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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故乡

2019-11-12宁高明

火花 2019年3期
关键词:农人麦穗海子

宁高明

身处繁华的闹市,越来越多地想念儿时的村庄,也越来越多地渴望能有一个安静的场所。不需要高楼大厦,也不需要有宽宽的马路,只需要有七八十户的人家泊在小河的岸边,或者占据田野的一角。里面有窄窄的小巷,像蚯蚓般在小村里爬过。每天踩着泥泞的小路,看茅檐低矮,燕儿乳巢;看风吹云舞,鸽子在秋天的田野上高高地飞翔。我总是觉得,村庄也不要太大,只要有牛有羊有鸡有鸭,只要有蝉儿在高高的枝头上浅唱,青蛙在低低的荷塘里低吟,就足够了。

儿时的村庄,一面靠河,三面连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在村庄与原野之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池塘。那时我们不叫它池塘,叫寨海子,带着北方草原浓浓的气息,其实有些寨海子是相通的,夏天雨季来临时,它们串联在一起,像挂在村庄脖子上的一串珍珠。我们经常在寨海子里玩耍,也经常邂逅五颜六色的水鸟。近岸的水边,生长着奇形怪状的垂柳,还有那围绕村子一圈的寨墙,蜿蜒着一身的古朴,散发出浓郁的原始气息。墙上也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高高低低,浅浅淡淡,这里是全村最高的地方,也是全村夏季最翠绿的地方。树上有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它们将巢筑在高高的树杈上。每当清晨醒来,总能听到鸟儿婉转的歌喉。

小村最悠闲的要数村民了。几千年不变的茅屋,弯来绕去的院墙,一日三餐,炊烟从不曾飘散。落叶在灶膛里熊熊燃烧,变幻的是农人的四季,不变的是农人的悠闲。一家炊煮,香飘半个村庄。于是,老榆树下,小巷路口,七八个农人端着老海碗,悠闲地吃着说着笑着,洋溢着最朴素的民风,草气花香浸染着乡村的角角落落,时有晚归的牛羊从小巷里穿过,黄昏便于农人的吆喝声里悄然来临。

如今在城市里,也会遇到悠闲的人群。在绿树如茵的公园里散步,在熙熙的广场上跳舞,虽说悠闲,却缺少心灵上那种最原始的宁静。就像一条金鱼在精美的水缸里游动,看似悠然,却带着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宁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对着月光掩映下的一片荒凉,也不喜欢那些修建了假山假水的水光山色。一切自然而然的悠闲,永远有直入心灵的质朴。

一场农事搅乱了小村的悠闲,麦子在布谷声声里波涛滚滚。于是村头上那几片空旷的地方被农人碾得溜光,成了微型的麦场,荒凉远去,平添了不少烟火气息。悠闲了一年的石磙开始忙碌起来,像牛儿一样被套上木框,在铺满麦子的场地上溜来溜去。木杈和扫帚在麦草里舞动,就连麻雀也会忙里趁闲,飞在场边上偷偷地啄几口。那时,我们常常跟着父亲拉麦的车子,挎着小篮去田野里拾麦,通常是那些收获过后的麦田。一望无际的麦茬就在我们的脚下,农人偶尔的遗漏隐藏在田间地头。鹌鹑惊飞于行间,野兔蹿奔于沟畦,还有那些七星的瓢虫在我们的眼前飞来荡去。我们兴奋地捡着,心儿就像麻雀般跳跃,丰收的田野,有着太多的乐趣,也有太多的辛酸;就像我们的童年,付出了最初的艰辛,收获了一生的饱满,成了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曾经有一个夜晚,我独自一人走在村子的寨墙边上,天上一颗星也没有,秋虫绵绵的夜色里,衬托着无边的宁静。我路过一个巷口时,突然一个毛团从我眼前一晃而过,低头看时,又一个毛团从我眼前一晃而过,却又不曾带一丝响动。前面的那个毛团我并没有看清楚,后面的那个白色的毛团我看清了,它是一只獾儿。它追逐的,或者是一只疲于奔命的田鼠,或者是一只逃于追杀的野猫,也或者是一只男欢女爱的獾儿,至于它是什么,夜色太浓,我什么也看不清。

有一年回到故乡,物是人非。寨墙没有了,老屋也没有了,只有田野没变,刚刚收获的麦田没变。我俯下身子,像从前那样捡起农人遗漏的麦穗捧在手里,觉得很亲切,仿佛捧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古朴,捧着一座村庄的沉重;一粒一粒的麦子,一圈一圈的年轮,都在这一穗饱满之中泛着金黄。一不小心,麦芒扎进我的手心。我颤抖着手让麦穗滑落田里,一如滑落的我内心的凄凉。我知道,从此,我就是这麦田里农人遗失的麦穗,或者是乡村遗失的一粒微不足道的麦子,已经被岁月的风吹走,再也回不到我童年的故乡。

如果岁月能够轮回,我愿意回到过去。不要繁华,也不要喧嚣。只要有一段寨墙,一方池塘,一片风月,一间茅舍。那么,世间所有的人间风情便全化作农人的悠闲,我会在那里种田,会在那里生儿育女,也会在那里慢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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