,不见了,只有风和夕阳的余晖。站在夜里,老王惆怅了很久。

那把椅子是藤的,天然木色,泛着光亮。把手的弧度,脚踏板的高度,都中他的意。更让老王喜欢的是靠背上有一个“福”字,藤条打着花结,错落有致地把那横竖撇捺连起来,“福”字生动地活在椅背上,也喜庆地落入老王眼里。

冲着这“福”字,老王买下了这把摇椅。摆在客厅,怎么看都喜欢,躺上去,怎么晃都舒服。美中不足,有点油漆味。

趁着天好,老王把椅子搬到楼下,让风吹吹,太阳晒晒,顺便也晾晾自己心情。

要说老王,退下来心里一直不舒坦。本来还可以干两年,他培养起来的副手着急,托关系,找人活动,硬生生地把他给顶了下来。他需要安慰的时候,这把椅子出现了。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摇一摇,自在得跟神仙似的,比办公室的椅子舒服多了。“福”在身后,更让他充实和安心。

老王有了小小的惬意。

椅子的失踪,让老王情绪低落。谁动了我的椅子呢!副手?按理说不应该,回家的人,远离了战场,硝烟味儿不屑于向他这儿飘了。住在对面楼的老班长?

前两天遇上,他叉着腰,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说,这回好了,你也成大闲人了!

从部队出来,老班长就没当过比班长再大的官,庸庸碌碌大半辈子,相比自己官场的春风得意,在人前,老班长矮了一大截。从他憨厚、朴实的性格来说,也做不出这事。卖椅子的?觉得价压得低,亏了!确实讲价了,卖家也爽快地让了价,没强买啊!那个卖家蛮豪气的,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到底谁动了我的椅子?

老王费尽思量,也确定不了目标。找物业?报警?不,他要自己破案。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丢失,而是一种迫害。老王坚信,动他椅子的人,就是见不得他好的人。他集中心思,进入一种备战状态,就像接到上级一个新任务一样。

他给熟人打电话,说椅子的事。在小区里四处溜达,逢人也说椅子的事。一时间,人们都知道老王的椅子丢了,谁拿的?老王说心里有数,一个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留点面子吧!人们称赞老王,人好,有涵养。换了别人,早气汹汹地踢开那人家门,难听话数落一番,不绳之以法,也得用唾沫星子把那人淹个半死。

老王在放椅子的草坪上放了一块牌,上面写着,配套的椅垫、靠背、脚蹬,诚意相送!东西整齐地摆放旁边,他坐在自家阳台上远远地观望。老王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了,他要把那人见不得光的“小”拽出来,羞涩在他的高大里。他要施舍出包容,慈悲地超度一个灵魂。

老王实际在诱敌深入!

A、功夫不负有心人!天麻黑时,目标出现了。一个人用绳子拽着一个笨重的东西,车子?没轴辘。房子?没顶。上面堆着乱七八糟的垃圾。那人抱起草坪上的椅垫、靠背、脚蹬扔到垃圾上,找起绳子,搭在肩上,猫腰前行。

老王一个箭步冲出家门,飞奔到楼下。喘着粗气叉腰拦下。那人嘿嘿傻笑着,大白牙从脏兮兮的脸上支出来,头发、胡子皆如乱草一般,覆盖在脑袋上。

老王吓着了,嘴巴张得比那人还大。

那人用绳子拽着的,上面堆着纸壳、破衣物的东西,正是老王的椅子,脏得看不出藤的本色,那个“福”字在椅子吱啦吱啦的哀鸣声里失去了光彩。

看着椅子东倒西歪地远去,老王心里像是被刀划了一样。

B、功夫不负有心人!天麻黑时,目标出现了。一男一女抬着椅子从树丛的黑暗处蹒跚走来。男的戴着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背驼了,个头还是高高的。女的穿件花裤子,肥大的家居服那种,体态臃肿,头上系个花丝巾,包住了半边脸。急切,还是紧张?他们身体趔趄,慌乱地倒腾着步子。把椅子放在草坪上,迅速转身,几乎小跑着,颤颤地闪进树丛。进到暗处,他们才放慢脚步。

老王仿佛听到老夫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C、功夫不负有心人!天麻黑时,目标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把车停在路边,到草坪上把椅垫、靠背、脚蹬还有那块牌子抱在怀里。老王认出了儿子。他着急地从阳台摆手。儿子没看见,不紧不慢地从后备厢搬出老王丢的那把藤椅,把东西放上面,抱起往楼上走。一进门便得意地说,您不是嫌有味儿吗,搬哥们的厂子处理了一下,这回好了,放心坐吧!

老王愣了半天才缓过神。

季节

她说她是你的奴,你是她的王。

她愿意做你的奴,愿意把你当成王,心甘情愿地依在你的霸气里,让自己低到尘埃中。

爱你,让她爱上世间一切。

叶子落在头上,她有一种被爱抚的喜悦。大风起时,她东倒西歪地和风玩耍。

她还跑到大街上,跟着老艺人的车,学着他的腔调喊“磨剪子喽,锵菜刀噢”。

爱你,她想给你一切。

你来,她扎着围裙下厨,穷尽了手艺,把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仰起雪白的脸蛋,看你。你用筷子挑出一根菜,在嘴里滚两圈,费劲地咽下去。你点头说,好吃!眉毛颤了一下,那是你肚里的虫,不高兴时就会蠕动,会说话的眉毛,藏不住你的心事。她心里自责,为没做出一顿让你满意的饭菜。她喜欢麻衣布鞋,缝了给你。你用眼角斜睨一下,抬起脚,鞋子得意地摇晃,LV,这是我的菜。她咯咯笑着,伸手去扒鞋子,要拿来做菜给你吃。

爱你,她爱着你的一切。

你爱交朋友,她就把朋友当成亲人。你爱喝酒,她认为酒是琼浆。只是不懂,为什么琼浆总会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你很忙,有很多应酬。每次上酒场,都醉得如泥。醉时,你会大着舌头说很多平时不说的话,她爱听。你说,遇上她,才开始活着;你说,腻在她身旁,最踏实、快乐。你说,她身上有幸福的味道,闻过,曾经的梦里……

你厌倦了江湖,想退出,和她过朝夕相守的日子。她欣喜地筹划着远行,她要和她的王抛弃眼前的苟且,去寻找诗和远方的田野。

她打理好行囊,典当掉所有的东西,当然还有回不了的过去。她什么也没留,从里到外,只剩一份等待。

一个星期过去了,你说忙完手头事。

一个月过去了,你说要找机会。

一年过去了,你说明年再说……

你留恋红尘中的游戏,跋涉在人情世故中,不知疲倦地追求着所谓的价值。

她看着你堕落在成功和进步的幻影里,反复问自己,她的王应该是这样子吗?希望一点点失去了颜色。她看到有期限的生命一点点缩短,那种逝去,她无力阻拦,焦急地等待,白白耗掉所剩不多的时间。

她不知怎么对你说,心中那份惆怅。

她无形地尾随在你身后,想看看她的王在外面忙什么。

你走进办公室,坐在靠椅上,转了一圈,有人进来,沏茶倒水;有人进来,送文件;有人进来,说事;你板着脸,面无表情。你像一个观众,看着上台的人,在你眼前,穷尽了演技。你揣摩着台词后不同颜色的心思,分了类,不露声色。她看到你的心,冷冷地跳动,除了理智,没有一点感情。原来,你的心比她身子凉。

下班,你进了酒店。点一桌子菜,龙虾刺身,鲨鱼翅羹,只有两个人吃。你递烟、倒酒,满脸堆着笑。但你的眉毛哭着,哭得很伤心,在眼皮上打着滚。白天你办公室的一幕幕,晚上重演了,只是你成了演员。成了演员的你,也极卖力地表演,点头、哈腰,谄媚的话,讨好的表情。世俗中的那套,原来就放在你骨子里,需要时掏出来,自在地用。她看傻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你是她的王?在她心里顶天立地的王,怎么可以这样!媚俗、随流。她以为她的王是鹰,在天空翱翔,没想到,却攀附在权势的枝上筑窝。原来那些所谓的身不由己,都是言不由衷的笑话。还有王的那条会说话的眉毛,不自觉地蠕动、扭转,都是欲望的挣扎,造作得虚伪。

她看不下去,失望撕碎她的心,她痛得连呼吸里都带着血。

她丢了魂,茫然在路上,凄凉自语:我的王,原来是奴!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王要去做奴?因为爱,她愿意做王的奴。她的王,难道也因为爱,去做世俗的奴。

她和她的王爱着不同的东西。

那晚,你东倒西歪地来了,孩子一样蜷缩成一团,依在她身旁。她的王,醉成了一摊泥。她心疼地望着你,讲了那个一直想讲而没讲的故事。

阴雨连绵的一天。一条蛇被追捕,又冷又怕,仓皇溜进房间,盘在一张暖和床上。那是户外一处休闲会所。床上躺着一个人,脸醉得通红,身子火炭似的。他很痛苦地辗转着,想掏出胸膛里的那团火。甩动的胳膊,碰到了蛇,凉凉的,冰一样爽,他抱住了它。它软软地缠绕着。他干热的嗓子湿润清透,五脏也舒畅起来。蛇,一点点平静,一点点复苏,暖流在身子里蜿蜒,异样的喜悦。冰和火撞出幸福的花儿,这花儿开在蛇的心里,潜伏在那人的意识中。

离开时,蛇不舍地望着熟睡的那个人。那是初夏的一个早上,太阳还没升起,爱,这个念头在蛇的心里升起了。

这条蛇,修炼不到千年,想变成人身很难。它不能等,人间几十年,转眼过去。它怕错过时光,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蛇想尽办法,费尽周折,倾其所有,换得人身,可惜只有二年。它满足了,能和那人在一起,两天也好。可是……

她讲着,淌着泪,凉凉的。凉凉的泪滴到你脸上,似梦似醒中,想起那个阴雨天,那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感觉。你去抱她,去拽她,去喊她……她化成一缕烟,淡淡地散向天际。

阑珊里的天籁

邻家安了铁门窗。隔着棚栏望过去,不锈钢条闪着寒光,房子变冷了。我不解!邻家女人说,这样就不怕人了!

我哑然。

她还怕人?人都怕她的。

邻家女人的脸上有烧伤,眼睛和嘴巴揪到了一起,看不见鼻子,五官模糊在焦黑的脸上,长发落下来,遮挡了一半,没有眼睛放出幽邃温情的光,不好区分是不是同类。初看,还是被吓着了。

那天,我拎着行李箱住到新租下的一楼。喜欢这里的小院,还有院里的木瓜树。迫不及待地支起吊床,悠然地荡在树荫下,仰面看着蓝天、白云,听着鸟语,闻着花香。随着微风飘来一个声音,柔柔的、润润的,住这里啦?那个“啦”音很长,拐着弯向上挑着。是南方人的口音。我一惊,隔着栅栏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啊!是应答,也是恐惧的尖叫,我弹跳起来。大白天遇到了鬼!她穿着黑长衫,长衫下黑长裤,幽灵一样飘在眼前。没想到世上有比卡西莫多还丑的人!邻家女人平静地看着我,看得出,对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她习惯了。

在这样美的地方,与这么丑的人为邻,我有点沮丧。

我们毗邻而居,房子隔着一道墙,院子隔着一道栅栏,这些物件,把我们分成两个世界,在墙和栅栏的两边,我们做着自己,没有关联。我对她从哪儿来,不感兴趣;她对我到哪儿去,也不感兴趣。对房子和小院的喜欢,掩住了女邻居容貌带来的不舒服。好在很少见到她,尤其是白天。我全然专注在自己的生活中,喜悦地度着属于自己的静好时光,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一天夜里,我听到了悠扬的歌声,从她家铁窗里飘出来。“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喧啾百鸟群,又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柔情、婉转,声调绝伦,韵味十足。悠扬之间难抑沉郁凝重,沉郁凝重外又另有超旷飘逸。那词那调,听着耳熟,一时又记不起。我推开门,迎进这天籁,闭着眼睛,随着歌声陶醉。歌罢,有掌声,还有欢呼声。邻家很热闹,好像来了很多客人。那晚,我睡得香,因了这摄魂的歌。

天亮后,我刻意搜寻邻家女人的影子,想和她聊聊,歌名、歌曲、歌者?直到太阳落山也没见到。她好像不在房子里,客人也蒸发了一样,墙和栅栏的那边,静悄悄的。

夜深时,我又听到了歌声。那感觉如北宋《琴书·止息序》中的描写:其怨恨凄侧,即如幽冥鬼神之声。邕邕丛容容,言语清冷。及其怫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啊!这是《广陵散》的旋律。蓦然找到了感觉!我来到小院,在星光下,踏歌而舞。时而轻盈如摆柳,时而激荡似勇士舞剑尘土扬。歌声起伏跌宕,带着我飞,乘着月光,在空灵的无垠里。我舞得如醉如痴,分不清天上人间,忘却身在何处!……掌声和欢呼声把我拉回来。夜,还黑着,邻家屋里也黑着,但热闹不减,不时传出欢呼声。

连续几个夜晚,我都沉醉在歌里。心着了魔,不听歌不能入睡,不听歌睡了也惶然。我的心乱了,时光不再静好,充满了欲望。想听歌,想见邻家女人,想知道她那张脸背后的故事。有想,便有苦!白天,寻不到邻家女人的影子,就盼天黑了,听歌。邻家房子散着魔力,邻家女人让我充满好奇。她是魔还是妖?从天而降的客人都是谁?我掐下大腿,有痛感;摸摸墙和栅栏,是硬的、凉的。我不是在幻觉中!

夜深时,歌声又响起。我穿了一身黑衣,翻过栅栏,潜伏在她家窗外,从窗帘缝看过去。黑暗中香火缭绕,邻家女穿一袭红色长礼服,镶着各种颜色的亮片,划破黑暗,闪着耀眼的光。她在深情地歌唱!神情专注,一字一韵,都活生生地在心里跳跃。忽婉转低叹,如泣如诉;忽激昂热烈,如狂风暴雨。平静处,深邃和缓;激烈处,起伏跌宕;情深处,潸然泪下。她的眉眼间,都是情绪;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歌为心声,心声为歌!她是自己世界的歌者,在阑珊深处,天籁之音缭绕于天际……歌罢,掌声响起,欢呼声响起,没有观众,她一个人,给自己喝彩。我情不自禁地鼓掌,情不自禁地欢呼,为她!

她受了惊吓,瑟缩成一团,慌张地四处张望。

我大声解释,别怕,别怕,我是隔壁的,被你的歌声吸引过来!真的,太好听了!你唱给大家听,一定会红的。

她平静下来,并没给我开门。漠然地走过来,嘴角带着对我这些话的不屑,好像在说,红了又怎样!把窗帘那个露着我眼睛的缝儿拉得严严实实。她的世界彻底关闭了。

我像个贼,偷了她秘密的贼,木然地站在黑夜里。

天亮时,我到她的院子去敲门。昨晚的事儿,想解释一下,没有应答。接连数日的敲门,都无人应答。女邻居走了,人去屋空。

直到我的租期满,也没见她的影子。

听歌的夜,成了我的梦!女邻居,成了我心里的谜!

包租婆

在A 城的医院附近,有一群人,拎着小马扎,举牌子拉客。

她们大都是外地人,靠转租房过日子。先把房子租下来,隔出一个个小间,再转租给来A 城看病的外地人。医院附近的房子大多成了这样的商业房。生意很好,每天从全国各地涌来的病人,让这些房子没得闲,旧的、破的,都住满了人,包括地下室。房客共用一个卫生间和厨房,睡觉在板子隔开的屋子。方不方便,安不安全,计较的人不多。得病了,生死难料,有落脚地就好!来这里看病的人都有超然物外的豁然。

这群拉客的人里,属包姐扎眼。她东北人,身材高大,壮得像条汉子。衣服穿得笔挺、干净,随时都要赴约的样子。人长得好,五官饱满、适衬,皮肤白白净净,不像其他拉房客的人,赤红面子,风吹起了一道道褶子,像揉皱的旧布,贴在脸上。她的皮肤光鲜地嫩着,好像太阳和风把她漏掉了。长相、打扮和谈吐,带着老大的范儿。别人都举个牌,她从来不,手里拿一串菩提子把玩,谈笑风生,不上赶着拉客,客都主动找她。凡在她家住过的,再来,肯定回头和她联系。“包姐,我是谁谁,明天中午到,给我留间房啊!”“中,保你到了就有地方歇着。”这是她一天当中说得最多的话。除了这些老房客,周围的同行姐妹也给她带客。“包姐,有两人要房,至少半个月呢,我房住满了,给你带过去吧。”“中,正好,今个儿有两户要走。”

包姐不姓包,因为做这行年头多,人缘好,威望高,周围认识的人都叫她包姐,没人记着她本姓,包租婆成了她的大号。

包租婆,在这儿可不是平白无故叫的!没有侠肝义胆,担不起。

因为抢客,两个拉客的人骂起来,就要动手了,包姐冲过去,横在中间,压这个两句,劝那个一句,最后两人都消了气。这伙人和外面人发生冲突,包姐也挤进中间,大着嗓门先喊一阵,震慑一下无理取闹的,随后再赔着笑脸,化干戈为玉帛。亲戚朋友家换下来的旧家具、家电,她都收过来,给周围姐妹。“你新租的那个房子东西太破了,下不了脚,咋让人住?这套家具拉过去,把那些破玩意换下来。”姐妹们求之不得。

包姐很有一套,在这个地界混,大家都服她。

这群人里包姐经营的房子最少,除了自己住的,就一套。她无儿无女,不想拼了命去挣钱。老伴是个矮个子的老实人,没事喜欢打小麻将,到点就回家,给包姐做饭。包姐很少一个人回来吃,领回一桌人是常事。吃完饭,她们出去唱歌、看戏,在A 城,享受着属于她们的快乐。这种时刻,幸福,在这群站了一整天拉房客的人中间荡漾。

乐呵归乐呵,烦心事谁也躲不开。这不,包姐脖子胀得难受,用手捋,发现一个大包,鹌鹑蛋似的。姐妹们架着她去医院查,肿瘤晚期。医生建议抓紧手术。包姐死活不同意。她说生死由命了!这个东西不好,治了,可能手术台下不来呢,就像“那个谁”!说到“那个谁”,包姐心颤了一下,这是她多年的心病。“那个谁”是内蒙古人,当年包姐的房客。查出癌症后想尽快做手术。病房紧张,没熟人,住不进去。包姐看他着急,想帮个忙,顺便赚点钱。就答应他去医院里走动,收了八千块的好处费。事儿办妥,包姐剩了三千块钱。她心里挺美的,跑跑腿,费费舌,三千块就到手了,这钱相当于一小间板房一个月的租金。“那个谁”也欢天喜地,感恩戴德,活蹦乱跳地住了院。本以为月底就能治完回家,工作呀、日子呀都等着他呢!可是住进去没几天,手术台没下来,那么壮实的人就没了。包姐心里骂自己,嘴欠、腿快,要不然“那个谁”也许还能活几年。

她烧过冥钱,三个亿,算还了债,可还是心不宁。

这么多年,净看别人生死,如今,轮到自己,也没啥想不开放不下的。半夜,包姐躺在床上,闭着眼,用手捋着脖子上那个鹌鹑蛋,心里叨念着,老天哪,别在我身上动刀子,只要这个蛋消失,我就跟从您,一门心思侍奉您!这样想着就睡着了。她梦到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来到她身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转身而去,她跟随其后,踩着一道金色的光飘向远方……天没亮,包姐就出了家门,把钥匙和存折摞在床头。从此,包姐在人们的眼中消失了。

若干年后,一个拉房客的姐妹发了财,去深山寺庙里烧香,看见了一个人,特别像包姐。

这个人穿着明黄色的海青在佛堂里礼诵,明目净颜,淡然飘逸如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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