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词语的开花之地（组诗）

多多

唱唱不下去的歌

歌唱未完结的心

从这翻山越岭而来的缘由

歌唱云朵后面广大的父母

那一去不复返的已滋养了你

当漂浮的牵动托浮的

时而明亮，时而暗淡

唱出这必历的：

是人也是山水

已无物相隔，无处不相逢……

某种绿曾至家门

曾是星，曾是窗

石头前辈还记得林边的默诵

曾在，还在

在生与死一同消逝的门廊

还在被前辈长存的手臂牵动

留下一个可以追问的家

还在绵延原野不倦地书写

我们的草皮屋顶还绿着

我们孤独，如曾祖栽下的白杨

我们的孤独，由血肉筑成

听雨不如观雨

从这欲言又止的雨滴

留下无为懒散的笔体

这来自高空的书写

它出字，自它出

字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根基在云里

容领悟从容到来

云将留在书桌上

没有山峰，只有高峰……

捧读月光下的颤栗

默念苍松的倒影

一段从前庙宇的断瓦在手

回应呼唤万木的风声

月光吐出石头的气息

闭合白莲的悟道

琴声已至，琴声已止

念经的河流诵无为之词

听者已是逝者

寂静已是听者

在这虫鸣草静的大地

一张张碑形的脸无声移动

见证树林曾是树影

披发人在旷野的冥视中疾行

从门缝掬接月光

所见不识，所见不见

心灵无事，凝神神遨

从这手中所捧

满掌皆是不识的字

覆雪的先人已被迎进门坎

迎额头崩出的字

漫长，不敌一瞬

简洁，不如无声

工整，所以疏漏

断章，所以流传

路不为寻找者而设

直至遇到你之所信

没有到达这回事

你的路宽了

行人的潮水分开了一刻

没有路，全是路……

巴黎的庙

院内只有鞋，不见人

修炼者散发的气息来自久远

一碗面，经东方思想的余辉加持

四瓣橘子，留在口中回味

造访者出门，鞋内已长出百合

有过的谈话，已被塞纳河水带走

埃菲尔铁塔如一支巨大的音叉

传出久违的声音

当下无求

已无由进入经卷的厚度

墓园仍在接纳

过客都已长驻

爱与不爱，对面埋着

静默仍未出场

死者仍在等待

他们腕上的表还走着

爱，没有坟墓

管理员在看一张更大的图

从他者——众我

邀请你自己

从我们，我们每一个

默念人、他人

在这样的独白里

有限，才有你

才有我们

才有高大身影的哀悼……

没有应和就没有独白

无言，但恰好不是沉默，

除非说爱，除非不说

——这句话里有剩余的火药

成为简化的起点

诗歌是一片为此演奏的天空

在词语的开花之地

热情的草减少

凭我们，它们减少

少，更少

少于说出

每片叶子都在鼓掌

它们比平日多

如果做梦是他人的事

便总是裸露着，而从未敞开

在梦里的最开阔处

你的读者戴着你的面具

你躲起来

而风格犹如胎记

词语泄漏一切

你沉默了

你的沉默开始帮助他人

从未跟上自己

我已走过我

生活已经经历了我

一个男孩走过

我追上去，喊：

你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