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核中(组诗)
2019-11-12青蓖
青蓖
我们坐在餐桌边
呼吸障碍的病人,唱着清脆的歌声
不知道哪种金属适宜
沉稳而干净,像每次肃穆的时刻
对自我的慰语。三个月后惊慌并未消失
她以微笑被束之高阁,爸爸坐在旧椅子上
我们坐在餐桌边
我们拥有过她,平常的女性
缺乏谈吐,乐于重复日常
她唠叨的时候我们都想躲着她
她孤单地站在窗前,也会令我们注视
按理我们依然拥有她
其中的座位
我们坐在餐桌边,煎鱼和血鸭
还有深不见底的沉默
这刻我们期待她的咀嚼,那么自然而然
感觉活着,伴着稍显粗鲁的声音
她愉快地等待我们享用完
那些不算美味的食物
暖暖的梦中人
她想起冬天穿过地下通道,盲目和恐惧
凌晨她又梦见了那个人,坐上一辆公交车
从车窗往外望。走在路上最后的片段常常显现
她会疾走,或干脆蹲身,假装胃疼脸埋起来
三个月她竭尽全力,躲避去年冬天
经历较长的雨水,温度和春光慢慢回转
屋外孩童骑着单车尖叫,夹着鸟鸣和飞机
飞过天空的轰响。她不再提那个城市
以及分离的场所。有时想起地下商场买的假牙膏
一股子沙粒的感觉。她在光亮的地下通道
走过一间一间店面,走过一簇一簇繁盛
然后是那个凌晨,她躺在沙发上
在黑夜里望着墙上的那个人
她们登上一辆慢行火车,她还那么弱小
靠着座位被她圈进怀里
暖暖的光线从车窗照着她们的脸
探母记
握着竹竿绕开刚下窝的狗
沿山坡可见春笋,山下是块状水田
向阳开阔,斑鸠稠密地叫唤
正是阳光照耀,清风流溢
空气里充斥醒转的快乐
母亲的喜乐来源于习俗、稳定
和见闻,我们制造的惊喜
她眉眼含笑,对简单直接习惯已久
但在意我们的安排
屡次不知所以地快乐
她不会喜欢这些刻意购买的灯笼和纸花
但如此配合,等待我们的祭拜
她不是挑剔的母亲,对新奇之事缺乏理解力
我们这样安静地来,围绕在她身边
陪伴度过平淡无奇的一天
崭新的人
她提议:谈谈生活。好像天气谈论得够多
时间离他们远去。是那个在公众场所
隐蔽自己的人,终于在争取关注的目光
他在找什么乐子?她看他纵跃,在人群中满足
他必然不会承认偏离(但已臣服)
“好吧,我们谈谈生活。谈论生活又有何用?
众人保持水面呼吸,放眼都是平面所及,高个子
渐渐变成驼背,万物还是客观存在”
她因丧母蜷缩一团,也真实所感
所有安慰都有皮影的虚幻,那最热烈的
终究是语言。可是除了谈论,也只有谈论
让厌恶更深切,让所爱得以保留身后
雨 夜
一只猫蹿出来,她穿着松垮的平跟鞋
正走下石阶,雨后的空气有种蛋壳碎裂后
的淡腥味,低洼处的积水反着光
这里只剩冬季和夏季
一切都在变化,天气转换尤为平常
车辆驶过干燥或湿润的地面
凭经验就能分辨
每天都在增加经历,也在减少
对抗。暴雨、曝晒、寒冬,随气候而定
视觉所及,都是互为连通的道路
走路变得单纯
它们会开阔相迎,也会狭长憋闷
既无新意,也无需探险。双手插在裤兜
长途或短途,又有什么关系
听张阿牧《结婚》
如今又是秋光。强烈的光
蛋黄酥在卷草纹的盘子
我想给你吃。在记忆潭我喜欢青苔
我喜欢小动作,喜欢一直滑翔
像要准备离开。关于你如何取水和文火炖煮
烧尽水分,令黏糊糊的关系焦渴
我一直坚持这是对的
隐秘的事物因不可破解
那就搁置。到世俗中去,提炼我们
经历的苦和蜜,最终成为质朴的异端
这是缺憾,我承认,但也是自由
昨夜与朋友车行,谈起灵魂的纠葛
又看见那些秋光斑驳,我在为你剪指甲
甘愿是弱柳,又害怕风拂
如今再没有耳畔的小人。寂静的公路
只感到风徐徐而来,又蓦然隐退
不可得
下午一个男人载着她,他们去看舍利塔
重逢使谈话宽泛。重阳木矗立村口
荒弃的建筑和青石阶间隙,长满杂草
故人在诗词间。在这里,只有男人和女人
小心试探。故人在小说里,是青春朝阳
在社会中群聚而后分离。挑枋上那游龙和鲤鱼
左右盘踞,正如筋疲力尽的内心
总是胀满或干瘪。此时却不对景,想伸手
探向的人虚怀地留下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