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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山堂史料拾掇

2019-11-12曲振明

文学与文化 2019年3期
关键词:秀山南开大学工程师

曲振明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在旧报刊择取的四则有关南开大学秀山堂的史料,介绍了李纯捐款与秀山堂、中国工程师学会第二届年会、中日学生秀山堂舌战、张季鸾《秀山堂一夕谈》等相关内容,记述了发生在抗日战争前的一些历史事实。

南开大学建校初期有一座秀山堂,为学校行政办公和文商学院所在地。这座建筑使用原江苏督军李纯捐助的基金建成,也是学校迁往八里台校区后最早的建筑之一。该建筑于1923 年建成,1937年毁于日寇炮火,仅存14 年。以往有关秀山堂的介绍较少;适逢南开大学建校100 周年之际,通过在报刊杂志查寻一些相关史料,特选择几则记述如下。

一 李纯捐款与秀山堂

早年的南开大学建筑多为私人捐助,如“秀山堂”“思源堂”“木斋图书馆”“芝琴楼”等等。在这些建筑中,以捐助人李纯命名的“秀山堂”为第一座。与其他私人捐建的建筑不同,秀山堂并非直接捐建,而是通过李纯基金建成的。

李纯字秀山,世居天津河北水梯子。年轻时在北洋武备学堂学习,毕业后追随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成为北洋嫡系,荣升至第六镇统制。民国以后,先后出任江西督军、江苏督军、苏赣皖巡阅使等职。李纯虽行伍出身,却重视文人与教育,在江苏督军任上,多任用天津籍文人,如一等秘书刘潜、顾问李实忱、教育厅长胡玉孙等。当时江苏流行的一段俗话“会说天津话,就把洋刀挎”,也证实了这一点。

1919 年初,南开学校创始人严修与校长张伯苓筹划南开学校大学部,预算用款一百万元,需要进行社会募集。他们知道李纯热心家乡教育,于当年5 月1 日专程赴南京与江苏督军李纯商谈募集之事。李纯邀请严修、张伯苓吃饭,“主客三人,畅谈约三小时。李允为南开募集二十万元,并捐款在天津河北建一小学”。不久,李纯在接见江苏学生代表时说:“余平日最注重者,为增进国人之实业知识。近来颇有意办私立大学,培植实业人才,曾与严范孙先生商妥筹款百万办南开大学。”

随后李纯开展了募集工作,除在本省各地募款外,还派遣一等秘书刘潜向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陈光远进行募集。由于办学急需用款,严修于8 月派直隶水产学校校长孙凤藻赴南京面见李纯。李纯答应先捐款二万元,余款“并允与严共负责任携手进行”。1919 年9 月25 日南开大学开学,但筹款活动仍在进行。

1920 年10 月,李纯自杀身亡。身后之事,由其胞弟、陆军中将李馨(字桂山)处理。李纯在遗嘱中说明存款二百多万元,其中“以四分之一捐助南开大学堂永久基本金以作纪念”。1921 年4 月10 日《申报》刊登的《天津南开大学收到捐款鸣谢》中称:“前江苏督军李秀山先生遗嘱捐助本大学基金50 万元,现承先生令弟桂山先生用该款代购民国元年申付息国内公债218 万8 千元并现洋42 元,本年4 月1 日拨交前来本校……”南开大学接收这笔捐款后,存入中华懋业银行。李纯也被校董事会推为南开大学创办人,李馨为李纯基金管理人。

南开大学得到李纯捐款后,于1921 年暑假后增设矿科、实业商科,并用这笔基金建设秀山堂和李纯铜像。1923 年6 月,南开大学在建成后的秀山堂内举行第一次毕业式。

二 中国工程师学会第二届年会

秀山堂建成后,在这里举办过许多重要社会活动。如1931 年,在秀山堂前举办天津市化妆溜冰大会。1932 年,举办中国工程师学会第二届年会。1935 年,接待美国经济代表团。其中,中国工程师学会第二届年会最为隆重。

中国工程师学会是1931 年8 月由中国工程学会和中华工程师学会合并组成,总部设在南京。学会以联络工程界同志,协力发展中国工程事业,并研究促进各工程学术为宗旨。同年夏天在南京召开了第一届年会。第二届年会原定在武汉举行,后因武汉方面诸多不便,经中国工程师学会董事会研究,改在天津举行。

1932 年8 月22 日至26 日,第二届年会在天津南开大学举办。全国各项工程精英汇集津门,时值“九一八”事件发生不久,继东三省沦陷、又爆发“一二八”淞沪事变。国难当头,在临近东北的天津举行这样大规模的会议无疑有重要意义。

22 日上午10 时,中国工程师学会第二届年会在南开大学秀山堂举办开幕典礼。会员到会127人(本地会员82 人,外埠会员45 人)。来宾有河北省建设厅厅长林成秀(代表河北省主席王树常)、天津市长周龙光代表张锐、北宁铁路局代表徐逐实、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全国民营电业联合会代表邓子安,天津银行公会代表卞白眉和其他各界代表约100 人。

大会开幕前,先鸣南开巨钟21 响,继鸣2 响,意在民国二十一年、第二届年会。而且时值“九一八”事变后的国难期内,鸣钟仪式发人深省,用意深远。该钟系清末时德国克虏伯炮厂铸赠李鸿章的,重1.3 万斤,原置天津海光寺。庚子事变后,移放英租界维多利亚花园,1930 年始由南开大学索回,移置该校,并特建悬钟台架。钟体壮观,钟声洪亮,数十里外可闻。学校规定,非重大仪式不得鸣击。1931 年、1932 年两年暑假,南开大学举行毕业典礼时,曾鸣钟两次,此为第三次。

鸣钟后,大会主席华南圭(中国工程师学会天津分会主席)致开幕词,首先叙述该会历史:系于去年由中华工程师学会及中国工程学会合并而成,两会均有20 年的历史,会员达2000 人以上。现因种种原因,今天到会者仍系少数,今明两天会员还将陆续前来。工程师在中国“非为一般社会所轻视,实由于工程师本身为静的,而非动的。等于一个劳动者,不动则不能吃饭。因在科学上性质偏于静的方面,故趋向消极,不好活动,不好出风头,以至不为人所注意”。他最后鼓励工程师应“以虎一般的精神而去,如绵羊一般的服务,使二者相辅而行,并服从舆论,消除以往不问政治之积习”。

接着,河北省建设厅厅长林成秀代表河北省政府主席王树常致词道:“现在国难如此严重,全国民众所大声疾呼者,厥为团结御侮。团结固应当,但似甚易,而今工程师学会开会,扩充广大而及于其他团体,如数理学会、体育会等等,确为知识团结之一最好方法……”

天津市长周龙光代表张锐发言:“现在国难问题仍甚严重,工程师应担负一半责任,以往工程师对个人责任已尽,对整体问题,似稍忽略,希望今后,以中国现实环境、就其需要研究出个整个方案。”

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以东道主身份先致欢迎之意,随后说:“自‘九一八’至今日差不多一年的时光,特别是有思想的人觉得难过,将来尚不知有多少难过的日子?亦是吾人梦醒觉悟的一个好机会。十余年来,大家的心里太复杂,太慌乱,说话不实在,忘却了自己,所以说在此时期应有觉悟,去想如何方能成一个国家,如何始够国民资格,怎样才能生活,而生活才有意思……日本此次侵略我国,所凭藉者为武器,试问我们有武器没有?袁世凯时代亦曾练兵、兴学,视为二大要政,到现在变成病症之症,二大要症了,说起来余亦为罪人之一,日本有武备,而我没有,所以有思想的人受欺侮,应该不说话,而去努力准备抵御,否则必死亡无疑。所以乘此机会,应当指出以往错误,将领导吾人之不忠实者摈除,而向真实方面努力。”他还谈了中国工程师不问政治,而外国人不然,举了曾任开滦矿务局工程师的美国总统胡佛的例子,说:“吾人即不说参加政治,但因为你不理他,他会干涉你的缘故,所以应当团结起来联合一种力量,虽不要发表宣言、拍发通电,亦应当说几句话,不要使他们太负责任,吾们太不负责任了。阿斗有时亦要说话的,其实作政治的人,有时亦喜欢吾人说话,因为大家说话,方有真正舆论,他们亦好作。如均置而不说,反有许多困难,此外精神颓败亦为国弱的一大原因,国家的财政经济破产,并不紧要。若是精神破产,实国家民族灭亡之先声。故在此国难时期,应努力振奋精神,当余尚梳小辫时,先父曾有言:‘人愈倒霉,愈应当勤剃头勤打辫。’这就是说应常洁净光滑、表示精神。希望诸位所领导从事建设而振奋,使国人因而振奋,开辟中国之新生命,前途不可限量。”

银行公会代表中国银行天津分行经理卞白眉,在发言中谈了天津建设的两个问题,一是希望年会能将海河问题予以适当的讨论和贡献;二是希望对于天津的工业建设、工厂组织等予以指导。

天津商会代表王文典说,调查某地的盛衰,可视海关出入口之比较。中国各个通商口岸,烟囱增加殊缓,海关入口远超出口,危险万分。衰亡的原因,政治不良是原因,而社会习惯风俗颓败亦系主因之一,此二者未得解决办法,工程师亦无用。故应大家起来,共谋救国。

中国水利工程学会代表张含英的发言简短而具文采:“世界潮流,群趋工业。适者生存,讵容独逆。泱泱华夏,百废待兴。新基肇造,首在工程。外御强邻,内谋自给。学术发明,端资团结。猗欤两会,合并进行。超欧轶美,指日功成。”

华北工业协会代表发言后,华南主再致答谢词。12 时,全体代表合影后散会。

下午2 时,继续在秀山堂召开年会第一次会务会议。会上,华北水利委员会赠送资料《历代水利史》《苏庄水闸之养护与管理》《技术报告》等以资纪念。会议由茅以升主持,听取了中国工程师学会1931 年度会务状况及1931 年度经常收支状况,还有济南分会、北平分会的情况报告,通过一些有关会务的提案,其中有废止内战、大同盟一案。

此后几天的大会,分别在南开大学和新学书院举行,主要是论文发布和提案研讨会。大会共收到论文二十余篇,提案十数件。其中永利制碱公司创始人范旭东撰写论文《古代工程创造及近代工程师之表现》,论述了从石器时代以来中国工业的进展和创造精神。

年会结束后,全体会员分赴唐山、塘沽参观北宁铁路工厂、启新洋灰公司、启新瓷厂、永利碱厂、久大盐厂等。

中国工程师学会第二届年会的召开,不仅是南开大学的一大盛事,也是天津市的一大盛事。正值国难当头,也唤醒了工程界认识的良知,正如大公报社评所言:“工程界人,每以为职在技术,不应出位而谈国家。此在承平之国,或为良好风气,在中国则不然,今国家整个的环境,太危太急,零碎散漫之私人企业,不独不能救国,且不能自保。闸北吴淞间辛苦经营之工厂,一夜而成为灰烬矣……”会议号召工程界与经济学界及军事科学界,以救国为目标,制定建设国防工业和经济建设计划。

三 中日学生秀山堂舌战

1934 年3 月23 日,日本兴亚学徒联盟华北旅行考察团来津,向南开大学提出参观并座谈的请求。这个考察团由旅顺工科大学与满洲医科大学的日本学生组成,时逢“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占据东北,并成立了伪满洲国,中日关系十分紧张。南开大学认为:“中日国交虽形恶劣,而私人团体之会谈,亦无不可;且彼既来请求,自亦不便拒绝。”于是由南开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会邀集部分同学,陪同接待,并在秀山堂举行座谈会。

出席座谈会的日本学生有川村泰治、波多久、二宫正之、健山正则、中园长年、上野利雄、上泷具贞、金子会正、冈俊郎、新井宗隆、古井清、三好在八、进惇三郎、大泷正齐、小林周次郎、松平一郎、三泽元彦等二十余人。南开大学学生代表有陈振汉、李文伯、姜作周、周寿民、律鸿起、冯秉坤、杨葆萱、洪长倬、冯步洲、赵之文、白现代、胡学颢、庞舜勤等13 人。

首先由学生代表庞舜勤致欢迎词,由南开大学校长秘书兼东北研究会主任傅锡永教授担任日语翻译。随后由日本兴亚学徒联盟华北旅行考察团代表用中文致答词。最后举行座谈会。座谈会采用一对一问答形式,内容涉及中日问题以及学生生活等。座谈会自下午4 点半至6 点半。在谈话过程中,双方进行了激烈的舌战,其中南开大学学生代表面对面痛斥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径,揭露了日本法西斯的种种罪恶,使日本学生哑口无言。事后,南开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会整理了《中日学生会谈纪实》,将律鸿起与川村泰治、陈振汉与松平一郎、白现代与三泽元彦、庞舜勤与波多久、赵之文与古井清、周寿民与新井宗隆、李文伯与小林周次郎、洪长倬与大泷正齐、冯秉坤与上泷具贞等9 对中日学生的对话进行了整理,其中律鸿起与川村泰治君的论战最为精彩,具体谈话内容如下:

律:适与贵校领队队长铃木先生略谈中日问题,关于贵国为解决经济问题而不宜占领满洲与制造傀儡国等事,铃木先生亦微有同感,不过其谓日本则有日本之困难,余甚不解,现在与川先生作一长谈,阁下意见如何?

川:很好!我们旅行团拜访贵校之目的,即在谋两国青年之友好,自然可以开诚布公谈中日问题,但我希望律先生务须明了“兴亚学徒联盟”之组织。

律:“兴亚学徒联盟”作何解?

川:那很简单,这不过为大同主义之初步,希望将我们中日青年必须联合起来维持亚洲和平,然后再慢慢扩展至全世界。不知律先生的意思如何?

律:妙哉,对此组织之解释!老实不客气地说,此不过是日本帝国主义发展之工具而已。如果日本青年有意维持和平,惜时迟矣!况且你们既然主张维持和平,何故又占领中国土地?和平用意何在?

川:律先生你想想,张作霖为满洲和平之恶魔,日本代为除祸安民,难道此非和平之举动吗?不第中国人应当感谢,即世界人亦宜感谢!

律:川先生错了!你不要忘了张作霖为中国之地方长官,如有祸国殃民之行为,中国政府自然设法惩治。无论如何此为中国内政问题,日本政府如何有权干涉?此岂非日本故意制造战争,与和平目的相反吗?

川:军事占领没有关系,占领后即有和平出现,所以日本占领中国领土,乃为人道主义。

律:笑话!军事占领既没有关系,那你所谓之和平原则当作何解?是否以占领他国土地为施行和平之方法?如此,则大同主义之实现,将待全世界为日本占领之后了?故所谓中日青年联合起来,在此种情形下,又如何可能?

川:我相信世界上无有坏人,至少你看不出日本人民为扰乱和平者!

律:川先生我希望你尽情尽理讲话,如果你是中国人,对日本在满洲之杀人放火举动作何感想?你会信此为善举吗?

川:默然!

律:川先生,站在他国土地内讲和平是骗人的事!你既然主张中日青年联盟,那日本青年实宜特别尊重中国青年的国家完整,如此才可以平等作朋友!你信否?

川:日本占领满洲是必然的!特别是经济利害关系!

律:你相信军事占领可能解决根本问题?你知道日本此种举动是堵塞自己的前途!日本在满洲之经济利益获得,并未受任何阻碍,并且中国人民与政府时时帮助与同情!今何故以武力侵略之?

川:不占领,日本经济利益无从保障奈何?

律:占领后即有保障吗?武力之侵略完全破坏了两国之友情,伤害了两国青年间之关系!我不知道今后中日如何能合作?如何能同盟?

川:以后最好是共存共荣相处,久而久之,两相融洽矣!

律:何谓共存共荣?如果美国出兵占领你的祖国,你将如何?共存共荣吗?

川:当然打走了他们。

律:朋友,我们也无疑地要打走了你们!

川:(脸赭许久!)

律:朋友告诉你吧!不久的将来,中国青年预备好了,一定打你们的,绝对收回失地。

川:最后胜利,你们有把握吗?

律:那当然的!

川:你是中国有希望的青年,我希望我们各为祖国効力,战地相逢!

律:好极了,好极了!

笔者对律鸿起进行人物追踪。律鸿起,黑龙江克山人,1935 年南开大学毕业后,任南京“中央通讯社”记者。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担任战地记者,采访南京防守战、武汉保卫战等战场新闻。1938 年,国民政府迁到重庆后,又赴各战区前线从事采访活动。抗战胜利后赴芷江、南京等地,最先报导日军受降的新闻。由此说明,律鸿起兑现了座谈会的诺言,作为战地记者投笔从戎,并且见证了抗日战争的胜利。

中日学生秀山堂舌战,经南开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会整理,于1934 年3 月27 日和28 日在《大公报》发表,标题为《中日学生会谈纪实》。1934 年3 月27 日还在《益世报》发表,标题为《关于东北问题,中日学生一幕舌战,兴亚学徒联盟旅行团访问南大,秀山堂谈话会纪实》。中日学生秀山堂舌战,反映出南开学子抗日的决心与信心。

四 张季鸾《秀山堂一夕谈》

1934 年,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所长何濂博士约《大公报》总经理胡政之、总编辑张季鸾与教育家晏阳初、陈筑山及南开大学几位教授到秀山堂用餐,餐后在秀山堂外面纳凉,随即讨论了农村教育问题。后来张季鸾在《国闻周报》第11 卷第23 期上发表了著名的《秀山堂一夕谈》。这篇文章通过采访的形式,阐述了在国难当头之际中国平民教育的重要意义。

晏阳初为中国平民教育家和乡村教育家,早年留学美国,归国后开展平民教育活动,在著名教育家张伯苓、蒋梦麟、陶行知等的支持下,成立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以河北定县为试点,推行他的乡村教育计划,1929 年平教总会迁至定县,就地展开乡村教育活动。晏阳初认为中国农民问题的核心是愚、贫、弱、私“四大病”,主张通过办平民教育学校,对农民先教识字,再实施文艺、生计、卫生、公民等“四大教育”的农村改造方案。陈筑山也是教育家,在日本、美国留学11 年,辛亥革命后成为当时的第一届国会议员,在北京办报,担任北京法政专科学校校长,听说晏阳初创办平民学校,他辞去校长一职,成为平教总会的平民文学部主任。

张季鸾与陈筑山在北京办报时就认识,当时陈筑山在北京办《晨钟》报,张季鸾办《中华新报》。而晏阳初是三年前在南京宴会一度相遇,其后再未谈过。这次访谈得出了几个要点:

第一,中国有八千万失教的农村青年。晏阳初讲:“平教运动的对象,是超过小学年龄的农村青年。以年龄论,就是从十五六到二十二三的失教青年,这样青年,定县就有八万,通全国计之,要有八千万之多!大家试想!将来建国,靠现在的儿童;现在救国靠谁?是不是靠这八千万无教育的农村青年,负此责任?我们救亡,一定要抓住这八干万青年,组织训练起来!此外再无可依赖的。但是这些青年,谁去教育?怎样教育?我们平教会近年的事业,就是专以此为对象。换句话说,就是将国家教育系统上所不闻不问的这一阶段之农村青年,给他们文字智识,与其他公民训练,及保健卫生的智识与训练。”

他又说:“就定县说,结果甚佳,平教事业,是要青年自动参加,实际上,参加者甚为踊跃。既毕业者,教他们在各村服务,并训练出来多数简单的医生,有十二样易治的病,可以施疗。定县眼病最多,现在有六十几村业已治好。这些毕业学生,再经训练,又可以教人。平教会现在注意的,简单讲,就是将农村青年组织起来,鼓励他们自己,在农村建设之各方面努力。现在所得的答案,是农村青年很愿受教育,很向上认真。”

第二,农村青年是国防基础。张季鸾认为,从国防上看,认真训练农村青年是最紧要的一件事。“讲起国防来,问题重大,千头万绪,但国防基础,总之是人。中国号称人多,但无组织,无训练,就等于无人。就论体格,现代壮丁的体格,大概也退化了,因为供给壮丁的源泉,是农村,而经济破产生活困穷加以鸦片‘白面’之害,所以农民体格,渐渐衰落下来。”况且只是体格好,还不行,必须要有公民的爱国精神,要在青年中进行军事训练,最好从农村青年抓起。“就是对于尚未达征兵年龄的农青,趁农暇之时,给一点军事训练,和公民智识。办法要不妨农,亦不费钱,十几岁青年正活泼尚武,训练就等于娱乐。无形中,便可以矫正体格,增进健康,养成团体活动的习惯,与守纪服从的精神。一旦国有大事,这就是救国者!我想中国应该先以训练两千万农青为目标,或者还可以多。中国只要养成几千万爱国壮丁,国防已算有了一半。中国最怕的,不但是无武器,并且无人。”张季鸾认为:“就国防上说,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准备抗枪的人。”

晏阳初说,定县已注意这个问题,办法是先提倡国术,颇有成效。张季鸾认为,这种意义的训练农青,恐怕不是私人事业可以主持的。但如定县平教会这样有声誉的事业,可以研究一具体方案,鼓动实施。

第三,平民教育的文体与读本。张季鸾认为:“文字教育,为何不用编纂文法教本来解决?我的意见,现在关于文体的争论,大概不得要领。假如从高小到高中有一套完全的文法教本,学生尽可自由的写文言或白话。譬如高小的文法书,专教语体,初中教文言的组织与分析,高中讲一点修辞法。把本国语文,仿照外国语文,也教授文法,收效一定很快。”张季鸾认为,白话与大众语之分是知识问题。对于知识简单的没受教育的人,无论用什么文体,总是无法使他们了解复杂的意义。

平教会编写的平教读本,已有二三百种之多。编纂过程,煞费苦心,先作未定稿读给平教学生听,如有不解之处,再进行修改。几经修改改,才作为定稿。这二三百种读本,都经过这样的程序。还有一套历史读本,由陈筑山主编,也花费几年的心血。

第四,平教事业应迅速推行全国。平教会最初的识字读本,已风行全国,但他们新编的各种读本,各省知道得甚少,1933 年只卖了三千套。张季鸾向晏陈二位建议,希望尽快将定县的一切做法推广到全国。他的意见是:“定县诸位所做的,是研究试验准备资料,这固然必要,但国家的局面太危急了,一切一切,等不得从容探讨。定县现在,既已有这一套材料,应该急速推广各省,实行起来。训练组织,都要快一点。不然,平教会诸位热心之士,尽在定县继续研究试验,而各省各县,不能迅速得到利益,晏先生所说的八千万农青,岂不要失教到底!”

晏阳初回答:“研究是我们,实行在政府。我们没有法子叫各省推行。我们的立场,是政府如认识平教事业的重要,如要实行推广,我们有一套研究的结果可以贡献。”

第五,平民教育要引起全社会的重视。晏阳初讲了一个故事,说:不久以前,到定县一村子考察平教学校。天已经黑了,不慎堕入河中,被几个青年救出送到学校。当时平教上课,往往借用小学或者其他地方,夜间授课。他一入教室,“看见无数强健的青年,拥挤满室,正凝神注视讲坛,倾听教员讲解。教室灯光甚微,而空气极坏,但这些青年们,都一心不乱紧张地喜悦地听讲”。他被这种情景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因为证明一般农村失教的青年,是怎样地热心向上,怎样地真挚而紧张!同时他觉得他们一般在定县服务的人们,即此已得到精神上充足的报酬与安慰。”

通过这次讨论,张季鸾颇有感触,在回报馆的路上,他与胡政之都认为在天津轻易听不见这样热情的聚谈。大家都认为农村问题是国家根本,但多数知识分子“谁肯下乡,陪那些野老村童过日子?农村教育,是真教育,训练出一个农青,就实实在在给中国增出一份力量。但是谁去教育呢?所以我们对于定县、邹平与其他献身农村的人们,衷心表示十二分的敬意。定县的研究试验,是已有基础的;全国应该协力维持这个事业,一面望国民政府与各省政府,赶紧利用定县研究试验的结果,在各地推行,需费有限,何乐不为”。

张季鸾《秀山堂一夕谈》不仅是对定县平民教育的访谈,而且提出了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之际政府与社会需要面对的问题。八千万失教农村青年,既是国家未来问题,也是当时的国防问题,特别是将平教与军事训练结合起来,造就有知识的能扛枪的人,迫在眉睫。正如张季鸾在文章结尾所言:“所以介绍这一夕的谈片,权当作代农村青年对政府对各方的一点呼吁!”

以上四则史料,介绍了南开大学秀山堂建设的背景以及与秀山堂相关的三则历史资料。特别是中国工程师学会第二届年会、中日学生秀山堂舌战、张季鸾《秀山堂一夕谈》,反映出南开大学在“九一八”事件后,能够高举抗日救亡旗帜,积极投身各项抗日救亡事业之中;南开大学因此遭到日寇的仇视,1937 年7 月30 日秀山堂为侵华日军所毁。

据悉在南开大学成立100 年之际,复建于津南校区的秀山堂与木斋图书馆、思源堂将建成竣工,这标志着南开的历史传统将在津南校区延续与传承,这也是南开爱国乐群、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在新时代赋予的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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