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月下有思念

贵州文化在黔北。黔北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也是一块文化的孕育之地。虽然贵州地处穷乡僻壤，但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自古以来，黔北人才济济，从汉代舍人、盛览、尹珍三位鸿儒到清代郑珍、莫有之、黎庶昌三位饱学之士;近现代有寿生、蹇先艾、卢葆华;当代有石果、廖公玄、石定、赵剑平、李发模;青年作家有肖琴、王华，他们都是不同时期黔北文化的代表，为黔北文学的发展留下了厚重的一笔，为黔北文学增添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也为贵州文化的繁荣作出了卓越的贡献。除了以上这些令人们耳熟能详的文学大家以外，还有一些默默耕耘在黔北文坛、为黔北文学做出贡献文学爱好者。如遵义仁怀的徐世珩先生，就是黔北文坛的耕耘者。他的诗歌、散文、对联、辞赋早就闻名乡梓，蜚黔北文坛，为后辈文学青年羡慕垂范。

《徐世珩诗文集》由序言、诗词、楹联、散文、附录和跋等六个部分组成，在此文集中，诗词占的篇幅最多，散文和楹联次之。可以判断在徐世珩先生的著作中，成就斐然的要数其诗词了。《毛诗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徐老的诗，不管是抒写人生志向的言志诗，还是感叹时事世态的感怀诗;不管是游山历水的山水诗，还是归居乡野的田园诗;不管是忧国忧民感恨时事咏事诗，还是抒写儿女情长的爱情诗。诗人都是字字锤炼，句句珠玑;意境清新，志趣高雅;内涵丰富，用词精准，个性突出，自成风格。不仅如此，他的诗还句句含情，首首感人。在他众多的诗作中，其中一首名为《秋夜有怀》的情诗，真令人过目难忘。

《秋夜有怀》是一首七律，也是一首感情炽烈的爱情诗，也是诗人遗存于世的唯一一首爱情诗。此诗写于一九四二年秋天。诗人时年二十四岁，可谓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对人生满是憧憬，对美好爱情的追求有着火一样的热烈。这首情诗是他写给对恋人曾龙仙女士的，诗中流露出诗人对恋人的无线思恋和牵挂。曾龙仙女士出生名门，其父是当地有名的商人，为人大度，思想开明，深受当地百姓的敬重。曾女士从小就饱读诗书，善良聪慧。一九三五年中国工农红军三渡赤水河，革命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在中国共产党的指引下，这位心地善良的赤水河女儿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党的一名地下工作者。边教书边从事革命活动。一九四二年春天，由于仁怀县地下党支部遭到敌人破坏，被迫停止革命活动。曾龙仙为了保护革命，不得不只身逃亡到重庆避难。既为朝夕相处的同事，又为志同道合的恋人。诗人此时真是又担心又想念，于是情到深处，写下了这首情意浓浓、感人至深的七律《秋夜有怀》。

诗题“秋夜有怀”，秋夜点明了时间;“有怀”，抒发情怀，《秋夜有怀》从题目一看就知道是抒情诗。古以来文人骚客、才子佳人都喜欢借秋感叹人生，抒发感伤之情。此诗借秋夜抒情，首先奠定了诗歌情感基调——凄清悲凉之感。首联叙事，“一别伊人倏至今，鱼书天外久消沉。”“伊人”，出自诗经《诗经.秦风.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佳人，心中那个人的意思。此处是指心爱的人，心中的恋人曾龙仙女士。“倏至今”，“倏”，急速貌;“鱼书”，出自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呼儿烹鲤鱼，中有尺中素。”后指代“书信”或“情书”。首联两句之意是说时间过得好快呀，一别转眼就到秋天，给你写的信（情书）犹如石沉大海，音讯了无，真令人着急呀。这两句凸显出诗人既担忧又思念恋人，并迫切想知道对方的心情，把一个处在热恋中的青年男性的心理状态淋漓尽致描绘出来了。

颔联写景，“玉蟾光里夜空好，蟋蟀声中秋渐深。”“玉蟾”，指代月亮，传说玉蟾是月中精灵 。出自《淮南子》道：“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后羿妻姮娥窃之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方干《中秋月》：“凉宵烟霭处，三五玉蟾秋。”“蟋蟀”，古代文人经常用其叫声来营造悲凉的氛围，借此表达相思之苦。在《国风·召南·草虫》：“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李清照《行香子·七夕》：“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陆游《雨夕焚香》：“芭蕉叶上雨催凉，蟋蟀声中夜渐长。”由此可见古代文人喜欢用“蟋蟀”鸣叫声渲染孤苦悲凉的氛围。在这两句中诗人紧扣文题“秋夜”，虽说月光皎洁，秋夜美好，但月圆人不圆;屋外蟋蟀的那一阵阵哀婉如诉、幽凄的鸣叫的声，使人感到深秋将至，寒气逼人，孤苦无依。诗人从视觉，听觉写起，以清冷的“玉蟾”和孤鸣的“蟋蟀”等自然之物来渲染凄清，表达孤独苦闷的心境，抒发恋人的相思之情。这两句可谓构思巧妙，意境清新，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句。

颈联“曾记锦笺题藻句，同吹清笛坐花阴”，回忆往事，抒情。“锦笺”，精致华美的笺纸。宋代诗人刘克庄《起来》：“赖有梦中堪细说，锦笺写不尽离愁。”元代诗人郭钰《和寄龙长史诗》：“锦笺传草春词好，银烛烧花夜枕安。”清人蒲松龄《聊斋志异.宦娘》：“女吟咏数四，心悦好之，怀归，出锦笺，庄书一通，置案间。”由此可见，锦笺一是非常珍贵，二是精美华丽，用于庄重的场合。诗人此处用“锦笺”，以表明二人在一起情投意合，非常重视对方。“藻句”，出自王谠《唐语林.文学》：“当时轻薄之徒，摛藻绘句。”指辞藻华美的文辞。“坐花阴”，宋诗人舒岳祥《花下》：“扫石坐花阴，花阴复满襟。”坐在花阴下。“花阴”，为花丛遮蔽不见日光的地方。这两句诗是回忆往昔，两个人恩恩爱爱形影不离，一起吟诗作赋，共吹萧笛，享受美好二人世界。“同吹”一词，极言两人亲密，感情笃深。这是诗人回想二人曾经在一起是多么的甜蜜和幸福，多么的美好和浪漫的时光。为尾联抒情作好铺垫。

尾联“难寻缩地长房术，聚首重欢论素心。”“缩地长房术”，指方士能化远为近的方法。晋.葛洪《神仙传.壶公》：“费长房有神术，能缩地脉，千里存在，目前宛然，放之复舒如旧也。”唐代边塞诗人岑参《西安馆中思长安》：“遥凭长房术，为缩天山东。”来抒发自己对长安的思念之情，而诗人此处想借用来表达自己思念恋人，迫切想见到对方的心境。但是又苦于自己找不到“缩地长房术”而倍感痛苦，于是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来日聚首之时。期待“聚首重欢论素心”，“素心”，就是本心、初衷，指彼此真实内心想法。元代诗人冯子振《西湖梅》：“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晋陶渊明《移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唐代诗人李白《惕从叔当涂宰阳冰》：“惕想结宵梦，素心久已冥。”素心就是本心，纯洁之心。诗人借此表白，只有等到二人重聚之时，彼此相偎互诉衷肠。

诗中巧妙运用鱼雁传书、玉蟾作秋、长房缩地这些典故，用“锦笺”“藻句”“清笛”“素心”这些古典诗词中常见的词语，使整首诗格调高雅，语言精美，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此诗将诗人在月明星稀的深秋之夜思恋对方的浓情蜜意表达得淋漓尽致。因为有爱，才有思念;因为有思念，才会写出感伤动人的诗行。也让人感受到诗人对恋人的那份浓烈而又纯真的甜蜜爱情，后来他们的爱情得到人们的见证。一九四八年六月，诗人和曾龙仙女士结为伉俪，真正做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婚后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在当地传为佳话。

《秋夜有懷》不仅内容丰富，感情真挚热烈;还工整精炼，十分严谨，此诗严格遵循律诗和起承转合的要求，注重平仄对偶，对仗工整。这不仅是这首诗的特点，也是徐诗所有诗词的特点。

作者简介

牟玉珍，女，遵义市文艺理论家协会副秘书长，遵义师范学院副教授。